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紫衣少女,正是那晚她在湖边与朱佑樘说话之时,从沐府花丛里跳出来的那一个。
“白莹,你到底想干什么?”慕蝶一听到那个少女的声音,立刻睁大眼睛,侧过头瞪着她,语气很是生硬。
那叫“白莹”的紫衣少女站在石牢的栅栏之外,她得意地看着慕蝶想发怒却被铁链制住的样子,很诡异地笑了一下,在火光下映衬得她脸极为娇俏,却又带着些许狰狞,“汉人有句话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用来形容你现在的情形,简直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慕蝶听着这话,心里头更是怒意冲天,瞪着这站在栅栏外头的人说:“你若有本事,跟我明刀明枪比试一番,只知道弄这些暗算手段,你不怕事情传出去,败了你罗婺部落的名头?”
“我暗算你又如何?”紫衣少女一阵冷笑,回头看了看苏挽月,“你慕蝶难道是光明磊落的好汉?你不是一样,暗算过这位远道而来的妹子么?”
“这位姑娘,”苏挽月趁着空隙插了句话,“我不管你和慕蝶之间曾经有什么恩怨,但是跟我没关系吧?为什么连我一起抓进来?”
这事实在太狗血了,她既不是这位紫衣少女的仇敌,也不是慕蝶的朋友,她们俩就算有着血海深仇也跟她没关系呀!她刚被慕蝶甩了一鞭子,又好端端地被紫衣少女捉来关进石牢里,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紫衣少女白莹侧过头来看了看苏挽月,蛮不讲理地说:“谁叫你和她在一起的?我手下的人只知道完成任务,捉一个捉两个无所谓!就算你是被她连累的,也只能自认倒霉!”
她其实也是个小美人,挺直的鼻梁很高,肤色不是白皙的那种,是像慕蝶一样的小麦色。
苏挽月知道和她没法讲道理,很识相地闭了嘴。
白莹看了她一眼,忽然挑了挑眉,侧头看着慕蝶问:“我正要问你呢,她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沐府?”
慕蝶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难不成是黔国公新纳的小妾?沐谦应该很喜欢她吧?”白莹带着挑衅的目光看着慕蝶,语气****地笑了笑,“原来黔国公的眼光一直没变过,只有像阿缇雅一样妖媚入骨的女人,才能打动他的心啊!”
慕蝶听到白莹的话,高傲地板着脸,一言不发。
苏挽月又一次听到“阿缇雅”这个名字,更要命的是听到白莹说“妖媚入骨”这个形容词,不由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怎么不说话?羡慕人家吧?你这么多年留在沐谦身边,为他出生入死,对他忠心耿耿,结果呢?”白莹踱步走了进来,用一种很****的语气对着慕蝶的耳朵说,“连给他做妾的资格都没有。”
“白莹,你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这句话彻底惹怒了慕蝶,她眼里杀气腾腾,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铁链被她扯得当啷作响,一双手腕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整个地牢里都是慕蝶尖利的咆哮声,足见她此时心头的怒火万丈。
白莹举着火把,未退半步,眼神尖刻地看着快要被自己逼疯的慕蝶,语气恶毒地说:“那你试试看啊!你不是早就想杀了我么?我偏要说!沐谦可以接受任何女人,他就是看不上你,他就是不要你!”
“白姑娘,不要再说了!”苏挽月看着慕蝶心痛的样子,实在不忍心看下去,“慕蝶做错了什么事?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让你说话这么不留余地,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当然有!我亲哥哥就是被这个贱人害死的!”白莹目光凌厉地看向苏挽月,冷冷答了一句。
苏挽月没想到两人之间真的有这种血海深仇,原本想劝解一下,但是看目前情形,这个问题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劝解得了。
忽然之间,只听“咔嚓”一声巨响,慕蝶竟然挣断了右手上的锁链,她动作很快,只不过一瞬的时光,本来绕在手腕上的红藤条已经像鞭子一样出手,如同她运用如神的那条金蛇鞭,朝着白莹的脖颈卷去,再死死绕住,将她雪白的颈项瞬间勒出了一条深紫色的印迹。
白莹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她依然举着火把,脸上毫无畏惧之色,反而勉强地挤出一抹笑说:“你……武功越来越厉害了,果然沐府……****得好!”
她眼里带着痛恨的光芒,看向那个铺头散发、用红藤条勒紧自己脖子的女子,此时的慕蝶眼睛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红色,双眸阴冷如血,周围密布着藏蓝色的图腾,脸上黛墨色的青纹让人望而生畏。
当年只有十六岁的慕蝶,美貌几乎可以同玉龙雪山媲美。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眼前的她早已是自己的阿嫂,罗婺部落的土司夫人,而哥哥也还活在,一切美满顺畅。
随着红藤条渐渐收紧,白莹眼里渐渐溢出了泪水,用一种带着痛楚的声音说:“你……杀了我吧,自从哥哥不在了……我们家所有人都活在痛苦里,你现在杀了我……更好!”
“慕蝶,有话好说,千万不要杀人啊!”苏挽月有点害怕白莹的话会激怒红了眼的慕蝶,她知道慕蝶是非常骄傲的那种人,白莹刚才的那些话,足够促使她动手收紧红藤条。
然而,慕蝶竟然迟迟没有下手,最后竟然没有预兆地抽回了手里的藤条。
“我答应过你哥哥,要永远保护你。”慕蝶轻声说了一句,她扭过头盘腿坐在地上,不再理会别人。
苏挽月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好强又刚烈的慕蝶,原来也会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说话。
白莹侥幸从鬼门关逃脱出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颈项上的印痕,又看了慕蝶几眼。她看着石牢的两个人,居然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就走。她临走时,“啪”地一声将石牢的门紧紧地锁上。
93。第93章 苗疆奇蛊(1)
白莹拿着火把一走,石牢里又暗了下来。
地上的稻草潮湿又单薄,苏挽月觉得有些冷,她抬头看了一眼慕蝶,她紧紧地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她感觉到一个毛茸茸、凉飕飕的东西从自己小腿边跑过去,接着听到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由得尖叫了一声。
“不过是只老鼠,有什么好怕?”慕蝶被她惊得睁开了眼睛,很鄙视地说了一句。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想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啊?”苏挽月刚刚又发现了一只蝙蝠,它贴着她的额发擦了过去,翅膀扇起了一阵微腥的冷风,她很怕老鼠和蝙蝠那类有毛的小东西,此时恨不得自己能够悬空,免得碰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动物。
“第一个问题,这里是哀牢山;第二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慕蝶很大方的回答了两句,石牢里光线有些暗,两人之间距离又有些远,苏挽月看不到她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
“好吧,我们说点有意义的,”苏挽月抬头环视了一圈,“我们有没有办法出去?”
“外面黑灯瞎火,等到日出之后再说。”慕蝶重新合上了眼眸。
她的回答对于苏挽月来说基本等于敷衍,苏挽月不好再追问,夜色越来越深重,光线越来越模糊,她只看得见四周黑漆漆的石墙,连慕蝶的身影也渐渐不明晰了,她抬头看着那个小小的窗户里透出的一丝亮光,双手抱着膝盖,心中思绪万千。
白莹虽然性格古怪,但还不至于****到将她们俩一直关到老死,她应该还有别的计划。
“这个锁链太坚固,我们打不开锁链,就走不出这个石牢。”她喃喃自语,有点失望地嘀咕了一句。
“你还算不太笨,就是为了打开这个锁链,所以我们才要等到日出之后。”慕蝶突然接了一句,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不喜不躁。
“原来你没有睡着啊!”苏挽月听到慕蝶的回答,心头不觉涌起了一丝希望,在这种濒临绝境的时刻,没有什么比“希望”二字更能够振奋人的精神了。
“这种地方,谁能睡得着?更何况还有人不停嘀嘀咕咕!”慕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和你关在一起真是倒霉,快被你吵死了。”
苏挽月不觉微笑起来,她渐渐了解慕蝶这些云南女子的性情了,只有和她越是亲近的人,她说话才说这么亲密而不顾忌,“我还不是被你连累的吗?我们现在也算患难之交了,长夜漫漫,既然都睡不着,我们不如聊聊天吧!”
“有什么好聊的?难道聊你和太子的绯闻?”慕蝶慢条斯理地开口。
苏挽月顿时语塞了,好在石牢里一团漆黑,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和太子之间就是普通的主仆关系,就像你和黔国公一样。如果要聊,不如聊聊你和白莹的事情更好!”
“你真是我天生的死对头,要不是我手不方便,我真想一鞭子叫你闭嘴。”慕蝶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疲惫,“你若真想知道,我找时间和你说,现在请你让我好好睡一觉。”
苏挽月立刻噤声了,她望着那团黑暗,静默了下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脸上的时候,苏挽月皱着眉头睁开了眼。
她甚至有些惊讶,不知道自己昨晚什么时候居然睡着了,她迅速侧头看向慕蝶那一边,发现她仍盘着腿在闭目养神,身上那条黑白间色的斜披肩有些泥土污渍,但仍然很整齐,她的双手双脚都被锁链扣住,手腕处的伤口斑驳淋漓,形容也有些狼狈,眼神却依然很干练。
“天已经亮了。”苏挽月看着慕蝶的眼睛,轻声对她说话。
慕蝶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看着苏挽月点了点头。
苏挽月抬头看着地牢的上端,那扇石头垒砌的窗户很小,外头的太阳很耀眼,阳光让她不禁微微眨了一下眼睛,感叹着说:“云南的天气真好,永远阳光明媚。”
“四季无寒暑,有雨便是冬。”慕蝶听着苏挽月的感叹,微微叹息了一声。云南的天气确实如此,除去雨季几日,全年温暖如春。
“你还会吟汉诗?”苏挽月好奇的侧过头问,懂得汉语并不稀奇,但作为一个独龙族的少女,竟然能作诗,足见慕蝶的聪明伶俐。
“小时候在儒家学府待过几年。”慕蝶似乎并不愿意深谈过往,抬头看着小窗口说,“太阳出来了。今天是彝族的罗麻节,整个寨子的人都要去祭拜土司,白莹是现任罗婺土司,她一定没空管我们,这是我们离开这里最好的时机。”
彝族的“罗麻节”,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
每年“罗麻节”这天,罗婺部落的巫师“毕摩”要选出八个人,让他们身上披覆虎皮,同时在脸、脚、手上绘好虎纹,到部落每一户每一家里面去驱鬼辟邪,白莹作为土司会在寨子后面接受全部落的朝拜,在这个很重要的节日里,她不可能分身来石牢这里。
苏挽月并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但她相信慕蝶的判断,她侧着头看着两人被缚住的双手,好奇地问:“可是我们没有一兵一刃,根本斩不开铁链啊,难道你会少林派的缩骨神功?”
“谁说需要兵刃了?”慕蝶摇了摇头,看向苏挽月的脚踝,警告她说,“你不要乱动,它们是来帮你的!”
苏挽月猛然觉得脚踝被一些滑腻的东西缠住了,好像有许多软软的长条状物沿着她的脚踝往上爬,她感觉到不对劲,差点连头皮都麻了,壮着胆子问慕蝶说:“我脚上是什么?”
“蛇的一种,叫碎蛇,色如翡翠,很小巧漂亮。”慕蝶看着苏挽月的眼睛,轻声细语地解释,“它们的蛇鳞很坚韧,缠绕用力时能切断金石。你不要动,让它们顺着你的脚爬上来,一定能断开你手上铁链。”
苏挽月只觉得那股滑腻的感觉,从脚踝蔓延而上,她可以感觉到它们顺着自己的皮肤往上爬,很冰很凉。蛇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它们有时候是冷血剧毒的,但****好了却有大用处。她实在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果然看到一些细小的、翡翠色的小蛇缠在她的手腕上,它们很小,密密麻麻贴在人身上的时候很恐怖,对于有密集恐惧症的人来说,眼前情景简直不忍卒睹。
“它们是哪里来的?”苏挽月赶紧转移了目光。
“是以前一个苗人朋友送我的。你别乱动,别大声说话,不要吓坏了它。”慕蝶很严肃地说。
苏挽月只好一动不动,连说话都低了一个八度:“它为什么会听你的话?难道你懂得蛇语?”
“苗疆有一种‘蛇蛊’,”慕蝶清清淡淡地说,“它不是许多蛇,只是一条蛇而已。白莹传承的是彝族的毕摩文化,不谙蛊术,所以才能瞒过她。”
“蛊术?”苏挽月皱着眉头想了下,“毕摩不也是掌管巫术的吗?”
慕蝶立刻摇头解释说:“毕摩只是彝族的大祭司,同苗族的蛊神完全不一样,所擅长和掌管的东西也不一样。对彝族人来说,毕摩并不是简单的巫师。白莹从小修习巫术,功力不知比他们现任毕摩高明了多少,若是她哥哥还在,她不必做这个土司,肯定是罗婺部落最厉害的女毕摩!”
“她哥哥究竟是怎么死的?为什么白莹说是因为你?”苏挽月并非有意唐突发问,只是这件事关系到白莹捉她们的用意,她一直都想问个清楚,好知道白莹居心何在。
“是,她没有说错。”慕蝶犹豫了片刻,还是回答了苏挽月的问题,“当年我离开罗婺部落前往昆明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