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并不大,但她的眼睛会笑,醉人的笑。
就算生气,就算哭泣,这双眼睛里的亮光都不会消失。
她胆子很大,不是一般的大。
即便是圣地的长老都不敢只身独闯万魔窟,可是她却敢!
元潜初境的她已到了长平山,她的想法简单率直——斩妖除魔,以卫正道!
她只道四海清明,只有凶名远播的大凶之地才有妖孽可斩,她还不明白人心有时更毒于邪魔。
秋分,妖魔肆虐最狂妄的时候,即便有慧能镇压,长平山仍是魔气缭绕,慧能竭尽全力能做到的只是束缚群魔不得出山造孽。
修为并不绝顶的她怀揣着一颗斩妖除魔的决心上山,可是魔障的厉害远出她的想象,刚在山脚踏出第一步,便莫名其妙地被一股浊臭腥风卷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儿,魔气阻挡了所有的视线,只能听见各式各样难听的笑声以及哭声,阴鸷的笑,凄凉的哭,骚腥味充斥每一分土地,一只只龙眼般的碧眼点缀在魔气中,盯着她。
就算是修为高强的男子在此种情况都不免战栗,她却一声清叱:“兀那魔物,休要猖狂,本女侠前来降魔,还不束手就擒?”
那些碧眼眨动如星,尖利的光吞吐着阴寒。
大地开始震颤,分裂,砸开的西瓜一般碎开。
她毫无征兆的落入了巨大的裂缝中,但慌乱中拔出佩剑插入了分裂的岩层中,整个人悬在缝中。
她想要揉身翻起,本来一个凌空翻转就能解决的问题此刻却已变得极为困难,因为她感觉全身的修为似乎被魔气吞噬,体内真气荡然空洞。
更要命的是裂缝的下方有东西撕扯着她的下身,贴身短裙被撕碎了一大片,疼痛和湿热的血染红了双腿。
她绝望。
即便绝望她也没有大声嚎哭,她不是娇娇女。
她认为自己是女侠,为斩妖除魔而死正是女侠的宿命,尽管她没能斩一只魔,甚至连魔的样子都没见到。
她一脸大义凛然,用带血的唇呼喝:“你们这些魔物杀得了我的人,灭不掉我的心……”
“啊!——”似乎要被下方的魔爪撕碎,因疼痛而惨呼。
绝望而痛苦的时候,仍然咬牙抓紧剑柄,不肯放弃,只为了多活片刻。
她忽然发现活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说是……名动天下!
然而一切都不可能了。
她哀怨地闭眼,但照破重重魔气烟海的一缕金光刺痛了即将闭上的眼。
她瞪大美丽的眼。
金光如颜料,洗练了一重重的黑暗,身下撕扯着的魔爪被金光刺痛,缩了回去。
她已没了力气,握剑的手松弛,人坠落,鲜血如花般划过。
昏迷前望见的是裂缝之上的两个光头,亮晶晶的似乎比那涤荡魔气的金光更加闪亮。
慧能抛出布袋——那是师父留给他的唯一遗物,现在已被他祭炼成了法宝。
布袋如流星箭矢,划进缝隙间,接住了少女。
然后布袋就将她装入,鼓囊囊的袋子内充满一种温暖如床的气息,睡在里面舒适而安逸。
布袋云朵般升起,在深缝复合的最后瞬间。
慧能嘴中默念梵音,目燃金火,粗糙的手掌拍出一个个金色“卍”字佛印,准确无误地不断地命中那些企图冲破【无极金光伞】的魔物。
被击中的魔物来不及哼叫,一个个化为缕缕青烟。
苦竹苦着脸,欲哭无泪。
即便是神界的仙神,也很少有敢闯入万魔窟这个地方的,他区区一个散仙,更是从未想过来这个鬼地方。
现在他不仅来了这个鬼地方,还被死秃驴带着深入了腹地。
本来还在熟睡,却被秃驴叫醒,说是万魔窟有人闯入,需要前去相救,顺便带他一起历练。
苦竹脸比苦瓜长,也比苦瓜苦。
他知道如果没有慧能,自己被群魔赴灭也只是数个照面的事情。
他探头张望,细眼环顾,想要瞄准绝佳时机跑路。
“接着!”布袋被慧能抛过来。
苦竹只有接着,尽管十分不情愿,带着装着人的布袋还怎么跑路?
哐当!
喀啦!
无极金光伞出现了细密的裂痕,慧能口喷一口鲜血。
“师父!”苦竹很紧张,紧张的原因只有一个——秃驴若是死了我哪里有活路?
砰!砰!
无极金光伞被撞破出房顶般的大洞,汹涌的魔气拥挤在一起,灌入。
慧能自然不惧魔气,可是苦竹被九幽魔气一浸泼?岂不立时被封住神力?
苦竹大骇,不知所措。
慧能大急。
更要命的在后面,乌云般扩展的魔气中伸出了一只冰蓝色的爪,单单一只爪足足填塞了无极金光伞刚刚破碎的大洞。
冰蓝色的巨爪挥动处,虚空尽裂,魔气乱旋着消逝在崩裂的虚空。
慧能的汗水顺着眼角一路清洗到了脚底,大惊失色:“劫魔元神!”
苦竹努力地汇聚神元,并不是想相助慧能,却将神元分布在各处要害,用尽千年功力只为求自保,心中咒骂:“死和尚,为了救一个小娘们儿,神仙爷爷被你这贼秃害死了!”
他全身都在发抖,劫魔……即便只是元神就已有通天彻地、毁灭万物之能了!
慧能很快就冷静下来。
这是师父不在后他第一次单独面对劫魔元神。
但他对劫魔元神的一些弱点却是了若指掌,并不一定没有胜算。
只是要保护苦竹和布袋里的少女,就千难万难了!
他做出了一个大胆而伟大的决定。
冯虚静气法身佛,明珠照破山万朵……手中擎举须弥神山样的无极佛光,一拳迎向劫魔魔爪。
即将石破惊天的一次碰撞!
将要动荡万里的一次交锋!
最后一刻慧能却改了攻击方向,须弥神山般的佛光转向,击破无极金光伞的另一侧,最靠近苦竹的地方。
须弥佛光穿梭如矢,在深重的魔气中打开一条金光大道,冲向山顶佛庙,直破入星辰之间。
“救人!逃命!”简洁的交待声中,佛法暂时枯竭的慧能以血肉之躯与冰蓝色的魔爪撞在了一起。
苦竹根本用不着他交待,佛光打开了逃命通道他跑的比谁都快!
山顶佛庙,无佛像,有佛德,千万载魔气不能侵入,绝对安全的避难所。
苦竹背着布袋逃进了佛庙,虽有余悸,但更觉畅快!
秃驴为了救人只怕此次在劫难逃,本仙隐忍多时终于重获自由!
而且还捎带了一个布袋,布袋本身就不是一般的佛宝,更何况里面还装着更令他兴奋的宝贝。
半年了,半年来跟着和尚四处云游,半年来都没有碰过女人了!
就算躺在他面前的是丑得不能再丑的丑女,他也会如狼似虎的扑上去。
何况布袋里的少女一点也不难看!
苦尽甘来,苦尽甘来……苦竹七手八脚的解开了布袋,首先露出的是一双腿,浴血的腿。
他当然不会管少女已经重伤,他已扒下她的裤子。
她被弄醒了,惊慌的捂住下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苦竹眯着眼笑:“你说我要干什么呢?”
她的脚因受伤而无力,只能蜷着身子向后慢慢的退缩:“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苦竹自然没有听她的,她慢慢退他就慢慢逼近,他一点也不着急。
猫戏老鼠是什么样?
就是现在这样。
她已退到墙根,面无人色,眼泪已留下:“求你,求你,别……”
苦竹还是笑着:“本仙乃是神界大神,青睐你是你的福分!”猿猴般扑上去,动作不仅如猿猴般轻捷,也如猿猴般急躁。
猴急是什么样的?
就是苦竹现在这样。
耻辱的眼泪继续留下,她只是拼命jia紧双腿做最后的抵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少女有情
少女保住了清白。
最关键的时候苦竹被一只木鱼打晕。
木鱼是普通的木鱼,怎么能将散仙击昏?
因为出手的不是别人,是慧能。
他脱下浴血的袈裟,给少女裸露的下体披上。
少女却已被他脱袈裟的举动吓晕,昏迷前心寒如雪:“才脱虎口,又入狼窝……一群不守清规的淫僧!”
她醒来时当然已明白自己错怪了慧能。
慧能的伤比少女重多了,他的胸腔甚至已露出了白骨!
可是他仍然先以残余佛门真气替少女治伤,而后才给自己疗伤。
不为别的,先人后己本来就是和尚应该持有的基本素质。
只是能真正做到的和尚又有多少呢?
不管怎样,这样的和尚还没有死绝,慧能就是其中一个。
内禅堂只有一间,让给了少女养伤。
少女修养伤势期间几天来并未见苦竹,心想色秃驴应该是被好秃驴给杀了。
她心中感觉安心,也很好笑,英雄救美没有撞见,可是和尚救美这样少有的事却也给她碰上了。
她发现和尚并不是严肃刻薄的和尚,虽然他只在用餐时分给自己送饭,绝不逾矩,但谈吐非但不凼?而且风趣幽默。
一身正气,修为高深,谈吐风趣……只可惜是个和尚,她在想。
等她不再想的时候就发现日前的淫僧已跪在了她的床前。
苦竹低着头,低声道:“小僧多有冒犯,请姑娘责罚!”
苦竹并不是一个知错能改的好和尚,他是被慧能逼来忏悔的。
为什么没有及早命他忏悔?
因为慧能担心少女再受刺激。
为什么不干脆不让她再见苦竹?
因为慧能发觉少女年纪虽小,但是心怀宽大,胸襟坦荡,如果修为差了些不算在内,她已称得上女中少有的豪杰。
故而事情已过了几日,她应该不会再受刺激。
她的眼睛在笑,笑得很好看:“你怎么不去吃屎!”
苦竹苦着脸,走了。
当真吃屎去了。
因为慧能只给他两个选择,一是按少女说的做,二是每日念三百遍金刚经——但事实上一天十二个时辰连续不吃不喝不睡一共也只能念二百七十三遍。
吃屎当然比念经容易多了,苦竹至少还有一个优点,如果也算是优点——说好听了叫忍辱负重,说白了就是能自轻自贱。
所以他就很理所当然地吃屎,吃了一顿饭那么多,因为慧能就在一旁看着他,道:“你要是不吃饱为止为师就今后为你好好地改善伙食!”
苦竹不明白。
慧能解释道:“以后你一日三餐就只有吃屎了,而且必须吃完,不准吐!”
苦竹终于还是吐了,慧能却没有再逼他。
当他领着嘴边还沾着大便的苦竹走进禅房中,少女简直是哭笑不得:“你真的让他吃屎了?”
慧能指着苦竹的嘴边:“黄色就是证明!姑娘若是还不满意,和尚以后的屎可以全包给他!”
苦竹的脸绿了,绿中带黄,脸色果然很像屎。
少女笑了,眼睛尤其发亮:“过去的事就算了,本女侠原谅他了。没想到和尚也这么凶、这么霸道?”
慧能微笑:“和尚,对徒弟就要狠一点!”
又过了数日,少女的伤完全好了,她却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两个和尚和一个少女住在一起,她竟然很好意思。
慧能居然也没有不好意思。
苦竹更没有意见,吃不到肥肉能看看也是好的。
最先不好意思的是和尚,慧能和尚。
三个人正同桌而食——那张被称作桌子的短几与少女霸占的那张短床是破庙内仅有的生活用品。
没有佛像,就连蒲团也无一个。
所以三人半跪在地上,各自捧着盛有稀粥的碗,桌子上只有一小盅的野菜汤。
慧能忽然道:“姑娘应该想家了。”
这句话的意思当然是说和尚我要送客了,只不过说得十分委婉而已。
少女却一点也不委婉:“和尚想赶我走了?”
苦竹抢着道:“不想!”
少女白了他一眼,放下饭碗,“我回房收拾东西!”声音如冰,任谁也听得出她不高兴。
可是慧能好像偏偏听不出,继续埋头,吃饭,喝汤。
苦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贼秃驴是有多不怜香惜玉?他起身追向禅房。
慧能叫住了他:“洗碗,然后念三百遍道德经!”
苦竹顿住,不解:“道德经……和尚念道士的道德经?”
“和尚怎么就不能念道士的道德经?为师罚你再加念一百遍!”慧能站起,拂袖而去。
苦竹僵了半天,垂头丧气地收拾碗筷。
昔日趾高气昂的散仙,已被慧能磨得毫无神气,就像已成了是和尚手下的杂役。
苦竹只有忍,谋而后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散仙报仇,百年也不晚!
少女收拾东西已收拾了一整个下午,而且看样子再过数个下午她也收拾不完。
收拾不完就不会离开禅房,更不会离开破庙。
慧能很有礼貌的敲门——其实只是一张碎花帘子,敲的是旁边的土墙,每敲击一下就有褐黄色的灰尘泥屑簌簌而落。
“我没听见!里面没人!”这是正在生气的少女生气的回答。
慧能揭开帘子走了进去,少女的东西似乎已收拾好了,袈裟改的包袱里面装了数件袈裟改的衣物,她背对着慧能坐在床沿。
慧能道:“既已收拾停当,姑娘请便!”
少女转过身,那双会笑的眼还在笑,可是脸上绝无半分笑容:“本女侠还没有收拾妥当!”
慧能疑问:“还有什么没有收拾?”
少女道:“最重要的东西。”
慧能又问:“什么东西?”
少女会笑的眼瞪着慧能:“收拾心情!”
慧能莞尔:“姑娘的心情若是要一直收拾到八十岁,难道和尚就要让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