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不会有咽喉的,有咽喉的一定不是女人。
不是女人的人却长着一副女人的面孔和身体,独孤败忽然觉得胃部收缩,似乎宿醉后又被人在胃上踹了两脚的感觉一样。
胃里的东西已开始往喉咙里爬。
独孤败还是一动不动,不管怎样他都是在偷窥,偷窥就不能让人发现。
如果不想被这个不知是不是女人的人发现,他现在最好就不要动。
他又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这么蹲着毕竟不是很好受,当然如果真的是偷窥正常的美人出浴那就另当别论了。
然后他又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他认识的男人,风郎君。
风郎君在岸边脱光了衣服,然后就下了水,从后面伸手将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人抱住。
然后就听见吃吃的笑声。
接着是喘息声。
独孤败终于忍不住,俯下身,狂呕。
先黄后白,最后是无色而有臭味的苦水。
独孤败怀疑是不是连肠子都呕出来了。
他吐的不少,吐的时间也不短,吐的声音也不小,所以当他呕完的时候,抬起头就看见了风郎君站在了他的身前。
已经穿好衣服的风郎君也正看着他,他还在笑。
独孤败却已想哭,胃部似乎被打了一拳般难受,极度收缩,可是实在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呕出。
风郎君道:“你觉得我很恶心?”
独孤败没有开口,也没有动。
他现在一开口就想骂人,一动就想打人,可是他实在不想骂更不想打风郎君,他怕恶心。
风郎君只当他默认,将他浑身上下甚至前后左右都扫了一遍,饶有深意的一笑:“其实男人和女人都一样,只是看你怎么用而已。”
独孤败的脸已绿了。
人只有在真正恐惧的时候才会脸色发绿。
独孤败以前常常看见别人脸色发绿,没想到今日却被别人看见自己发绿的脸。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报应实在不爽……独孤败的脑子已因害怕而混乱,混乱中他已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少做一些缺德的事情,比如说是让别人的脸色发绿的事。
风郎君补充道:“你不俼?你要不要试试?”
独孤败突兀的站起,警惕地退后两步:“我信,我不要试!”
他之所以没有立即逃离是因为他对云荒一无所知,好不容易遇见个熟人,他总不能轻易放过向风郎君打听的机会。
风郎君还在笑,因为独孤败的反应实在很好笑,他继续道:“其实我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来云荒。上次我见过白兄之后一直就很不高兴。”
独孤败道:“原来当日一别之后,风兄就一直躲在这里。”
风郎君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高兴?”
独孤败没有问,也没有回答风郎君的问题。
他当然明白风郎君为什么不高兴,任谁被人家将姬妾全部赢走都不会很高兴的。
不过至少可以得出风郎君虽然名声狼藉兼之嗜色如命,但至少很讲信义,赌输后再没有去找独孤败放走的那帮姬妾的麻烦。
风郎君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笑,笑向来比不笑更加可怕。
独孤败也在笑,不过他知道自己一定笑得不很好看:“云荒究竟是什么鸟既不拉屎又不能飞的地方?刚才与你亲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风郎君道:“连云荒是什么地方你都不知你就来了,胆子可真也不小。连我刚刚玩儿的是什么东西你都不知道,当真是人生不知少了多少乐趣。”
独孤败没有反驳,既然是请问别人所以他只能听着,而且得装出恭敬的听着,不能让对方不高兴,因为对方不高兴就有可能不回答你的问题了。
但是这个时候必须要搭腔,所以他说道:“正是,正是!有理,有理!”其实压根不知何者正是,何者有理,心中只道你这人恶心正其所是,我放走你的姬妾本来就是大有道理。
风郎君似乎很满意,所以他回答了独孤败:“云荒就是妖界圣地,聚集百万妖类,各类妖首兽王,由妖界大圣联手施印,故而人莫能飞。刚才风某相好的只不过是下等的荻草妖类,刚刚修得人形而已。你或许不知,这种妖类只有阳性,并无阴类。但是你也瞧见了,他们的样子和用处绝不比真正的女人差。”
独孤败喉咙里又是一翻,恶心难受,只得吞了一口口水,道:“下等妖类的修为竟然已接近羽化境,看来云荒果然非是什么善地。”
风郎君道:“所以我说,我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冒险来云荒找找乐子。”
独孤败道:“冒什么险?”
风郎君道:“生命危险!”
独孤败不说话了,连风郎君都要冒生命危险,看来妖界圣地果然是名不虚传。
风郎君道:“此地禁神禁人,你我二人要是行迹暴露,一定会死得很快,而且死得一定不会好看。”
独孤败笑了:“我不管死得好不好看,只不过以风兄的本事,狡兔必有三窟,恐怕没有这么容易便会死了。你确定荻草妖不会透露你的行踪?”
风郎君不回答反而问:“你了解女人?”
独孤败笑了:“了解虽谈不上,但是白某人有时候一天见过的女人比有的人一生见过的加起来还要多。”
风郎君也在笑:“所以你应该知道,如果一个女人的心真的在一个男人那里,她宁死也不会出卖她的男人!”
独孤败道:“你的意思是荻草妖虽不是女人,却跟女人一样,绝不会出卖你,所以我们很安全。”
风郎君道:“白兄果然是个聪明人。”
独孤败道:“聪明人和白痴本来就差不多,然而聪明的白痴始终是白痴。”
风郎君不再笑:“如果我真的相信你名叫白痴,那我便真是白痴了!阁下如果当我是朋友,不吝赐教高姓?”
独孤败笑了:“不敢,独孤败正是在下。”
风郎君忽然愣住,脸不仅发绿而且僵硬,眼珠快要从瞪大的眼中挤出去。
——乍闻独孤败大名的人通常就是这幅表情,不过风郎君似乎与众不同,惊愕的表情并没有持续几个呼吸,面色就恢复了正常,拱手道:“失敬,不知独孤兄愿不愿和风某人共谋一醉?”
尽管独孤败并不愿跟他共谋一醉,但是独孤败的喉咙已开始发痒,所以他答应道:“好!”
于是二人就来到风郎君的府邸喝酒。
小溪清冽柔缓,可是汇聚到分割半岛的清水河的支路处后就通向了七里潭,水势变得就很急,水面也变得很宽了。
风郎君的府邸就在七里潭下,由一块块水晶般的玻璃构建而成,透过一拳厚的玻璃能清楚的看见外面的景象。
外面珊瑚如花,游鱼似锦,置身屋里宛如置身水底龙宫。
府邸内有人,很多不是女人而有不小咽喉的那种人。
两人就着白玉小桌坐下,酒杯都还空着。
风郎君一招手,侍立的咽喉美人就走过来一对,分别给二人斟酒。
风郎君确实是一个很懂得享受的人。
所以就让美人喂他喝酒。
独孤败忽然有种错觉,到底是来到了他的府邸还在是陪着他一起逛妓院?
独孤败搞不清楚,他没敢让这种另类的美女喂酒,自己夺过杯子,仰头就是一杯,然后抢过酒壶,自酌数杯,也不敬酒,酒到杯干。
一连喝了十数杯,独孤败才停下,脸上的表情似乎被呛住了一般。
他在品酒,品不同的酒就会有不同的表情。
而这种表情是他品酒时从未有过的,因为这种竹叶青却是他生平未饮过的,清凉润和,酒淡而雅,清香爽口,细尝来却又酒劲十足,回味无穷。
风郎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从不品酒,他不知道独孤败在干什么,但他绝不会以为独孤败是噎着了。
他笑着道:“小玉,看看独孤公子怎么了?”
小玉抿嘴浅笑,一只温软的手伸出,在独孤败手背上轻轻一捏。
独孤败看到的不是她的一颦一笑,是喉管上那不小的咽喉。
他触电般跳起,然后俯下身狂呕。
刚喝掉的酒全部呕出,风郎君和两只美女都在笑,吃吃的笑。
独孤败吐完了,几乎连胃都翻出来了,他愁眉苦脸,站的远远的。
风郎君大笑:“小玉,小雨,你们退下,独孤公子看来很受不了你们!”
小雨和小玉退了出去,独孤败才重回桌上。
风郎君道:“原来独孤兄也有忌惮之物,今日风某大开眼界!”
独孤败仰着脖子吸干一壶酒,把胃给填上,才道:“我毕竟是人,是人难免就有所忌怕,这是弱点,也是优点!”
风郎君不懂了:“优点?”
独孤败笑了:“有弱点的人才可爱,完人基本上一生早已玩儿完了。幸好你我都还不是完人!”
风郎君也笑了:“我们是什么?”
独孤败:“朋友!”
风郎君眼睛一亮,他的眼睛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亮过了。
他很认真而坚定的重复:“朋友!”
第一百一十四章 黑龙潭
独孤败道:“不知妖界有没有龙?”
风郎君道:“龙乃神物,岂能与妖共论?云荒龙是没有,却有跟龙很类似的一种生物,蛟!”
——蛟龙之别,在于角。独角或无角,即为蛟。
独孤败问道:“蛟龙之属,尽皆四角长虫,长虫何在?”
风郎君道:“黑龙潭!”
独孤败又问:“黑龙潭在何地?”
风郎君道:“黑龙潭去不得!”
独孤败疑惑:“去不得?别人去不得难道我也去不得?”
风郎君道:“只有一种人去得。”
独孤败道:“哪种人?”
风郎君脸色肃穆:“死人!”
独孤败笑了:“既然死人都去得,活人为何去不得?顶多去了再变死人而已。”
风郎君抓住他的手:“你一定要去?”
独孤败一字一字道:“死也要去!”
风郎君叹道:“可惜!”
独孤败问:“可惜我有去无回?”
风郎君摇头:“可惜我不能陪你去!”
独孤败道:“我知道你现在正在重要关头,你不必有何愧疚,这毕竟只是我的事。”
风郎君疑问:“你知道?”
独孤败点头:“我还没出生的时候,风郎君就已是声名狼藉的采花淫贼了。”
风郎君听着,英俊而年轻的脸上竟然有些发红,这些话由以前的独孤败说出来倒没什么,不过现在却不同了,因为现在他们已是朋友。
独孤败继续道:“已过了二十年,风郎君纵情声色,任他体魄再壮恐怕也早就吃不消了,可是为何他一直都风流自赏,而且相貌不老?”
风郎君道:“旁人只道他身有邪术。”
独孤败道:“事实上二十年前风郎君已有五十岁,以当时修为足可以问道神位,是以用无上功力稳住了容颜。二十年来,他为何不肯越界飞升,难道是怕了那区区仙劫?”
风郎君笑得萧然:“只因为他心在红尘,不舍人间。他自命风流,即便老死人间,也不愿封神拜仙,乐得个逍遥快活!”
独孤败叹了口气:“可是他毕竟是人,以七十高龄仍溺于酒色,即便修为通神,寿命也只在这几年了。”
风郎君道:“人生苦短,譬如朝露,风二死也要做风流鬼!”
独孤败道:“可是他还有一个方法,越界飞升,向天夺命!”
风郎君道:“一个老人本来是难以经得起九天仙劫的,他已错过了最好的飞升时段。”
独孤败道:“但他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所以他必须要做好完全准备,就在近日将要冲击仙劫,修成正身!因此他不能受任何滋扰,因此他不能陪我去。他这样做并不算对不起朋友!”
风郎君的眼中露出了理解的神情,这是因为独孤败对他的理解而产生的对独孤败的理解,这种理解是拥有友情的人才能理解的。
他又笑了:“你似乎并不是修神的路数,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风郎君这当然是委婉的话,事实上独孤败是筋脉寸废,遭受过巨大重创,永生不能在踏入修炼之途。
独孤败道:“你知道仙劫的力量么?”
风郎君道:“我虽然没见过,但也知道冲击仙位的羽化峰境强者一百个就有九十九个死在仙劫的九天正雷之下。”
独孤败点了点头:“你知道少年得志的我凭什么打败了享誉盛名三十余载的鬼剑门宗主鬼宗?”
风郎君道:“其实我很想问你这个问题,毕竟鬼宗早已不是一般的人间修者了。”
独孤败笑了,满是自信:“因为我利用了仙劫,交战之时,我妄冲仙位……”
——冲击仙位相抗仙劫凶险极大,必然要找宁静之地宁定心神缓慢图之。一些修者为之做的准备不下数年。而独孤败这样既不在安宁之地反而在决战之时,非但不做准备反而倏忽而为,简直就是找死!
风郎君变了色,他没料到独孤败原来是做事如此决绝的一个人,可怕的人!
独孤败继续说下去:“我利用自身为饵,将仙劫引向鬼宗,终于两败俱伤。鬼宗元气大伤却根本未动,我看似无恙其实不然,所以后来我就成了这个样子。”
风郎君道:“后来你血洗神霄山,大战五圣地,据说是有邪灵附体?”
独孤败道:“其实最大的邪灵就是自己的内心!”
风郎君抓紧独孤败的手,激动的道:“既然你能为了救你心爱的人而不惜冒死借用仙劫,难道我就不能为了朋友而赴汤蹈火?”
独孤败一脸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