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信封秦浅并没有立刻打开,送走了他们,他就立刻回到公司。他没有忘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而且前两天那只近来一直忙碌的不像话的小东西还举着小手保证她在他生日这晚一定会回公寓陪他。所以今天秦浅的心情一直都很好,回到公司快速地处理了余下的一些事就准备提前下班早“一点”去学校接她。在准备离开之前,秦浅抬眼看到了桌子上放的信封,想起莫兰郑重其事的样子,他便伸手拆开。原本想着只是普通的合约之类的,谁料待到看清楚包裹里的东西的时候,刚刚还是阳春三月的天气在刹那间就变得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他不记得他当时是怎么回事,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那薄薄的一叠东西就“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散了开来。
照片上全部都是顾晓楼,全部都是她,慢慢的她。
沉睡的,昏沉的……各种样子的她,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照片上的她全都未着寸缕。虽然有些用被单盖住了□的身躯,但恍然露出的香肩和伸手的痕迹还是说明了,这张照片身后发生了怎样令他发狂的翻云覆雨。照相的人明显很有心,照片里还特意留下了房间的摆设,清楚的告诉了他这地点是在哪里,他的女人是躺在谁的床上。
他当时一旁的彼得脸都吓白了,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样弯下腰,把散落一地的艳照一张张拾起来收回信封里。但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几乎费了周身所有力气压制住的那种感觉,是恨意。
秦浅根本不知道他接下来做了什么,经历了怎样的浑噩。然后他就直接回来等在了这里,然后她回来,然后……
可刚刚云消雨散之后,她早已经累的昏了过去。而在替她清理的时候,他精清晰地看见了床单上无比鲜明的红色痕迹。震惊和诧异过后,秦浅盯着那抹红呆愣了很久很久。她……
当时他就觉得要承受不住了,所有的清醒理智道德仁义都回笼,接着后悔自厌崩溃惶恐害怕……所有负面的感觉一下子全都上来了。想起他强行进入时她哭着喊出的那声“疼……好疼!”,当时被他硬下心来漠视了。她也知道疼,她怎么就没有想过他在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他心里有多疼。
却没想到,原来,她是真的疼。
昏暗的灯光从窗外透进房间里,秦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反身走回卧室。他轻轻坐到她身边,修长的手指伸向她的脸颊,不知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颤抖着收了回来。,她睡得极不安稳,苍白的脸上眉头紧皱,唇间时不时逸出的几声哭音仿佛一直在控诉他,刚刚对她做出来多么过分的事。
“我一直那么害怕,怕你离开我,没想到这一次,我竟亲手把自己推上了死路。”他忽然低低地开口,不知是在说给她听,还是在说给他自己。
睡梦中的顾晓楼不知为什么竟也湿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缓缓的流出来,然后在脸颊旁缓缓止住。过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又滴下一滴晶莹的水珠,恰好落在她脸颊旁,那滴眼泪停留的地方。两个水滴融汇在一起,最终还是一起滑落,渗入枕间。
离别
顾晓楼只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很痛很痛的梦。梦里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一直在耳边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几次努力地想醒来,但她实在太累了,身体仿佛被灌了铅一般,沉重的不得了。于是,当顾晓楼睁开她迷蒙的睡眼的时候,浑然不知道她已经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
“水……”她迷迷糊糊地叫道。
听到她的低唤,趴在她床边替她温暖输液管的男子立刻就直起了身子,漆黑如墨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她懵懂迷糊的样子,“晓楼?”
顾晓楼愣愣地看了他好半天,才渐渐反应过来是陈缘,她哑着嗓子又说了一遍“水……”
陈缘点点头,起身去替她打水。顾晓楼眨了眨眼睛,睡迷的神智渐渐回复。她慢慢地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事,身体的某处现在还尖锐的痛着,她知道那不是梦。眼睛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人呢?怎么不见了?她还想问问他,究竟为什么?
陈缘接好了水走回来,就看见顾晓楼愣愣的样子,心里的惊怒更甚,他又开始后悔,刚刚,昨天,还有前天的那几拳是不是揍得太轻了。小心翼翼地把她从病榻上扶起来,陈缘把开水一勺勺吹凉了再喂给她,“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晓楼默默地咽下喉间的温水,其实有处地方还狠狠地痛着,清晰地提醒着她在昏睡以前曾被怎样的对待,可这伤实在难以启齿,于是她摇摇头,又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给陈缘,“我怎么了吗?”
陈缘轻轻替她整(。。)理好微乱的发线,低声道,“你连发了好几天的高烧,一直到昨晚才退了下去。医生说你是进来高强度的劳累伤神又不小心受了凉……”他顿了顿,“再……再加上受到了意外的伤害,才会突然病的这么厉害。不过还好,现在已经没事了。”
顾晓楼好像听懂了,她缓缓地坐直身体,疲惫地冲他一笑,“对不起,肯定让你担心了。”然后就呆呆地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陈缘说些什么她都随便地敷衍。最后,陈缘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门又被推开,许瑶瑶快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陈缘,还有……秦浅。
许瑶瑶扑倒病床前一把搂住顾晓楼的脖子,“晓楼你总算醒了!都急死我们了……”看着她明显涣散的眼神,许瑶瑶迟疑地问,“晓楼,你还好吧?”
陈缘上前一把把许瑶瑶拉下来,“她刚刚才醒,身子还虚弱,你不要摇她。”
“喔。”许瑶瑶揉了揉被陈缘抓痛的胳膊,又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这个人简直百年如一日,从来都不会绅士一点的,她规规矩矩地找了张凳子坐在顾晓楼床边轻声问她,“晓楼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啊?毕业事情多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啊,医生说你都差点儿要转成急性肺炎了。还有秦浅,从你住院第一天我就觉得他怪怪的。还有陈缘,他怎么每次看到秦浅都要打他呢?秦浅还不还手。你们到底是怎么了啊?”
顾晓楼没有回答,她的眼神从秦浅一进门其就没有从他身上转开过,他眼底的歉疚,惶恐,痛苦,引人全部落入她的眼中。他像是不敢面对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就低下了视线。
“瑶瑶,我们走。”陈缘冷冷出声叫明显还在状态之外的许瑶瑶。
许瑶瑶立刻抗议,“为什么啊?我不要!还有好多话要和晓楼说……呢。”到最后一个字许瑶瑶的气势明显矮了下去,这个男人原本就气质冰冷,这两年是愈发的气场强大,眼神凌厉地随便一个白眼球丢过来就能把她这种小货色冻死。当下闭嘴再不敢说什么,灰溜溜地跟着陈缘往外走了。
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隔了很久,秦浅终于抬头看着床上的顾晓楼,却始终没有走上前。顾晓楼静静地看着他一边等他说话,明明只有几天没见,她却觉得仿佛隔开了好几辈子。他好像也瘦了些,想来清俊的脸上竟出现了从未见过的胡渣,斯文的眼镜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使得他眼底密布的红血丝一览无遗。他的脸颊上还有好几处瘀伤,虽然不在显眼的地方,但是看那样子也知道动手的人没留力气。
经过了那晚的事,顾晓楼觉得自己绝对是应该恨他的。可这会儿见他这个样子,顾晓楼又觉得怎么也恨不起来。她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为什么?”
为什么?温雅如你,竟会对我做出那么残忍的事。
为什么?那晚我拼命地恳求你,你却依旧冷冷地让我承受世上最隐秘可耻的痛楚。
为什么?我明明认定了你会给我幸福,你却将我的自尊和骄傲凌迟至粉身碎骨。
“那天莫兰给了我一组照片,上面是你身无寸缕地躺在陈缘公寓的床上。”看清她眼底的伤心与恨意,秦浅只觉得心念已成灰,他努力了很久,最终给了她这样一个解释。“然后,我就失去理智了。”
顾晓楼愣愣地看着他,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摇着头一边对他惨淡的微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陈缘和许瑶瑶正在病房外直直地坐着,各沉思各的的时候,就听到里面突然传出一阵杂乱的声音。陈缘一惊,转身就冲了进去。
顾晓楼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她咬牙一把拔掉了正输液的针管,伸手就把手边所有的杂物朝秦浅扔过去。秦浅满脸伤痛地站在原地,任她乱丢乱砸的发泄恨意。陈缘几步冲上去死死抱住顾晓楼,她拼命地挣扎,甚至用尽全力地一口咬在陈缘的胳膊上。而陈缘仿佛一点儿都没觉得疼,一边轻声安慰着她一边回身冷冷地看着秦浅,“你还不走?非要把她刺激到死了才甘心吗?”
顾晓楼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几天就出院了。她拒绝了陈缘已经帮她找好的房子,而是直接回了萧飒租的房子里。一进门却看到萧飒正和一个不算陌生的男子正在一起整(。。)理着东西,看到她进门萧飒冲过来就激动地抱住了她。顾晓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萧飒的男朋友就不好意思地向她道谢,“我前几天才知道,真是惭愧!我和飒飒准备结婚了,到时候喜宴你一定要来参加。”
顾晓楼高兴地点头,这也是她最愿意看到的结局了。她拉过萧飒的手,问她一些长长短短的事。萧飒很少不好意思,“晓楼真的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熬过这段日子。还有你们家秦浅,你知道吗?就是他派人辗转找到我男朋友,告诉了他他应当承担的一切,还帮我们联系了临风最好的妇产科大夫。晓楼,我现在也想通了,决定先休学一年回家把孩子生下来,明年再带着儿子过来做论文拿学位。”
听她提起秦浅,顾晓楼只是苦涩地一笑,眼神也有些空,“真羡慕你,飒飒,你一定要幸福。”
萧飒有点害羞,“羡慕什么?先上车后买票的!我妈妈还等着找我算账呢!倒是你,可要好好把握秦浅啊!他对你那么上心,竟然连我的事都周全的处理好,可见他对你真是着紧到了心里。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啊?我一定抱着儿子来参加!”
顾晓楼瞬间有些无力,敷衍地对她笑笑,借口要休息便闪进了房间。
少了萧飒的事,顾晓楼便轻松多了。论文便不用再做两份,有什么事只要自己按照程序走也就好了。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又到了凤凰花开的时分。清桥的凤凰花年年都开两季,一季迎新,一季送老。顾晓楼还清晰地记得几年前刚刚来到这里,看到那鲜艳如火的花树时的兴奋新奇的心情。时光如白驹过隙,记忆里的那抹青涩仿佛还停在昨天,再一转眼却已是离别。
很快就到了大学拍学士服照的那一天,这可以算作大学的最后一道程序,所以大家都是依依不舍怅然流连的。教学楼,图书馆,宿舍,食堂,教室,操场,大门口的林荫道,湖边的木椅和廊桥……没有人哭,大家都只是疯狂地拍照,似乎想把这过去的四年都融入到这些图画里,多年后翻出来,纪念这段云淡风轻的时光。
照完了相大家也就各自作鸟兽散了,顾晓楼每天都会在校门口送走一个又一个同窗或是好友,送走的人越来越多,送别的人越来越少。送王珊走的那天下着雨,顾晓楼去车站送她,她的东西大都托运回家乡了,两个女孩子合力把剩下的东西扛上了火车。
火车就要开动了,想起这些年盘亘在彼此之间的暗涌,两人心照不宣地谁都没有提。只是临风的风太大了,沙子总会不自觉地迷住眼睛。最后火车终于要开了,王珊在上车前终于还是没忍住,回身紧紧抱住顾晓楼,简短地说出了心里一直想说的话,“晓楼,好好过!”
因为是过路车,所以火车很快就轰隆隆地开走了。有些话来不及说,但也不用说。顾晓楼的眼泪抹了又掉下来,掉下来又抹掉。顾晓楼平生最怕离别,只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人便越来越麻木,越来越觉得平常。
生离是朦胧的月日,死别是憔悴的落花。总之,都不会让人高兴的起来。
天意
窗外的阳光很好,柔柔地打进来,这座咖啡屋的选址明显是用了巧心的,窗户外头近一点一大片花圃,再远一点,便可以望见碧蓝色的大海和天空。顾晓楼撑着头直直地看着窗外花圃上的一对白色的蝴蝶。夏花不比春花那般明媚,但却更有几分绚烂。蝴蝶翩跹于其间,时停,时走,时追,时逐,顾晓楼觉得古人取得诗名词名真是极好,蝶恋花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如今欣赏着这样蝶戏花间的美景,竟让她近来一直沉郁的心情好了起来。
“在想什么?”做了半天的隐形人,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