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临近公路的小镇,方圆几十里除了这座小镇,就是层峦起伏的山丘和大片的梯田。小镇外有一条小路从公路中分支出来,延伸到百里之外的城市。因为地理原因,小镇上的人都靠这条公路吃饭,做些过路的买卖,生活虽不如城市里那么富庶,却也衣食无忧。
蒋涛的小店开在路旁,卖的主要是香烟、茶水、食品之类的东西,店面不大,除了柜台之外还有几张方桌,以供来往的客人歇脚,抽根烟或者喝杯茶什么的。几年下来蒋涛还是赚了些小钱,日子过得比较滋润。
眼见天越来越暗,这大冷的天,再下场雨,往来的旅客自然是想早点赶到目的地,根本不会有中途停车歇脚的念头,而蒋涛也乐得清闲,只等这雨一下就关门。
风起了,冰冷的风在店铺中盘旋着,直往衣服里灌,蒋涛把身上的大衣裹紧,然后整个人朝暖炉边靠了靠,这才舒服一些。他无聊地划拉着柜台里隔间的东西,见角落里有一个牛皮纸做的信封,拿来一看,这才想起,这封信是在省城干活儿的好友二牛托人捎带给他的,前几天刚到,当时因为有客人光顾没来得及看,丢在了一旁,现在才发现。
“这小子,有什么话打个电话给我不就行了,还写什么信?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肉麻话给我说。”蒋涛笑着撕开信。信封刚打开,就从里面滚出一块冰凉的硬物,正好落在他的手心里,蒋涛愣了一下,打量起手里的东西来。
那是一枚相当古旧的物件,通体呈灰白色,约有一寸来长,形状很像竹笋,顶尖而下阔,表面上有雕琢过的纹路,虽不算精美,却有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蒋涛拿在手里反复看着,这时有风吹过,那物件里居然发出细微的声响,这倒让他奇怪了,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才发现,那表面上的纹路却是一道道回形的暗渠,连通着中空的内部,当风灌入暗渠时,空气碰撞到回形壁才会发出声响。
蒋涛一边把玩着那物件,一边琢磨着,这东西的造型有些古怪,自己从未见过,又显得那么古旧,想来应该是古玩挂件,又或者是某种民族饰品之类的玩物。但二牛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给自己寄这东西?于是他翻开信纸,想从里面找到线索,但一看之下这才发现,原来二牛给自己寄来的是件不得了的东西……
这件事应该从十多天前说起:二牛在省城卖苦力,最近的活计是给一户人家盖房子。却没有想到在挖地基挖到一半的时候,居然挖到了一处白骨坑!那白骨坑面积颇是不小,里面白骨密密麻麻,白森森一片,看得人脊背发冷,寒毛直竖。众人吓坏了,慌忙报了警,警士们也不敢小视,立刻封了那片地开始调查。
经过多方查证,最终证实这一片原来是处古战场遗迹,由来可以追溯到太平天国那会儿,当时清军与太平军确实在那里有过几场混战,但由于规模太小的缘故,并没有载入史册,就连上了年纪的人也没几个知道的。而这些白骨都是战后被就地掩埋的死者,至于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发现,寻常人就不得而知了。
看了前面的叙述,蒋涛隐约猜到手里这物件应该和那些死去的兵卒有些联系,而后面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不过,这物件的来历只能说是个巧合。
发现遗迹的第二天,二牛他们就陆续迁了出来,而当晚二牛在清理自己的挖掘工具时,在泥土中居然刨出了一样东西。他原以为是那些死者的骸骨,但仔细看来又不像,冲洗过后这才还原出本来的面目,原来是件塔状的挂饰。这几年二牛在城里生活,眼界开阔了许多,一看之下就猜测到这玩意绝对不是现代的东西,想来应该是那些死者身上佩戴的,深埋在泥土里,挖掘时却连同泥土一起带了上来。
这玩意儿非金非玉,应该是某种动物的骨头雕成。虽说当时也有专门搜刮死尸身上财物的家伙——那时叫辎重兵,经他们手留下来的自然不值钱,但放到百年之后就不同了,再加上做工如此精巧,是件古董也说不定。二牛这几年也是劳累够了,一直希望存够了钱,然后回镇子里开间店面过舒坦日子,现在财富就摆在眼前,而且就自己一人知道,便忐忑着贪了下来,却又担心被发现,于是托人以送信的方式把这东西夹带着寄给了蒋涛,等风声过后再寻回来,拿到古玩市场卖个好价钱。
“这个作死的二牛,居然给我弄了件死人的东西。”蒋涛笑骂着把那骨饰拿在手中抛了抛。说它是死人的东西,会不会沾了晦气?蒋涛嗤之以鼻,他做人行得端走得直,才不怕什么,再说了,要有那么多晦气,那就没人收藏古玩了。而且他并不相信这东西真的能值多少钱,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件玩物罢了。就算真的是古董,也不是什么重大文物,算不得犯罪。而且二牛相信自己,也就帮他瞒下,等他卖了钱好请自己吃酒。
蒋涛把玩越久,却发现这骨饰愈发有趣,虽然非金非玉,但拿在手中异常顺手,迎着风放在耳朵旁边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呜呜”声,那声音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有种坐在海边听海螺的意味。
也合该出事,当蒋涛看到饰顶那一道斜口时,竟然不由自主地凑到嘴边,然后一口气吹了进去,而就是这么一吹,便有了后面的事……
【悸动】
好像是打开了一扇未知的大门,当蒋涛吹响那枚骨饰时,原本只存在于它内里的声响逐渐放大,逐渐清晰,带着它独有的奇特韵律盘旋在整个房屋里。
“呜……呜……”那声音并不高亢,婉转而绵长。就好像回城的队伍奏响了归途的号角,脚步愈发匆忙,而心情除了几分喜悦还有几分惆怅。
与此同时,蒋涛整个人突然呆住了,思维似乎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他眼前看到的再不是破旧的小店,却朦胧地看到层峦的山丘,而他的身体好像置身于云雾之中,跟随着云雾的涌动,翻过一道道山涧。他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幻觉,却没有多加思考,只是觉得心里无比的平静。
耳边传来骨饰发出的“呜呜”声,那声音似乎在指引着他,要把他带到某个地方——一个安宁并给他无数羁绊的地方。
渐渐的,云雾似乎稀薄一些,蒋涛看见远处的一处山坡,那半山腰有一座古旧的城寨,还依稀看见那城寨之中有人影晃动。待再近一些,他看见城寨中的某个房屋,屋门半开着,阳光正好从门外倾泻进去,照映出一个窈窕的背影。看到那个背影,蒋涛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许多散碎的片段,他心中一动,便要走上前去看清那人的面容。
可是,就在这时,那“呜呜”声戛然而止……
云雾散去,视线又回到破旧的小店中,蒋涛的心情犹如从九霄云外跌入凡尘,他整个人瘫坐在藤椅上,脑海里回转着刚才的画面,亦幻亦真如南柯一梦。而他的心情,伴随着那些画面,涌出一种惘然若失的感觉。
“我这是怎么了?”蒋涛直直地注视着手中那枚骨饰,心中升起一种荒诞的念头——刚才所看到的一切,似乎都是因为它引起的。而理智却告诉他,或许是自己太累了,而那绵长而婉转的声音正好有催眠的功效,又或许是因为它发出的声音影响了自己的思维,才会进入某种遐思的状态。
但不管怎样,这枚骨饰肯定有古怪,还是少碰为妙。
想到这里,蒋涛连忙把它抛进隔间里,而那枚骨饰刚离开手,他的心里便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一般,空洞洞的,还带着几分失落和伤痛。那种情绪一直缠绕着蒋涛,令他异常烦闷,又不由自主地找出那枚骨饰,把它握在手中。
直到这时,蒋涛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他用手指轻揉着骨饰,感受着它上面的每一道纹路,倾听着里面回转的声响,而整个人再次陷入了一种亦幻亦真的境地。而在那绵长而婉转的声响中,他好像还听到一个人声,那个人似乎就在他的背后,俯下身在蒋涛的耳边,用一种婉转而极具蛊惑力的嗓音轻声对他说:“她在等你……”
蒋涛全身猛地一颤,整个人突然清醒了过来。他这才发觉,就在刚才,自己正陷入了一场幻觉之中,而那个声音似乎带着一种魔力,混合着骨饰发出的呜呜声,从他的耳朵钻进了大脑,然后在他的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
想到这里,一滴冷汗从蒋涛的眉梢滴落了下来,被寒风一吹愈发冰冷,然后顺着面颊滑落进衣领口中,溅在脖子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那感觉,就像一只滑腻的蛇,从头顶蜿蜒而下,最终钻进了你的衣服……蒋涛不敢再想下去,他感到有一种恐惧,从这枚骨饰中汹涌而出,然后紧紧地包围着自己,他似乎看见,就在刚才他把玩骨饰时,有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的身后,和他一起看着它,只要蒋涛抬起头,就能看见那个人的脸……
蒋涛不安地扭头望去,身后除了货柜,什么也没有,心中这才少许安定,但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句话。
她是谁?
谁在等我?
我该去哪里……
“老板……老板,你没事吧?”这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打断了蒋涛的思绪,他抬起头这才发现柜台前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年轻女子,穿着一件绿色的披肩,素色的高领旗袍包裹着她的身子,一头海藻般的长发垂下掩住了小半面颊,使她的五官更显精致,或许是天冷的缘故,脸色有些青白还带着些许疲惫,但一双眼睛却充满了好奇与询问。
蒋涛尴尬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刚才想事想入神了,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没关系,给我一包孔雀。”绿衣女子说着,把钱放在柜台上,却没有察觉到蒋涛的眉头掠过的一丝恐惧,因为蒋涛在她说话时,竟不自觉地联想起刚才在幻觉中听到的那个声音。
虽然有些惊诧,但蒋涛立刻回过神来,抱歉道:“这个……不好意思,孔雀牌香烟卖完了。这两天太冷还没来得及进货。”
“这样啊……”她遗憾地嘀咕着,双眼在烟架上扫了一阵,“那来包美丽吧,反正价格差不多,只是口味淡了点。”
蒋涛点点头,转身从烟架上拿出包美丽,心想,这女人口味还真独特,孔雀和美丽这种烈烟,一般女人是不抽的。而待她伸手接过烟时,蒋涛发觉,她接烟的左手戴了只黑色手套,而蒋涛记得她掏钱的右手是没戴手套的。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蒋涛在心里给她下了这样一个定义,不过这是别人的事,他也没有多想。
这时,绿衣女子已经熟练地打开包装,刚把烟放在嘴唇上,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朝蒋涛尴尬地说:“老板,能不能再借个火?”
蒋涛没说什么,随手从柜台上拿了盒火柴递给她,待她点完烟归还火柴盒时,蒋涛却摇头道:“你收着吧,有烟无火是最不方便的。你要感觉不好意思,下次路过再照顾我生意就成。”
经这么一说,绿衣女子也就不再客气,顺手将火柴揣进了兜里,笑道:“老板你人真好,而且挺会做生意的。”说着,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蒋涛,后者接过来点上。这烟一抽,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拉近了许多,也就互通了姓名。店外风这么大,这个叫做罗缦的绿衣女子似乎赶了很远的路正想歇息,一时半刻之间没有要走的意思;而现在又没有什么生意,蒋涛也就乐得和这样一个五官标致的美女聊天,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也就逐渐多了起来。
两人聊到正酣,罗缦忽然看见了蒋涛随手放在柜台上的那枚骨饰,“咦”了一声伸手就拿了起来,蒋涛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罗缦把骨饰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这才抬起头又打量了蒋涛一番,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表情问道:“你怎么会有同心骨?”
“什么同心骨?”蒋涛一愣,顺口答道。
“就是这东西啊。”罗缦把骨饰在蒋涛眼前晃了晃,又道:“难道你不知道?”
蒋涛挠了挠头,终于从她的话里理清了一些思路,于是指着那枚骨饰说:“是朋友给我的,我刚才就在琢磨它是个什么玩意儿,你说它叫同心骨,莫非你见过?”
罗缦叹了口气,把骨饰交还给蒋涛,嘴里还一边说:“我真服了你,来历都不知道的东西就敢往家里带。”
“这话怎么说?”蒋涛听出了一丝古怪,连忙追问道。
“提醒你咯,这枚东西我以前没见过,只是听朋友形容过。我刚才仔细看了,你这枚骨饰和我朋友形容的同心骨一模一样,我给你说啊……”话到这里,罗缦神秘地一笑,压低声音对蒋涛道:“这东西——有鬼!”
“咝——”蒋涛倒吸了口冷气,只觉得全身上下的寒毛都立了起来,手一抖把骨饰扔在柜台上,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待他极力按下心中的恐惧,再看罗缦时,却发现后者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那枚灰白色的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