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掌柜的话让我微微一动,看来这几天又死了几人,难怪荆掌柜坐不住了,连同仁堂的人都请来了,要知道这可是很没面子的事情。荆掌柜继续说:“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本来一切都很正常,也毫无征兆,结果突然有一天晚上,家中开始死人了。当时第一个死的人是后堂的一个伙计,只记得发现他尸体的时候,他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气味,我观察之后才发现是他呕吐出的秽物散发的味道,其死的表情十分痛苦,可奇怪的是之前并没有人听见他呼救,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后来的尸检中,发现他竟然将内脏都活活吐了出来!”中毒?我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可是我并没有提出来,因为如果是中毒的话,相信以荆掌柜的学识不会看不出来。我偷偷瞥了一眼乐风,只见他也似乎在低头思索着什么。
荆掌柜说:“我开始怀疑是中毒,可是我仔细地检查了他的尸体和呕吐物,却没有发现任何中毒的迹象!最后只能以怪病暴毙为名将其下葬了,可是没想到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后来我家中的伙计、下人开始莫名死去,死相与第一个死去的人一模一样!于是我命人加强了家中的防卫,并且每次吃饭前都检验食物,可是却没有丝毫发现,家中还是不断死人。后来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现在外面在打仗,老百姓纷纷传说是冤死的人们阴魂不散,祸害到我家来了。虽然我不相信这个说法,可是流言可畏,而我心中也实在没底,就举家搬了出来,住在这店里。”
听完荆掌柜的话,我正欲开口,没想到那乐风却先开口说:“请问荆掌柜,现在可有未下葬的尸体?我想前去一探。”看来这乐风和我想的一样,于是我也开口道:“我也正有此意。”荆掌柜整理了一下情绪,说:“此事不急,两位远道而来,都是贵客,待晚上为两位接风之后,明日再作打算也不迟。若两位能帮我解决此事,找出究竟,我必有重谢!”我说:“荆掌柜言重了,我会尽力而为的。”乐风又开口说:“不知道掌柜搬出家中多久了,搬出之后是否还出现此种情况?”荆掌柜摇摇头,说:“我们也是前日刚刚迁出,目前还没有出现那种情况,可是日子还短,我也不知道过几日是否会发生。”乐风点点头,说出了让我有些意外的话:“如果方便的话,我想住在掌柜原先的宅中,不知道是否可以?”荆掌柜似乎有些吃惊,说:“这不好吧?那里死了那么多人,现在进去住,怕是太危险了!我怎么可以让你去冒这个险呢,万一你出了意外,那乐掌柜还不找我的麻烦?!”
乐风似乎决心已定,说:“堂中之事,荆掌柜不用担心,我们大掌柜让我来的目的就是帮您解决此事。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想,若要清楚地探出个究竟,就必须住进去才能发现些蛛丝马迹,至于安全问题您不用担心,若是下毒,我相信这天下还没有人能不被我发现!”乐风看起来倒是信心满满,我心中不由得冷笑:“若你见过我们之前在村中所见之事,你大概也就没这么自信了,那人下毒手段、用毒之法之诡异,就连我都前所未闻。”可是他说的也有道理,不住进去,只是旁敲侧击,难以探明真相,何况我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在此处耽搁,于是我也开口道:“荆掌柜,我也有这个意思,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和乐先生一起住进去吧!”乐风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对我有些轻视。我假装没有看到,只是看着荆掌柜。荆掌柜思索片刻,说:“好吧,那你们今晚就住进去吧,我会在屋外安排人手,如果你们有什么危险,请务必大声呼喊!”我和乐风都点了点头,然后相视一眼,暗暗地较上了劲。
天黑之后,我们在荆掌柜的安排下吃了接风宴。晚饭结束后,我和乐风便来到了荆掌柜的旧宅门前。门口果然站了七八人,全副武装,甚至还有枪支。荆掌柜面色凝重,对我们说:“里面的客房白天已经收拾妥当了,二位务必记住保重自身,千万要小心啊!自从死了第一个人开始,这宅子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古怪,似乎隐约中,有股神秘的力量在左右这一切。”我和乐风点了点头,走进宅子。里面果然是毫无人气了。我和乐风刚进大门,一股阴风就扑面吹来,让我心头微微一紧,而乐风似乎毫不在意,径直走向内院,我也连忙跟了上去。
“去自己的房间吧,就不要跟着我了。”乐风冷冷地对我说。我觉得他对我有些不太友善,可是我也并未想太多,毕竟我在这里只是一个过客,从来没想过要和四大药房扯上什么瓜葛,于是我看了他一眼,按着荆掌柜告诉我的路线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夜色暗了起来,我点着灯,坐在桌前,又拿出了我临行之前写的药方,开始细细推敲起来。至于这家宅子的事情,我并不是很担心,因为既然凭四大药房之一的老天祥都无法查到任何端倪,相信我也没那么简单就能发现些什么,不如在这里静等,也许会有意外的发现。我正这么想着,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我的手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因为这几次遇到的半夜敲门声无一不是诡异异常,不由得让我心里有些发虚。我稳了稳情绪,问道:“谁?”门外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是我,乐风。”原来是乐风,可是他这么晚来找我做什么呢?我皱了皱眉头,打开了门。
乐风还是白天那副冷冷的样子,径直走进了屋子里,一眼瞥见了我桌上的那张药单,顺手拿了起来,我并没有阻拦他,因为上面只是我罗列出来的一些药材,并没有实质性的药方。乐风果然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便放了下来,说:“雕虫小技而已,不要以为多了解了些药材就自以为是了,我北京同仁堂屹立百年,什么天材地宝没见过?哼,这看病,还是要看医术的。”听闻此言,我不免开始有些反感乐风了,也不客气地回道:“请问乐先生半夜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当时你不是说要来此宅细细查探吗?现在这么好的时候为何不去四处查探而到我这里来,莫非我住的地方有玄机?”我也开始语中带刺起来。
乐风似乎并不在意,挥挥手说:“和你一介草头郎中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此次我来丹东帮助荆老头,并不是出于四大药房之情——话说就是在同仁堂,能支使我的人也没几个——我来此地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仲景方》!”乐风此话让我心头一动,没想到他的目的竟然和我不谋而合。我来此地,一方面是因为仰仗老天祥的药材,另一方面就是为了一阅这《仲景方》。我虽吃惊,但是表面仍然不动声色,说:“这《仲景方》我虽有耳闻,但是我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此书,不过乐先生如此看重此书,想必此书大有名堂,看来我若有机会,也必须想法一阅了。”我故意这么说道,有意刺激一下乐风。果然乐风的脸色一下暗了下来,说:“区区一个草头郎中,你有何本事能查清此事。你给我小心点,若是碍了我的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完,乐风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除了这个小插曲外,这一夜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去了,我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的情况出现,加上之前路途劳顿,待我一觉醒来,才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我走到院内,发现乐风正坐在院子中间拿着一张纸在思索着。我走了过去,淡淡地说:“哦?不知乐先生是否一夜未睡?是否有何发现呢?”乐风听见我的声音,头也不抬地说:“我自然已经查探了许多相关的情况了,不像某些人,睡到晌午才起床,真不知道是来混吃混喝的,还是来帮人家办事的。”我哈哈一笑,并未与其争辩,只是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不知道下人什么时候送食物来。
我正想着,忽然大门响了。我一看,果然是荆掌柜手下的伙计来给我们送午饭了。我笑着从伙计手中接过饭菜,说:“多谢小兄弟了,回去替我谢谢荆掌柜。”那送饭的伙计也点点头,说:“二位慢用。对了,大掌柜有几句话要我带给二位。大掌柜说了,此次就算一无所获,他也不会慢待二位,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招待好二位的。”哦?看来这荆掌柜的确是个很会做人的人物啊。
我打开饭盒,发现里面是几道精美的小菜,而且厨师似乎知道我是徽州人,将饭菜的味道调得十分适合我的口味——我吃了一口,不由啧啧称赞。而那乐风显然是十分谨慎,小心翼翼地用几种药材查验了一下食物,看看是否有问题。我则故意一边大口吃着,一边大声说道:“若是食物中有毒,难道堂堂老天祥会查不出?我看你是小心过头了,乐兄!”乐风不为所动,依旧仔细验了验餐具,直到确定无恙了,这才开始动筷子。送饭的伙计看我们二人都开始用餐,不由笑着说:“二位请放心,我们的大厨可是花了重金才请来的,烧得一手好菜啊!深得掌柜的喜爱,而且据说他最拿手的就是药膳!”
药膳?我心中一动,没想到这老天祥中就连一个厨师也如此出色,可别小看这药膳,药膳是把中医学、烹饪学和营养学理论相融合,严格按药膳配方,将中药与某些具有药用价值的食物相配伍,最后起到胜于药汁或药丸的效果!所以单单药膳一学,就涉及几门学问,能做到如此地步的,显然也是老手了!
于是我细细地品味了一下饭菜,却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药材在其中。我叹了口气,说:“唉,看来是没有机会一饱口福了。”那伙计不慌不忙,说:“二位不用担心,据大厨所说,因为二位是贵客,所以他要特意为二位准备几道好方。”酒足饭饱之后,我继续回到房中钻研药方,而那乐风则是开始在整个大宅子里仔仔细细地搜寻有用的线索。
这第一天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去了,眼看着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我觉得有些疲惫,便决定上床休息一会。谁知道我刚休息没一会,便慢慢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不知道为何,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就是这个院子里似乎有别人在;我总觉得在某个角落,有人正在窥视着我。我顿时毫无睡意,下了床,穿好了衣服,走到了门口。推开门,一阵阴风“呼”地一声灌进了屋子。我拉了拉衣领,平静了一下心态,缓缓地走了出去。
其实对于荆家这次的事情,我相信乐风和我的看法是一致的,就是有人下毒。什么鬼神作祟,都是无稽之谈,虽然医和毒同源,但是异枝,所以我对毒方一无所知,而乐风自幼在北京同仁堂,相信耳濡目染,对这些东西多少会有些了解——毕竟人家底蕴深厚。我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暗想:“如果实在难以得到《仲景方》的话,那就放弃好了,当务之急是弄到所需药材赶回大别山。”这样一想,我也就释然了,毕竟当时荆老已经说过,只要我来丹东一趟,不管事成与否,都会将药材交付与我。
屋外虽然气温不低,可是却鸟虫寂静,毫无人气,不由得让人有些脊背发凉。我缓缓地走到了乐风的门前,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已经消失了,似乎那个人没有再跟着我了。我举起手,有些犹豫,在想是否找乐风交流一下,虽然他为人恃傲,可是能被称为同仁堂年轻一代中的人杰,必然也是有其出众之处,而且关于东方鲎之毒,或许这传承千年的同仁堂有了解也说不定。我犹豫半晌,正准备举手敲门,却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低低的一声呻吟。
我脸色一变,因为这显然不是睡梦中发出的声音,而是充满了痛苦的呼救声响!我也顾不上敲门,直接撞开门,一下冲了进去。屋子里的情形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屋内一片狼藉,桌翻盏碎,乐风正死死地抓着床沿,脸色铁青,双眼紧闭,呼吸困难。我连忙上前扶起他,一探脉象,只感觉到其脉息大乱,似乎有一股阴气在其血脉内乱窜。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却发现来丹东之前一切东西都丢在了胡避文那儿,身上什么药材都没带。情急之下,我忽然想起了中医中几种少有的急救之法——刺血疗法!
刺血疗法是在中医穴位、脉络等导引下,通过放血祛除邪气而达到调和气血、平衡阴阳以及恢复正气的一种有效治疗方法,适用于“病在血络”的各类疾病。现在的乐风似乎就是气血大乱,估计这刺血疗法对其也有效果。于是我赶回房间,找出以前和师父学针灸时所用的几根银针,在乐风十个手指的指尖处,一一刺出血点,然后用手指轻轻按压,待每指流出一滴血珠后,又在其十二井穴、十宣穴及耳尖穴等处轻轻浅刺,如此一番之后,只见乐风的脸色果然好转起来。
乐风吐出一口浊气,神智也清醒起来,见到我,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而是费力地从袋中掏出一颗药丸,送入口中。我心中一动,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