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康的话渐渐多起来,这些都是他告诉我们的。看得出来,他并不讨厌我们,而且特别喜欢向我们讲述自己走南闯北的经历。他还说这都不算什么,要我们做好心理准备,这要是搁日本,帮派更多,而且动辄成百上千人。他有一个朋友就在大阪开饭馆,加入了上海帮。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跟当地一个隶属于日本著名黑社会组织中野会的分组织“仁爱今井一家”闹起来了。当晚今井一家就派人把上海帮的五六个饭店都给砸了。其实在日本,完全从事黑道的人只有九万人左右,而中国人的黑帮则多如牛毛,论数量远胜于日本本地人。但中国人不团结,按照地区划分为福清帮、东北帮、山东帮、广东帮、14K分会、和胜和分会、竹联帮分舵和客家等等许多独立组织,相互之间并不通气,各挣各的钱,一旦与日本人冲突起来,也不会互相照应,而是各自为战。日本人非常团结,把店砸了以后,上海帮连忙找人去讲茶,这才平息了纷争。
敢于正面与日本人发生火力冲突的只有东北帮和福清帮,它们是华人在日势力最大的黑道组织。但即便是这样,往往输家还是中国人。中国几名东北帮帮众在新宿歌舞伎町枫林会馆,开枪把日本第二大黑社会组织住吉联合会的干部白吉俊雄打成蜂窝煤,这算是中国人在日本干的最牛气的事了吧?可是尽管住吉会比不上六代目山口组势力大,但在东京却是独霸一方的地头蛇,结果住吉会下令“歌舞伎町的所有中国人经营场所必须停业”,东北一条街的店铺立马都着了火,接着又有几个中国东北帮派分子被复仇式地杀害。在日本所有的中国店铺都给中国黑社会交过保护费,可以说,都有黑社会背景,可就连中国黑帮中最强的东北帮都被日本人如此压制,何况是其他的帮派。
我听了就有些不舒服,这叫什么事儿,这都和平年代了日本鬼子却还是这么欺负我们,老康说你嫩着呢,你他妈还不舒服,日本人毒着呢,而且变态,不信你去眼见为实。我想到将来要去京都,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凶险的状况,在那里阿猫阿狗都有枪,在枪的世界里只能看谁的准头好了,我如果有把枪,我一定会常练枪法。虽然眼下什么也没有,不过要那把土喷子更是没用,即便允许带去日本,也得让日本人笑死。
晚上楚怀负突然发了高烧,浑身发冷,我想这可能是不适应南方的湿润气候水土不服,加上连日来过度紧张的缘故。老康说让我好好照看他,自己去附近转悠一下看看有没有医院或者私人诊所,抓点药来。
等老康一走,我就有些束手无策,毕竟我第一次到外地,而且还遇到这种事。我手忙脚乱地给楚怀负加了两层大被,又把我的枕头垫到他的枕头下,然后去冰箱里找几块冰,装进一个比较厚的塑料袋里,学着电视剧的样子笨拙地放到他额头上。
我又自以为很温柔地安慰了他半天,后来发现他完全没有听见,只是自顾自地迷糊。我抬头盯着钟,越发觉得指针慢得要命。老康去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回来,也许这附近没有医院,也许时间太晚了,所以让他格外花功夫。我焦急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目光在掠过床头的时候偶然停滞在楚怀负有些发紫的嘴唇上,陡然间给带来一股浓郁的死亡气息,我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蓦地对未知的未来充满了恐惧,也许我们都是在迷茫中等死的卑贱生命罢了。
我好怀念过去。
这时候我非常想吸烟,浑身难受得厉害。我摩挲了半天,摸出了五块钱,摇摇晃晃地走下楼。这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但南方不比我们老家,到处都是灯光闪亮的音像店、小型超市,夜里还不必担心没有吃的,这里的大排档夜里连成一片,肉羹的香气像毒品一样刺激着我的鼻子。我下意识地掏了掏口袋,警觉地提醒自己不要在外面长时间逗留,屋里的方便面和点心足够吃了。于是我只是到最近的一个小批发店买了一包烟,结果这里一包红河竟然平白无故贵出两块钱来,而且那个卖烟的黑老太婆看到我选择的牌子,目光中一阵鄙视。
我可没功夫跟她叨叨,刚预备转身走,身后两个农民打扮的外地人也探进去说:“给两包软中华。”我听出他们操着浓重的北方口音,具体是哪儿的听不出来,但最让我吃惊的还是他们这样的装束,居然抽得起软中华,看来广州真的是淘金宝地了,难怪外地人会蜂拥而至,而且广州的治安状况与其经济发展极不协调。
那个老太婆见我还没走远,又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那意思似乎是讥讽我连农村打工者都不如,她知道个屁呢,农民企业家往往比城里的老板更有钱,这有什么可比较的。我转过身沿着刚才来的路径走,这时候迎面来了一个人,虽然小巷里不如外面灯火通明,黑灯瞎火地我也不知是谁,但从身材上看是个标准的南方人,大约只有一米六五左右,他用做作的普通话说道:“朋友,我不识字,想去提款机取钱,你看能不能帮个忙?”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人向前一步,我看到他贼眉鼠眼,大约也就是三十七八岁,还没等我说话,他又说道:“我看朋友你很豪爽的样子,是东北人吧?我有好多东北朋友的……”
我摇摇头:“我不是东北人。”
那人笑着说:“那就是山东人或者陕西人?那里的朋友都很豪爽的!”
我皱皱眉头说:“我不认识你,不能帮你……”这时候我突然觉得不大对劲,身后也缓步走过来两个人,比眼前这个家伙年轻,尽管他们仿佛是一边讨论一边散步,但却总往我这边看,并且有意无意地靠过来,给我的感觉不像是看热闹的。虽然他们三个都不高,而且瘦瘦的,但很难讲是否藏有凶器,我心里有些发怵,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后退,打算重新退到夜市去,毕竟那里人多。
这时候,那两个农民也向这边走来了,我心想,他们是北方人,应该不能和这些人一起坑我吧?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知道谁呢?我一阵发虚,对贼眉鼠眼的“不识字”说:“哥们,初来乍到广州,也不容易,我做生意把钱全赔光了,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
第七十章 希望来了 '本章字数:2364 最新更新时间:20120907 12:22:30。0'
那人看我非常年轻,一脸幼稚,似乎也有几分相信,便象征性地让了让,也许意思是默许我过去了。那俩农民走到眼前,大概也发觉不对劲,忙把正在抽的大中华放入口袋里,但狡猾的“剪径者”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便冷笑着向前靠近,一个年轻的家伙抽出了折叠刀,逼了过去。
正在这时,正义的力量也及时地出现,一束手电光向这边射来,两个在街上巡逻的警察高叫一声:“干什么的?”随即奔了过来。
三个家伙一瞧不对头,很专业地分别向三个不同的方向逃窜。但那警察也没慌了手脚,选定一个猛地追过去。我看到警察有点紧张,但我跟那种本身大奸大恶的坏人不同,我不认为自己是个坏人,而且我也没干什么太大的坏事,即便要抓也是烟州警察抓我,广州的街警又怎么可能抓我呢?
也就是三秒钟热血,跑在前面的警察追出不到一百米,就停下来了,仿佛刚才是象征性的追击。而这时,离我们较近的警察指了指我们,命令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我刚刚转过身想移动到小巷去,可被那个警察吼了一声:“叫没叫你呢?回来!”
然后俩警察汇到一处,看到我不过来,就先审问那两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你们是哪里人?干什么工作的?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那俩农民低着头,半晌才掏出身份证,警察看了之后似乎还不满足,挑刺地问:“这证儿是真的么?你们俩这么晚了出来逛荡什么?”
另一个指了指高个子农民的背包,说:“里面装着什么?拿出来看看!”见那农民沉默着不配合,就恼了,一把夺过来:“拿来!”
我有些义愤填膺:“你们这他妈都是什么玩艺啊,净欺负我们外地人。”可是这种想法也是一闪而逝,因为矮个子农民在侧面突然伸出手,手里面多了一把五四手枪。这时候,我从他们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可怕东西,终于让我想起他们是谁了……
我看到那把枪掏出来的一瞬,几乎想大喊一声,把或到现在为止积蓄的所有恐惧和不满统统发泄干净。可我迅速失了平衡??本来想向后迈出一大步逃跑,谁知上半身早吓得僵住了,这一跨,身子就很不争气地向前倾倒。
这不过是稍纵即逝,那枪“砰”一声好大的响,把那警察的肩膀掀起一条血线。看得出这歹徒并不是真的想要杀人,否则隔这么近一定会打中要害,也许他害怕杀掉警察,就会全城戒严,到时候想跑出去也难了。就是这样,那警察也嚎叫了一声,一下子甩在地上。我想,那颗燃烧着的弹头可能还在疯狂地往骨髓深处钻吧。尽管这两个警察猝不及防,不免有些惶然无措,可我却看不出他们有任何害怕的成分,也许广东治安环境太差,警察对这样的暴力事件习以为常也未可知。
这时我就真的很佩服另一个警察了,他最多也就比我大五六岁,可是临危不乱,迅速往前闪了几步,已经抽出了枪,并赶在歹徒第二次射击之前开了火,打得墙壁火星迸射。我把整个身子填入了阴暗的肖像,只看到巷外隐隐闪现着红黄交错的火光,响着比鞭炮声短暂但却更强有力的爆裂声。
我这才缓过劲儿,想拼命地跑,可眼前居然是一个死胡同。我全身颤抖得厉害,仿佛空中有一根巨大的针管,正在疯狂吸吮着我的精血和力气,甚至勇气和信念。
也许水老天爷帮我,他们并没有向这个方向追赶。随着枪声的渐渐远去,仅仅二十几秒的时间过后,这一带就又恢复了寂静。我试着把头向外偏了偏,我的脑袋映着外面的路灯,在外墙上投射了一个扁扁的大黑影,然而,外面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我还是不能放心,又拾起身旁下水道井盖周围的小石子,向外掷了几枚,依然没什么动静。这时候我只恨自己想象太丰富了,脑海中总会难以自主地制造着一些惊世骇俗的怪物,或者从外面闪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我的脑袋开火。好在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我向外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猛然看到距拐角处不远的五米远,也就是路灯下面,有一个闪着亮光的古怪东西。它像是从一个黑色的尼龙套里掉出来,尽管没露全面,但我估计它的体积大约也只有一只成年人的手掌那么大,而且挺细也挺长,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我又往前移了移,小心翼翼地拾起那个东西,对着路灯微弱的桔光瞧了瞧。
一时间各种复杂的滋味一起涌上心头,差点呕出来。我叫了一声:“哎!我操!真惊了!”接着又不由自主地跌倒了。喘了半天粗气,又重新审视那个东西。没错,是一把“菜刀”,一把金子做的菜刀,准确地说,这是一块菜刀形状的金子,而且“刀刃”上满是锯齿,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宝藏钥匙?我把尼龙套捡起来,打算把钥匙藏好,但尼龙袋里好像还有一个东西,我小心地拿出来,原来是一把带着深黑色刀鞘的匕首,和秦朗给我的军用匕首差不多长,但稍微宽一些,中间的部分鼓起。我把刀子拔出来,可刀身居然也是黑乎乎的,像是一块难看的煤炭。我本想丢了这把丑刀,可既然那俩歹徒把这把匕首和金菜刀钥匙放在一起,想必就算不是重要的东西,也很可能是从那个古玩店抢出来的文物,说不定价值连城。我只听说古代的剑是青铜造的,那才值钱,可这玩意黑咕隆咚的,总不能是杨过的玄铁类型吧?或者是孙悟空的海底神珍铁?不论怎么说,我捡到宝贝了!
我来不及学白玉川得到莲花宝典后那样哈哈大笑,因为这里实在太不安全了。我一边快跑,一边思考,这俩民工就是在滨都大学旁边抢劫古玩店的歹徒!他们居然也到这儿了,偌大的一个中国,竟然在这里不期而遇,当真是冤家路窄,我们“有缘”哪。难道这“菜刀金子”就是从那个金店里抢出来的?李和尚威胁我不准说出去,这就等于是胡大略在命令我。可胡大略为什么对这件事讳莫如深?难道这其中有他的份儿?而且在两天之前他还刚出卖了我,这人外表大大咧咧,其实完全是在装傻??我早就该想得到,一个人能混成老大,怎么可能是个憨人呢?他跟秦家的关系显然也不一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既然那俩歹徒是他的人,他为什么不把他们送到更远的地方呢,连我都能被送到东京,可他俩却还在广州徘徊。我记得他们一共有三个人,还有一个家伙哪儿去了?不论怎么说,警察还会来找我去做目击证人,我自己也不怎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