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摇了摇头: “草原这么大;要是跑散了更要命。没办法;现在只能往后退;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们两个人擎着火把;跟着雾气往后退。退着退着;我脚下一踏空;只听见哗啦一声水响;身子差点儿滑倒;好在猴子拉了我一把。我用火把四下一照;说: “这是那个水潭;咱们又回来了!”猴子脸色也变了;说: “妈的;这白雾把我们赶了回来!”
我也被这些古怪的白雾弄得有些紧张;又怕会出来僵尸怪;紧张得要命;问猴子: “怎么办?”
猴子脸色凝重;说: “别急;咱们先试试;看看这白雾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己经退回到水潭边;周围都是沼泽地。这黑灯瞎火的;工个不小心就会陷到沼泽地里;连影子都没有。
我们已经无路可走;要是白雾再逼过来;我们两个人就索性冲进去;管他娘的消失不消失;总比被它放羊一样赶着;累死或者陷死的好。
没想到;到了水潭边;白雾竟然不再移动;就笼罩在水潭上;水潭看起来像是一座浮在半空中的雪山。
诡异的雾气盘旋在水潭上空;越积越多;最后竟然形成了一座云山;在水潭上悠悠转动着;看起来古怪又神秘。
我们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候;草原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古怪的啪嗒啪嗒的声响。
第五章·长征中隐藏了三十年的秘密
在这宁静的草原中;除了风呜呜刮过草原;连一丝虫子叫声都没有;那啪嗒啪嗒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我的神经本来就绷得紧紧的;猛然听到这声音;吓得差点儿摔在地上;结结巴巴地问猴子: “这??这是什么声音?”猴子冷静地说: “快把火把扔水里。”
我才反应过来;在这黑漆漆的草原上危机四伏;黑暗中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危险;我们的火把形成了最大的靶子。火把立刻被我扔进了水里;火光就消失了;我们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猴子一把拉住我;两个人趴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朝远处看着。猛然熄灭了火把;我还不适应;使劲儿揉了揉眼;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空气中混合着木头烧焦和潮气很重的河水味。
随着火把熄灭;远处那啪嗒啪嗒的声音也立刻停止了。周围一时间很安静;连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到。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更不敢对猴子说话;总觉得周围的草丛中像是隐藏了什么怪物;随时都会跳出来一样。我手里紧紧抓住那把折刀;心扑腾扑腾跳着;几乎要跳到了喉咙里。又过了一会儿;在我几乎要忍不住出声的时候;那古怪的声音又在远处响起了。
这一次我们仔细去听;只听见那声音啪嗒啪嗒;很有规律。我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声音。我伸头努力朝前面看去;月光下影影绰绰;草地上蒙了一层雾;白蒙蒙一片;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猴子侧耳听了听;说: “咦;是马蹄声!”我一愣;顿时一拍大腿;对;这他娘的就是马蹄声!那啪嗒啪嗒的声音;不就是马蹄铁踏在草地上的声音嘛!
听到远处的马蹄声;我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有马蹄声就说明有人;在这个鬼地方;我最渴望见到的就是人;不管他是敌是友;总比在草原上对着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要好得多吧!不过我也有些担心;我们一路走来;到处都是半人高的荒草;还有裹着绿毛翻着水泡的臭水泡子;哪有半个人影?再说又是这样深更半夜的;谁知道来的是什么鬼东西?说不定;那草原上的野马也成了魃;就是那鬼东西呢!
猴子冷笑着提醒我;这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让我招子放亮点儿;看着情况不对就赶紧跑;别傻乎乎地自己送上门去!黑暗中;我绷得紧紧的;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我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石头;想着那来的人要是不对劲儿;别管他三七二十一;老子先给它吃块石头再说!可是结果却出乎我们的意料;谁也没想到;来的人却是宋姨。宋姨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在夜色中奔来;头发上都蒙了一层水汽;见我和猴子安好;才松了—口气。
我不知道宋姨为什么过来;结结巴巴地叫了声: “宋姨??你怎么来了?”猴子也表情复杂地看着宋姨;没有说话。宋姨并没有回答我;她麻利地跳下马;用手拢了一下头发;谨慎地朝四周看了看;直接问我们: “你们遇到它了?”
宋姨说的“它”应该是魃;我连忙点头;说: “遇到了;遇到了!差点儿把我给吓死!”宋姨点点头;说: “我都忙得忘了;多吉晚上赶羊回来发现月亮圆了;才提醒我;今天是十五。每到月圆的时候;这白毛子就会出来。我赶紧过来寻你们;好歹找到你们了。”
我惊魂未定;问道: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宋姨皱着眉说: “这东西谁也搞不懂;西藏人叫克朗;就是咱们说的僵尸。”我说: “天啊;这个是僵尸?⒈ 还真有僵尸?”
宋姨点点头;说: “我以前也不信。有一次春天接羊羔时下了大雨;羊群被大雨冲散了;跑到了草原深处。当时跑了几十只带羔的母羊;草原晚上冷;羊要是找不到;一夜就都给冻死了。我和多吉点着火把找到半夜;只顾着到处找羊;也忘了看月亮圆不圆;最后就碰到了那东西!”
我连连点头;说: “原来是这样;差点儿被它吓死了。”又问宋姨:“它们不会追过来吧?”宋姨看着远处雾气弥漫的草原;说: “不会;它们就在湖边一带活动;从不出来。”
这时候猴子问道: “宋姨;这些白雾是怎么回事?”宋姨看着白雾;严肃地说: “这些就是我和你们说过的白雾;千万不能碰到白雾;不然人就会消失。”
我叫道: “那咱们还不赶紧跑?!”宋姨说: “没事;这些白雾一遇到水;就不走了。你要是在草原上遇到它;就赶紧朝着水边跑;准没错!”猴子问: “这些白雾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会追着人走?”
宋姨说: “那就不知道了。草原上的老人说;这些都是死在草地上的孤魂野鬼;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在草地上四处飘荡。草原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说不清!”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起猴子说的宋姨的可疑之处;一时间不知道究竟相信谁才好;在那儿踌躇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猴子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宋姨;问道: “宋姨;当年我母亲和你是不是不和?”宋姨的表情明显一僵;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说: “没什么呀;都是革命同志;一起走过来的老姐们儿;有什么不和的?”猴子摇摇头;说: “不对。我当时提起我母亲的名字;看见你神情有些不对;不像是谈起老朋友的样子。”
我也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宋姨听说猴子的身份后;明显一怔;说话都不自然起来。当时还没觉得什么;这时候被猴子一点破;我才觉得不对劲儿;难怪猴子不愿意在那里多待。宋姨却转移了话题: “咱们还是先生堆火吧;生起火;那些??东西就不敢过来了。”
猴子一下子站起来;说: “我不怕僵尸。”宋姨一愣: “那你怕什么?”猴子冷冷地说: “我怕有人害我。”猴子直接挑明白这个话题;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我站在宋姨和猴子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尴尬得要命。
风呼呼吹了过来;宋姨垂下手中的缰绳;眯着眼睛看着茫茫的草地、陷入了回忆之中。很久之后;她叹了一口气;告诉我们;当年她和猴子母亲之间确实有些过节;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管老一辈的恩恩怨怨怎样;她是不会把我和猴子怎么样的。猴子还是不放心;坚持问宋姨当年的事情。宋姨踌躇了很久;终于坐下来;给我们讲述了当年发生过的一段极为隐秘的事情。
她说: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这么多年来;不管对谁;甚至是多吉;我都从来没有讲过。这次要不是你们死活要问;我肯定是要把它烂在肚子里的。其实这也不是我要故意保密;只不过这件事情太过离奇;我就是对别人讲出来;别人也不会相信。”
她凄凉地一笑;捋了捋额角一绺被风吹乱的头发;感慨着。许多年前;她唯一一次对别人讲过这件事情;结果就落到了现在的地步。提起这件事情;宋姨很激动;也很伤感。她絮絮叨叨;好多地方讲了好多遍;好多地方又有些含糊不清。我们听了好半天;才明白了当年发生的那件怪事。
宋姨说: “大家都知道;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最苦的就是爬雪山过草地。其实好多人都不知道;红军一共过了四次草地。当年;我们过草地时跟的是徐老总带的队伍;红四军;那是红军第三次过草地。“要说起二万五千里长征;那可真是累;累得浑身流的汗水都带着血丝;感觉一辈子的精气神都成了汗流出来了。饥饿、干渴、追兵、野兽、雪山、沼泽、冰雹、酷热;哪一个都能要了人的老命。但是这里面最苦最累的并不是敌人围剿;也不是四渡赤水、过草地、飞夺泸定桥;而是爬雪山过草地。
“好多人都说过草地、过草地;其实当年红军过草地到底是什么情景;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情况;只有很少的人知道。“没有走过草地的人;是怎么也想不到草地的可怕的。
“可能好多人会以为;不就是草地嘛;那有什么可怕的?“这若尔盖草原的可怕;要从源头开始论。“若尔盖草原地处青藏高原与四川盆地的过渡带;是一片高原中的独特盆地;可以说在全世界都是很独特的。
“后来我专门查过资料;若尔盖这块草地有多大昵?其实不大;差不多五百多里长;三百多里宽;海拔在三千五百米左右。谁也想不到;在这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竟然隐藏了那么多常理无法解释的东西。“当年我们过若尔盖草地时;地形比现在可怕得多。那时候雨水大;草地上全都是臭水泡子;上面看着是厚厚的草;一脚踏下去人就陷得连影子都没了。越往里走越可怕;最可怕的就是那茫茫的川西北无人区。
在川西的无人区深处;墨曲河和葛曲河蜿蜒流过。草原上地势低洼;水流不过去;最后在草原上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子。水泡子下长满水草;形成了厚厚的草甸子。一年又一年;草甸子上长满了藏蒿草、乌拉苔草、海韭菜;看起来就像是茂盛的草原。谁也不会想到;在那些茂盛的草甸子下;隐藏的就是深不见底的沼泽地。
沼泽地到底有多广;这个没有人丈量过。沼泽地到底有多深;也没有人计算过。反正那里常年笼罩在浓雾下;气候无常。天空原本有毒辣辣的太阳;可能一转眼就下起了鸡蛋大小的冰雹。水和雾气笼罩在一起;好多人分辨不清方向;就陷到了沼泽里。一个人陷进去;后面的人伸手去拉;往往几个人就∵起被带着陷进去了;连骨头都找不到。
草地的水都有毒;不能喝。伤口碰到这水;都会红肿、溃烂。好多人挣扎着走出了草地;最后却死在了伤口溃烂上。“进草地时;红军募集到的粮食明显是不够的;每人才分到几斤青稞面。天还冷;气候时好时坏;一会儿太阳晒得人皮肤疼;转眼间雨夹着冰雹就劈头盖脸地打下来了。天太冷;炊事班扛着铁锅;每到一个地方就赶紧烧沸开水;再煮上辣椒水和烧酒;看有人昏倒了就赶紧给灌一口;不然人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晚上;战士们在草地上露营;这才更可怕。草地的河水很古怪;白天还没什么;晚上可能因为下了场雨;河水会突然暴涨;将河边的人全部卷进水里冲走。所以在晚上大家都不敢睡;只好两人一组;怀里抱着枪;背靠着背休息。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好多组;甚至是整整一个班的人;全部身体僵硬地背靠背躺在那里;都被冻死了。
“唉;当时有一首诗;叫作‘风雨浸衣骨更硬;野菜充饥志越坚。官兵一致同甘苦;革命理想高于天’。现在看来;这首诗有点儿老掉牙了;但是当年我↑l确实是这样想的??”宋姨凄然地笑了一下;感慨着: “人老了;就剩下这点儿回忆了;絮絮叨叨;老说这些没用的;你们也听烦了吧?”
我和猴子赶紧使劲儿摇头;说: “不烦不烦;我们这次本来就是要寻访革命踪迹;还要感谢宋姨给我们上了一节革命传统教育课呢!” ∷宋姨说: “你们ˉ定很奇怪;为什么说起那个地方;我的反应那么大。你既然是粟沐的孩子;我也不好隐瞒什么了;就让我告诉你当年的一些事情旧巴。“
当年我还是卫生员;最后随三十军过草地。每年七月至九月是草原的雨季;这时候草原上常常会连续下几天几夜的大雨;雨水倒灌进草地;让大片大片的草地彻底变成沼泽。水连着草;草掩着泥;用探路棍都试不出来底下到底是结实的路面;还是塌陷的沼泽。
“我们就是在这个季节来到了这里;经查理寺进入草地;在安曲附近渡过嘎曲河;经上壤口、龙日、干满塘、阿衣果木康、色既坝(今色迪坝)、年朵坝进入包座河谷;走过了
‘腊子塘’、‘分水岭’、‘小森林’;就到了最困难的‘色既坝’、‘后河’。
“那时候缺衣少粮;还有国民党军围堵;天气忽冷忽热;好多人得了怪病;也没药医治;每天晚上都有好多人死去。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