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分女人所以对战争感兴趣,通常是因为她们心中有仇恨需要宣泄……
我的心头一紧,这个姓骞的不会是对我生了怀疑吧?
一场战争发生前通常都有哪些征兆?王振突然打断他的话这样问。
我闻言舒一口气,侧耳去听。
你是指内战还是他人入侵?
两种都说说,先说内战。
内战的征兆一般有四:一,掌握兵权的大人物中有人失了制约生了野心;二,天降大灾之后饥民数量太大,他们心中对官府的怨恨开始发酵变深;三,朝廷的某一项法令只保护了一部分人的利益且使另一部分人利益受损,利益受损的这部分人开始推举头头来有组织地表达他们的不满;四,官府的中层官员也开始离心。
有点道理。王振点头。
他人入侵的征兆也有三条:第一条,对手的军事力量渐渐变得比我方强大,我方已无吓阻对手的东西;第二条,对方的统帅层面出现了那种极有野心的人;第三条,双方的小磨擦开始不断升级且对方不情愿主动住手。
王振听罢默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出声,他在想什么?想到了我们瓦刺人的威胁?
大约在帖哈搬来十来天后的一个傍晚,王振由宫中回来后面孔阴沉,他草草吃了几口饭后便向前院走,我以为是前院有仆人或军士做错了什么事惹他生气,就忙问他要不要陪他去,他说:你愿来看看也行。
进了前院正房大厅才知道,原来那里已押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兵部的官,我看不出他官居几品,但能感觉出他的厉害,他虽然全身被捆满绳子,但照样气定神闲睥睨一切。
王振在摆在大厅正中的长桌后坐下,我则悄悄立在内厅的门口向外看着。我听见王振威严地咳了一声,尔后朝那人厉声问道:你知不知罪?
我何罪之有?!那人叫道,我身为兵部官员,看出国家面临着瓦刺军的进攻,一场大战迫在眉睫,上疏皇上陈明我的看法,这叫有罪?你这是哪家的王法?
我闻言一惊:原来是关于我们瓦刺人的事情!
你妖言惑众,明明是汉瓦两族边民和睦相处,只为互市发生小的争执,而你却故意夸大其辞说成是战争一触即发,搅乱皇上心思不说,还企图证明我的军备策略有误,你居心何在?
我的居心皇天可鉴,我就是想让皇上速整北方边备,以形成对瓦刺人的威慑力,从而遏止瓦刺军即将对我大明朝发起的进攻。眼下北方边境虽表面平静,可只要稍加观察就可发现,也先决不是那种愿和明朝皇帝平和相处的人,他既然可以西夺东争,西占哈密卫东占东胜卫,扬言重建新朝,就不可能只满足在长城一线和我对峙。手握重权的人的野心,历来都是战争的重要起因,也先既有重建新朝的野心,既然也想当皇帝,他就决不会就此安稳过日子。根据近日瓦刺军加紧调动的情况,我以为,战争不仅已不可避免,而且是近在眼前。我身为朝廷命官,在兵部做事,拿朝廷奉禄,难道不该提出自己的看法,为朝廷的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着想?!
我直直地盯着这个人,盯着他的脑袋,这是一个聪明而可怕的人,但愿他不能说服王振和皇帝,他对于我们瓦刺人绝对是一个危险人物。
说得多么慷慨激昂,多么义正词严,可你没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其实你真实的动机只有两个;其一,是想哗众取宠,是想让皇帝赏识你,是想升官;其二,是想毁我的名声,是要证明我不懂军事,是要夺我手中的权力!王振冷笑着。
你如果一定要这样说,也可以,我首先承认,我想升官,我想有权带兵去守卫边境,使国泰民安;其次也承认,我想让你和你们那些监军的太监,不要再过问、操纵军队和边防大事,不要再向皇帝胡乱进言,以免误国!
你好大胆子!楚七这时在一边喊。
别阻止他,让他说。王振冷声道。
我没有别的要说的了,我仅仅因为给皇帝上疏表达我的看法,就遭了你们绳捆索绑,这样,以后谁还敢说真话?谁还敢进忠言?朝廷还能听到来自下层的真实声音?
没有要说的了?王振探身问道,见那人没再开口,说:那好,现在听我说,你不是想升官吗?我成全你,来人,升他做一品大员!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十二个军士向那人跑过去,三几下把他的双脚绑定在一根铁链上,与此同时,从屋梁上嗖地落下一根绳圈,军士们把那绳圈套在了那人脖子上。十二个军士分做两帮,一帮六个人抓住绑脚的铁链,一帮六个人抓住了套脖子的粗绳。那人见状惊叫道:王振,你要干什么?
成全你升官的愿望呀!凡是反对我可又想升官的人,我都是这样提拔他们的!言毕,一挥手,那六个抓了粗绳的军士便呼地拉起了绳,那人的身子随即嗖地一下升到了空中。不过转眼之间,又把他放下了地。
那人倒在地上,好长时间才又醒了过来。只见他慢慢坐起身,声音低微地骂道:王振,你个不是男人的东西,竟然如此狠毒,仅仅因为看法和你相左,就对我下此毒手──
动手!楚七慌忙朝那些军士叫。
第七章 之 4
军士们刚又要动手,王振抬手道:慢!既然他声言他是个真男人,那为何不让大家见识见识,让他显示显示?!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两个军士唰一下扯掉了那人的裤子,迅速地用绳子拴住了他的私处,那人立时疼得叫骂了起来:王振,你个混蛋,你个断子绝孙的阉竖,你会不得好死……!这时,只见王振猛一挥手,抓粗绳的六个人嗖一拉起了绳,那人重又被吊到了半空中,他的叫骂声也嘎然而断,在这同时,下边的六个人分成了两拨,三个人扯紧拴着那人两脚的铁链,三个人扯紧拴着那人私处的绳子,那人被向三个方向扯拉,只听见一声惨叫,跟着就见他的头和私处被生生扯离身体,他的身子轰然一声掉到了地上。
血溅得满地都是。
我吓得急忙闭上了眼睛。
大厅里鸦雀无声。
告诉兵部,王振慢吞吞地说道,就说他因犯了扰乱民心之罪,害怕遭到惩处而畏罪自杀。边说边向门外走去……
这天晚上王振没有让我再做任何事情,更没有伸手动我。我给他脱了衣服后他就躺下了,可他许久没有睡着,不停地翻身。我估计他也还在想着那个人的事。我自然也睡不着,一闭眼,那血淋淋的场景就会出现在眼前。那个人的死让我既高兴又恐惧,高兴的是,明廷少了一个洞明局势的人,这会使明朝皇帝更看不透我们瓦刺人今后的作为;恐惧的是,一个人就那样被生生折磨死了,怎么可以让人这样死去?!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王振可怕的一面,与坐在牛背上和我慢声说话的那个王振判若两人。
没睡着?他忽然开口问。
嗳。我朝他依偎过去:今夜好像有些冷。
是不是在为今晚上的事情害怕?他的手指不带任何感情地拨弄着我的奶头。
没,那人该死!明明王公公看事情看得准,他偏在那儿逞能胡说。小小的瓦刺怎敢和咱大明朝打仗?
他是该死!所有和我作对和我唱反调的人都该受到惩处!我不能容许朝中有不同的声音。这么大的一个国家,这么的人,大家都来发表自己的看法,各唱各的调,那还得了?那还能安宁?还能做成事?那不就天下大乱了?
对。
可那个杂种他临死还敢侮辱我,骂我断子绝孙。
人死;话也就没了,忘掉它。我边轻声安慰边用手搂紧了他。
我也会让他断子绝孙的!他的拳头攥了起来。我要想法抄他的家,让他满门抄斩!
你有儿子,王山就是你儿子,你也有孙子,宝儿就是你的孙子。他们可以为你们王家接续香火传宗接代,别把他的话放到心上。
可王山不是亲生的。他的身子忽然间软了下来,头偎到了我胸前,带了几分哽咽说:我是断子绝孙了,是的,杏儿,是的……
我是第二天借去探望病情把昨晚的事情给帖哈说的。帖哈听罢轻轻一笑:幸亏明朝有一个王振,真是天助我瓦刺人吆,倘没有王振这个糊涂蛋,我们瓦刺人的麻烦可要多了。不过,明朝的聪明官吏不会只有那一个死去的人,还会有人看出我们瓦刺人的用心,我立刻想法告知也先太师,让他加快出兵的步子。你要继续不显山不露水地给他灌输瓦刺人并无灭明之心的看法,让他进一步相信瓦刺人不会与明朝作对不会对明军开战。
我点点头。
你做得很好。帖哈握住我的手很高兴地说,我会把你所做的一切都告诉太师,将来他会重赏你的。你的作用起码会胜过五万大军,不过要小心,王振只是在军事上糊涂,别的方面可是很精,不能让他感觉到你的异常,不能让王振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我当然明白,我的任何不慎都可能招来杀头之祸,招来计划的全盘失败。
这天上午,王振没去宫中,早饭后他先在屋里看了一阵书,尔后对我说:走,咱们去后院。我明白他是要去骞先生处,忙起身扶他向后花园中走。进了骞先生屋子,他坐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依你之见,眼下大明朝有没有面临战争的危险?
骞先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茶杯,喝下了一口水,那口茶水在他嘴里停了挺长的时间,之后才被咽下去,他这时方慢慢开口:一个国家要想不面临战争危险,有两个办法,其一,内里关系和谐,使民可以得生,使民心可以得聚;其二,军队强大,有精兵强将,有骇人之武器,四围之邻不敢轻举妄动来挑战。以大明朝今天的境况嘛──
他停了下来。说呀。王振催道。
要是我说得不合你的心意,或是犯了什么忌讳──
尽管说,即使说错了也无关系。
大明朝眼下虽表面看去仍一如往常,呈康健之象,但内里已有多种疾病生出了,一些部位已在化脓了。据我了解,在不少地域,百姓们活着已很艰难了,既是活着艰难,那就会使他们铤而走险,这就是这两年东南和西南都有民变出现,内战时有发生的原因。也是因此,本朝的气力已不如前几帝在位时那样强盛,尤其是在军力上,衰弱之象已现,这样,对外的威慑力也就没有了,没有了威慑力,外人见你已经不再害怕,战争的危险也就跟着来了。
喔?!王振的眼瞪了起来。
危险其实已到眼前了。
来自哪个方向?
北边。
北边?
说明白点,那就是瓦刺人。
我的心猛一提:这个姓骞的,眼睛的确厉害。
瓦刺人真会来与我大明朝打仗?王振的眼眯了起来。
会的。
说说原因。
第一,是因为瓦刺军力这些年大大提升,他们的青壮年男子差不多都是军士,加上又皆为骑兵,机动速度极快,更使威力加大。而明军这些年受和平生活软化,意志和战力大大减低,两相比较,单就军力来说,瓦刺已是强的一方。强的一方当然想靠自己的力量说话。第二,是因为也先这人有野心,我根据你让我看的那些〃边报〃发现,此人的一些言行已暴露出他非平和贤良之辈,他不是那种可以和睦相处和愿意久居人下的人,他总希望别人能听他的,受他的指挥,他对明廷一直是暗中不服,当他自以为可以和明廷一决雌雄的时候,他决不会手软,而眼下,他认为已经可以动手了。战争从来都是强者发动的,而且是有野心的强者发动的。力量强但没有野心和有野心但没有力量,都不能使战争得以发动。遗憾的是,这两者也先如今都已具备。
我不信瓦刺的军力已比大明军强大。王振摇了下头。
不信恐怕不行,衡量军力的强弱不仅仅是看双方兵员的数字,重要的是看这些兵员组编得是否恰当,再就是他们的机动速度,机动速度是影响战力的最重要的东西。眼下瓦刺军不仅有日行数百里的铁骑,还有专门抛射爆炸物的炮手军匠。我们只要想一想当年成吉思汉的成功就行了。44岁的铁木真当年站在翰难河边的大帐前决定对金国发兵时,他手下只有95个〃千户〃,也就是十万骑兵,可他却能在野狐岭一仗击溃金国三十万精锐大军,并追杀其大部,从此驰骋北国无敌手。接着,他又西征西夏──
好了。王振挥了一下手,打断了骞先生的话,今天就说到这儿。随之他就站起身向门外走。我望了一眼骞先生,这是一个不寻常的人物,他对事情分析得竟是如此准确,我当然不愿他有此眼力,可我还是对他生了佩服之心。
那晚回到卧室之后,我想我得弄清王振对骞先生说的那些话的看法,弄清那些话对他的影响究竟有多大,会使他对我们瓦刺人采取哪些新对策,我还得想办法尽量贬低骞先生的那些分析,使其不至于对王振产生大的影响。于是就故意把话题扯到骞先生身上。我一边给王振脱着衣服一边说,那骞先生倒是挺有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