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卡长八十厘米,宽五十六厘米,神祗有三头、六臂、六足,身体赤裸着,只在腰间系了一件虎皮裙,肤色与发色都是黄色,头戴鹏鸟冠,瞪目欲裂,目光威严,剑眉倒立,面目粗犷,神像胸前双手分别执着长戟和弓箭,两侧四只手则握着棒、钺、索套与箭矢,脖子上环绕着两条狞狰黄蛇,腰上还挂了一串人头,六足呈弓步踏着两只魔怪,最下方则是履莲座台,身后是圆形头光和火焰形状的背光,四周点缀的朵朵祥云,虽然只是一副绣像,骇人的气息去扑面逼来,不由自主地让人心生敬惧。
陈教授啧啧赞叹道:“鬼斧神工啊!精巧程度让人叹为观止!”转而想起了拍卖会上秦麦说的所谓缠金嵌绣法与灌绣法,抓起一把放大镜研究起神像的骷髅冠和立目来。
越看越觉得那骷髅冠好似变得立体起来,简直像活生生摆在桌上一般,而那只立目更加神奇,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感觉都在盯着自己,而且如人眼般色泽随着距离的远近和角度的不同而变化。
当日唐天华三人分割这件唐卡时显然十分匆忙,断裂处非但毫无规则,且丝线脱落严重,即便是秦麦这种仿造妙手也自认为没有办法将三件残片完美接驳起来,不禁有些可惜,先不说这唐卡所隐藏的秘密,单就它本身而言就是一件珍贵无比的文物。
陈教授显然也和秦麦有着同样的想法,赞叹过后便叹息连连。
秦麦先将唐卡取相复制,然后将些许残片送去了实验室,其余部分则送交维护室进行备份,到目前为止他对所谓唐卡中隐藏的秘密仍旧是毫无头绪,赶回办公室时陈教授正向唐离讲述着当年与唐天华同窗时的往事。
唐离眼中浓浓的向往和孤独让秦麦的心狠狠地抽疼了一下,恍然间发觉这个美丽的女子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快乐,她甚至连自己的父亲都没有见过。
秦麦觉得这是个值得尊敬的女孩。
“怎么样?”陈教授听到开门声停止了回忆,抬头望向秦麦,唐离亦望了过来。
秦麦笑着取笑老师:“您可真够急的,结果最快后天出来。”
陈教授轻轻拍了下脑袋,失笑道:“你看我,连你师母都说我现在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唐离抿嘴轻笑把桌上的茶杯递到了陈教授的手上,“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嘛!”
“嗬!丫头,你居然连毛主席语录也晓得?”陈教授挑起拇指讶然道,唐离咯咯笑着说我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秦麦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对唐离说:“你自己要是不说,可没人相信你从小在国外长大,才回国不到两天。”
三人笑了一阵,陈教授有些兴奋地问秦麦:“我刚才听丫头说你们打算去古格遗址?”
秦麦颔首,“现在掌握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些,从中根本发现不了什么信息,既然当年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古格发生的,我想有必要去看看的。”
陈教授立刻点头同意:“我们也只是三年前考察过那里,对这个遗址所知十分有限,的确有必要去现场看一下的,只是路途遥远,只怕一时半会不能回转的。”
秦麦笑了起来,“老师,我正要说这事呢,虽然现在去拉萨还算方便,可从拉萨到扎达一千几百公里,是藏地最难行走的路,势必要耽误许多时间的。。。。。。”
陈教授指点着秦麦笑骂道:“好你个臭小子,明明知道现在我们局里的工作繁重,你这一趟西藏之行没有三五个月怕是回不来的,你是要我去给你请假?”
秦麦笑嘻嘻地站起来朝老师鞠了一躬,谄媚地溜嘘道:“老师您神机妙算一语中的,学生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陈教授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上次对古格的考察工作完成的不好,我们的确有必要进行二番仔细工作,我想局领导应该是会同意我们的请示,这一阵子事情虽然多,可少了我们倒也不至于耽误太大。”
“我们?”秦麦一时没反应过来,或者说他并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
陈教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啊,我们。。。。。你和我啊!”
秦麦的头立刻一阵阵抽疼起来,西藏“世界屋脊”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而阿里地区更有西藏屋脊之称,海拔高、空气稀薄,自然条件和环境气候十分恶劣,就算体质稍弱的年轻人都无法适应,遑论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秦麦看着陈教授消瘦的面颊想,更何况自己的老师还有严重的心脏病。。。。。。
“老师;”秦麦在脑袋里不断想着用什么方法能打消老师去西藏的念头,“前几天在陕西不是发现了一片古墓群吗?听说很有可能是战国时期的墓葬,您是这方面的专家,我认为那里更需要您!”
凭秦麦对自己老师的了解,知道如果用身体方面的接口拒绝他同行是行不通的,唯一只能用工作牵住他。
“你还不知道?”陈教授很惊讶地等着秦麦“天明领着他的四个研究生已经过去了,这项工作由他负责”
陈教授口中的天明姓于,也是一位考古界的权威专家。
“这个。。。。。。”秦麦苦笑,“老师我觉得您还是应该坐镇家里以便应付突发状况,您可是咱们局里的镇局之宝!”
陈教授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把戏,冷笑道:“你就直说怕我这老头子给你添乱得了!放心,我还没老到爬不动的地步!”
秦麦分辩道:“您老当益壮咱们全局上下都是清楚的,只是您向来对西藏的历史没有太多研究。。。。。。再说那里的条件实在太恶劣了。”
陈教授啜了口茶水,呵呵笑道:“终于说出来心里话了吧,你是怕我这把老骨头经不住折腾?放心吧,我可不是第一次入藏!那里我了解得很!”
秦麦惊讶起来:“老师您什么时候去过西藏,我怎么不知道?”
陈教授哑然失笑:“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我去西藏的时候只怕你还穿开裆裤呢!”
唐离在一旁听得有趣,吃吃地掩口笑了起来,眼睛不时飘向秦麦。
秦麦没想到老师说的这么直白,当着唐离的面就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咳嗽两声,又找不到什么借口阻止老师的决定,干脆直截了当地把严老师抬了出来:“我不同意!师母也不会同意的!”
“因为你师母不同意,所以你就不同意?”
秦麦想也没想说是,等到他看到陈教授嘴角那抹奸计得逞的狡黠笑容时就知道自己上当了,这么多年来,老师在工作上做出的决定,师母根本就无法改变。
陈教授不给他反口的机会,站起身做了总结:“那好吧,你既然这么说就好办了,我会让你师母同意的,你到时候也就再没有反对的理由了吧?”说完得意地哼起京剧调子,施施然离开了秦麦的办公室,走出房门时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你尽快把准备工作做好,还有,照顾好离丫头。”
秦麦愕然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自己挺精明伶俐的人怎么就着了这老头儿的道呢?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转头看到偷笑的唐离忍不住埋怨道:“你也不知道帮我,老师这么大年纪了又有心脏病,去西藏很危险的。”
唐离白了他一眼,“你应该了解自己的老师,你都没办法劝住他,你认为我就可以吗?何况像陈伯伯这样一生治学的学者,你不让他亲眼去看看,简直就是折磨他。”
秦麦怔了下,想想还真如唐离说的那样,要是用手段硬阻止老师不让他去,只怕老人家心里一辈子都无法释怀,落个抱憾终生的结果,看来只能做最充足的准备,好好地照顾老师了。
“我说不过你。”秦麦无奈地对唐离说。
唐离朝秦麦做了个鬼脸,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从初见秦麦开始她似乎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无可奈何的时候,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似的,能让秦麦拱手认输的确是件让人身心愉悦的事,唐离觉得很有成就感。
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两个人微笑着互相注视,温馨四溢,秦麦恍惚中似乎听到了家乡门前那条清溪潺潺的水声,他甚至觉得从那双乌黑的瞳孔中看到了秀美的琅琊山,这种感觉让秦麦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不过这美妙的感觉只维持了不到半分钟就被突如其来的“哐当”开门声惊散,秦麦和唐离同时扭头,唐离望向窗外,秦麦则望向了门口。
“局长同意了我们的计划!”陈教授兴冲冲地大步走到两人跟前高声道,“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秦麦不知道老师看没看到两人刚才那种暧昧的情形,哦了两声才勉强安抚下那颗怦怦乱跳的心,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老师您坐。。。。。。我给您倒茶!”
陈教授狐疑地看了一眼表情古怪的秦麦,又看了看俏脸通红的唐离,眨了眨眼睛“哎呀”一声,拍打着脑袋自责地嘟囔道:“我没有打扰你们吧?”眼底里全是笑意。
他这么一说,秦麦的脸唰地红得如京戏里的关公一般,猛烈地咳嗽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老师,您说什么那!我们什么也没干!”
秦麦这句话却越描越黑,陈教授看着眼前这一对俊男美女,心里暗暗点头,“真是一对璧人啊!”两个人都是他极为喜爱欣赏的,原本就有撮合的想法,眼前这种局面显然是他乐于见到的,笑呵呵的本想再取笑几句,可这时唐离咬着嘴唇说陈伯伯您刚才说什么?
陈教授立刻想起了自己来秦麦办公室的目的,把一张写满人名的纸递给了秦麦:“局领导同意我们牵头对古格遗址展开二次细致考察,在这方面我们并没有出彩的专家,关于考察队的组员你看看挑一挑吧。”
秦麦心想若是李茂然还在的话应该是最理想的人选了,接过名单看也没看就放到了桌子上,“老师,我想还是不要带局里的人。”
陈教授怔了下,随即明白了秦麦的想法:“你是担心。。。。。。”
秦麦此刻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内敛,看了一眼唐离说道:“我们这次去古格,应该说主要目的是搜寻唐天华的下落,考察工作尚在其次,而且黄平说的那些事过于匪夷所思,人如果过多万一遇到突发情况我们也照顾不过来。。。。。。”
“你考虑的也有道理。”陈教授思考了片刻点头:“那铁莘去不去?”
秦麦就想起早晨铁莘那副视财如命的可恶嘴脸,不过话说回来,他虽然气得要命,可是知道就算自己把铁莘的腿打断,他也会架着拐杖跟着自己的,朝陈教授点头说去。
秦麦解释道:“这小子虽然做事有些鲁莽,可当了几年兵,野外生存的经验还是不错的,做个司机兼保镖到也勉强。”
陈教授同意了秦麦的意见,让秦麦尽快将所需装备列出清单,寻常的工具就直接到拉萨文物局借用,尽量减轻行囊的重量,“你们没有去过不知道在那种海拔高度负重行进的痛苦,”陈教授唏嘘地说,“空气里的氧气就像被抽空了似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窒息,一斤重的东西一下子重了十倍。”
陈教授又说了几句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秦麦就在纸上飞快地写写画画,将必要的装备罗列出来,又预想突发状况和那些可能用上的装备,唐离则站在他身旁不时补充两句,秦麦看唐离很内行的样子,好奇地询问过才知道原来唐离竟然是一位有着近十年经验的探险爱好者。
唐离虽然没说,可秦麦知道她的这个爱好与她一直想要寻找父亲的念头只怕有着很大的关系,唐离好像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为了这一天准备着。
“哐当!”一声,房门再度被猛然推开,秦麦和唐离一齐扭头,秦麦心想老师今天实在过于兴奋了,可转过头才发现门口走进来的不是陈教授,而是一男一女两个身穿公安制服的年轻人。
两个人表情十分严肃,那个男公安身材魁梧,秦麦觉得他比铁莘只怕也矮不了多少,身旁的同伴比起来就显得很娇小,可走到桌前秦麦才发现这个女公安竟然比唐离也矮了不过寸许而已。
“姓名!”女公开寒着脸冷冰冰地喝问道,森寒的目光像两柄无形利剑刺向秦麦。
秦麦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英姿飒爽的女警,年纪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齐耳短发,瓜子脸、杏核眼,鼻子挺翘,嘴唇红润,肤色瓷白很像他在香港橱窗里见过的那种洋娃娃,俏丽可爱,单从相貌而论几乎胜过了唐离,算得上秦麦所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可当秦麦与她的眼神甫一接触,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那是一种极度的憎恨和鄙夷,秦麦甚至怀疑这女警是不是和自己有什么血海深仇,或者自己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行,让这女警企图用眼神对自己执行死刑?
秦麦的从容自若让女警的怒火以几何倍数的速度迅速增加,猛地一拍桌子,将桌上的书本杯罐震得“乒乓”乱跳,声音也陡地提高了八度:“交代你的姓名!”
秦麦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父亲跪在台子上被批斗时那个造反派头子一边抽着父亲嘴巴一边怒吼的情景,脸色唰地沉了下来,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双臂抱肩也不说话,寸步不让地盯住了女警的双眼。
女警被秦麦嚣张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