其实这个决定并不困难,因为选择具有唯一性,秦麦只问了自己一个问题:能不能等下去?
答案很明确:不能!即便是自己能等得,彭施民那边只怕也等不下去了。
既然如此晚走不如早走,越晚路况便会越坏,秦麦简短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众人都表示同意,一行人便趁着风稍歇雨略小时钻进车里上了路。
当这座小木屋最终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秦麦和唐离默默地对望了片刻,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平旺老人果然如他所说的没有出现,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了?自己还能回来吗?这么想着两个人便有些不舍和惴惴,尤其是秦麦,昨晚黄平说的那些匪夷所思到荒谬的往事让他甚至有些相信所谓的诅咒的确存在了。
从萨嘎出发一百多公里后便是仲巴,再前行一百多公里便会进入普兰县境内,看似不远,却是西藏境内最为艰难的一段路程,一侧是陡峭的悬崖,而另一边不远便是咆哮奔流的雅鲁藏布江。
两辆越野车的射灯在迷雾一样的雨帘中只能照出十几米远,视线里几米外便是雾蒙蒙一片,路况泥泞不堪,幸好铁莘、秦麦与保镖卡恩、瑞斯的驾驶技术娴熟,而路上也没有任何的行人车辆,在这种恶劣无比的环境里亦能保持惊人的高速,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到达了仲巴。
仲巴县城虽然破旧,边防检查却极严格,毕竟与尼泊尔边境相距不过五十公里,一行人在仲巴略做停留,胡乱地对付了一顿午饭又即刻起程了。
下午的雨势更加大了,不仅路面满是淤泥,一不小心便又陷车的危险,可见度更是几乎睁目如盲,铁莘紧张的握着方向盘,双眼通红地盯着前方,连眼睛都不敢眨。
黄平看着地图计算了一下路程道:“幸好我们及时出发,不然恐怕就能等这雨停了,运气好的话再有两个小时我们就能到霍尔,从拉昂错与旁玛雍错之间穿过天黑前应该能到普兰。”迟疑了一下,讨好地对铁莘笑道:“铁老板的技术真是没的说,一般人走这条路没有两天怕是走不完的。”
铁莘熬得两眼血丝密布,又酸又疼却不敢放松,没好气地骂道:“就他妈的知道拍马屁,要不换你来试试!”
黄平尴尬地笑着连说不敢。
陈教授的精神比昨天好了许多,不需要再吸氧,可惦记着彭施民那边,一脸严肃焦急地盯着腕间的手表看个不停,唐离体恤老人便故意引起个话题问秦麦:“麦子,旁玛雍错据说是圣湖?拉昂错我到没听说过,离旁玛雍错很近吗?”
秦麦还没说话,陈教授抢先道:“丫头,连大名鼎鼎的鬼湖都没听过?圣湖与鬼湖比邻而居,中间也有水道相连,可偏偏一湖清澈甘甜,一湖浑浊苦涩,很神奇呢!”
“一个圣湖一个鬼湖?”唐离咋舌,陈教授就笑了起来:“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小秦你给我们讲讲,我知道你很久以来就在研究西藏了。”
看到老师兴致勃勃的神色,秦麦也感到高兴,稍一沉吟,搜索了脑中关于两湖的记忆,笑道:“我也是纸上谈兵,却是没有到过那里的,这个圣湖旁玛雍错海拔四千五百多米,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之一,面积却并不十分大,大概四百多平方公里,最深的地方似乎也没有超过百米,而旁玛雍错最早的名字叫玛垂错,原是古苯教的圣湖,可在十一世纪藏传佛教噶举派在与苯教的争斗获胜后将它的名字改为旁玛雍错,旁玛在藏语里就是永远不败、不可战胜的意思,旁玛雍错的意思就是永不败的碧玉之湖。”
唐离撅嘴,很气愤地道:“这噶举派着实霸道些,抢了人家的地盘不说还给改了名字!”
陈教授与秦麦便一起笑了起来,黄平亦凑趣地干笑了几声,陈教授笑道:“这旁玛雍错可不止是苯教和藏传佛教的圣湖,还是印度教的圣地呢!”
秦麦看着唐离可爱的表情也觉得有趣,暗中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掌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湖与鬼湖相距不过三公里,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却是天壤之别,其实不过是人心作祟罢了,那旁玛雍错又如何能够感知自己在世人心目中崇高的地位呢!”
铁莘哈哈一笑,高声道:“麦子,你这话说的有意思,和潘家园里骗吃骗喝的假和尚一样玄乎。”
唐离恶狠狠地等着铁莘驳道:“麦子这叫做有圣人心性,你这个大俗人怎么能明白?”
铁莘不敢回头,嘴里却丝毫不慢,诡笑道:“圣人怎么啦?圣人就不近女色?那为啥你俩的手拉在一起呢?”
唐离立刻霞飞双颊,气恼地要甩开秦麦的手,秦麦笑呵呵的握住不放,无奈的唐离也只得作罢,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陈教授明白了两个人的关系必定发生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笑逐颜开。
唐离原本只想借着闲聊舒缓陈教授焦急的心情,这时却真的对圣湖与鬼湖生出了兴趣,问道:“那个鬼湖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真的鬼气森森?”
铁莘嘿嘿笑道:“施主,你着相了!”
秦麦呵呵笑了起来,抓着唐离的手不让她去掐铁莘,道:“据说那鬼湖也不是真的浑浊不堪,只是颜色的确变化多端的,而且无风也有三尺浪,听说两湖底有水道相同,两湖相距如此之近,一湖水淡,一湖水咸,相距之大,实在是让人无法解释。”
黄平插话道:“听说这两座湖下还有密道相同的,据说在旁玛雍错的湖底还有一座巨大的宝藏。。。。。。”
陈教授发出两声冷笑,不屑地扬起了头,简直连看都不愿意看这个钻进了钱眼里的俗人,铁莘却为之一振,兴冲冲地问道:“真的有宝藏吗?”
“这个。。。。。。是传说,没有人真的见过。”黄平期期艾艾地道。
“妈的!你就知道传说!”铁莘一巴掌拍在方向盘的喇叭上,疾驰的越野车陡地发出一声突兀响亮的汽笛,车身突然间剧烈一震,铁莘大惊之下一脚将刹车踩死,越野车恍如狂奔中的骏马被狠狠拉住了缰绳,坐在后排的秦麦三人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袭来,身不由主地超前撞去,幸亏秦麦的反应极其敏捷,伸臂将陈教授与唐离的身体拦住,这才避免了二人撞伤的危险。
“干!”铁莘铁青着脸大骂道,开门跳了下去。
秦麦等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纷纷开门向后望去,原来铁莘那声突如其来的鸣笛让紧随其后的卡恩二人以为发生了什么危急情况,恰好铁莘的车速放缓了些,雨雾中可见度又太低,竟然追了尾。。。。。。
铁莘查看了一下,撞损并不严重,骂骂咧咧地转身钻进车中对黄平道:“你丫哪儿弄来的这两个傻X?纯粹两头人形猪!”
黄平心里却有些委屈,暗道如果不是你胡乱按喇叭,他俩怎么会冲上来呢?可嘴上却不敢和铁莘顶撞,陪着笑脸道:“也是这鬼天气实在太差了,我们的车速又快,想停的时候也停不下来了。”
铁莘嘟嘟囔囔地发泄着这几天对卡恩和瑞斯的不满,连带着黄平的祖宗也被他问候了一遍,可等他打火的时候傻眼了:车子竟然发动不了了!
这车上的五个人虽然都会开车,可对修车却是门外汉,铁莘阴沉着脸钻进雨中打开了车前盖检查问题所在,陈教授又焦急起来,对秦麦道:“这可怎么办?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秦麦也觉得有些头疼,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是什么大毛病,这路也着实太难走,两天里就换过了三个轮胎,最主要的是这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一个,想找人帮忙都找不到。
铁莘在雨中鼓捣了十几分钟可这车子就像睡死了过去,毫无反应,秦麦心中着急也下了车。
“我干他娘啊!”铁莘指着后面的那辆越野车破口大骂,卡恩和瑞斯竟然无动于衷地端坐在车里,他穿着一套野战军服,可没有秦麦冲锋衣防水的功能,片刻就已经淋成了一只落汤鸡,秦麦看到这一幕心中也是怒火中烧,冷着脸走向越野车,瞧了瞧车窗,瑞斯将车窗摇下一条缝,冷淡地望着秦麦。
“下来帮忙!”秦麦忍着熊熊燃烧的怒火,静静地说道。
瑞斯耸了耸肩膀,用英语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秦麦的英语虽然不如唐离、黄平那样熟练,简单的也能说上几句,便生硬地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瑞斯叽哩咕噜地说了一串英语,又快又急,秦麦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看到他脸上那似笑非笑的嘲弄也猜出来这个黑鬼拒绝了自己的要求,秦麦看着他那双充满了鄙夷的眼睛,就想起了他贪婪地盯着唐离的情景,再也无法忍耐胸中的那股怒火,隔窗指着瑞斯的脸怒道:“你给我滚下来!”
瑞斯哈哈笑着和卡恩说了一句话,卡恩也笑了起来,似乎觉得秦麦的举动很好笑,秦麦的愤怒陡地爆炸开来,攥紧的拳头缓缓举了起来,眼看着下一秒就要砸在车窗上,就在这一刻,一阵宛如天边滚雷的隆隆巨响传入了他的耳中,紧接着整个地面都仿佛摇晃了起来,秦麦一怔,随即心里一激灵,大叫不好,难道地震了?
细密的雨雾像是给眼睛上蒙了一层面纱,秦麦举目四望却无法看到周围的情形,只不过片刻间,大地的震颤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秦麦的心咚咚乱跳起来,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车里的卡恩和瑞斯似乎也有所察觉,茫然地探头张望着,铁莘有些惊疑的声音传了过来:“麦子,这雷有点吓人咧!”
“不是雷声。。。。。。”秦麦眯着眼睛看着几颗拳头大的石子滚到自己的脚边,想到一路走来偶尔看到的那光秃秃的陡峭悬崖,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靠!是滑坡!”秦麦大叫起来,对着车子里迷惑的卡恩和瑞斯喊道:“想活命就他妈的快跑!”转身两步窜到自己乘坐的车边,拉开车厢门抓起背包就甩出了车外,一边吼道:“快走!是山体滑坡!”
车上的唐离、陈教授与黄平三人的反应都极为迅速,微微一怔便明白发生了什么,脸色剧变,面无人色的黄平率先跳下车,动作敏捷得如猿猴一般,颤声叫道:“怎么办?”
唐离刹那的慌乱后立刻镇定了下来,一面急切地催促着陈教授下车,一面将车厢里背包递给了伸过手来的秦麦。
路面极窄,秦麦几人乘坐的车子停在当间,后面瑞斯两人的车根本无法越过,何况这山体滑坡也不知道有多大范围,即便能够继续向前开,保不准也是被活埋的结果,两辆车里本来携带了大量的工具和装备,可这时根本没有能力全部带上,泥石巨流也许下一秒就会轰然而至,几人各自抓起背包,秦麦手一指,大吼道:“跑!”一手抓住陈教授一手握住唐离的手狂奔向河谷的方向。
秦麦在瞬间便已经对逃跑的路线做出了判断,沿着路跑肯定是不行的,那就只剩下一个方向了,虽然不过里许就是呼啸的雅鲁藏布江,秦麦唯有希望这一段相对平缓的距离能够阻止泥石流的奔涌,否则无论是谁也无法与大自然的威怒抗衡!
这时候初时仿佛远在天边的轰隆隆巨响已经清晰无比,七个人刚刚离开正路,高达数米的泥流夹杂着无数巨石便将两辆越野车瞬间吞没,然后毫不停留地继续狂奔而去。
卡恩与瑞斯的速度最为迅捷,黄平也不遑多让,不过与初见面时的品字形阵势相反,逃命中的三个人成了个倒三角,黄平哇哇大叫,似在命令两人带上自己,甚至还许诺了惊人的金钱奖励,可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钱已经失去了诱惑力,齐头并进的卡恩与瑞斯竟然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秦麦一手牵着唐离,另一只手与铁莘一边一个几乎将陈教授拖得双脚离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疾奔。
泥石流的先头部队已经赶上了并肩狂奔的四人,半尺深的泥水就像热情好客的主人拉着他们的脚踝竭力想把他们留下,秦麦甚至都感觉到了背后涌来的劲风,心里竟然莫名其妙地想起来昨晚给黄平解的字,这也应验得太快了吧?
唐离毕竟是个女子,起初的百十米还勉强能够跟的上秦麦的速度,渐渐地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臂几次差点甩脱,秦麦其实也到了极限:背着一个三十多斤的大包,分担着半个陈教授的体重,还要拉着唐离,这相当于背着个人在奔跑,可秦麦知道自己不能停,甚至不能放慢速度,一瞬间的耽搁,下一秒都有可能是尸骨无存。
“坚持住!”秦麦咬牙大叫,泥石流震天的轰鸣仿佛消失了,天地间归于寂静,他的耳边只有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人类的神奇就在于他的潜力好像是无穷尽的,在生死关头往往能够激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当秦麦矗立在呼啸奔涌的江边,看着仿佛脱笼怪兽似的泥石洪流在身前十数米远处不甘地嘶吼着缓缓停了下来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
“没事了。。。。。。”当秦麦确认了泥石流的确已经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