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丁山不吭声了。
前面马车上的寻阳掀开帘子说,“有炊烟,肯定有人家,过去借宿一晚,总比露宿在野外强。”
于是,马车便下了官道,沿着小路朝火光之处行去。
“天啊,这都什么路,野草都没膝了,凹凸不平的,这像是有人住的地方?可别是……”白丁山说。
“怕不是人住的地方,你可以留在这里。”周天心说。
“我才不要。”白丁山看看身后幽深的黑夜,毛骨悚然地吞咽了下。
“看着不远,可走了这么长时间火光还是那么丁点。”郭匡说,“还有这条路是往山上去的,那火光却是在下面,可周围并没有发现下去的路?”
周天心啧了声,“这住家户倒隐秘的很。”
宝春说,“马车过不去,看来我们要弃车了,只是这样公子会不太方便……”
郭匡说,“我可以背着公子,车上还有一副收缩的竹制轮椅,这倒不妨事。”
寻阳点了点头。
于是,几人便弃了马车,步行寻路,此地荒无人烟,倒也不怕会丢。
郭匡背着自家公子,荣铮抱着儿子,剩下几人拿着行礼衣物寻那火光而去。
几人都身负绝顶武功,即使背着人也能在山地如履平地,所以,尽管无路可行,却也难不倒他们。
等到他们走到近前,才看到火光之处,正如预想的那般,统共也就五六户人家。
来到距离最近的一户人家,荣铮让白丁山去敲门。
心里有阴影的白丁山小心翼翼地上前,手伸出去,半天没落到门上。
周大姑娘上去,一把踹开他,“还怕敲出鬼来?除非心里有鬼。”
被欺负成这样,宝春都有些同情白丁山这货了,同时也不由感概,再泼辣大咧的女人碰到男女之事,心眼都小的很,记仇的很,固执的很。
随着敲门声落,院子内传出杂乱的脚步声,随即门枝桠一声被打开。
“谁啊?”门里走出一个黝黑的中年汉子,“你们是……”
被放在竹制轮椅上的寻阳拱了拱手,“老哥,我们是赶路的,错过了住宿的地方,找来这里,想借宿一晚,不知方便与否?”
中年汉子打量了一番门外的这一行人,大概认为他们不是什么坏人,便热情招呼着进院,“方便,方便的很,只要贵客不嫌弃家里简陋就行。”
几人被领进了屋里,屋里跟大门一样,粗陋质朴的很,毫无美观可言,只做遮风挡雨之用。
屋内墙上挂着农具,猎具,以及一些干货,空间虽逼叴,但收拾的却很干净。
“我姓金,诸位贵客是怎么找来的?我们这里很少人来,你们可是稀客。”
“我们是循着火光找来的。”寻阳说。
“那你们可真不容易啊。”那人说。
“可不是,走了很远,找了好久。”白丁山说,“马车都留在外面了。”
那人笑了笑,“甭说马车,人找进来就很不容易了,我们这里地处深山野林,今晚没有雾,天气又好,所以你们才能看见火光,平常一般是看不到的,都以为是荒山野林,没有人烟,所以很难发现这里,没有外来人,对了,光顾着高兴,都忘了上茶水了。”
他走到门口,冲外喊道,“婆娘来客了,赶紧准备茶水饭菜,他们赶了很远的路,肯定是又渴又饿。”
外面有人应了声,接着,门口出现了一个包着头巾穿着粗布衣服,脸上布满沧桑的女人,看清楚屋内的人,扶着门框一时间愣住了。
姓金的汉子笑着说,“诸位不要见怪,婆娘是没见过像你们这样好看的尊贵人,别说,她没见过,就连我从小到大也是没见过,刚才,打开门看到你们,我还以为是神仙下凡了呢,普通人那有长成这样的,只有神仙才有这风貌。”
“对,对,就是这样。”门口的婆娘回过神来,赶紧附和丈夫,眼神痴迷
紧附和丈夫,眼神痴迷,崇敬,还有丝惧怕。
周大姑娘笑了,“你们见过神仙?”
“没有。”夫妻两摇头,姓金的汉子挠着头说,“神仙那里是我等贫贱的凡人能见到的,但我想神仙必然是像诸位这样的天人之姿。”
几人都笑了。
周大姑娘说,“我们可不是什么神仙,这是我家主子和夫人,这是我家小主子,这位是我家先生……”一一介绍。
不一会儿,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面放着茶水,“爹娘,茶好了。”
“好了,就给客人喝。”姓金的汉子吩咐,“这是我家闺女,过完这个年就十岁了,小少爷多大了?”
荣铮说,“还不到七岁。”
姓金的汉子说,“小少爷长的可真好,仙童也就这样。”
荣铮看了儿子一眼,“长的好有什么用,捣蛋的很,没少被他气。”虽然是责怪嫌弃的语气,可却掩盖不住提起孩子的自豪感。
说话间,那小姑娘怯生生地走到了几人跟前,招待茶水。
这小姑娘比着同龄人瘦弱,穿着跟父母一样的粗布补丁衣服,到人跟前,说句请喝茶,就忙眨巴了下大眼睛,垂下了头,不敢直视。
只是走到宝春跟前时,看到偎依在娘亲怀里的小酒时,不由愣了下,愣完,急忙腼腆地低下头,“喝茶,凉的,解渴。”
“凉的,解渴?”周大姑娘嘿笑了声,“看来小妹妹很喜欢我们家少爷。”
小姑娘的头垂的更低了。
小酒早慧,已经有了男女之别上的意识,不由羞恼地瞪了她一眼,“心姨?”
周大姑娘乐道,“赶紧接下啊,人家都举好久了。”
一屋子大人都面带笑容。
小酒在笑声中接过了茶水,没忘瞪那笑的最厉害的周天心。
宝春也说,“别闹了,也不怕主人家介意。”
姓金的汉子忙说,“不介意,小孩子家开开玩笑没什么,咱们这山野之人,没那么多讲究,也没那么多规矩,边境之地,民风开放,男孩女孩大多都玩在一处……”
小姑娘和她母亲去厨房准备饭食去了,姓金的汉子陪着他们说话。
不多时间,饭菜便准备好了,小姑娘和她母亲上完饭菜,金汉子招呼着他们吃饭,“深山野林,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诸位贵客的,就是热情好客,粗茶淡饭,还望不要见谅。”
众人忙说,本是打扰,已添诸多麻烦,何来见谅。
金汉子没上桌,去厨房跟婆娘闺女一起用饭。
的确是没什么好东西,青菜和腊肉,还有一锅米饭。
宝春看看屋子周围,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荣铮见状说,“吃不下,就算了,晚些,出去给你猎些野物……”说这话时,还瞅了她的肚子一眼。
郭匡说,“是太简陋了,夫人这个时候饮食可马虎不得,吃完饭,我去……”
宝春又叹了口气,“不是太简陋,是太丰盛。”
周天心疑惑不解,“这还丰盛?”
寻阳说,“对于他们来说,说不定已是倾其所有了。”
几人都睁大了眼睛,大概是不相信。
“周围就没看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家徒四壁可以说。”宝春起身,走进隔壁的厨房。
“夫人?是还需要什么?”围在锅灶的一家三口慌忙站起来。
宝春看看他们面前唯一的青菜,手边的红薯,和面前一人一碗煮红薯的黑乎乎的汤,心酸不已。
金汉子一家脸色羞愧,宝春没吭声,走进去掀开锅盖,是半锅的煮红薯水。
金汉子叹了口气。
宝春没说什么,直接走了出去。
宝春把看到的情形说了,饭桌前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宝春说,“我知道这里贫瘠,却没想到会贫苦至此。”
寻阳说,“这里位属赤城,赤城原本就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虽说赤城近些年,北乌没来骚扰,可那是因为,这地方往年被他们抢穷了,没太多东西给他们抢了。”
白丁山说,“北乌这帮畜生,还真是可恶。”
周天心咬牙说,“就应该给这帮家伙一个狠狠的教训,叫他们再也不敢踏入大荣一步。”
战乱之苦,苦的都是手无寸铁的民众。
饭后,那婆娘收拾了桌子,金汉子也坐在桌前,无奈道,“让贵客笑话了,穷山恶水的没办法,每家都是这样。”
宝春说,“一路来的路上,碰到不少举家南迁的人,说是北乌要打来了,来了好几万人,赤城几千的兵马根本无力抵抗,你们不要准备迁移吗?”
金汉子皱着眉,“迁移,往哪迁?就这家当,到不了地方,一家就饿死在路上了,打来也没关系,咱们这里,外面的人,很难寻进了,再说,山里还有一条隐秘的路,一直通往,赤城正门的前面,到时北乌真的打进来,我们就从哪里逃……”
通往赤城城门的隐秘之路?
几人相互对视,寻阳问,“这条密路,都谁知道?官府知道吗?”
金汉子说,“谁都不知,只有我们这几家人知道,是无意识中发现的,准备以防万一的,再说,官府从来没到过这里,他们怎么知道?”
金汉子看着他们又说,“我刚才听你们说要去赤城,你们知道那里打仗还去?”
周天心随口道,“就是知道才去的,去杀了这帮土匪。”
金汉子却当是玩笑话,不由笑了下,“你们要去赤城,可走不了那条路,那条路陡峭难走,这位先生的腿脚似乎不便,走不了。”
宝春说,“我们还有马车行礼,没打算走。”
姓金的汉子说,“看你们就知不是一般人,但我还是劝上一句,最好还是改道,不要去,那帮北乌的人,可没什么人性,见了东西就抢,见了女人就扑,见了人就砍……”
宝春说,“多谢金大哥,命就一条,我们自然不会将自己的脖子往他们刀口上送。”
金汉子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第二天,天不亮,宝春他们就走了,等金汉子一家起床,就只见桌子上放了几锭银子,人却没了。
“这,这该如何是好……”他婆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吓的不行。
金汉子捧着银子就追了出去,可人早走的没影了,那里追得到。
第五十八章 三姐来了。
沈诚来赤城转眼已经一年多了。
赤城是个谁都不愿意来的穷地方,堪称鸡不生蛋,鸟不拉屎。
沈诚这个傻孩子却放弃了京城舒适的环境,自愿来到了这里。
选这里,一方面是距离家远,另一方面也是想历练自己。
他三姐曾经说过,最艰苦的地方,最能锻炼人,想当初,他三姐也是被放逐到老家,吃尽了苦头,才有后来的见识。
他三姐能吃的苦,他堂堂一个男人也能吃。
当然,他最主要的还是想远离那个让他羞愧的家。
来到这里,他在知县手下任了一名县丞,掌管赤城所属县内的一切大小民生事务。
之前在家里,他只顾埋头读书,甚少接触外面的人事,就连最基本的小事都要从头学起,在穷乡僻壤的这里,他才真正体会到人生真正的本色,苦难和贫穷。
大片田地荒芜,不生产庄稼,百姓质朴,却衣不遮体,饭不饱肚。
起初,刚来这里,了解情况后,他没有像其他下放到这里的官员一样,就此消极过日子,混两年然后想办法调走。
他的心里充满了干劲,他想若是这里百姓安乐,生活富饶,还要他们来干什么,朝廷下放他们,就是希望他们能利用所学,造福一方百姓。
他决定了,既然来了,就要做出点样子,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这里的人有饭吃,有衣穿,有田耕。
年轻人的理想永远都是那么的纯粹,那么的远大,可接触到现实那一刻,往往会朝你身上泼无数的冷水。
同僚的不理解和排斥,上司知县大人的不支持,即使你有远大的抱负和才学,在这种情况下,也实在是很难做出些什么。
毕竟,大家都在混日子,安安稳稳,清清静静混完,就到别的地方升官发财去了,你却在那儿捣鼓个没完,算怎么回事,捣鼓好了,你出彩了,捣鼓不好,出了事,还都把大家给连累上了,谁会配合你。
况且,这孩子还是一根筋,不善官场交际之道。
碰了无数次壁后,沈诚很是苦楚,憋闷,可心里的那团火,却并没有熄灭。
自打他三姐从老家回了京城,在一起时,没少给他讲外面新鲜的事情,新鲜的论调,天南地北,五花八门什么都能涉及,再奇异的事情和观点,到了她嘴里,就是那么理所当然,好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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