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山岩有一处洞穴。”她的声音有一丝惊奇,但龙麟却听不出来她是否跟自己一样,有失落的心情。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红白参半的岩石,被仍然无限下垂的藤蔓覆盖,透过被她用剑拨开的藤枝,看见那岩石之上,果然有一块数尺见方的洞形。
细看之下,却惊异的发现,自己手抓的野藤下面,也有类似的洞口,再往上、再往下、左右细查,这青藤掩盖之下的岩壁,每隔数尺之遥,就有一个类似的洞口,纵横交错,复杂错综。
那情形,就好像人工开采而成的,类似于蜜蜂的蜂巢所在,只是人类的力量,如何又能在这高绝的孤峰之上,挖掘出如此浩大手笔的工程?
身形微顿,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犹如灵犀一点,二人已灵巧的朝着那奇怪的同一个洞穴,穿身进去。
并没有想像中的惊异情况,二人已经脚踏实地,地面不是泥土,是光滑平整的岩石,这让人不得不猜想,这一切好像就是人工建筑而成。他们此时所处的,居然是一个通道,圆形的通道,可供一人弯腰行走,两人同行的话,就显得有点拥挤了。
于是秦羽衣在前,龙麟紧跟在后,向前伛偻走着。在这幽洞之中,道路平直,身后的阳光直射进来,并不显得黑暗反而光明无比。越是向前走,道路越是开阔。
大概前行了数丈之遥,秦羽衣突然停住了脚步,身子微微前倾,目光向下,身体僵硬,犹如木雕一般,凝住不动,龙麟大感怪异,从她的肩旁探出头来向前望去,转动了几下头,也吃了一惊。那不叫吃惊,简直就是心脉俱震,连呼吸也似要停住一般的震撼莫名。
只见前面的下边,是深渊,只要再向前一步,他们都将坠了进去,他们的所在,是一个洞的出口处,他们本是从深渊进来,却进入了另一个深渊。这也不足奇,让他们惊骇莫名的,是这处深渊的空间,竟是山的内腹,光芒自身后射了进来,却并不孤单,上下左右各处,居然有不下数千道光芒,也同时照射进来,映射得对面黝黑的山壁,如同日照般光亮辉煌,在这样广阔无边的空间之内,他二人就如同天地间的蜉蝣蝼蚁一般的渺小。
如此浩大的世界,二人身在其中,才发现造物的神奇诡绝,当真是鬼斧神工,奇甲天下。
秦羽衣单手一引,绿光闪处,仙剑已经祭起,漂浮脚下,她身姿轻摇,已跃了上去,纤手向龙麟一招,缓缓伸来,姿势灵动洒脱,比起那孙淼,好看得许多。龙麟伸出手去,与她纤手一握,身形一动,也跳上仙剑,剑身微微一颤,左右摇晃着向下一沉,龙麟吓了一跳,趁势抱住秦羽衣盈盈一握的腰肢。
她没有说什么,驾驭着仙剑,向前面那巨阔的空间飞去。龙麟回过头来,看见那千万条光芒,都是从那些密麻的洞口射出,交错交织,缤纷绚丽,这才想起来,刚进洞穴时发现的那些岩壁上的洞,居然都是直通此处的空间,阳光穿过那些通道,又直射进这里,才形成了如此的奇观绝景。
向前飞了许久,漂浮停留在对面的山壁之前,见那些光线,都洒在这壁上,山壁都是一些巨大的石块镶嵌堆叠而成,除了非金非铁,颜色黝黑光亮以外,没有其它奇异之处。秦羽衣抽出龙麟的仙灵剑,白光闪现,“恍铛!”的一声响,剑锋从壁上划过,冒出火星一串,看那山壁处,却只不过有一条淡淡的痕迹而过。
龙麟深知仙灵的锋锐,钢铁都可以轻易斩断,竟没有伤害这山壁多少,可见其坚硬程度,竟是比之金铁,更胜几分。心里不禁大奇,喃喃道:“竟有如此坚硬的石头?”
秦羽衣皱了眉头,也不知思索什么,并不说话,将剑归鞘,递还给龙麟,这才驾驭着仙剑,缓缓向下沉去。
自从由那玄冰世界逃生出来为止,龙麟就隐隐觉得,秦羽衣对自己的态度,远不如二人面对死亡之时的那般热切,他不知道她的心里,有什么样的苦衷,更无法猜测她心中所想,对于男女间的情爱,龙麟也是一知半解。
她既然绝口不提,龙麟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两人都陷入了尴尬的情境,陷入了沉默中。就在这种尴尬的沉默之中,他们已经降到了最低处的地面之上。
在如此宽大空阔的空间里,二人同时都感觉心里空荡荡的,有股无形的压力压迫着全身的神经。地面跟山壁一样,都是巨石拼凑而成,同样也是那种黝黑光滑的石质,只是这地上的地面,没有被阳光照射,显得有点无声的阴冷,二人如同蚂蚁一般的立身于此空间中,感觉那庞大的山壁和万千有形有质的光束,都似乎变得有点庞然而恐怖。
龙麟跑到那最底层射出光线的洞口,钻了进去,秦羽衣没有理他,只是四下查探着,想从这无限空阔的空间,发现一些什么。
过了很久,也找不到任何有异的痕迹,就连地面上的石板,她都很仔细小心的探查过,竟然都无法看出来,这浩大庞然的空间,到底是天然形成还是人为建筑?
如果是天然形成,那射出光线的无数山洞和通道,还有这平整光滑的山壁和地面,怎么可能如此的规律和整齐?
如果是人为建筑,为何又看不见一丝的人类文明痕迹?就算真是人为,至少也该可以推测出人类开创出这一空间,所为何用?如此庞然而浩大的工程,人类需要花多少的心血和时间,才能完成?
想来想去,秦羽衣在脑中反复判断假设了很多答案理由,却似乎都没有一种符合现在的世界,想得头都发晕了,也找不到丝毫合理的解释。
这时候,龙麟却回来了,他是兴奋的飞奔回来的,脸上满布红晕,气也有点喘,大声的道:“我们并没有到达山峰的脚底,而是还在……峰腰……”他又喘了几口气,大概他也知道自己的表述并不十分清晰,接着道:“从这里下去,还有很深,白云遮盖弥漫,我甚至看不见山脚。”
秦羽衣听了个大概,也不是很明白,问道:“你是说,我们现在身处之地,是山峰的半腰,还没有到底?”
龙麟喘着粗气,拼命的点头,补充着道:“我出了山洞,本以为可以出去,可是到了外面洞口向下望,竟还是无底的深渊,我们竟然还在山峰之上。”
秦羽衣点了点头,表示听懂了他的话,也不禁惊呼道:“这座山峰,到底有多高?”
回忆起来,他们手抓着藤蔓,下坠了很久,进入这空间,又御剑从顶端下降到此地,如此长远的距离,却只不过还在山峰的顶端,如此想来,这座山峰,何止万丈,简直高不可攀了。
接着,二人又在巨大空旷的空间里搜寻了很久,依然一无所获,这庞大的空间,除了山壁和千万条光束构成的奇景,再没有任何事物。如此巧夺天工的一个世界,隐藏在山峰内腹之中,就算天工造物,其神奇只怕也不过如此了。二人心中都存着无限的疑问,奈何实在找不到解答,只好决定先离开此地再说。
第一十八章
他们出了洞,御剑而行,降落到了这座山峰的真正山腰处,抬头看去,只见白云环绕,烟霞处处,朦胧难视,飘渺如梦。刚才离开的那个世界,竟是无法用肉眼瞧见,云霞竟似一片薄纱,将其完全遮隐,与世隔绝。
这峰腰上,几步一堆,十步一簇,长着茂密繁杂的竹子,青翠欲滴,绿意盎然。秦羽衣忽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
看着满山的竹海,龙麟也突然想起,年少时,由于自己爱好玩纸鸢,父亲曾不辞劳苦,上了被村民视为神山的“碧云山”,砍来山上的竹子,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很漂亮美丽的蜻蜓纸鸢……儿时记忆,此时想来,如在昨日,历历在目。
“我……要回去了。”秦羽衣的话音打断了他的回忆:“我离开峨嵋已有些时日,得回去向师傅复命。”
她的语气中,却没有几许决绝意,或许,她也想听到他的挽留。
“哦!”龙麟机械的点了点头,心下惘然,虽有不舍,却似乎无语阻拦她,神情有一刹的呆滞,低声道:“我们……几时才能再见?”
悲苦的表情出现在秦羽衣的脸上,她幽幽一叹,稍微沉默了片刻,才哀怨的反问道:“你,很想再见我吗?”
龙麟觉得忽然有一阵窒息的感觉涌来,想说的很多话都卡在了喉间,只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生涩的字言:“情之……所致,今生,不悔!”
秦羽衣突然转过了脸去,绿光闪现,仙剑已祭起,飘然而上,却又回过头来,那不舍之情,是如此明显,曼声道:“生命漫长,苦海无涯,缘若天定,必有再见之时……”
龙麟明显的看见,她清丽白皙的脸上,有着哀怨的神情,和泛红的双眼。
浓情难堪别离时!
龙麟却笑了,从怀中拿出他们生死与共从玄冰世界带出来的“万年玄冰水晶柱”,递了过去,口中道:“我们能历经患难生死,当然是有缘的,你有事要办,我不留你。”
秦羽衣凄楚的一笑,笑容中竟有无限羞涩,接过水晶柱,深深的看了一眼龙麟,转身就欲飞去。
“你……”龙麟的呼唤戛然而止,她身体一震,又回过头来,幽幽的看着龙麟,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怔怔的看着龙麟出神。
龙麟一脸诚恳的道:“要保重自己,开心的笑,愉快的活,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如果……你师傅不让你下山,我……我也会去找你的!”
秦羽衣的眼眶似乎红了,她绝世的容颜在此刻反而显得更加的清丽无双,她咬牙再次回过头去,不敢再说什么,迅速驱使着仙剑,临空飞去,她更不敢回头,因为也许,再次看见龙麟不舍的眼神,她就再也不会也不愿离去了。
看着她的身影,与仙剑融为一体,与满山青绿的竹海呼应,化为一道绿光,渐渐消失无踪,龙麟的心,就像被揪着一般难受和压抑,大口大口的喘气,最后眼睛也变得迷蒙,似乎这天地间翠绿的竹影,都化成了她的身形,飘飘渺渺,如梦似幻。
闭上眼来,回想连日来遭逢的奇遇,恍如梦中,惚如隔世。
长长叹息了一声,感觉胸中闷气舒缓了许多,纵声清啸,声传数里。龙麟这才背了仙灵,漫步朝山下走去。
快接近山脚时候,他越走越奇,周围的景况,入眼的土地草木,竟是无比的熟悉,不知是久远深藏的记忆,还是虚幻的梦境之中,自己曾无数次的来过这里?
开始他只是走,接着变成了从上到下的跳跃,最后居然变成了飞奔滚动,本来还要很久才能下山,他却不过只用了片刻,就到达了山脚,只因这山脚之下,有平地一块,曾几何时,这里还是他的天堂……
碧云村?
无数次午夜梦回、魂牵梦绕的家乡啊,居然就在眼前。
说不出的感慨,无法言表的激动,龙麟的双脚也不听使唤,只知道亡命的飞奔,穿过平地,穿过小树林,飞掠过那杂乱的柴草堆,他只想早一刻回到,那养育了他,让他了解了这个世界,却同时又剥夺了他一切的故乡家园。
残垣断壁,青苔石阶,广场依旧,面目全非。
站在广场那最后的石阶上,只是他并没有走过去,他只是远远地望着前面的小屋,怔怔出神。
他站了很久,也看了很久,许久之后,他才步下了石阶,停在那原来是竹子围成的栅栏,现在却是荒凉的焦土的地方,不知为何竟然寸草不生,连顽强坚韧生长、无处不在的野草,也似乎不愿进入这里。
这里没有野草,没有青苔,显得凄凉荒芜。
眼前看见的,说是一间屋子,不如说是一堆焦土更来得贴切。这是一间和周围其他残破败落的屋子没有任何区别的房子,同样的门窗脱落,同样的荒凉废弃,倒塌的墙土,掩埋了一切。
犹记得,有一个状如天神的身躯,曾自那荒土之中,蹒跚涌出,手握了柴刀,拼尽余力,砍向那虚无的天空……
龙麟身子颤抖,跪了下来,泪湿了衣襟,无声滴落在那焦土之上,然后,他将头垂下,深埋土里,感受那冰凉的焦土,抚摸着脸颊,嘶哑的呻吟着:“爹……娘……”
多年以来,他已不曾有泪,就算独面死亡之时,孤苦无依之时,都没有流过一滴泪水,他只愿流血。
可是这一刻,他已完全失禁,丝毫不能控制。伤心和痛苦就像一座无形的山,重重向他压了下来,以他瘦弱的凡人之躯,又如何承受?
母亲的轻言呵护,温柔慈爱。父亲的宽厚仁慈,严厉面容,一一浮现眼前,一点一滴,如泉涌般袭上心头,宛如就在昨日!
“为什么,你们不带我一起走,要留下我一个人,独自留在这凄冷孤苦的人世间?”
脑中突然闪过秦羽衣凄清哀婉、动人心魄的笑颜,还有父亲临终的话语:“要学会坚强,要勇敢活下去……”
这人世间,值得真正去珍惜的,能有几人?
第一十九章
一声轻响,有一物从龙麟怀中滑落,洁白如银,与地上的焦土,形成强烈鲜明的对衬。
龙麟轻轻伸手,拾了起来,触手温润,却是那白玉雕成的玉人,想起苏唯,觉得心里一阵温暖,悲愁的情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