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左氏笑着摇头,“没事,娘是高兴呢!”
“娘!”
青环再次将头枕在母亲的臂弯,就像这些年成长日子里的一样。
“少爷,我们来了。”这时,一福家下人缓步走来,看向福青海轻声说道。
福青海应了一声,内心忍不住飘过一丝怀疑…
“这两位高人说岳母最晚便是令天黄昏,而如今黄昏将到,此时看岳母神色,却又哪里能看出异状来呢?”
“娘,那我们就走了,环儿会常回来看您的。”
青环仍旧依依不舍的忘着母亲。
丁左氏一直将他们一行四人送上马车,她也一直在笑。
车帘被掀开,青环从里面探出了头。
“娘,我们走了。”
丁左氏笑着点头,伸出颤抖的手,缓缓地挥着,挥动着告别的手臂。
马车缓缓离去,留下四道崭新的车轮印记,带走了他们一行数人,也…带走了,这一垂暮老人的心。
“呼…呼…”
终于,丁左氏压抑许久的呼吸大口大口的从嘴里呼出又吸入,她的身子竟然还发出剧烈的颤抖,并伴有一阵猛过一阵的眩晕感,涌上了她的心头。
“嗡!”
许是并不存在的声音,在她脑袋里忽的响起,继而她感觉到了,脑袋里似乎有条东西,悄悄地断了,就如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越行越远,但是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死,难道这便是死亡的感觉么?
丁左氏的脑袋渐渐模糊,继而麻木代替,终于,“看”见那断了线的一端已经远去,她感觉两眼逐渐被黑暗袭来,而她的瘦小身躯也摇晃数下,向着地面缓缓地缓缓地倒了下去。
“扑通。”
声音响起,丁左氏动也不动,她的眼睛半睁着,透过两眼间的那条窄小的缝隙,她似乎还能看见…两只黑影缓缓地向着前方继续行着。
马车走在路上,丁在氏躺在原地,渐渐地感觉着死亡袭来…
“娘!”
终于,一声尖锐的呐喊声从远方传来。
模糊中,丁左氏似乎听见响动,她想要睁开眼睛,但怎奈何她努力努力再努力,那两片薄薄的眼皮上,仿佛承载着千万斤巨石一般,任其如今努力,终是毫无反应。
马车在道路的中央停下,却见:一少女自车上连滚带爬的下了马车,向着前方门口的那倒下黑影奔了过去!
“扑通!”
青环摔倒了,但是她马上又再次爬起,仍旧拼命的向前飞奔着。
终于,她停在了那倒下的老人身侧,看着那犹如睡熟了一般的老人,她感觉,她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继而,一阵害怕悄悄自心底蔓延而出,并逐渐地传遍她全身,所以…她的身子在颤抖!
“娘…?”
青环蹲下身子,她的声音并不是太大,似乎在试探着什么,并且伸手摇晃了下母亲的身子。
丁左氏没有反应,仍旧闭目如同熟睡。
“娘!你…怎么了?”
青环的声音高了一些,但是母亲却还没动静。
“娘!你怎么了呀?你快醒醒啊!”
青环的哭泣呐喊声响彻而起,从她身上传出。而她的两手,也在此时拼了命的摇晃着母亲,只是…丁左氏却犹如熟睡了一般,仍旧动也不动。
天色阴沉,就如青环此时的心一般,低沉还阴霾,她感觉,此时的天地之间,分明已经变得一片昏暗,昏暗而压抑,压的她胸口几欲喘不过气来!
福青海蹲下身子,伸出他那两只宽大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削瘦单薄的双肩,用力的握着!
他想要用自己无声的温暖,温和妻子此时冷冰的身子及她的心。
龙麟、水月贞静静的站在他们身后,低头看着躺在青环怀里的老人,脸上犹挂着欣慰的笑容,此时竟如熟睡一般。只是…现在却分明已是一具已死了的尸身,是一具了无生气的尸身。
难道,这便是一个人的死亡么?
一瞬间,龙麟内心感触颇多。
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无论其时间长与短,这总是一个轮回。而在这期间,大多数人,却又要经过那些成长苦楚。
六道轮回总纲八苦所云: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此八苦中,其中,生与死乃此之大道,余下六苦则又是此二之小道。
生死之道,本就虚幻飘渺,常人又如何能够窥探得了呢?
即便是现在的龙麟,对这生死两道,却也是一知半解,半不能全部诠释。
此时,看着青环母亲,躺在女儿怀里的样子,那已经失去生命的她,龙麟分明从其身上隐隐的悟到了什么。
“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无论他们生前多么能耐,而在其死后,与天地万物死后却也没有什么两样,毫无生机,除了留下一具冷冰冰的尸身除外,什么也不再有……”
龙麟若有所思的陷入了沉寂。
突然,本已在哭泣中的青环停了下来,她的泪眼在这刹那间,闪现过丝亮芒。
“龙大哥、水姐姐,你们这般高人,一定能够救我母亲的,求求你们,救救她吧!救救她吧!”
青环转过身来,双膝拖地的跪行到龙麟面前,她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龙麟的两条裤口,是抓得那么的紧,就如溺水中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毫不松开!
“咚咚!”
伴随着青环的悲呼哀求,还有两声沉闷的头卢碰地声。
青环向着龙麟磕了两个头之后,便被反应过来的水月贞拉住。
“青环,你不要这样!你龙大哥要是能救你母亲,他一定会救的!”
一席话说完,青环不再说话,她睁着两眼,紧紧地盯着龙麟,里面弥漫着深深的希望与…
深深的恐惧!
她既希望面前之人能够救自己母亲,又害怕听到自己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在这两个极端共融的内心里,使得她的两腿直发软,几乎已经完全倒在了水月贞的怀里。
良久过后,龙麟抬起头来,看着青环,他轻叹一声,缓缓地摇着头。
“你母亲的生命线已经走到了尽头,这生死之事本就飘渺难测,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
“轰!”
青环呆了,她感觉她的脑袋嗡的一声巨响,她怔怔的望着龙麟,内心一片空白!
良久过后,她机械性的转动脑袋,看着倒在地下的母亲,她忽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传了出来。
“娘!”
尖锐而狭长的呐喊声持续了好久好久才慢慢地低下,而后慢慢地变得几不可闻。
“青环…”福青海轻唤妻子。
这时,青环呼吸忽然急促。
“娘…!”
一声短促话语,却见青环两眼上翻,已现白眼珠,而后慢慢地向着地下倒去,竟是昏了过去。
福青海张开双臂,将妻子紧紧地搂在怀中,感觉怀里的瘦小身躯竟然这般冰冷,他的心,在此时也泛起阵阵心疼及…难过。
第二百九十七章
青环的母亲丁左氏死了,她就这样静悄悄的突然离去。
突然的使人难以置信,甚至于连她在临死之前,都还曾与女儿再多说哪怕一句的只言片语!
青环的撕心裂肺,并未能够使母亲起死回生,她的身体逐渐僵硬冰冷,冷冰冰的尸身不光将她的手冰冷,连带着还有她的心!
那种犹如世界末日来临一般的黑暗,时刻笼罩在青环的心头,如坠冰窖般的感觉,无时不在的侵袭着她日愈单薄的娇躯。
三天的时光,许是青环将她这辈子的泪水都要流干,现在只剩下干涸的痴傻,怔怔的望着床上那具尸身。
数日前家里的喜庆红色,现今也已换作了悲哀的森白,她身披着白麻孝衣,就这般在床边守候了母亲三天。
青环的脸色现今异常蜡黄,还有她的嘴唇,毕竟是三日水米未进,笼罩的压抑将她几欲崩溃!
丈夫福青海,还有龙麟、水月贞,甚至于还有青环的邻居,都不止一次次的劝解青环凡事看开些,节哀顺变,人均有一死,无论活的再久,她也会有离去的那天。
只是,青环总是不言不语,她只是用着自己略带温暖的手,温暖着母亲早已冰冷僵硬的枯手,仿似要用自己的温暖,将母亲的僵硬融化…
“入土为安。”
这个说法,不光在尘世间是这样,在这天道界里也是这样。
福家人考虑到青环总是这样痴傻坐守,总是能睹物伤情,便愈早日入土为安。
青环家里现已再无他人,而身为其夫家,理当担当起这一责任。
入土的日子就定在今天。
门外哀乐吹奏着,连带着,还有一口棺材抬了进来,放在了院子里。
福青海从外面走进,他第一眼便看见自己的妻子,此时还保持着上次他来时的模样,怔怔的望着床上躺着的人。他目光看向屋里的另外两人,龙麟及水月贞。
水月贞向他微微摇头,示意他这段时日,青环她还是如这些天一般。
“青环,时辰到了,你…”
福青海向她轻声说,“你看开些吧!”
只是,青环还是这般一动不动的痴坐,似乎对于身外所发生的一切均不知晓,前者见状暗叹一声。
福青海虽然没有青环那样通体孝衣,但在额头及手臂上,却也缚绕着一根白布条,以示悲哀的白色。
“福大少爷。”
抬棺材的俩伙计此时走了进来,福青海见状轻轻点头,而后便见从外面又陆续走来数人,走到床边,伸手便要抬起丁左氏。
“你们要干什么呢?住手!”
青环此时终于清醒过来,她上前将那些伸出来的手一把打开,并且张开双臂将他们给拦了下来。
“这…”
一行人面面相觑,均不知往下该如何,是以一个个都看向了福青海,毕竟这里是他在做着主。而身为其主角的青环,却是因伤心过度而导致心神不清。
福青海上前,将妻子拉向自己怀里,感觉到那娇躯上传来阵阵冰冷及颤抖,一瞬间,他的心仿似忽然有种滴血的疼痛。
一行人的手抓向青环母亲的手脚,轻轻的抬了起来。
“啊!住手!你们统统给我住手!”
青环见状,犹如疯了一般,她挣脱丈夫的怀抱,如同泼妇一般,上前对着那些人撕打起来,口里还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你们要干什么?我娘她还没死,她现在只是睡着了,我不许你们动她!”
青环此时一扫这些天的“虚弱”,色声厉下的叱喝着,她一边尖叫,那本已干涸的泪水竟又忍不住的淌下来。
“唉…”
福青海暗叹一声,他缓缓地上前,对着青环轻声道,“青环,岳母她真的已经不在,你又何苦执着呢?”
青环惨然笑着,“青海哥,连你也说母亲死了么?你告诉我,我娘是不是现在是在睡觉?她一会儿也许就会醒来?”
福青海没有说话,他上前拉起青环的胳膊,将其拉向自己身边,而后咬牙对着那行人沉声道:“动手!”
一行人见状不再迟疑,上前将丁左氏抬了起来,并向着门口走去。
“啊!住手!你们给我住手!谁让你们动我母亲的呢!”
青环一边尖叫,一边剧烈的挣扎扭曲,企图挣脱丈夫的怀抱,但是她毕竟是个女子,又一连三日米水未进,又如何能够挣脱福青海的怀抱呢?
一行人停下,面露迟疑的望着福青海,当看见他点头后,又再次向着门口行去,对着身后的那阵阵撕心裂肺的歇斯底里尖叫呐喊并不理睬。
任谁都已看出,青环,这个平日里柔弱的女子,在遭遇到母亲逝世的事情上,并不能接受。而现在,必须要用强硬手断,不可再像这些天那般好言相劝。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丁左氏被抬了出去,青环的尖叫还在继续。
突然,尖叫声猛然停下,却又忽听见水月贞一声惊呼!
却看见,青环此时竟然张嘴咬在丈夫的一条手臂上,是咬得那么的用力,甚至于因为用力而使得她的脑袋发生剧烈的抖动!
水月贞刚要上前,却被福青海拦下。
很快的,从青环的嘴边,流下那么一丝红色液体,并且迅速的滑落下来。
一滴、两滴……
鲜红鲜红的血液,就这般顺着青环的嘴角滑落、淌下,滴在了其素缟孝衣上,渗透而入,并且向着四周蔓延扩散。
红色的斑点,宛如点点梅花,凄艳而美丽,美丽的甚至令人心疼。
鲜血的滋味究竟是什么味道呢?
是咸涩?是腥涩?还是滚烫?
青环的颤抖缓缓地停止,而她的嘴巴也在颤抖停下之后慢慢地松开了丈夫的胳膊,并且眼睛也逐渐恢复了一点生机。她抬起头来,嘴角犹如鲜血顺着脸颊向下滑着。
“青海哥…我…”
青环的声音异常嘶哑,她的声音渐渐低下,随着声音越来越低,而最后一句话说完,青环的两眼一阵上翻,最后竟是昏了过去。
“对…不…起…”
福青海看着妻子昏倒在自己怀里,脸颊上混着泪水与鲜血,异常凄然,他的心,犹如此时向下滑落的鲜红一般,在慢慢地滴着血。
门外的哀乐渐渐远了去,很快的,这个先前还人声鼎沸的家,又恢复了平静。
水月贞秀眉微蹙,喃喃道:“怪不得人们常说,人生有八苦,这求不得也是一苦。”
“唉…求不得,奈何奈何…”
龙麟闻后并未说话,只是仰首看向天际,眼中露出说不出的神色。
求不得,这八苦之一,龙麟早在多少年前,就已经亲身体验过了,并且从始至今,也一直活在求不得中,更别再说,在不久前的那次……
金发蓝眸的离去,这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