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丝毫不觉得我这么想揍他是一种冒犯,还非常和气地说:“电话里这位小姐,我们刚刚投资了她一个非常好的商业创意,并且派出了整个专业团队帮助她创业。丁通先生,她是非常聪明的人,值得有美好的前途。”
“这跟我预期的版本不符啊,你们不是应该派个杀手什么的蹲在小铃铛的家门口,只要我不合作,就一枪崩了她们母女吗?”
冥王摇摇头:“那是非常等而下之的手段,丁通先生,作为判官,你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而威胁和强迫都不是保证我们能顺利合作的长久之计。”
我往后退了一步,试图理清自己所面对的状况:“所以,你们帮小铃铛创业?”
他稍微修正了我的说法:“我们只是帮助她过最好的生活。丁通先生,我想你知道我们有这个能力。”
我当然知道他们有这个能力,翻云覆雨,予取予求,他们的钱肯定比我呼吸过的空气都要多。
小铃铛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她妈也没有。她一直想读书,却实在没钱去读大学,考上了也没用,住的房子一直都很破,夏天下暴雨的时候还要跑到防空洞去躲一宿。
她是个漂亮姑娘,可是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做最辛苦的工作,在小店里当店员,下班后去建筑工地,跟一群大老爷们儿蹲在一起,从旧房子里拆钢筋去卖。
跟她长得差不多的女孩,有的会去酒吧里卖酒,或者干脆到卡拉OK去陪唱。
小铃铛总是用大嘴巴子把这样劝她的人打出来。
我知道她想清清白白。小铃铛的妈说了,等我能赚到钱养活自己,就让我们两个人结婚。
但我好像一直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真正赚到钱养活自己,还有小铃铛。
我不知不觉垂下了手,完全沉默了。
就像一条蛇,被人拿住了七寸,我知道自己完全失去了反抗的立场和勇气。
因为我不希望小铃铛再为钱掉眼泪,也不想她默默等待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成为可以照顾家小的男人。
冥王轻轻地在我的身上加了最后一根稻草:“她的母亲刚刚被查出癌症,我向你保证她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和照顾。”
我不由自主地望向咪咪,本能地想:得癌症这事儿,不是你和摩根干的吧?
他完全明白我的意思,耸耸肩,很平淡地说:“丁通,我们不会对朋友下这种手的。”
我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脖子,努力发挥我蟑螂一般的适应能力,回到现实状况中来:“那么,我们现在要干吗?”
冥王这时候才掐断电话,小铃铛在里面一直骂脏字,顿儿都没打一个,那真是骂得黄河之水天上来,功力深厚。
手机上调出图像,他给我看:“这里有十二个人,全部是奇武会投资扶持的重要财团所有人,里面有人背叛了和我们当初的协议,并且在竭尽全力团结其他人跟我们作对。”
“你们怎么知道的?”
“我们在阿姆斯特丹的董事会年度聚会遭到不明力量的破坏和围捕,这个年度聚会的存在和地点,只有奇武会最重要的一部分人知道。”
“好吧,那我要干吗?”
“判官,你要找到这个或者这几个核心背叛者的存在,否则,三个月之后,全球大部分的股市都会同时崩盘。”
“什么?”
“十二个人全部都要死。连他们名下的企业在内。”
二十二 连环杀
六月五日。美国硅谷。BFE高科技公司总部大楼。
玛丽莎步入大门,对殷勤为她按下电梯的保安致以淡得几乎看不到的一丝微笑。小腹中部忽然传来一阵抽搐,剧烈而短暂的疼痛让她连掩饰的余地都没有,幸好电梯门此刻已经关上,否则保安会错愕地看到她完全扭曲的面容。
她今年四十三岁,身高一米七五,金色头发,碧蓝眼睛,纯种雅利安人的特征一览无遗。今年是她进入职场的第十三年,她的身上汇聚了一个职业女性能够拥有的全部光环:常春藤名校的高才生,BFE公司的创始人及最高权力掌管者。在硅谷她是媒体追逐膜拜的对象,人们对她的工作、生活乃至佩戴的首饰品牌和着装风格都崇拜至极,按上礼拜某IT知名评论员的话来说,她是“超级英雄,引领人类上升的女性楷模”。
对于媒体而言,她也充满了大人物所特有的神秘色彩,原始的财富积累如何完成,最初一系列的商业拓展如何做得如此果断而富有前瞻性,以至于了解情况的人们一直怀疑她身后有强力左右她的决策。
但到今天,这一切都不重要,她的名字早就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玛丽莎紧紧靠在墙壁一角,试图在摄像头下保持镇定,但她的身体不断地颤抖。当电梯终于到达董事会成员专属的办公楼层,玛丽莎几乎是跑出电梯,在助理罗尼小姐惊愕的眼神中冲进自己的办公室,大力地关上门。
上帝啊!她心中尖叫着,对抗着身体深处不断涌现的痛楚。她无力地背靠着门,爱马仕背包从手臂上滑落。玛丽莎定了定神,一抬头,不由自主地尖叫了起来。
办公室正中,她的办公桌后,一位不速之客端端正正地坐着,对她举手行了一个礼,淡淡地说:“玛丽莎,怎么样,准备好了去死一死吗?”
六月七日。新加坡乌节路。
亚太经合组织领袖峰会最后一天的会议结束,军警护卫开道的贵宾车队缓缓驶出五星级酒店会场的停车场。日落时分,正是游客大批聚集的时刻,短暂的道路管制也造成了极大的不便。群众在隔离线外议论纷纷,一个说:“这些活王八在台上喷口水沫子到底对这个世界有什么贡献?”另一个人说:“绝对没有,不如放个大公仔上去,坐着开完几天会还能拉回家当枕头。”
一支乌黑的枪管从乌节路上一栋普通民居十一楼的某个窗户中微微探出头,枪架在窗台上,看不到狙击手的脸,但一只手始终紧紧贴在扳机上,极为稳定,令人印象深刻地大而强壮。枪口随着车队的行驶慢慢移动,最后锁定了倒数第四辆车。那是一辆黑色奥迪,深色的玻璃隔音防弹,看不出里面有几个人或坐着谁。
车队行驶到乌节路尽头,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前方遥遥传来一连串短促的巨响,车队的速度立刻放缓,一路到最后,那辆奥迪干脆就停了下来。等了有一阵子,情况毫无改观,车中的人似乎感到不耐烦。面对狙击手一侧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了一丝缝隙,有人向外极快地瞥了一眼。就在这个瞬间,扳机扣下,一发子弹就像疾风中的雷电,呼啸着穿越天幕重重,扑向奥迪车窗里的一个头颅。
从车里向外张望的人猛然向后一坐,又跳了起来,刹那间脸已经变得惨白,随即又全被鲜红覆盖,呈放射状——那是他身边的人溅出的鲜血。
六月九号。日本东京。股票交易所。
川崎一夫踌躇满志地站在交易所尽头的发布台上,他名下的公司今天最终获准正式上市,作为创始人和董事长,三分钟后,他要在日本传奇企业家松本清的见证下,亲手敲响开市钟。对川崎来说,这是他人生最高潮的时刻,穷困潦倒中白手起家,历经艰难困境,终于成为名震一方的商业奇才,他对自己走过的每一步人生之路都感慨万千。
松本清这时候出现在发布台的一侧,他的保镖和助理拥着他向川崎走来,两人遥遥致意,脸上都堆上了完美的礼节性笑容,相对鞠躬时,两颗白发苍苍的头颅几乎要碰到一起。
“非常感谢您今日的鼎力支持与一向的关照……”
这是川崎一夫准备了整整半个月的开场白,除此之外,他还准备了一整篇的演讲词,尽管短得不足一分钟,但每个字都几乎改过十几遍。今天的场合对他来说如此重要,他宁死也不能让任何一个细节出差错。
但他实在没想到上帝今天心情不好,在这一刻听了他的心声忽然觉得很不耐烦,于是说:“那么你就去死吧。”
一道带着银色边缘的黑色闪电从拥挤的交易所的某个角落飞来,看起来速度并不快,似乎每个人定睛就能看清楚它的真容,但事实上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闪电带着冰冷的威风,在交易所偌大的空间中绕出一个弧形的弯。正当大家都在想这是哪个王八蛋把这儿当澳大利亚草原玩飞去来时,它猛然加速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极速折向直飞向发布台。
众目睽睽之下,那道闪电精准地从川崎一夫和松本清两人的脖子上划过,颈动脉被完全切断,鲜血喷得面前的麦克风都要短路了。两具无头的尸体愣了一会儿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然后相对倒在了一起。
事情太过突然,之后有一段短暂的时间,居然没人有任何反应,也没人发出任何声音,那道闪电无声无息地出现又消失,就连摄像头都没有留下它来过、看过、宰过人的印迹。
十一天内,七宗血案。
死于非命的,都是跺一脚地球乱晃的大人物。他们活着的时候固然是上天的宠儿,跟绝大多数人活得都不一样,他们死的方式,也如同小说或传奇,每一个细节都值得再三玩味,随即掀起各路人马的轩然大波。
侦骑四出,媒介乱入,一时间甚嚣尘上的是无休无止、无边无际的猜测与调查,地球各个角落的记者都试图找到自己独特的角度报道这一系列影响重大的离奇死亡案,但绝大多数发表的文章都只值两个字来评价:垃圾。
直到有一天,这个世界上影响力极大的报纸之一,罕见地用了半份报纸的篇幅,直指所有事件的背后黑幕推手以及核心真相。
“奇武会”三个字,在头版头条,以浓墨重彩的形式暴露在全世界的面前。
他们被称为历史上最恐怖的私法执法组织,杀人狂团体,觊觎跨国财团巨大财富的野心家联盟,拥有军队级武装力量的狂热邪教,正在有计划、有步骤地夺取国家与个人财产的反人类力量。
他们的目的是:通过杀害和控制全球范围内的重要政商界人士,达到自己控制世界的目的。
五张模模糊糊但基本上能看清五官轮廓的照片一字排开。报道隆重说明,那是奇武会的五位核心成员,他们各自拥有难以用常理解释的神奇力量,对这个世界是巨大而不可控的威胁。
报纸呼吁所有人提高警惕,一旦发现他们的蛛丝马迹,即刻拨打全球统一免费热线通知警方。
国际刑警组织与各大国国家安全部门已经协同作战,誓为大众清除和平威胁云云。
这张报纸被高达三亿人通过纸媒与网络传阅,借助新媒体终端无孔不入的特性,毫无争议地成为有史以来最引人注目的报道。发行当天,有一位读者坐在日内瓦联合国总部附近的街心公园一边看着整个故事,一边慢慢喝着一杯滚烫的咖啡。
他对着那五张照片若有所思了良久,然后打了一个电话,语气很平淡地说:“看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说:“当然。”
“那张照片,倒是不大像我。”
“我觉得也是,爱神则很容易被分辨出来。”
“真有意思,就算发表这种报道,他们也和内衣广告主一样偏爱美丽的女性。”
“嗯,那么,你的意思是?”
“我们找到判官了吗?”
“是的。测试任务结果很漂亮。”
“那么,请密医和判官都就位吧,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做。”
二十三 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芝加哥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我被冥王接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关了起来。那是一栋建在半山腰的小房子,房子面对着深深的山谷,半点防护都没有,想自尽的话从窗口腿一偏就大功告成了。山谷下是大片大片紫色的薰衣草花田,第一眼看过去惊艳非常,看了俩礼拜之后我就发誓这辈子都不吃茄子。
严格按照咪咪的医嘱吃完了两个疗程的复原药,他还安排了专门的营养师和健身师帮我调理身体,在镜子中我一天天看着自己从前的样子又回来了,吃饭也香了,尿得也远了,腿脚也有劲了,总算松了口气。
等基本恢复原貌之后,有一天我正从窗户往外看风景,琢磨着这个鬼地方到底在哪儿,冥王和约伯忽然出现了。我一见他们进门,在冥王有机会说出任何不中听的话之前,先热情洋溢地喊了一嗓子:“我能不能请两天假?”
冥王比斯百德好,愿意听人说话,不管那些话是疯狂的还是愚蠢的,每一次他侧耳倾听的时候,都像是在听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声音。
后来冥王对我解释说,对于一个马上要死的人来说,世界上最重要的声音就是他自己的声音。因为他制造了太多要死的人,所以他学会了如何去尊重那些声音——总得给人家一点福利不是。
我真诚地告诉他,请他永远不要给我这种福利,我愿意在洗手间唱歌,然后被人唾弃,最好是一辈子。
冥王玩着自己的手指,有点苦恼地问我:“你要请假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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