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说她是罪有应得。
马叔说她那泼妇性子早晚要出事,这不欲害他人,却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多亏他家小姐福大命大,这样的人,就该关她一辈子。
宝春懂,性格决定命运么!
至于熊孩子小酒,一听说,眼内杀气那叫一个汹涌,她敢保证,那赵三娘要是站在这儿,早被他扭断脖子了。
这孩子动不动就杀气冲天的,让她这个娘亲很是担忧,身上教育的胆子,任重道远啊!
赵三娘被官府抓走没几天,沈士轩就上门了,陪同的还有沈氏的族长,沈七爷。
迎进这两人,宝春一时间没弄明白这两人一起来的用意,客客气气将人请进屋里,嘱咐兰香沏茶。
入座,寒暄。
宝春发现这沈士轩相比前次见,憔悴太多了,明显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和踌躇满志,看宝春的眼神可复杂了,又是愧疚,又是尴尬,又是压抑的情义,不敢正视宝春,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宝春也只是在心里喟叹,哎,有了个蹲监狱的娘,他这前途也真是堪忧,说不定科举这条路算是走不通了。
细想想,貌似这跟自己也脱不了关系,外人说起来自己必定是那红颜祸水一类,可纵观整个事件,她才是最大的那个受害者好不好,这真不是一般的冤。
现今的沈大才子明显没有寒暄的欲望,闲聊几句,便进入了话题。
话的大意是这样的,不知他在那儿听说了宝春跟知县大人私交不错,这次登门,便是求她跟知县大人求求情,看不能通融通融,多罚点钱没关系,先把人捞出来再说。
沈氏族长又补充道:“那赵三娘年纪大受不住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她若是坐了牢,士轩这孩子连考试资格都要被取消……”
宝春听了好半天没说话。
兰香更是气呼呼地将茶壶重重放在桌上。
不但沈士轩,就连沈七爷那张老脸都红了又红,拘束不已。
宝春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压压沸腾的情绪,整理下思路,这才说,“两位真是高抬我了,我一个名声败坏的女子哪能跟知县大人攀上交情,是,不错,我的确是到过他府上,但那是被召去给他家夫人看病的。”
停顿了下,“病看完了,诊费也付了,这是银钱两弃的买卖,谈交情这不是自打脸么,上次我被绑架,家人急坏了,走投无路,才厚着脸皮找上了知县大人,多亏咱这知县大人重情义,将早拟定好的剿匪计划提前,剿匪官府也是早有打算,人家是不可能冒着那么多人的性命去救我这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孰轻孰重,人家哪能分不清,况且,这是叛逆的大罪,重中之重,估计早已上报,先不说给不给我这个脸,即便是我去,人也已经定了案,也是无计可施。”
为了母亲,沈士轩上门无可厚非,儿子么,只要有一线希望总要去试试的,要是放任不管,那才遭人看不起。
沈氏族长也可以理解,族长么,肯定是从大局考虑,从整个族的利益兴旺考虑,不想让沈士轩这么个好苗子给就此败坏了。
可宝春却做不到以德报怨,人要害她,末了她还要去将人给扒拉出来,对不起,咱这修养还没修到那个境界,等修到那个境界咱再说吧。
这两人可都是明白人,自然听出了人家话里的拒绝,同时也知道他们这要求着实过分了些,强人所难了些,至此再也没脸呆下去了,急忙告辞离去。
宝春依旧笑着将人送到门口。
门还没关上,兰香就在哪里愤愤不平了,“自己作孽怪得了谁,房子被烧,命陷些丢了,我们不报复就够好了,还要我们去求人,简直太过分了,哪有这样的事情,那族长我们白对他好了。”
宝春拍拍她的肩膀,“咱家兰香说的对极了,他们啊就是太得寸进尺了,可是吧,仔细想想,也能理解,儿子么,再怎么着,也是自己亲娘,要是不管不问,那才天不容,至于族长大人更是不用上气,他站在的是整个全族的高度,首先考虑的自然是全族的利益。”
“您可真想的开。”兰香哼了声。
“我想不开,还能怎样,像那赵三娘,破口大骂,将人打出去。”宝春扬眉。
想想自家小姐叉腰骂街的样子,拿着扫把赶人的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兰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后来,宝春还是去了知县府,不是为了赵三娘,而是为了沈士轩,询问知县大人,像他这种情况有没有保留会试的资格。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并不是说宝春对那沈试轩有什么想法,说好听点是因为不想人才就此埋没,说不好听点只是想心里舒坦点,不想担那个红颜祸水的责任。
知县大人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了,他知道卖一个大夫人情,是吃不了亏的,再说,这事搁他这儿,也的确算不上什么事。
宝春这一句话的功夫,让那沈士轩有了参加春闱的资格,她这随意之举,却使得那感恩的沈士轩在以后帮了她很多。
第二十六章 回京
将军府来人了,时隔两年后。
来的真够蹊跷,突然。
宝春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远隔千里的,说好的嫌她败坏门风,放逐边远老家呢?说好的不闻不问,自力更生,老死不相往来,从此天高任鸟飞呢?
来的是一个管事,姓冯,身材略胖,眼睛过小,不使劲睁,那条缝简直都找不到。
眼睛小可却不影响头脑,里面蕴含的精光可一样不少。
还带有一干随从,护卫什么的。
一来就先传达将军府的意思,说是什么老太君的寿辰快到了,让她回去给老人家祝寿。
哦,老太君就是宝春她奶奶。
宝春还没说什么,兰香就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上了,“七十大寿那么重要的日子也没见接回去,今年这寿辰,不整不零的却要接人回去祝寿,这有些说不通啊,况且,现在离老太君的寿辰不还有好几个月的么?”
是啊,很奇怪嘛,可再透着古怪,宝春也知道,那什么父母之命不可违,那什么连根头发丝都属于父母的,让你撵回老家吃自己,你就一刻不能多待,说让你回去,你就待回去,做人孩子没有话语权。
所以,尽管她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也没撤。
真是什么计划全都被打破了。
原想着,等攒够了钱,就隐姓埋名地去京城,找那慧真大师,没有将军府小姐的头衔,自由不止一星半点。
再说,大户人家的,光听听就让她犯怵,人多,利益牵扯就多,徒生的是非自然更多。
好吧,多说无益,人都来了,去就去吧。
她这边都点头答应了,可那姓冯的管事,急的跟啥似的,一刻都不愿意多待啊,非要她立刻就启程,说什么将军府差事不容耽搁,说什么东西啥都不用带,将军府什么都有,带了也是没有用处……
嘿,这意思,宝春听出来了,人家是嫌弃她这家当破破烂烂不值钱,瞎费功夫,还耽误行程。
从此也可以看出,宝春有多不受待见,人管事压根没将她看在眼里。
宝春听了,瞅了那小眼管事一眼,没吭声,起身直接就去了里间。
冯管事楞了,看看带的人纷纷低头,脸色立马阴沉下来,这什么态度么,连府里的少爷都没有这样对他的,他一个将军府举足轻重的管事,每天要操持多少重大之事,却不想将军派他来这个偏远之地接人,还是接这么一个小姐,本就不忿,只想早早完成任务,早早交差,却不想人家小姐脾气大着呢。
忍着气,冯管事问那兰香,“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启程啊?”
“我去问问。”兰香去了里间。
不大一会儿,她就出来了,“我家小姐说,冯管事事忙,就先请上路,我家小姐收拾妥当,自会启程。”
意思就说,你要急,你就走,没人拦你。
那冯管事的眼睛直冒火,憋了一肚子气,可却不能发。
当然,他也不可能上路,要不然,回去交不了差啊。
只能留下。
可留下,又没地方住,破败的沈宅除了常住的几个房间外,其余房间全都废弃着,别说家具了,有的连床都没有,前段时间刚遭了一场大火,马叔都忙着修葺常住的那几个房间,谁还有时间顾别的。
冯管事就想让马叔他们让出自己的房间,或者帮他们收拾整理。
然后,兰香又出来传话了,“我家小姐说了,家里简陋,恐委屈了几位,小镇有客栈,可以去那里住,那客栈老板跟我家小姐熟识,报上我家小姐的名,还可以优惠。”
住不惯,就自己住。
冯管事能住客栈么,当然不能,否则,传出去像什么话。
三番两次不给脸,冯管事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管是那护卫还是那丫环都没个好脸色,这还不说,最可怕的就是那个孩子,每次碰到,都拿黑幽黑幽的眼光,冷冷地盯着他,让人不由毛骨悚然。
按说一个孩子没什么好怕的,可是他晚上做梦却会被吓醒。
自此,这冯管事算是给整老实了,再也不敢这这那那了。
宝春去跟孙郎中告别。
孙郎中一听,人半天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看着宝春。
“什么为什么?”宝春瞅了他一眼,“将军爹派人接我回去,我能说不?”
“你呢,犹自珍重。”宝春拱了拱手,走出了院门。
飘零的秋叶里,孙郎中呆呆立着。
走的那天,天还没大亮呢,可一路上还是碰到不少送行的乡亲,这些人都是她曾经诊治过的病人,满脸的不舍。
送的礼物,都是些土特产,鸡蛋,点心,水果什么的,一开始宝春不要,可他们说啥也不愿意。
这群淳朴可爱的人,宝春还真有些舍不得。
可走出小镇好远了,后面还追着一群人。
宝春掀开帘子一看,是一群乞丐模样的半大孩子,这些孩子都没了爹娘,除了给他们看病,平常宝春没少接济他们。
宝春摆手让他们回去,可他们说啥也不回去,说他们也要去京城,他们不怕走路,让她不用管他们。
远隔千里,坐马车都能坐死人,他们用走的,走到猴年马月?走不到地儿,估计就累死,饿死在半路了。
这帮无父无母的乞儿,遭受的多半都是冷眼,疯狗追咬,拳打脚踢,从宝春那里获得一丝温暖,这丝温暖就像光亮照耀了他们不远的前方,人趋向于光,下意识地就想跟着,再说,无家的人,在那里又有什么区别。
宝春劝说不住,只得严肃地说:“若是日后,咱们有缘相见,我必传授你们医术,让你们有生存的一技之长。”
孩子们的激动自不必说,再也没有人追车,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到京城。
目睹了这一切的冯管事很是震撼,要说之前是被逼无奈,那现在却是打心眼里彻底服了。
这就是他们将军府的小姐,内心激荡着一股自豪之气。
而巧合的是,回京复职的徐文邵大人,也是同一天出发,前往京城,作为一地父母官,他也算是兢兢业业了,看到这送行的一幕,不知该做何感想。
第二十七章 一入侯府深似海
“小姐,您先上楼休息,我领几人去买些特产路上带着。”冯管事请示完宝春领着人出了客栈门。
这老家伙每路过一处城镇,都会主动去买些当地有特色的特产带着,是为宝春送礼用,要知道,将军府里那可不止将军爹一家,还有宝春的大伯,二伯,以及他们的妻妾儿女。
作为晚辈,那里有空手见礼的,可贵重东西以她目前的处境想也知道拿不出,送些特产聊表心意,冯管事这为宝春着想的举止,与刚来时的态度,简直是天涯之别,让人不得不感叹。
路上走了好多天,才总算是到了京城。
马车哒哒地行走在街道上,宝春忍不住掀开了车窗帘,一看,哎呀妈呀,除了没有高楼大厦那些高科技建筑物,那个热闹,繁华,丝毫不亚于现代都市,古色古香的繁华气息那是扑面而来。
与此相比,之前的小镇顿时成了边远山区一村落,而宝春就是那刚进城的乡下人。
马车又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停在了一高门大户前。
壮阔,派头自不必说,连两边的石狮子都透着一股威严,漆红程亮的大门,上有一门匾,书写着三个鎏金大字:将军府。
走下马车的宝春看到这一刻,心里不由打起了鼓,腿像是灌了铅似的一步都迈不动。
一如侯门深似海啊!这是先辈们用鲜血得出的经验之谈。
自己是什么性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