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长年接触天南地北客商,也算是见识广博,眼光独到,一见得此,心中便是一激灵,暗道:“该不是发了癔症了吧?”
“兄台?兄台?”
书生虽然心中发毛。但还是靠近了两步,伸出手来在张凡的面前摆动着,呼唤的声音亦不敢大,如唤魂一般,生怕声音一大,就给惊散了去。
“书生,你挂此灯盏,又是为何?”
恰狂风大作,油灯荡起,张凡的脸庞被阴影包围,见不得真切,中年书生只是依稀觉得声音入耳飘忽,更似梦呓了。
“明灯引路,方不路此台之名。”
书生下意识地说了一句,看张凡没有什么反应,不知怎么搞的,好像一股无形的气息诱导,只觉得不将心中的话说个通透,就不舒服似的。
深吸了一口气,中年书生继续道:“夜寒露重,更有行路人,沧沧凉凉,森森然然,若是心中惶急,就更易失足。”
“若在那时,能抬头望见此灯盏,知道明灯台就在不远处,有个希望,有个指引,心气自足,余勇可奋,不知能救几多人。”
“不过虚耗些灯油钱罢了,与人命相比,孰轻孰重,不言可知。”
一口气将心中的话倒了个空,中年书生松了一口气下来,犹自感到怪异呢。忽然眼前一晃,但见张凡突兀无比的长身立起,好像受了什么刺激,蓦然明白了过来。
“明灯,希望!”
“火,光明!”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张凡口中喃喃,心中千念,只觉得豁然开朗,前路当如何走,再无迷雾。
遥想人类初接触火时,都为之恐惧,惊骇,到得后来,聚木为篝火,便成了长夜漫漫,唯一的温暖,唯一的安全,黑夜中的光明,更是未来的希望。
蓦然回首,鬼使神差地望向了山之另一侧,城镇之所在。
正所谓,时来天地同借力,恰在张凡回望之时,恍若约好了似的,城镇之中,点点星火浮现,渐至燎原。
先是一两点灯光,继而十点,百点……终至席卷而出,遍布整个城镇。
“万~家~灯~火~”
一字一顿,眼前的一幕,不过寻常景象,可在此时,在此地,映入张凡的眼帘,却直如天意。
仿佛万家灯火之光远至此处,犹自带着火焰的温暖一般,张凡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皆是跃跃欲试,似有什么东西,在万家灯火中召唤着自己。
“光明与希望!”
“万家灯火,寄托了万家的一切希望。”
“人心之中,亦是各有一轮红日,灯火既心火,希望之火,既是心中的那轮太阳。”
……
无数的念头闪过,恰如那灯火辉煌全城,元婴前路,亦是通明,张凡只觉得心气大畅,直有长啸的快意。
“兄台?兄台?你没事吧?”
中年书生可不曾感受到张凡的感觉,在他看来,不过是寻常夜景吧,有何值得关注处,他天天都看可见得。
“无事!”
“我很好,从没有这么好过。”
一年来,行遍了多处所在,所见颇多,却只换得一肚子的积郁与迷惑,终在今日,在这明灯台上通透明晰。
“明灯台,好一个明灯台!”
“果是张某的指路明灯!”
张凡大笑着,回过头来,凝望向中年书生,若有所思。
“咳咳咳~~兄台若是无事的话,我告辞了。”
书生想了想,还是觉得眼前这人不太对劲,就想收拾东西走为上了,收拾之时,迟疑了一下,终还是没有取下树上的油灯,就任由其悬挂着。
“书生,你最希望的事是什么?”
张凡仿佛根本就没有见得他的异状,微笑着问道。
中年书生还在收拾呢,怔了怔,思索着说道:
“我常思,仙师看我,是否如我看蝼蚁,而我想仙师,是否如蝼蚁想我?一直弄不明白,所以……”
“我希望能见得传说中的仙师,听一听仙人故事,予愿足矣。”
张凡一笑,却未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书生,请借一点灯火?”
中年书生闻言错愕地望来,正见得方才还身无长物,不携包裹的张凡,此时手上却持着一盏古朴典雅的灯盏。
“哪来的?”
此念刚刚生出,书生已自然而然地自锅下薪火中抽出一枝递出。
递到一半,借着火光,他才发现张凡手中的灯盏,竟是没有灯芯。
“没有灯芯怎么点?”
这一发现,也让他持着薪火的手臂顿在了半道上。
奇怪的是,张凡却是不接,对灯盏的问题也视若无睹,只是笑容不改地继续道:“请借一点灯火?”
“嗯?”
迷茫不解其意,忽然,书生福至心灵,道了声:“好!”
此声方自出口,便见张凡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也不见其动作,树上灯盏中飞出一点灯花,如倦鸟归林一般,没入了他手中的灯盏中。
“哗~”
明亮的灯光,如日轮光晕,在这渐渐暗下的夜里,照亮前路。
PS:第七更~~~
另:万家灯火的创意,出自yunabaobao书友。
这章还有下面的几章,好难写,咬牙ing~~~
正文 第八百二十一章 万家灯火
第八百二十一章 万家灯火(下)(第八更)
灯光明亮,如日晕耀眼;铜灯古朴。托着一朵灯花,便如托着整个世界一般。
从微小到随时可能因呼吸而湮灭的小小灯花,到大方光华,照亮整个明灯台的光亮,中年书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一盏没有灯芯的铜灯,一朵温暖无比,仿佛承载了所有光明与希望的灯火,两者合一,明明只是火光,却仿佛凝聚了所有的华彩于一身,让人不忍移开眼睛。
——燃烬心灯!
这盏古灯非是其他,正是昔日张凡在地下修仙界中得到的燃烬心灯。
燃烬心灯,本是顶尖灵宝一流,奈何缺失了灯芯,也就少了攻敌之力,一直不是很受张凡的重视,不过是用来修炼噬火大法的工具而已。
再加上这么多年来,一点燃烬心灯灯芯的消息都没有,张凡都要将此事忘却了。
可就在方才,就在书生挂上灯盏。道出了光明与希望之原意时,他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终于将一点明悟捕捉。
梦姥姥以粥易梦,书生以汤换取故事,都是自众生平凡中汲取不平凡处,一仙一凡,却是殊途同归。
现在张凡要做的,也是如此。
他要取的,却是万家灯火!
自人类始祖,或取雷击木火,或钻木取火,或引火火山,不论如何,终会化作昼夜不息的篝火,驱散黑暗,赶走猛兽,带来温暖,让人们在对明日的希望中安然入梦。
万家灯火,正是对此的延续,这是烙印在众生本能中的寄托,在这一点火中,承载了无限的希望与光明。
“一山相隔,有声音之殊,一水相望,有习俗之异。哪怕是共枕而眠,亦有同床异梦!”
“我要行遍天下,收集万家灯火。汇此希望与光明之火,凝成一灯芯。”
“当次灯芯成时,燃烬心灯不复为燃烬心灯,可名为‘万家灯火’,到了那时,也是我元婴大成际!”
伸手抚摩着手中的燃尽心灯,张凡的心中似乎另有一人,在不停地重复着,先是喃喃自语,继而振聋发聩,到得最后,化作奔雷,撼动周身气血灵力。
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种立刻行遍天下,收集万家灯火的渴望与冲动,他转往望向了身前不远处的书生。
只见得中年书生伸出手来,似想要抚摩一下燃烬心灯,看看这不用灯芯即可稳定燃烧,甚至狂风都不能使其摇曳的灯盏,是真实还是虚幻,挣扎了半晌。终究还是不敢。
他的脸上,满是敬畏与狂喜之色,到了现在他如何不知,这个貌似普通的年轻人,便是他遍寻不得的仙师。
“书生,我说一故事你听!”
回望了一眼万家灯火,张凡微微一笑,道出了这么一句话。
……
良久良久,天早已大亮,书生犹自在明灯台上奋笔疾书。
夜寒露重,他不知;驼铃声声,他不闻;天已破晓,他不见,甚至多人从他的面前走过,亦不能分得他半点心思。
“真仙家故事也!予愿足矣!”
不知过了多久,书生弃笔于地,大笑三声,那种满足与解脱,仅仅从此从未有过的畅然快意之声,就可知一二了。
他所不知的是,张凡留下的,不止是一个仙家故事,还有一道清气驻留体内,可护其元气,保其外邪不侵,得享天年,乃是张凡对他的报答。
在书生小心地整理书册之时,张凡早已远在千里、万里之外,叩响了一个个门户……
……
四九寒冬。冰封万里。
昔日的湖泊,在彻骨的冰寒之下,凝出一层厚厚的冰层,上铺霜雪,奔马可走。
此时已入夜,寒风凛冽,一点火光,在呼啸寒风,漫天飘雪中,淡淡地,却稳定地散发着光亮。
近前一看,那是一少年,挥着凿子,在冰层上死命地凿着,好像要冰层凿出一个窟窿眼儿来。
明明寒风彻骨,少年却是汗如雨下,浸湿了衣裳,颤抖着双臂,犹自不停。
在他的身旁,一盏冰灯,朦胧光明,正是黑夜中不灭的灯盏。
以水桶凝冰,凿出孔洞。放入灯盏,就是一盏冰灯,在这冰天雪地中,最好的照明工具。
良久良久,月上中天,少年忽然身子一软,趴窝于冰层上,凿子滑落一旁,不过片刻,便被冰雪覆盖。
少年显然是耗尽了力气,蠕动着。在他凿了半天的冰层处趴着,似要用体温,融化这一片冰寒。
“啪啪啪~”
就在少年的意识渐渐模糊时,一声声异响入耳,勉强张开眼睛望去,却是一双赤足,踏着冰雪而来,止于他的身前。
“这么冷的天,怎么打着赤脚?”
少年的神志都快要不清了,却是不曾注意到,在他面前这双脚上,无污垢,无冻疮,甚至连半点冰冷之青色都没有,恍若不是在冰雪上漫步,而是在*光明媚里踏着青草香。
“少年,你这是为何?”
一个温和的声音入耳,少年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勉强支撑了起来,向上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披散着头发的青衣客,在这边天气,在这片刻就可将一人掩埋的纷飞大雪中,此人却是一身清爽,身上不曾沾到半点雪花。
“鱼,我娘要吃鱼,她要不行了……”
不知为什么,仿佛那声音中有着魔力一般,这个倔强的少年,竟是毫不迟疑地说出了他的想法。
“卧冰求鲤啊!”
一声叹息,极其微弱,几不可闻。
就在少年重新软倒之时,青衣客手上一翻,一盏铜灯在手,轻声道:“少年人,请借一点灯火?”
“借火?”
少年扭过头去,恰见那冰灯,犹自稳定地发着光亮。竭力地驱散着黑暗,正是这夜之黑,冰之冷中,唯一的希望与温暖。
“好!”
鼓着力气,应了一声,少年只觉得周身的力气,仿佛都随着这一声应下而流逝,恍若要沉入下沉下去,直入冰层之底部。
忽然,所有的力气,如潮水般涌回了身上,温暖似太阳不吝的光照洋溢,“砰”,少年一下子从地上蹦起,诧异地上下抚摩了一下,心中灵光乍现,抬头望向那青衣客,正见得他手上的灯盏,将一点灯花吞噬入内。
光明,温暖,希望,灯光仿佛可以驱散所有的阴霾,少年只觉得全身上下有着使不完的力气,下意识地在地上四顾了起来。
“少年人,你在找什么呢?”
“我在找我的凿子。”
少年漫不经心地答道,旋即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脚下尽冰雪,覆于小腿高,别说一凿子,就是一活人,也早已被掩埋,寻之不得了。
“何须凿子,那冰层,不是被你的体温化开了吗?”
青衣客笑着,伸手向下一指道。
“啊!”
少年本待不信,可循着他的手指望去,却见得那片刻前他还趴窝着,如青石般无法撼动的冰层,已是消融开来,露出冰寒的湖水,荡漾微光,倒映灯火。
“扑通”
一条鲤鱼凑趣地蹦出,砸在冰面上,惊慌着想要挣扎回水中,却被两只手掌紧紧地抱住。
“太好了,娘亲有鱼吃了。”
少年举着鲤鱼欢呼着,抬头再看,眼前一望无垠,尽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哪里有半点人影。
少年回家,烹煮鲜鱼,其母服之,病体乃愈,遂明得遇仙人,家立长生排位,日夜供奉不提。
……
炊烟袅袅,随风气摇摆,不过数百户小村,在此时看来,人气喧嚣。
村中屋上,惟一户无炊烟,不是无人居住,不是主人外出,而是已然无力起身。
“噼里啪啦~”
脆响一声,清香扑鼻,一盏简陋的油灯上爆开一点灯火。
那是一个老得都快不能动的老妇人,她躺在床榻上,将干瘪的老手从灯火上移开,手上有一爆开的银杏,先前的脆响,便是银杏被火烤熟后的响动。
老妇哆嗦着,勉强将银杏塞入口中,耐心无比地咀嚼着,好像在品尝着什么珍馐似的,哪怕腹中从鼓动如雷到无力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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