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盖(出书版) 作者:武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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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盖(出书版) 作者:武和平-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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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口大桥中间,黄色塔式隔离墩设置的警戒线内,一辆印有“佐川急便”的厢式货车停驶在超车道上,一台蓝鸟王轿车瘫卧在车后五米远的地方:车子已被撞成了一堆烂钢废铁,前保险杠成了麻花状,头向西北,尾斜东西,交警们正在路障外围一侧疏导来往的车辆。
车内的一男两女被拖出施救中已经死亡。驾驶员仰面躺在担架上,上衣西服上的血桨已呈黑紫色,死者手中握着手机,两目圆睁,头部的挫裂伤使脑组织从发际间溢出,满脸的肌肉保持着死亡前一刹那的惊恐;两个女人像是母女,撞车时两人是搂抱在一起的,头部均为颅骨粉碎性骨折。从驾驶者的驾照上辨识,他正是金岛乡党委副书记赵明亮。
将三具尸体送往刑警支队的法医室后,曲江河吩咐薛驰再复查一下现场,命卓越赶到赵明亮家里火速进行调查访问。
薛驰甩了帽子,拱身钻到那台货柜车的尾部,查看撞击部位的痕迹,并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触右后角杠梁,发现有蓝色的附着物,这正是蓝鸟王车头处的漆皮。他钻出车尾,摆手让货柜车司机过来问话。
货柜车驾驶员神色紧张,说话都显得不太灵便了。他介绍说,由于发现前方道路堵塞,他行驶到桥中段的时候,便尾随前面的货车停驶在超车道上。
“你开应急灯了吗?”
“没有开。”司机哭丧着脸,“我当时熄火便停在路边,看到这台蓝鸟开过来,我还朝他招手示意他停车,可他还是一头撞过来,眼睁睁看着被大车弹了出去。”
“桥上当时的能见度怎么样?”
“应该说没有一点儿问题,他完全可以看见我的车,再说,前边那么多车都在停着,他也不可能超车行驶。要说撞车的原因,是他根本没有减速。”
曲江河观察了一下桥面,招呼薛驰上车,然后再退到上桥一公里远的地方,重新提速上桥。此时进入曲江河他们视线的路况一目了然:接近出事地点的桥面是明显的下坡,由于软基路面的沉降,地面上有积水,汽车沿着上坡的桥面加速行驶,上了桥就必须换挡减速,不断踩刹车,方停驶下来。
“事故怎么定性,白头翁?”曲江河熄火下车,问道。
“大货车因前方事故正常停车,没有违章行为。赵明亮驾车没有保持安全车速,发现前方停车之后又没有和前车保持安全距离。事故科的意见是:蓝鸟车对事故负全责。”
曲江河的目光随着通行车辆一直延伸到前方一个更大的弯道口,那里有一处明显的大转弯标志牌,醒目的黄地黑字赫然入目:小心车速,事故多发地段。
“智多星,下步工作该怎么办哪?”曲江河招呼薛驰上车,一边问道。
“局长考我?”薛驰摸着黑白参半的头发说,“从赵明亮的驾龄看,他应该十分清楚这一带的地形路况,上桥时必然减速,发现前方停车,他一定踩了刹车,再说前方不远就是被称为死亡地带的黑龙口弯道。可是为啥会眼睁睁直接撞到大车尾部呢?这里只存在一种可能:就是这台蓝鸟车的刹车系统发生了意外!”
“好,够格,这摊子交给你,我最放心。”
“局长是损我吧,这一套逆向推理法不是你教的吗?我估计是有人在车上做了手脚。”
“好!称得上是沧海捕快的‘白头翁’!”曲江河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薛驰啊,我最近一直在琢磨这四五十岁的警察是什么样的心态:当官吧,年龄大了;下海吧,时机错过了;搞第二职业吧,除了破案什么也不会,就剩下一件东西了。”
“是啥东西?”薛驰觉得曲江河最近老给他们打哑谜,便追问道。
“这东西还轮不到你去想,到时候就知道了。”曲江河猛然刹车,焊马车重又停在了那台撞坏的蓝鸟车前。
曲江河下车,示意交警打开发动机盖子,戴上薛驰递过来的白手套,擦拭了一下发动机上面的油腻,露出一行新近打印上去的发动机号码。
曲江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呆立未动,表情也僵住了。因为进入他眼帘的发动机号码十分眼熟,竟和自己的悍马车序号紧挨着。也就是说,这台车正是寒森从境外搞来的五辆走私车之一,而且五台车全部是经自己亲手签批入户的!
此事非同小可,看来人家这个圈套设得妙极,让你不知不觉地钻了进去,想挣脱,反而被套得更牢!薛驰看他脸色陡变,不知个中缘故,附在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马上安排几个机修工把车拖走查它个水落石出。”
“不!”曲江河脸色阴沉地斜了他一眼,“你要亲自去,找一个保密的地方——检查的结果,要向我单独报告,明白不?”
就在这时,曲江河的电话铃声响,是卓越来了电话,让他火速赶到赵明亮的家中,那里有了重要发现。

严鸽一个人在主席台坐着,任凭热泪顺着脸颊流淌。
中层会议结束后,她让晋川他们先走,自己借口看一份文件,实则是一个人想独处片刻。
面对上任后迎面而来的冲突和矛盾,她竭力让自己冷静应对。她深知,在这个男子汉为主体的职业群体中,如果没有强硬的手段,从一开始就会宣布自已工作权威的终结。她多么希望曲江河在这个关键时刻给她以强有力的支持。但恰恰相反,对方表现出了明显对立情绪,使她第一天的工作就蒙上了阴影。
这个除了刘玉堂之外自己在感情上最信赖的男人,一旦形成政治上的利害关系,难道就变得如此冷漠和不可理喻?
她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从文件袋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镜子。镜子对于严鸽来说,不仅是用于化妆修饰,更多的是一种自我审视,每遇大事,严鸽总有照镜子的习惯。梳理一下自己的发型,缓和一下紧张情绪,盯住自己的眼神,告诫自己应注意什么,恢复自信。
从镜子中她突然发现一个人影隐在主席台的一侧。从窗口射来的逆光看,像是个男干警。她心中暗暗叫苦,心想这下子可出乖露丑了。但是等那人敬礼高声喊了声“报告”时,她才看清楚了,这是身材高挑的女警察,连说话都带有些阳刚之气。
女民警自我介绍叫梅雪,是比严鸽低好多届的警院学生。她称自己曾是严鸽的崇拜者,当时在学院的刊物上见过严鸽的事迹介绍。而后说,是晋川政委安排她招呼严鸽到办公室看一看,并且告知这几天由她来接送局长上下班。严鸽对这个性情爽快的女民警先是有了几分好感,而后低声问道:“你刚才看见我流泪了?”女警点了点头。
严鸽叮嘱道:“一定要保密,免得让男干警看笑话。”
“明白。”梅雪十分正式地回答,习惯地磕了一下脚后跟。
曲江河赶到死者赵明亮家中的时候,卓越正在院口等着他。
这是一座从外观看十分普通的两层红砖小楼,楼顶上安装着太阳能热水器,与周围的住宅并无二致,楼下的客厅陈设也十分简朴。待上了楼,推开厚厚的软包装隔音门,室内的装修却别有洞天:墙面是光洁如镜的大理石,脚下是嵌合得严丝合缝的橡木地板,悬吊的枝形水晶灯熠熠生辉,超薄的背投式家庭影院和组合音响放置在一组意大利真皮沙发的前面,紫檀木桌上放着一尊张牙舞爪的金狮雕像。整个房间奢华逼人,类似五星级宾馆的总统套间。
“曲局长,工作没做好,又出了这么大事儿。”袖珍警察一脸愧疚地把曲江河引到屋内。
“说结果。”曲江河举手握拳,以示安慰,边向里走边说。
“现场发现有外人两次进入:第一次是在前天晚间,赵明亮全家熟睡的时候;第二次是昨天晚间,当时家里空无一人。”卓越指着进门地面上用白粉固定的单个足迹。
“赵明亮举家外出去省城,是在昨天下午,女儿开始不愿去,据邻居说是被她母亲硬拉到车上去的,女儿还哭了鼻子。他们走后的晚上,有人就进了这所房子。”
“人是怎么进来的,进口在什么地方?”曲江河蹲下来观察足迹。
“第一次是从房顶攀缘窗口从厨房进入的;昨天晚上是直接用钥匙开大门进来的,这次进来以后翻箱倒柜找寻东西。这人中等个头,八字外展步,是个老手。”
“为什么说是老手?”曲江河把室内格局观察了一遍,准备进入卧室。
“室内翻动之后他不想给我们留任何痕迹,做了倒退式清理。他的过程是:先进厨房,把刀放在水池上。而后从客厅、书房一直到卧室、卫生间翻找东西。然后又一步步退出,先清理桌面上的水杯和触动的茶具;再清理碰过的门把手、开关、柜角和保险柜的撬痕,最后清理地面上的鞋底花纹和掉落在地上的毛发,简直做到了一丝不苟。只是退出房门的最后一步,怕对面邻居有人发觉,抽脚带上门锁的时候留下了一枚脚印。”
“他在找什么东西?”
“不知道,保险柜被打开了,但里面只发现一个有他女儿名字的存折,共有70万元,无其它物品。这就比较反常,据说赵明亮是1990年就开始搞黄金开采的,他的财产不只这些。我们正在通过银行调查他的经济状况,但金岛人有不在当地储蓄的习惯,往往到沧海市或省城存钱,经过网上查询,没有发现以他名义的存款,但是不能排除用假身份化名设立账号。”
“他和邱社会的关系查清了吗?”
“他当过村里的支部书记,暗地里和邱氏兄弟勾结。大猇峪发生械斗那年,他先是挑起事端,参与打斗,发生涌水事故之后又去抢险,受了表彰。以后就当上了土地测绘员,不到两年被任命成副乡长,去年改任的副书记,介绍邱社会入党,还是他当村支书的时候。”
应当说,赵明亮那天指鹿为马,掩护了邱社会,就不该再遭此毒手,而且全家人无一幸免。曲江河沉吟着,手机突然响了,是薛驰的声音。
“不出局长所料,经过对蓝鸟王零部件的拆卸,发现刹车的油管破裂,刹车油在上桥的时候已经全部漏光,形成刹车失灵,造成车祸。”
曲江河啪地关机,情况已经十分明晰:这台蓝鸟王行车前就有人做了手脚,并且在事前精确计算了刹车失灵的方位,即令不是追尾,车子也会在下桥的坡道上失控行驶,坠落到前方黑龙口的弯道的。
卓越带着曲江河向另一个房间走,那是和卧室相邻的一个小套间,里面放着杂物,由于没有住人,木质地板上有一层浅表的灰尘,由于挂着厚厚的双层窗帘,室内光线幽暗。“这里还有一处重要情况。”卓越指着靠门内侧的地面,让技术员给一下灯光,只见那里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脚印,脚印的旁边是一个凹陷进去的圆环形压痕,比碗底略小一点。
“根据模拟分析,这是有人在这里蹲伏时形成的。作案人先潜入到这间房内,在这里窥伺,听到有人进来,躲进了立柜,待赵明亮全家熟睡,下手偷取了房门和蓝鸟车的钥匙,复制了钥匙印模之后,物归原处,又原路折回厨房从窗口退出。作案人百密一疏,留下了这一处痕迹。”
曲江河摇摇头:“橡木地板的硬度非同一般,他蹲在这里未必能形成这么深的甩痕,会不会是作案人有意挑衅,给咱们留下一种显示成功的标记呢?你想,他能够倒退式清理现场痕迹,为啥会偏偏在这个地方露出马脚呢?他能在我们袖珍警察的鼻子底下进出如入无人之境,完全具备这种自鸣得意、蔑视警方的资格。”
卓越被说得脸上发烧,按曲江河布置对赵明亮的监控,警察们还是大意了,让作案人利用了夜间他们观察的死角。卓越曾是曲江河的学生,对方给他还留着面子,但这种挖苦足已经使他无地自容了。
楼下阳光灿烂,一群白鸽振羽翩飞,掠过头顶,歌哨声自近而远,消逝在祥和宁静的天空之中。曲江河的心里十分晦暗。所有迹象表明:由邱社会引出的这根线被人彻底扯断了。杀人者兵不血刃,做得了无痕迹。这究竟是谁干的?又是为了掩盖什么?这个幕后的圈子究竟有多大?赵明亮到省里到底干什么去了?他在死前急于要告诉自己什么?众多疑团在脑海中翻卷,一时还理不出头绪。但有一点十分明确,就是自从罗海和自己对决之后,他已经被引入了一片可怕的沼泽,每向前走一步就会使自己的身子下陷一大截,再走下去无疑就是灭顶之灾。
“曲局长,这里有情况!”卓越这时站在了房子后院的墙脚处,用手指着散水坡的裸露地面,那里又有一个深深凿进的圆形印记。
有一道电火弧光划过了曲江河的脑际。就在那个大雨滂沱之夜,罗海用来勒他脖颈的假腿,顶端就是这样大小的铁环!
“卓越,”曲江河心事重重,眉峰紧锁,“现在看来,咱们碰上了并不简单的对手。赵明亮只是这冰山露出的一角,要触动他们,必须先弄清楚你在同谁较量。否则,就会搭进自己。对赵明亮的调查立刻停止,没有我允许,不准擅自行动,明白吗?”
卓越正在圆环痕记处取石膏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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