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香却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得就像是一只刁钻的小狐狸:“那路人马就是我。你是在怕我么?”
影独孤败眼皮也不抬地说道:“我还从未怕过任何人!”
“那你为何不请我坐下?”沐香的眼神似一只钩子,勾心的钩子。
“请自便!”影独孤败就像是没有心的石头。
沐香便施施然坐下了,挨着影独孤败坐下,坐下时还故意蹭着他的肢体。
影独孤败还是没有反应。
影子没有了形体,是否还会有自己的反应?
“你到底是不是一个死人?”沐香有些生气了,轻嗔薄怒。
——这是她一贯用来撒娇的武器,通常这样做了以后,楚山孤便会笑着将她搂进怀里,答应她的一切要求。
可惜影独孤败不是楚山孤,他当然也不是死人,但是他根本像是没听见一般,不做回答。
沐香忽又格格地笑:“就算你不是死人,你也不是男人!”
影独孤败冷笑。
他笑起来就像是极寒的冰层剥落,里面却是更寒的严冰。
他只要一有动作,就有杀气,笑中的杀气更甚。
沐香已感觉到了这种杀气,忍不住机灵灵打了个寒颤,不过她倒并未就此退缩,含笑道:“你数日劳苦奔波,难道就不累?难道就不想找个女人放松放松?”
影独孤败忽然转身盯着她,眼神竟如利刃。
沐香不由有些不自在,在这样的眼神中,感觉就像自己是完全赤裸的一般。
她并不害怕身体赤裸,怕的是裸露出内心的深处。一个人如果被完全看穿,那才是莫大的恐惧。
她开始脱衣服,脱得很快,动作已很是熟练。她要用赤裸的身体来挽回裸露的内心。她不相信这种情况下影独孤败还能不为所动。
影独孤败还是一动不动瞧着他,可是任何人都不会觉得他已动心,因为他瞧着少女胴体与瞧着赤裸的老鼠的眼神没什么两样。
没有人会对赤裸的老鼠感兴趣的。
雪白的胸膛,缎子般的肌肤,乌黑秀亮的长发,如水的眼波,在影独孤败眼里,只不过是一堆死灰,一架骷髅。
他自己也像是一具骷髅,说道:“你是楚山孤的女人。”
他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沐香却认为自己的身体已起到了效果,至少已令影独孤败开始自动开口了。她媚笑着道:“楚山孤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男人,可见到你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样才是真正的男人!”
——一剑在手,纵横六界,影独孤败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他才是真正的强者,而沐香只愿意被强者征服。
她咬住他的耳朵,以柔软的声音说道:“我们可以设计杀了楚山孤,到时侯,不仅你可以脱离他的控制,他的一切都是你的,六界都是你的,包括我也是你的,完完全全是你的!”
沐香的眼里透着一种奇异的兴奋与激动,她在颤抖,她如水蛇般缠住影独孤败,不断地扭动。
影独孤败虽然还在冷笑,但身体的某一部分已经起了变化,他自己也控制不了这种变化。
沐香又开始剥他的衣服。
“啪!”
影独孤败一个耳光扇过去,沐香就飞出了十多步远,接着她的衣服也飞了过去。
影独孤败冷冷地道:“你以为楚山孤是在拿什么控制我?是将我的命捏在他的手里?”
沐香脸上的神色竟然还是很兴奋,甚至很是满足,娇chuan着道:“难道不是?”
“不是,绝不是!”影独孤败再也不看她一眼,走出帐门,“如果我要杀他,他不知已死了多少欼?另外,你并没有你想象中那般令人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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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独孤败站在风里,远方来的风,将孤独吹向更远的远。
影独孤败有着自己的人格,他为楚山孤做事,只不过是因为楚山孤对他有再造之恩,并给了他自由。
有恩必报,仅此而已。
至于不将独孤败赶尽杀绝,也是因为恩情,没有独孤败,就没有影子的诞生。
他的报恩在别人眼里或许是不值一提,不分善恶,可他自己心安如此,他并不需要其他人了解,他已近乎完全孤独。
六界,对他来说,只不过黑暗里望见的光。
他人的光,无论再强烈,也照射不进影子当中。
良宵已过,影独孤败沐浴在金色的日辉之中。
他喜欢感受光明,他已不用再做影子。
楚山孤不知何时已来了,只是静静地陪着他站着,忽然说道:“阳光很温暖,不是么?到时候六界的阳光都是我们的,我们就是众生的光明与守护!”
楚山孤想要揣测出影独孤败的心,这样才能更好地驾驭他。
可惜,他远不能够了解影独孤败。
——任何人都不能!
或许能了解影独孤败的,只有一个人,只有独孤败。就像只有影独孤败能完全了解独孤败一样。
影独孤败缓缓开口:“等到六界一统,我想我就不再欠你。”
楚山孤笑道:“你我兄弟,向来不分彼此,到时共为六界之主,如何?”
影独孤败也笑,笑得并不冷,只是孤单而萧索:“扫平六界,互不相欠,我就从你的眼前消失。”
楚山孤不笑了,他读不懂影独孤败的心。
但他至少可以完全信任影独孤败,他说的话,绝不会有半个字是假!
楚山孤笑吟吟地说道:“在那之前,你还需要再次打败你的手下败将。他已来了。”
影独孤败道:“来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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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的人,漆黑的剑。
背景是黄沙浩日,光明无限,没有阻挡地挥洒。
独孤败在这样的场景中登场,给人的感觉更加地凄凉萧索,他在光里,就像是光明里的一粒微尘,一个阴暗的漏洞。
金黄的剑,漆黑的人。
影独孤败已等着独孤败的到临。
现在他们已相对而立,相互的距离不足一剑。
他们的关系本应该无比亲密,事实却无比的疏远。
影独孤败道:“你来了。”
独孤败道:“我来了。”
影独孤败道:“你应该走。”
独孤败道:“因为我没有胜算?”
影独孤败道:“是。我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走!”
独孤败道:“你跟了我多年,何时见过不战而逃的独孤败?”
影独孤败道:“没有!”
独孤败道:“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一样认真地对待我们的这一战!”
影独孤败道:“我向来很认真!”
独孤败道:“希望这不是你最后一次的认真。”
影独孤败道:“一定不是。”
大风又起,黄沙漫天。
他们一动不动地对峙。
无言,有风。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从楚山孤的角度望去,独孤败与影独孤败就像是镶嵌入落日红轮里的两根枪,笔直挺立傲岸的枪。
他们都不急着动手,他们都很沉得住气,他们甚至都在细细享受生死一线的那种压力和激动。
楚山孤也不着急,尽管方才有来报说神界大军在魔妖冥三界分别都已败退数千万里。他不着急,因为他相信对决后活着的一定是影独孤败,而影独孤败一定能挽回大军的败势。
独孤败忽然道:“可惜!”
影独孤败也道:“确实可惜!”
——无论是你死还是我亼?我们将要失去的,都是一个最了解自己的知己。
英雄惜英雄。
独孤败问道:“你为何而战?”
影独孤败反问道:“你又是为何而战?”
独孤败在等影独孤败先回答,因为自己先问。
他与影独孤败确实有着一种难言的默契。
影独孤败道:“结草衔环,大恩不可不报!我放过你一欼?也算是仁至义尽!”
独孤败道:“你错了,我对你从未有过什么恩泽。你的命已是你的,全新的你,与我独孤败毫无瓜葛!”
影独孤败道:“我会牢记你的话。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为何而战?
——独孤败已完全孤独,抛弃了一切,一无所有,他究竟是为何而战?
第九十四章 与己决胜
为了天下苍生而战?
——多么可耻的话语。
为苍生死,是后人加给英雄的虚名。
因为他们需要更多毫不畏死的人站出来,继续为他们而死。然后搞一些祭奠,抹一些眼泪,做一场大戏,让人相信英雄的价值。
独孤败已不会为这样的虚名而战,他的名声已很臭,臭得发烂。
良久,独孤败才道:“我为死亡而战——不管是你死还是我亼?”
——严格说来独孤败的回答并不算是回答,只是一种巧妙的说辞,说了也等于没说。
可是影独孤败偏偏能够明白,明白独孤败所有的苦涩与辛酸,痛楚与悲哀。
他自己何尝又不悲哀?何尝又不无奈?
影独孤败缓缓开口:“我还我的恩情,所以是为自己而战!你不得不承认,为自己而战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孤独到绝域巅峰的强者,眼中将只有自己!”
独孤败虽然承认,却一笑道:“可惜你并不是一味地为自己而战。”
影独孤败的手按着金黄的剑,他在等独孤败的解释。
独孤败继续道:“因为你想要报恩,你还有心。有心的人,怎么可能完全是为自己而活着,为自己而战?”
影独孤败面上第一次出现了奇异的变化,那竟是一种奇异的痛苦,他缓缓道:“你呢?你是否已无心?”
独孤败继续笑:“无心的人又何必要战?我只是要众生都陷入他们自己内心的黑暗带来的痛苦,哪里有黑暗,我就在哪里,我将成为黑暗,然后消灭黑暗!”
他的笑声遥远而凄凉,无论谁听见这样的笑声,都会认为他已疯掉。
影独孤败不会这样认为,只是说道:“可惜。”
独孤败也笑着说:“可惜,你我形影不离二十年,初次见面却已是敌人,我们本来可以先坐下来先喝一杯的!”
影独孤败道:“现在也不迟!”
影独孤败要喝酒,楚山孤就必须要满足他。
——因为楚山孤的利器不是轩辕剑,而是影独孤败。
影独孤败要求就地搭了一只木几,几上有两壶酒。
独孤败与他席地而坐。
他们都看着对方的手,对方的剑,都没有喝酒,而且也没有打算喝酒的意思。
因为哪怕是一口酒,都能使人的反应稍显迟钝,动作稍显缓慢,这一点已足够决定他们二人的胜负。
影独孤败忽然站起,独孤败也站起。
影独孤败道:“好酒!”
独孤败也道:“好酒!”
他们并肩,走向了更远处的黄沙中,远望去就像是走入了夕阳里。
楚山孤并没有跟上去,他当然明白他们二人的意思。
无论谁生谁负,对两个独孤败来说都不重要,只不过,孤独者与自己的决战,绝不是供人观看的。
神圣庄严的战士,只将战斗奉献给自己和值得自己尊敬的敌人。
左手剑,苦剑漆黑,苦海中的人。
右手剑,轩辕至尊,阴影下的人。
谁胜?
谁负?
无论胜负,总归是自己打败了自己。死去的那个自己,也同样值得自己骄傲!
上一瞬两个人还并肩前行,下一瞬两个人就恍如消失。
空气未动,夕光未动,每一粒黄沙都静止。
良久,无人的空中传来了一声。
“铿锵!”
轻轻的一声,敲碎寂静。
死去的风再次吹拂,黄沙漫天,夕光闪烁。
似乎有大日的碎片,夹杂在黄沙之中。
奇迹遇上奇迹,决定胜负的,只不过是心中的执念。
独孤败已不求胜败,因为无论生死他都已准备将这一生奉献给黑暗。
一朵桃花凄艳血,溅开。
漆黑的剑,在左手中,剑的另一端,插入了影独孤败的右肩胛骨。
影独孤败的右手已只有一只剑柄,黄金般的剑柄。
然而很快,就只剩了一手的粉末,分撒进无尽的夕光与黄沙。
独孤败已废了他的右手,所以收回了剑,说道:“这一剑还给你!”
影独孤败道:“还得好,我本就不希望你一直欠我一剑!”
独孤败微笑道:“既然恩怨已还,你还不走?”
影独孤败愕然道:“走?你放我走?我又能到哪里去?”
独孤败道:“你已不必为楚山孤卖命,因为他马上就会死——你当然不必再向一个死人报恩。”
他又微笑:“我已永堕黑暗,可是我以前的朋友还记着我,你可以代替我回到他们中间去。”
影独孤败冷冷道:“我不是你!”
——所以我不会走进你的圈子,闯进你的人群,融入你的过去!
独孤败继续笑,笑已无色彩:“你的路当然由你自己选,你与我本来无关!”
独孤败收起漆黑的苦剑,长笑一声,走入风沙。
——或许独孤败与他的影最大的分别,就在于笑。
独孤败永远都会笑,想必直到死亡之刻,他也会笑着死去。
笑,比不笑更痛苦,更苍白,不洒脱,不豪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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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一定会赢?”沐香伏在楚山孤的胸膛上,她的心胸随着楚山孤的心胸而起伏。
“这种时候,你不应该还想着他。”楚山孤充满自信的笑着。
“那我该想什么?”沐香咬住楚山孤的耳朵。
“当然是想我!”楚山孤翻过身,粗暴地将沐香压在了下面,粗暴地抚摸,粗暴地占有。
他的欲望很强,他想占有一切。
可是她远不满足,她想要的是被最强的男人征服。
——至少,影独孤败远强于楚山孤。
他们纠缠在一起,肆无忌惮,因为他们认为影独孤败绝不会败。
可是沐香的眼里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