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却害怕你站在我的身边,就将看到我的另一面……”颜晋楚又在芒棘的身上一点。
芒棘被他点的心慌,不知道自己该马上迷茫的醒过来,还是该就着点睡穴后遗症继续睡。
颜晋楚回头看了一眼窗下的桌子,上面那本野记赫然在目,他微然一笑,“本来辰时就该启程的,可你夜晚的时间竟用来看那东西。你是不肯上我的车轿来补睡眠的,我让你多睡一会儿,巳时我们再上路。”
芒棘感觉到他翻窗而出。他从窗进来,又从窗出去,真不像一个王爷。
确定他的离开,芒棘慢慢睁开眼睛,眼神很复杂……
……
画汝的出现让芒棘觉得颜晋楚的好心其实也有限,他会说巳时上路定是考虑了女子要上路就算不见人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特别是等下就要面见皇帝的女子,要上路就更不容易了——你得把自己弄得人模人样,衣着华丽正式才能出现在皇帝面前把?不然就是亵渎天子。
画汝的手势一向快狠准,不过这一次芒棘却感觉到画汝时不时有一些彷徨感,导致手里的动作也会跟着缓一拍慢一拍。
“画汝,你有心事?”
画汝一怔,声音淡定,“回宫主,没有。”
芒棘方才只是随口一问,和画汝相处的这几天,她已经充分了解了画汝这个二十四孝好侍女加好侍卫。画汝尽职尽责但与芒棘并不亲近,她是真真的把自己在做的事当任务。
本没打算继续问下去,突然颜晋楚在她床边叙述的那些事回荡在了她的脑海,芒棘只看到最表面的画汝,她其实并不了解她不是吗?画汝现在已形同她的影子,她就算不能让画汝成为她的心腹,至少该多了解她一些。
可怎么才能让这位极讲规矩绝不多话的女子说点什么呢?
“画汝,有研究表明,心情对于容貌起了决定性的作用。长期压抑心事会导致皮肤松弛泛黄,男子都爱美色,所谓色衰爱弛,有心事就要倾诉一下。就像我,神暝宫那么麻烦我就让三哥和大长老帮我分担,我不想嫁给离王,我就找三哥商讨对策。”
芒棘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漂亮,首先她作为宫主起带头作用也时常找人来分担‘忧愁’。而当时初见画汝,就觉得她看三哥的眼神很是有戏,有了心仪的男子,女子自然会在意自己的容貌。
芒棘看着画汝神情纠结,半响终于开口,“属下与宫主的房间向来只有一墙之隔,为的就是确保宫主有任何需要属下都能第一时间赶到,可昨日……”
芒棘疑惑而紧张的看着画汝,吞了吞口水,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就在焦急的询问,昨日怎么了?昨天怎么了?昨日?怎么?了?
“……昨日属下似乎睡的很沉。往日宫主翻身或是起身在屋里坐着看书,属下都能察觉。而昨日,属下对宫主一无所知,醒来后顿时觉得后怕,属下定是被点了睡穴,普通点穴属下的身体会自主抵御,说明那人功力深厚……这里有此高手,属下醒来怕极宫主已遭遇不测……请宫主降罪。”
尼玛的,芒棘暗叹一声,差点从梳妆的椅子上跌落下来。我还当什么大事,没意思。
芒棘看着跪在地上的画汝,真是无奈到不可救药,现在她好好的,画汝何罪之有,难道睡沉一点就是罪过?
再看看模糊的铜镜里自己被梳了一半的头发,芒棘叹了口气,“恕你无罪,昨夜离王来过……也没干什么,来溜达一圈就走了。”
画汝这才诚惶诚恐的起身继续为芒棘梳头,不过看她模样依旧没有彻底原谅自己这么严重的过错。
芒棘觉得有些心酸,同样是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是不是要劝解一下这个中心女侍卫?
第二十三章 人间炼狱
犹豫了片刻,芒棘又道:“画汝,你本是三哥的属下,现在跟了我,之后便是尽职尽责无可挑剔。画汝,作为宫主我对你这个下属很满意,可作为一个人,我很失落……我最贴身的人仿佛只是一个接受命令执行规矩保护我安全的傀儡。画汝,你是否也忘了,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与我年龄相仿,我们有很多话可以说,有很多心事可以相互倾诉。”
这话似乎把画汝惊得不轻——与宫主聊天?与宫主倾诉心事?这些大胆到想都没想过的事情,现在就这样轻飘飘的被宫主说出口。宫主希望与她这样吗?宫主地位高贵,是她的低贱之身不能比的。
画汝曾是一个被遗弃在路边的孤儿,当时她才三岁,被街上那些贼骗了去学习如何偷东西,结果一次偷窃的时候被失主发现,狠狠打了她一顿。当她奄奄一息的匍匐在路边,她的贼老大觉得把她带回去也没什么用了,便带着其他手下离开了。
她是恨贼老大的,但是此刻看着他离开,她却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这种被抛弃的感觉比当一个贼更糟糕。
又一次彻底被抛弃了,且这次她会死吧?
死有什么可怕,她可以解脱。可是她才三岁,她还没看过世间美好,还没学会用最唯妙唯俏的言语来形容壮丽的河山,还没吃过街边一直想吃的芙蓉糕。
她其实……不想死。
人们都嫌弃这个满身是血的小小身躯,小孩子也许本该遭到同情的,可是她是个贼。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有一个穿着锦衣的小男孩出现在她的身边,细细的打量。她的眼中冒出最后的希望看向锦衣小男孩,可当她把被血糊住的双眼睁大一点时才发现,这个锦衣小男孩与她刻意的保持着距离。
呵呵,都一样,都一样,她闭上了眼睛……
“你怎么样?别睡,睡了就再也不能醒过来。”
闭上眼的她不可置信的再次睁开眼,自己已被这个锦衣小男孩抱在怀里,他身边的人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们,眼中没有任何异样,她看到自己身上的尘土和血迹染上了锦衣小男孩的衣袍,可那小男孩丝毫不在意。
锦衣小男孩把她带到了神暝宫。她活了下来,活得比过去更好。
神暝宫中甚至还有人教她功夫。她知道了那个锦衣男孩是神暝宫主的三少爷闻人逐,她想跟随着闻人逐,可闻人逐身边从不需要伺候丫鬟,他的身边只有武功高强的侍卫。
为此,她认真练武,比所有男弟子都用功,好在她也的确有天赋,没几年,她的武功甚至超越了几个师兄。
可是比起三少爷身边的几个侍卫,她还是差得太远太远。她以为她此生不可能有机会再到闻人逐的身边,却迎来一个意外。
师傅要离开神暝宫执行任务,这是一次秘密任务需要隐秘执行,师傅也需要掩藏身份,她被选中了,因为当时她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女娃,与师傅伪装成父女不容易遭人怀疑。
任务很顺利,师傅说回神暝宫后会为她请功。可是她自己心里明白,这样的功太微弱了,她还是没有资格站在三少爷的侍卫队里。
就在她和侍卫要回神暝宫的之前的几天,有一次她独自上街。这是师傅特许的,说她从小就在神暝宫,也没逛过热闹的市集,就趁还未回宫时让她去见见世面。
在街上,她看到了诡异的两批人,这本不关她事,可是她注意到有一批人中有三少爷的一个侍卫,于是她悄声跟在了他们后面。
直到跟到一片小树林,她终于看到了三少爷,多年未见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他长大了更英俊了也更令她心动了。
她还在陶醉在再见的喜悦之中,突然一场血漾的厮杀就刀剑声中展开,不知对方是什么人,但对方实实在在都是高手,闻人逐身边的侍卫竟然有些不敌。
怎么能让三少爷有危险,她没有思考就一跃而上……
事后她身受重伤,可却得到了她一直想要的,她可以留在闻人逐的身边当一个侍卫。
她的世界,心花怒放,从未想过多年夙愿竟然在这一刻成真,她掐自己一次又一次,每次感觉到的疼让她非常满足。
可是三少爷的父亲,神暝宫的宫主却召见了她,告诉她,她成为了三少爷的侍卫,却是三少爷身边唯一的女子,她不能对三少爷有任何非分之想,她只能尽到一个侍卫的责任,用生命来护卫三少爷。
三少爷的重要性早就超越了她自己的生命,只是不能有非分之想……她不需要非分之想,她只要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闻人逐作为主人,和当初救她的锦衣男孩相差太多,他严肃不苟,他威严肃穆,他说一不二,他要手下的绝对服从,不容许任何的忤逆与背叛。
可似乎,三少爷已经不记得自己是那个被他救过的小女孩。
原来三少爷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他是一座冰山。可他曾对她温柔过,她该满足。
在三少爷身边久了,她也变得不苟言笑,苛刻的执行一切命令,如同一个被彻底洗脑的傀儡,她也深深记住了前宫主的话,她只是神暝宫的一个侍卫,她的存在就是为了听从命令,用尽一切去保护主人的安全。
傀儡只需要出生入死,不需要情绪,不需要感情。
前宫主失踪,新任宫主闻人芒棘出现了,就在宣布芒棘成为新任宫主的当天。因为她是女子,所以三少爷把她给了新任宫主。
她以为这么多年面对三少爷的冷淡,她已早无当初的眷恋,在谁的身边都一样,用尽一切保护主人。
当她真的要离开三少爷是,她麻木的心却苏醒了,她不舍。可神暝宫中,主上的命令就是一切,她没有选择。多少人想去宫主身边都苦无机会,如今新任宫主是一个十五岁的幼年女子,她才有这样众人期盼不来的绝世机会。
可是,三少爷身边都让她有步履薄冰之感,在宫主身边岂不是只有更可怕。三少爷是她的希翼,宫主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前宫主的威严警告还在她的脑中,她对‘宫主’永远心存惶恐。
她记得很清楚,她只是一个该死在路边的孤儿,是神暝宫让她衣食无忧,是神暝宫教与她绝世武功。她能还于神暝宫和三少爷的只有她毕生的忠诚。
……
“属下不敢——已经梳妆完毕,属下去命人传早膳。”画汝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芒棘看着画汝的背影,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也许在这些人眼里,有些身份的鸿沟是永远不该、不会、不敢逾越的。
出了房门的画汝呆呆站立,她感觉到自己眼眶酸酸的,眼前的一切有一些模糊,可心中却是热热的,有一种她陌生的情绪呼之欲出,这是什么感觉?
……
用过早膳,新阾县的县令最后谄媚了一番,带着一家老小全体成员来热烈欢送离王和芒棘。
吃饱喝足的芒棘想到接下来还有半天无聊的路程,顿时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还很不淑女的伸了个懒腰。
颜晋楚等芒棘伸完懒腰,才微笑着道:“看宫主还是一脸疲态,不知道对本宫的车轿是否有兴趣?”
他虽这样说,但知道芒棘是肯定会拒绝的,他习惯的等着,等着她用千奇百怪的理由拒绝他。
芒棘瞟了一眼颜晋楚的车轿,随后便走了过去,“也好,下午就能到盛京。见皇帝我总要用最好的精神状态。”
从细微的表情上能看出,一向情绪不外露的离王殿下吃了一大惊,目光里闪着不可思议。
还有一个的目光来自闻人逐,他微皱着眉头看芒棘走向颜晋楚的车轿,不过最终也未开口说话。
“不过敏了?”
芒棘正准备上车轿,耳边传来颜晋楚玩味的声音。男人的小心眼有时候也很讨厌,她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明亮的狡黠,没有回头,“明知故问。”
“画汝。”芒棘看着车轿旁颜晋楚的侍卫们,再看看除了侍卫外,几个娇滴滴的丫鬟,最后还是觉得自己的画汝最好,遂一挥手,“轿上伺候。”
“既然离王殿下是邀请本宫主在此车轿上小憩的,男女有别,离王殿下定是不便同上此轿,本来离王殿下可以让新阾县令准备坐轿马车,可是此次离王殿下全权负责本宫主赴京之事,所有代步工具必有离王府标记,看来只好烦请离王殿下骑马而行,如若离王殿下不嫌弃,前几日本宫主学骑马时的那匹马还是不错的。”
这话一说,让一边的新阾县令又着实郁闷了一番,他本来已经在低声吩咐下人去准备马车轿子了,可他府里的东西哪来离王府标记。
“上路吧。”颜晋楚骑在了芒棘推荐的‘良驹’上一声令下。
车轿开始缓缓移动,车轿上的芒棘回想着夜里颜晋楚说的那些事——她去的是盛京吗?
不……那个地方充斥着没有刀剑的比试,没有硝烟的战场。
那里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是无声的战役,黑暗的阴谋。
她此刻的方向是——
人间炼狱。
第二十四章 洗尘宴
元康十八年十一月初三的申时三刻,芒棘进入了齐盛的政治中心,帝都盛京。
在进入盛京地界的前一刻,离王一改之前维持的低调姿态,那匹他骑的不亦乐乎的‘良驹’在那一刻被抛弃,随后他便上了一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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