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先开口喊。
你?!他不仅瞪大了眼睛,连嘴巴也张得很大,这证明他认出我了。他惊在那儿没动,他可能根本没想到找他的会是我。
哥哥,娘出事了。我急忙走到他身边拉住了他的手,我不能让那两个当值的军士看出什么来。娘这会儿在一家小客栈里,走,你快去看看!
娘出什么事了?他的眼珠活泛起来,开始配合我,他扭头对那两位当值的军士说:谢谢二位仁兄通报我,我随小妹去客栈里看看老娘,若有人问起我去哪里了,请代为说明。说罢,拉上我就向街上走了。直到走过几条大街,他才闪进一处街角暗影里,紧张地问我:你是怎么回来的?
你们那天走后,我和爹带着那些仆人丫环继续坐着马车往宣府走,不想半路上碰见了一股瓦刺兵,我和爹为逃活命,就跳下马车钻进了路边的庄稼地里,马车和那些丫环仆人都被掳走,我和爹东躲西藏,夜行晓宿,后来听说咱明军在土木堡打了败仗,路上地处都有瓦刺的兵,我们更不敢轻易走动,就找了一个小山村躲了起来。这几天见风声小了,才又担惊受怕地上路,小小心心直到今儿个才摸回京城里。未料去到咱王府门口一问,方知道这城里边也出了大事。万般无奈之中,我只有打听你的下落,来找你了。你可能从来没想到去找找我吧?
我怎么能不想?天天都在想,可有什么法子?我们在奔宣府的路上,就同瓦刺的一小股骑兵打了一场遭遇战,我胳臂上还受了轻伤,眼看他们的人越来越多,我们不敢恋战,只好边打边退,原指望跑到宣府能进城避避,不料这时因为土木堡的战事,咱们宣府守城的兵怕出意外,坚决不开城门,我们只好又接着向京城跑。路上开始碰到从土木堡战场逃出来的兵,知道我们明军在那里已打了大败仗,我们更加慌张,马不停蹄地往京城里跑。跑到京城里的第二天,就传来英宗皇帝被瓦刺捉走的消息,京城里惊慌一片。第三天,代理朝政的成王就传下令来,要对王振家行灭门之律,满门抄斩。令到那刻,不知为何的我惊骇无比,半晌说不出话来。原以为我们这些护卫他家的人也会受连累,还算好,让我们立即返回原来的腾骧卫。像这样一连串天翻地覆的变化我是第一次经见,我的心一直乱如麻团,再说,你们究竟去了哪里,我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你说我怎么去找你?去哪里找你?!
好吧,过去的事咱先不说。见他一脸真诚的样子,我心里挺好受。眼下我和我爹是哪里也不能去了,想请你把我们两个安顿个地方住下来。
你们千万不能在街上乱走,万一让人认出你们是王振家的人,那可就完了,必会被抓去斩首。让我想想送你们去什么地方住好──他摸着脑袋想了一阵,说:我在腾骧卫有一个朋友,家住在宣武门内一条小巷子里,他前年得急病去世,家里只留下一个老父亲,我这些年常在银钱上接济那个老人,他家还有两间空房子,虽然房子不好,但都还能住,你们先委曲一下去那里住行吧?
当然行了。我很高兴,有这样一个存身的地方,我就可以和卢石常见面了。
你爹现在在哪?
我指了指街角的那个小酒馆:坐在那儿等哩。
这样,你去把你爹叫过来,就站在这儿等,我回营里请一夜假,然后我带你们去。卢石说罢,抬手拍拍我的脸,转身匆匆走了。
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我向小酒馆走时,感觉到欢喜已涌满了胸间。我总算顺利找到了卢石,我又有了和他在一起的机会,我的目的达到了。卢石,这一回咱俩再也不能分离了,待把也先太师交办的事办完,我要把你带回草原,我俩和母亲、弟弟在一起平平安地过日子,我们一起放羊,一起溜马,一起挤羊奶,一起做马奶子酒,一起吃手抓羊肉。你要是在草原上过不惯,我就带上母亲去你们开封,在你们开封过日子,弟弟愿随我们到开封可以,不愿了让他仍住在草原上。我对你们汉人的生活可是已经熟悉和适应了……
帖哈听我说了与卢石见面的经过后,沉吟了一刹说:我倒不担心他会看出我们的瓦刺人身份,我们在他面前一直没有露出什么;我担心的是他把我们当成王振的家人,为了立功,把我俩先稳在那儿,尔后让人来把我们抓走。
你以为卢石也像你一样,对人没有真心,动不动就起杀意?我瞪着他。
这样的年头,我们对人不能不防,毕竟王振家被抄,变化太大。
你不愿去就算,我可是要去的。我一气之下转身就出了小酒馆的门。
帖哈随后也跟了出来,说:好吧 ,就按你的主意办,去他安排的地方住。不过今晚你一定要和他睡在一处!
什么意思?我直盯住他,刹时想起他过去一再阻拦我和卢石相会的事,这会儿你倒大方了。
要用这个办法抓住他,让他像王振那样为我们提供保护。
呸!我朝地上吐了一口,我恨他拿王振来和卢石比。
我说得有点太露骨了?
我没再理会他,只是静等着卢石的到来。卢石来后,朝帖哈点了下头,说了一句:辛苦了。就匆匆领着我们走了。因为卢石穿着军衣且拿着腰牌,我们一路上未遇盘查。到了宣武门内他那个朋友家,也还顺利,那老人开了门见是卢石,亲热的不得了,忙不跌地为我们收拾房子张罗铺盖。那老人显然把我看成了卢石的媳妇,自己决定让帖哈住靠门口的一间空房,让我和卢石住对面的一间。卢石听后有些脸红,帖哈抓紧这时机压低了声音对卢石说:你和杏儿的事,我过去管得多了,当时主要是怕王振,怕别人发现传开了给你们带来危险,如今好了,我再也不会管了……
当帖哈和那老人都去睡下之后,暗黑的小院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人,卢石悄无声息地伸手将我抱起向屋里走,边走边在我的耳边说:我现在已得了你爹的正式应许,我再也不会害怕让人看见了。话音未落地,他的胳臂碰响了门,吓得他浑身一个哆嗦,急忙把我放下了地。我在暗中嗬嗬笑了一声:刚说不害怕哩,转眼就──
他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轻声说:这实在是习惯在起作用,过去每回在你身上忙时,都像兔子一样支楞着耳朵,只怕有一点点动静,直怕被王公公发现……
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一个没有任何危险的屋子里相聚,可能是因为解除了精神压力也可能是因为他憋得太久,他象一只刚从笼子里放出的狼一样凶,咬住我的奶头就不丢了,疼得我直吸冷气。他还执意要把蜡烛点亮,他在烛光里瞪住我的身子说:杏儿,今晚我要过足了瘾,要把我认识你之后心里想干的所有事都干一遍,你别拦我,让我随了意去做行么?我顺从地笑笑,就闭了眼随他去做这做那,让他把我翻上翻下,折起伸开,掉过来掉过去,天哪,我简直就象进了天堂,浑身都没了骨头,只是快活无比像一只鸟样地在天堂里飞,最后直飞得翅膀都张不开了,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了……
睡醒一觉后天已快亮了。他附了我的耳朵问:王振从来没有让你这样美过吧?我掐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到王振,我假装一切都不知道地问:他究竟死了没有?
死是肯定死了,不过对他的死法有几种说法,一种是说他在混战中被瓦刺人杀死;一种是说他在慌乱中落马,被敌我双方的战马生生踏死;还有一种是说他见自己指挥的五十万大军顷刻间瓦解,惊吓得在坐在马背上哭了起来。这时候人们都已经不再怕他,其中有一个御前侍卫将军叫樊忠的,看他这副熊样,便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丧心的逆贼,你也有哭的时候吗?当初那么多人劝你不要鼓动皇帝亲征,你竟一意孤行,现在怎么哭起来了?说罢,抡起巴掌就打了过去,这巴掌太重,一家伙把王振打到了马下,这时候的王振已经满嘴是血满脸是伤了,可他还想撑住架子,从地上爬起来叫:大胆樊忠,你不去杀敌,敢侮打内府大臣,我战后必定惩治你──他话音未落,樊忠已拔下腰里的一柄铁锤,朝着王振的脑袋就狠狠砸了过去,王振当即便脑浆崩裂死掉了。
第十四章 之 3
我顿时想起了在战场上看见的王振的尸体,有点像,那尸体的头部是有点像被铁锤砸的模样,看来这后一种说法像是真的。
你给我说说王振全家被抄斩的真正缘由。我渴望知道这个。
我在军中的官太小,对朝中的事知道得确实不多,据我事后打听,他家被抄斩主要是三个缘由,头一个是他这次不顾众大臣的反对,坚决怂恿英宗皇帝匆忙亲征,结果把大明朝的五十万主力兵马全毁了,使皇帝也被俘了,这实在是让满朝文武大臣都气急的事;第二个,是他平日在朝中太霸道,动不动就处置别的官员,免官、入监、杀头的,惹怒了许多人,这些人平日敢怒不敢言,现在遇到了时机,就不会放过他的家人了;这三一个缘由,就是他平日太贪,受贿的银两和珍宝太多了,这也招人记恨。其实他是根本用不了那些银子的,抄家那天,光抄家的军士们从他卧房旁边的一个秘密仓库里,就抬出了二十一箱的金银,你说他怎能用得完?他每月都有月俸,皇上还不断给他赏银,他到哪里吃喝包括穿用也都不需要掏钱,你说他要这些钱有何用处?你当初和他睡在一起时,大概不会知道有很多金银其实就放在你的身边不远处吧?
我默然无言,我想起了那个秘密仓库,想起了王振当初交给我钥匙的情景,想起了马夫人偷偷拿走库内银子的事,当初,我们三个人都不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局,世事真是难料啊。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那王山在京城里也还另有两处房子,从那两处房子里也抄出了几十箱的金银。
我叹口气道:王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怎么,替他叫屈了?
我是说,他在自己最兴盛时,该做点万一出意外的准备。
人都是只想兴盛的事,兴盛了还想更兴盛,能居安思危的人有几个?你知不知道,那天抄家时,从后院里还找出一个姓温的大夫来,那温大夫说,王振要让他想出一个男人命根复原的法子,说王振嘴里露出过,一旦他真的能恢复了男人身,他也有可能去当皇帝。
我想起了那个姓温的男人的模样,也想起了王振当初给我说的那些话,同时还想起了也先太师要登基做皇帝的事,为什么男人们都想当皇帝?世上的许多事,是不是因为男人们想当皇帝才发生了?
怎么不说话了?是心里还在想着王振?一日夫妻百日恩嘛,这一点我能理解。卢石的声音里带了点酸意。
我瞪他一眼:我要和王振生了真情,当初还会看上你一个小旗长吗?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一件事我特别想知道,就是他和你亲热时他能做什么?
滚开!我真的恼了,朝他吼了一句。我永远不想再忆起那些事情,那会让我感到屈辱和恶心。
罢了,罢了,我们不说这些。卢石见我真生了气,急忙扭开话题。要我说呀,王振一家落此下场,全怨他自己,不懂兵,偏要强掌兵权;原不该让皇帝亲征的,他偏来鼓动。现在满京城里都是对他的恨声,不是他,哪会有土木堡的大败仗?哪会有现在的大危机?朝廷的事都让他搞乱了,你说王振他还不该死?要我说,应该把他身边当时所有主张让皇帝亲征的人都杀掉!
这话让我的身子禁不住一颤。
你怎么了?
抱抱我。我急忙掩饰。
他把我搂紧在怀里,又接着说:我估计,他鼓动皇上亲征,肯定还有人鼓动他,他一向是信他身边人的。
你是说楚七──
可能不止他一个。平日围在王振身边的人可不少,手握大权的人,哪一个人身边不是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楚七只属于第二圈的人。
第二圈?
王振的干儿子王山和锦衣卫里那伙头头,是第一圈里的人;楚七和你属于第二圈。
是吗?我笑了。我这会儿才发现,卢石不仅身高力大武艺好,而且善动脑子会琢磨事情,以后跟他说话可要更加小心。
我听那些由土木堡战场逃回来的人说,战场上惨极了,死尸重重叠叠,血把地都浸湿了。这是瓦刺人欠我大明朝的一笔大血债,他们不要太得意,他们早晚得还上!
我的心倏然一沉,没想到卢石对瓦刺人也怀着如此深切的仇恨。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咬牙切齿的样子。
我和帖哈总算有了一个落脚之地。最重要的是,我找到了卢石,找到了我最喜欢的男人,而且和他在一起,我这次来北京城的目的已经实现,别的事情只要帖哈不找我,我是不会主动去管的。
我现在就还剩一个心愿要去实现,那就是和卢石行一个婚礼,把我俩的婚事正式确定下来。过去那样偷偷摸摸是没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