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在哪儿上学?也该读高三了吧?”
安笑着摆摆手说:
“我不上学。我们家……是搞公共服务业的,我在家里帮我叔叔的忙。”
怪不得。
夏绵没有追问安的家里所谓的“公共服务业”究竟指的是什么职业,和安聊起了天。
车厢里的气氛越发愉快。小乾主动接替了安的位置,爬上了座椅,挥动着细细的小胳膊,带着大家一起唱歌,连一向内向的小七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和大家一起,唱起了歌。孩子的声音都是软软糯糯的,好听得很,听着他们唱歌,心情也会莫名地变好。
安看孩子们自己玩得也挺好,索性让他们玩去,她拿出一个棕褐色的软皮本,右手拿出笔来,往上面记着些什么。写下了几行字后,她把本子举起来,和夏绵探讨起今天的行程来:
“我们这回是到专业的野营区去……没错,就是那个,有保安巡逻的那个,安全些。我们自己带了烧烤架,一些食材和调料那里都有卖的,上星期我去那里看过……你也去过?太好了,咱们预计四点钟到,明天上午九点往回走,其实没什么可玩的,重头戏就是烧烤,孩子们馋得不行,中午饭都吃得很少……一些药物?我带了,怕孩子们吃坏了拉肚子,到时候东西一定要烤熟了吃才行,可得管住这些馋猫的嘴。”
“帐篷和睡袋都带了,在车下面呢,两个人住一顶帐篷,一人一个睡袋。后面两个人虽然是计划之外的,但是我多带了三套帐篷和睡袋,就怕今天晚上下雨,帐篷漏雨就不好了。这下就能派上用场了。还有,一些零零星星的小东西,指南针,小刀都带了,你看看,还有什么没有带的吗?”
夏绵接过了她列出的计划表,检查了一番,发现她准备得很充分,没有什么遗漏的。他把本子递还给安,同时问:
“你的字大多数是统一向左偏的。你是左撇子?”
安笑着答道:
“是啊。不过我右手也能用,写字吃饭什么的,都没问题。”
夏绵觉得挺惊讶,正准备说点儿什么,小乾不知从哪儿冒了过来,大声说:
“安姐姐,你在和大哥哥谈恋爱吗?”
小乾的嗓门极大,顿时孩子们也都不唱歌了,统一地看向两个人所坐的位置,小零吃吃地笑了出来,小七也好奇地看着他们俩。
夏绵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看了一下安,面色习惯性地变红了。
虽然从小到大他被人开了无数次这样的玩笑,也有四五打女生曾向他当面告过白,可他还是不擅于应付这样的场景。
安看上去倒还淡定,温柔地笑道:
“我们不是哦。”
但是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孩子们满意,小乾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居然带着孩子们整齐划一地发出了嘘声起哄。
车内乱作一团,安知道现在不适合解释,越描越黑,索性闭上嘴,同时有点儿抱歉地看着夏绵,夏绵也挺局促地和安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摊了摊手。
最后,止住这一片混乱的还是张老师:
“都说什么呢!小孩子家家,跟谁学的这种怪话!接着唱歌!小乾,你继续指挥!”
小乾眨巴眨巴眼睛,爬上了座椅,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还时不时地往夏绵和安的座椅方向瞟一眼,好像时刻在监视着他们有没有什么动向一样。
安和夏绵都相当哭笑不得,但夏绵却感到前所未有地放松。
和孩子在一起的感觉,冲淡了不少近期复习带来的压抑和沉闷心情。
其实,出来陪孩子玩这么一趟,也是有些收获的,不是吗?
车子在孩子们的笑声和歌声中,驶入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第六节 我们玩儿个游戏吧?
这个野营区很大,算是在倥城的东郊,它有一个挺特殊的主题,“回归真正的野营生活”,因此,这里设置了许多手机信号屏蔽仪,来这里游玩的人,可以真正体验一把没有手机没有纷扰的野营时光。
孩子们都是没有手机的,通讯工具都在几个带队的大人身上。
下车时,张老师掏出自己的老式手机,晃了几下,果然找不到信号。他咕哝了一句:
“要是院里有急事怎么办?”
安走上来,对张老师说:
“不要紧,这儿安装的屏蔽仪是可移动拆卸的,如果不需要的话,可以知会工作人员一声,让他们拆走,或是借用他们工作室的电话。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张老师你就别操心院里的事儿啦。”
张老师无奈地摇摇头,而孩子们早就兴奋得欢呼雀跃,在夏绵的引导下,朝定好的宿营地跑去。
日色渐昏,但孩子们的热情丝毫没有消退,安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去买食材,张老师和司司机去鼓捣烧烤架,夏绵则负责看着其他的孩子们在晚上的露营地上搭帐篷。
看着孩子们精力十足的样子,夏绵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夏绵小时候,是不住在倥城的,他是在读高中的时候选择了第五高中,和妈妈一起搬到这里来的。
那时,父亲还在世时,他们家住在一个破旧的家属院里,夏绵有很多朋友。他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又是家属院里最大的大哥哥,天天都带着一群小弟弟小妹妹玩儿,再加上父亲的影响,他的责任感很强,总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所有人。
他的性格。和父亲如出一辙,都是个容易受人欺负被人占便宜的老好人,但他们也都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作为一名普通片警的夏绵父亲夏源卿,在夏绵很小的时候就教导他,要善待别人,要对别人负责,但也要保有自己的底线,不能毫无原则。夏绵从小到大,都践行着父亲对他的嘱托,他自认为。自己做得应该还不错。
然而,父亲却看不到了……
当年,父亲每次看到夏绵带着小弟弟小妹妹玩儿的时候。都会很赞许地看着自己,所以现在的夏绵,看着眼前这忙活着的七八个孩子,不免有些感慨。
小七的帐篷又搭垮了,她垮着脸。束手站在一边,眼看着眼泪就要落下来了,夏绵马上注意到了她感情的变化,走上去,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说:
“先别哭。来,哥哥陪你一起搭好不好?”
小七瘪着嘴,委屈地点了点头。
夏绵是第五高中的班长和组织委员。以前组织过同班同学来这里游玩过,那时候班里所有人的帐篷都是夏绵一个人扎的,他对这项工作可谓是驾轻就熟,然而,他并不打算替小七完成所有的工作。而是想主要用言语指导着小七一个人把帐篷搭好。
夏绵按照记忆里搭帐篷的技巧,一点一点地教给小七该怎么搭帐篷。要怎么把支撑用的“骨架”塞到帐篷里去,怎么把用来固定的塑料塞子塞到它该塞到的位置上,怎么让帐篷变得美观……
过了十来分钟,小七的帐篷搭好了,完全是她一个人动手的结果,而且她的帐篷比其他人都要搭得快,她早就不哭了,表情有些小得意地绕着帐篷转了一圈,看看其他孩子的帐篷有的还没搭完,就故意凑到别人那里,提高声音说:
“我搭完啦。”
看到小七都搭完了,再看看她的帐篷那么漂亮,那个小孩手里拿着固定帐篷的塑料塞,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艳羡之情。
夏绵看到小七的样子,失笑。这个孩子其实也没有那么自闭,小孩儿的心性还是有的。
小七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回头打量了一下夏绵的脸色,看到夏绵正在笑,就猜到是在笑自己,她估计夏绵已经听到自己刚才炫耀的话了,小脸红了红。
她低下头想了一番,走近那个满脸羡慕的孩子,说:
“我的搭完了,需要我帮忙吗?”
那孩子正是束手无策的时候,小七主动提出帮忙,他高兴还来不及,一个劲儿地点头。
两个孩子头碰头地研究起来帐篷的搭法,一个完全撑不起来的帐篷居然慢慢有了点儿形状。在又一顶帐篷搭建完毕后,小七舒心地笑了,她对夏绵指了指这顶完全是她指导着那孩子搭好的帐篷,嘴角漾起可爱天真的笑意,仿佛在说“我自己也会搭起来”的样子。
夏绵对她竖了竖大拇指,小七更开心了,跑到了下一个没完工的帐篷边。
夏绵听到她细声细语地对为了搭帐篷焦头烂额的小零说:
“需要我帮忙吗?”
刚才被小七指导着搭好了帐篷的男孩,自然也不愿意闲着,为了证明自己也会搭帐篷,他也开始帮着另一个刚搭了一半帐篷的女孩打下手了。
看情况,夏绵已经完全没必要操心帐篷问题,他移开了视线,发现安和三个孩子一起正提着满满几大兜食物朝营地的方向走来。
夏绵又调转开了视线,想去找找那两个随车来的男人,却遍寻不着。
去哪里了?
正想着这个问题,安已经走向他了,把手里两大兜食材递给夏绵,擦了一把额上的汗,说:
“这应该够吃了吧?帐篷搭得怎么样了?”
夏绵没讲话,伸出手指了指已然初具规模的帐篷群。安露出了笑容,夸道:
“干得不错。”
说罢,她扬声喊道:
“搭帐篷的孩子们很棒,今天晚上多吃点儿!”
此起彼伏的欢笑声和“好”声,充斥着这个小小的宿营地,一派欢乐的气氛,叫人心情舒畅。
安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问夏绵:
“对了,那两个人在哪儿?”
夏绵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这时,小七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脸色不大好,而且刚才还春风满面的脸上已是乌云密布,似乎随时都能哭出声来。
安朝她迎了两步,蹲下身来,撩了撩她凌乱的刘海,问她:
“怎么了?心情不好?帐篷搭不好?”
小七摇了摇头,瘪了瘪嘴,刚才就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一下子就泄洪似的流了下来。
安翻着自己的口袋。想找出一张餐巾纸来帮小七擦擦眼泪,夏绵从自己的衣兜里翻出来了一张手帕,递给了安。并轻声说:
“我新买的,准备送给小零,还没用过。”
安闻言,也来不及道谢了,就接过来。替小七擦干脸上的泪水,再次询问小七为什么要哭,小七也不回答,还是呜呜咽咽的,连话也说不完整。
安叹了口气,想再整整她的头发。可把视线转投到她空荡荡的鬓间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了:
“发卡丢了?”
小七点了点头,眼圈更红了。眼泪更是不受控制地哗哗往下掉。
安温柔地再次替她拭去泪水,温声细语地问:
“不哭,不急,你想想看,是什么时候弄掉的呢?”
小七红着眼圈。吸了吸鼻子,委屈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完全不记得。
这可怎么办?
安稍微思考了一下,对夏绵说:
“先把食材给张老师他们送去,我带小七去停车的地方看看,说不定是落在车上了呢。”
小七闻言,泪眼中终于出现了一线希冀的光芒,她牵牵安的衣角,声音沙哑地道歉:
“安姐姐,我错了,你第一次送给我东西,我没保管好……”
安笑了,似乎并不在意:
“说什么呢,搞得跟找不回来了一样。你别忘了,安姐姐可是会魔术的人,姐姐能帮你重新变出来一个哦。”
小七听安这么说,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不过她也是相当固执的,她抓住安的衣角,怯怯地但是异常坚定地说:
“安姐姐,如果你变魔术的话,我可以不要另外一个,还要那一个吗?能变出来吗?”
安揪了揪她的小鼻头,她本来就红的鼻子变得更红了:
“没问题,要是真的找不到,安姐姐就用召唤法,把那个丢掉了的发卡再召唤回来,好吗?”
小七揉揉自己的鼻子尖,破涕为笑。
哄好爱哭鬼小七,安直起腰来,冲夏绵眨了眨眼。
夏绵自然清楚,安的衣服口袋里,还躺着另一枚一模一样的发卡,她所谓的“召唤法”,只需要趁小七不注意,把装在口袋里的发卡掏出来给她,小七就肯定会雀跃无比,即使找不到,小七也不会太伤心了。
安在和夏绵擦身而过时,把手绢还给夏绵,并悄悄地伏在他的耳边,对他说:
“谢谢。我会再给小零买条手绢的。”
说罢,安就牵着小七的手,先去找张老师说明了情况,从司司机那里借到了钥匙,就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停车场距离他们的宿营地不远,安和小七很快就到了。可安的记忆力不怎么好,记不得车停在哪儿了,所幸,她对车子的车牌号还是有些印象的,她拉着小七,一面走一面查看车牌号,并留意着地下,看能不能在地上找到丢失的发卡。
小七是个孩子,喜欢东看西看,眼睛也尖,安正拖着她的手往前走,突然被她拽停了。
安停下步子,看着死拽着自己手不放的小七,问她:
“怎么了?”
小七没说话,抿着薄薄的嘴唇,指着停车场的一角,嗫嚅出两个字:
“有人。”
安朝小七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正是那两个一路坐在车子后排上默不作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