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竟没有一支画笔能绘出她想要的粗鄙、狂躁和阴暗!
慕容娇颓然坐在轻舟板上,怔怔地望着:远处,刚刚她气急时掷下湖中的画笔,在碧清的水波上钻出一圈圈涟漪,而那支画笔,早已不知所踪。
半晌,慕容娇在还她伤着的右颊上又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她是发了什么疯!那用紫貂的毛制成的绘笔,昂贵不说,更是可遇不可的求绝佳绘笔。
脸上辣辣作疼,也丝毫比不上她心里的后悔。慕容娇立即将大半个身子探出轻舟边舷,仔细寻视毛笔的掉落之处。
“哗啦“大声,猛地从小舟下蹿出一坨黑灰色,湿淋淋的庞然异物。
慕容娇惊了个正着,脚下生寒且发颤,却是“扑通!”一声,倒葱般栽进湖里,连着刚刚异物蹿起之势,湖面霎时溅腾起大片大片水花,在早夏暖阳的照耀下,若凝结着彩虹的冰花。
“大小姐!”一声低吼立时响起,却是慕容府的马仆,马五,刚刚猛地从轻舟底下蹿起,惊了慕容娇。
马五急切而贪婪地深吸一口气,便又迅速地沉入湖中。
明明莲池里的水仍是清清凉凉的,无比的火刺灼疼却在慕容娇脸上如野火般燃烧起来。慕容娇紧闭着眼,感到一股大力扯着她往湖下拽,慕容娇惊惧,呛了一口湖水,顿时,憋、疼、闷、噎、寒、酸。。。。。各种滋味铺天盖地、毫不留情地朝她袭来。
慕容娇手脚四踢乱窜,扑腾着抗拒下沉之势,正在绝望的阴影渐渐笼上侵蚀她时,她的腰儿忽地一紧,好温暖!
“大小姐,别乱动,小的将您带出水。”
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好近!焦急的语气,似乎好担心,和,愧疚?。慕容娇艰难地睁开一条眼缝,还是看不清揽着她的是谁。
至少,有人来救她了。
慕容娇被马五拖上了小舟。马五将慕容娇放下,让她平躺着之后,就不停地按压她的小腹。
慕容娇缓缓睁开双眸,她只是呛了口水,受了点惊吓罢了,况且,她自己也会水。
“我没事。”慕容娇重咳了声,挣扎着起身。
马五如被蛰了般,倏地抽回按压着慕容娇小腹的双手。
慕容娇起了身,看清了眼前之人,虽然有些虚弱,慕容娇仍竭声问道,“你区区一个马仆,怎么到了莲池,还救了本小姐?”
缓了片刻,慕容娇媚眼一寒,喝问,“刚刚是你这贱仆惊吓了本小姐?”
马五黑脸隐有红晕,将视线越过慕容娇的发顶,愣愣僵僵的不说话,似乎丝毫不知道慕容娇问了什么。
慕容娇皱眉,斥道,“本小姐问你话,你看哪里?”
马五低下头瞅向慕容娇,眼光触及慕容娇燃着火的晶灿媚眸时,马五又急忙将头埋得更低,见到慕容娇的胸前,马五“噌”地迅速将脸往一侧偏去,脖子根也红了。
真是莫名其妙!顺着马五的视线一瞅,慕容娇霎时颊若秋枫,是羞的,是气的,也是辱的。
早夏的衣衫本就不厚实,如今她落了水,她的胸前便勾勒两出小山包一般浑圆傲挺的美景。
“贱仆!”慕容娇气辱之极,红着眼,脆生生地一巴甩了过去。
马五侧着脸低着头,呐呐道,“对,对不起,大小姐。”
她的身子,竟然被一个低贱的马仆看去了!
慕容娇双眸凝泪,咬着牙,哽着嗓威胁,“贱仆!你若敢出去乱说,本小姐就割了你的舌头,让你一辈子开不了口!再打断你的狗腿,让你一辈子行不了路!”
“小的以命作保。”马五仍侧首,很快地回应,语气低沉、笃定,且,决绝。
慕容娇受辱之气怎一时能消?只仍不作罢,抬起白玉小手,又用力往马五侧颊甩过去一个耳刮。
慕容娇鼻翼可怜的微微颤动,嫣红的唇瓣也被她咬得惨白惨白,哑着嗓子,慕容娇斥讽,“你的贱命有本小姐的清白重要吗?”
马五心头竟然感到久违的一扯,紧拽着粗拳死死地抵在舟板上,侧着脸,绷起身体,黯下黑眸,只是沉默。
慕容娇抹了抹眼,感觉到手指尖上冰凉湿意,垂下臻首,慕容娇沉气道,“你这贱仆惊吓了本小姐,又随意来莲池,若不想被撵出慕容府府,你最好记住你刚刚所立下的承诺。”
马五呆愣了一瞬,转头迅速一瞥,只瞅到慕容娇异常肿胀的侧脸颊。鬼使神差般,马五放松开拳,不知心头突然一抽、一扯、一揪、又一松的是什么滋味,只是低声道,“小的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马五?你在里面吗?”
慕容娇脸色一寒,从不远处,隔着层层人高莲叶传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大喊声。
“唔。。。唔。。。唔,爹爹,小五哥哥去了好久好久也没出来,小朵在湖岸上喊了好久也没人应。”女孩的声音,稚嫩微甜,带着浓浓的泣声。
中年男子安抚之声响起,“小朵儿人小,力气也小,力气小,声音也会小,在湖岸又离得远,你五哥哥没听见也是正常的,来,我们把舟再划到那里找找。”
“爹爹,唔,唔,要是小五哥哥被湖里的水妖缠住了怎么办?”
。。。。。。
划水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了,慕容娇俏脸一白,死死的瞪着马五。马五木然一瞬,接着焦急对慕容娇道,“大小姐,我立即泅水至莲池的另一边。”
慕容娇稍整心神,见马五作势就要从轻舟上往湖里跳,慕容娇也顾不上许多,急急伸手一抓,刚好紧扯住马五的裤腿阻下马五下跳之势。
“大小姐?”马五左右挪蹭了下刚刚被慕容娇扯住裤腿的那只脚,迅速地瞥了慕容娇的小手一眼,顿时觉得被慕容娇甩了两掌的左颊,由本来轻微的瘙痒刺意,变得火燎火燎的灼热。
一时之间,马五变得颇为不自在,好似全身上下被群蚁密蚀,麻痒,骚动,难耐得,干渴。
慕容娇压低脆嗓,怒斥道,“蠢货,你制造出大声响,不就昭然若揭?”
慕容娇的斥声立时解了马五的古怪不自在,马五垂头,咽了口唾液,道,“小的听从大小姐吩咐。”
慕容娇当机立断,“你进去船篷里,暂时不要出来。”
马五恭敬道,“是。”声音刚落,没多久,马五的人影便消失在船篷里。
“马五!”
“小五哥哥!”
“马五!”
唤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船桨与湖水相激互荡之声也越来越清晰。
慕容娇早有计较,正欲假作绘画之姿,只恰好此时微风轻抚着荷叶,穿过荷叶下的间隙阵阵袭来,带来了一片又一片的清爽和香宜。
然而,对慕容娇来说,感受得最深刻的,却是身上源源不绝的飕飕凉意。这时,慕容娇才猛地想起,她的衣裳全是湿透了的!
慕容娇望着篷帘微动的船篷口,犹豫地咬着唇,只一瞬,便也迅速向船篷里走去。
一进船篷内,慕容娇低着头,双眸淡扫,不经意对上马五的眼睛。
慕容娇心头猛地抽窒,竟然是瞬间的惊惧。
马五,他的眼睛,竟是冷晦无光,幽森无底,戒备、狠厉,也许,寂寞。
一瞬间,她以为,她以为,她见到了从无知叟人丹青上跳下来的,狼。那匹在银白雪地里瘸行的,孤狼。
不过,只眨眼之间,马五低下头,蹲在舟尾的角落,卑微而温驯。慕容娇皱了皱眉,她怎么会有如此可笑的想象,这个黑乎乎的年轻男子只是慕容府低贱的马仆罢了!
慕容娇微弯着身子站着,走近几步,纤手一指,低声喝道,“你,到那里背着身蹲着,不许睁眼。”
马五低声应道,“是,大小姐。”
她的轻舟里经常有些衣物,因为有时她身上的衣服会被湖水溅湿,有时会沾上作画的颜料,有时是为了不使身上过于鲜艳的颜色影响她作画时对色彩的判断。
只是以前,她只在阿哑或是碧水伺候着时才换,可此时,可此时。。。
慕容娇死抿着唇,警备地死盯着马五,马五很听话,动作很快,也很安静。
慕容娇狠狠一咬牙,快速而忙乱地扯下湿漉漉的红色外裳和外裙。她只要暂时瞒过人,也不管内裳、兜儿和亵裤湿乎乎紧紧贴身。
她原以为只换外裳会很快。
当她重新穿好外裙,刚穿上外裳时,她的轻舟外就响起了来寻马五的那对父女的声音。
“爹爹,这,这好像是大小姐的轻舟。”
“小朵儿,小五哥哥不在这,爹爹带小朵儿到别处找。”
“唔,唔,唔,爹爹,爹爹问一下大小姐吧,我们找了好久,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
慕容娇手上越来越急,也越来越乱。
一条带子接着一条带子,这厢还未系上,那厢又缠上,她的手被缠住了,而且,竟然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慕容娇几乎是哭着朝马五那走近,低声命道,“你,快些帮我解下手上的带子。”
马五听命,转了个个,只仍是蹲着身。船篷太低,他即使弯着身,也无法站着。
慕容娇纤纤玉手就在马五的脸前。
她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雕绘着鱼纹水纹的大金镯子,葱尖儿般小指和无名指颤颤地轻微抽搐着,可怜,也,可爱。
马五一睁眼,呆了一瞬,黑脸微染赭,视线蜻蜓点水般快速掠过慕容娇的手后,便紧闭上眼。
凭着一瞬的记忆,马五伸掌用力拉升揉弄慕容娇正抽搐着的两只手指,接着,便是轻易扯断在她手上缠得乱七八糟的红带。
慕容娇既怒也呆,手,不疼了,带子,断了,这贱仆,轻薄了她的手。
“爹爹问一下,就问一下,好不好?”
“。。。。。。”
“爹爹试试。”
慕容娇现在也顾不上发怒,只匆匆一整,将剩下的带子简易的系起,披了件猩红色的薄披风,出了船篷。
慕容娇微低头,掩着嘴,似打了个文雅的呵欠,微怒不耐烦道,“吵什么吵?”
“大,大小姐,你,你见到小五哥哥了吗?”
这声音?慕容娇眸光一瞥,一个怯生生的丫头躲在一个矮小却满脸精明的中年男子身后,微微探出头,和她说话。正是今日莫名其妙来提醒她的小丫头。
“这里是慕容府!你们是谁?”
“大小姐,小的是慕容府新来的三管家。”矮小男子口上有礼,身体却不行礼。
新来的?难怪她觉得眼生得很。
“这莲池不是你们可以游玩之处!”
三管家不卑不亢道,“小女淘气,小的日后定严加管教。”三管家倒是丝毫没有提马五之事,好像刚刚说“试试”只是为了暂时哄住他的女儿。
慕容娇哼了声,“还不离开,本小姐作画需要安静。”
慕容娇又瞥了眼,小丫头完全将头缩到三管家身后,慕容娇继续道,“除了你们二人,本小姐未看到其他人。”
“谢大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砖和鲜花,通通砸来吧!只是留点话,让我不寂寞吧!写文,真的很寂寞呢!
6、领罚
慕容娇望着三管家父女二人摇舟从密层莲叶从中越离越远,直至消失后,便对船篷内道,“你出来罢!”
马五躬着身从船篷口出来,低着头,说了声,“大小姐,小的这就离开。”
慕容娇抚着之前被马五抓着揉捏的手指,感到刚刚被揉捏时的煨人的热度似乎还在。
慕容娇一慌,倏地分开两手,几步上前又是在相同的脸侧给了马五一个响亮的耳贴,打完后,慕容娇倔倔地昂高头,咬着嘴,凝着眸子,不说话。
一片沉寂,然后这片沉寂慢慢弥散成不浓不淡的压抑和窒郁。
马五将骤然握紧拳头缓缓放开,粗眉间缓缓凝聚的阴郁难以消散,沉着嗓,低吼,“大小姐,小的也是人,不是畜生!”
慕容娇哼了声,直指这马五,“你!你这贱仆!本小姐只让你解开带子,又没让你,让你。。。”生脆的娇嗓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至唇语,“揉捏本小姐的手指。”
马五低头暗暗地扯起嘴角,声调自嘲似的微扬,“大小姐教训得是,小的不会再犯。”
慕容娇两手紧拽着裙摆,美丽的眸子在周围的荷叶莲花中四处乱顾。
一瞬间,慕容娇觉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不过,很快,慕容娇便从容下来,习惯性地哼了声,慕容娇脆声道,“你知道便好!”
慕容娇话落,马五垂着头,本欲立时转身,从轻舟一侧下水,又听到慕容娇斥问,“这里是莲池,你不在马棚里照料马匹,来这作什么?慕容府没规矩了吗?”
马五道,“采莲蓬。”
“让你一个马仆来采?”
马五停了片刻,实话实说,“是小的自作主张。”
慕容娇眉微扬:原来是偷采!看来是个不安分的人!只三管家管的就是府中男仆之事,这里似乎有些蹊跷呀!不过,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也未犯到她,象征性警告一声便行。
慕容娇此时倒是微微一笑,“是吗?你采了多少?”
马五抬头,不解,戒备,惊疑,只看了慕容娇一眼,又很快低头,从腰边挂着的大褡裢中,将里面的莲蓬全掏了出来,丢到舟板上,“大小姐,就着些。”
慕容娇此时才将视线注意到马五的身上,不过慕容娇很快的撇开脸,心儿突地“咚咚咚”直跳,脸蛋儿“腾腾腾”地直冒热气,这马仆衣裳还是湿的,她看到,他的身体,似乎,很强壮,很有力,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