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轶也是急得手足无措,但偏生却催不得。云剑内力悠长,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还兀自催运内力,连轶道:“云公子,司徒姑娘这么昏迷,你一下子传那么多的真气她如何受得住?”云剑一惊觉,急忙收住,一探司徒玉的脉搏,无见异状,才松了口气。云剑抱住司徒玉,茫然无措。其时天色全黑,除了天上寥寥的几颗星星外,只有怪医那茅屋斑驳的灯光。两人在外边站了半个时辰,云剑如觉度过半年一般,艰煞难熬,脸上不知不觉流了许多汗,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他胸前。他心中虽然焦急万分,也极为恼怒胡不治这种态度,但除他之外,已无人能再救司徒玉,若是中毒的是他自己,那他早已拂袖走人,纵然毒发身亡,他也不想如此瞧人的脸色。
又过了片刻,云剑紧盯着的那道门终于打开,从里面蹒跚着走出一个人影,那人脚步迟缓,却又似故意一般,走一步,歇一步。他每歇一步,云剑便流一滴汗,眼光却仍紧紧盯着来人。过了片刻,这个破烂的篱笆门终于是打开了,门里面吊着灯笼,映照下来,云剑终于是看清他的面目,见他身形极瘦,微微驼背,面容像是干枯了的树皮,又瘪又皱,头顶上的头发屈指可数,两只眼睛深深凹入。云剑万想不到这个病态得快进棺材的人竟然便是圣手怪医,圣手怪医虽然医术高超,但为人孤僻,又长期隐居于此,因而江湖中人极少知道他的存在,云剑也是第一次听闻,心中本来有几分不信,如此一见,更增心中所疑。
怪医胡不治眯着那对老残的双眼,上下打量连轶,道:“原来是你,我还记得一点,你是那个中了青花蛇毒的那小子。”连轶连连赔笑道:“是,是。”胡不治奇道:“怎么?你没病啊,那你来我这儿干嘛?”连轶一指云剑,道:“这位云公子于我们丐帮有莫大的恩惠,他的意中人司徒姑娘中了毒,这毒想来普天之下也只有长老您能解,希望您看在云公子对丐帮有恩的面子上,救一救她吧。”
胡不治冷冷一瞥云剑他们,冷笑道:“臭小子,居然带了两个死人来,我胡不治向来是不治外人的,你这该知道,何况这两人已经快死了,我也无能为力。”说着便要关上门,连轶大惊,也顾不得得罪胡不治,急忙将门一堵,道:“长老,此话何意啊?”云剑强忍怒气,跪下道:“求求你了胡先生,我求你救一救玉儿的性命,连大哥说普天之下只有你能救她,我,我求求你了。”
胡不治看了看他,却转过头,对连轶道:“你说说他有什么恩惠于丐帮,从实招来,若有半点虚假,我立刻走人。”连轶听得话有转机,忙喜道:“是,属下从实说来。”当下急忙一五一十的说了,胡不治听得丐帮状况,深皱眉头,道:“没想到丐帮越来越没出息,受人欺凌,到头来还要外人相助,哼!当真不像话至极!”他走到云剑面前,伸手一探司徒玉的额头,再把一把她的经脉,沉吟片刻,道:“我只救一人,你自己选择。”云剑闻言大喜,忙道:“好,你救玉儿吧。”
胡不治冷冷道:“别怪我不先告诉你,你和这女的都快要死了,到底好救谁,可要考虑清楚。”云剑笑道:“我哪有什么事,前辈你只管救玉儿就是。”他只道胡不治是想来考验他。胡不治冷笑道:“你这臭小子,枉你一身这么好的功力,连自己中了修罗花的毒都不知道。”云剑奇道:“据晚辈所知,这修罗花的毒不是霸道至极么?我若是中毒,那不就早死去了么,何况晚辈自感身子并无异样,好好的啊。”胡不治冷笑道:“你中的并不是修罗花花粉的毒,而是它刺上的毒,这种修罗花的花毒极为奇异,花粉的毒能够瞬间致人死地,而花刺的毒却甚为不同,中毒的时间越久就离越鬼门关越近,瞧你中毒也有好些时候了,只是你内力深厚,毒一下子被制压而已,但越是制压,发作起来便越是厉害。你内力纵然深厚,也决计活不过今晚。”他淡淡看了司徒玉一眼,冷冷接着道:“这妮子中的毒也已经有些时候了,你强制用内功压住她体内的毒。本来她中毒不深,拖些时候是没问题的,但毒一但被压制,发作起来顷刻便能要了她的命,这个道理有如本是涓涓细流的溪水,被你硬是堵了起来,积累到一定时候便会如泄洪一般,冲破阻碍,无可抵挡。这本是逆天之事,可怜你无知,白白送了两人的性命。”
云剑望了望自己的手指,心想原来自己摘的竟然是修罗花,难怪蓝百和她们的蛇蝎都毒死了,但我却怎么不会中毒死去?他却不知他先中了花刺的毒,花粉的毒便害不了他,只因中了那种毒都必死无疑。而到连轶等人来时,修罗花花粉的毒早已消减殆尽了。云剑一咬牙道:“前辈不是答应过了么?你愿意救一个人,那么,我求你救救玉儿。”胡不治道:“你不怕死么?”云剑惨然一笑,道:“我家仇未报,自然死不瞑目,但…”他深深的凝望了司徒玉一眼,道:“无论如何我却不能让她有事,我要好好保护她。”胡不治冷冷看了他们一眼,道:“进来。”连轶心中大急,但胡不治只答应救一个人,若是自己多加劝阻,只怕他一个不高兴,连一个人也不救了。
云剑抱住司徒玉随胡不治走了进去,连轶急忙跟上,心想先医治好司徒姑娘,到时再求长老救云公子性命。几人走进茅屋,胡不治带着他们又到了一间小房,中央有一张床,四周都放满了药罐,药瓶子,和大量说不上名字的药材,一股浓浓的药味充斥满了鼻子。云剑将司徒玉放在床上,胡不治拿起一根长长细细的针,插在司徒玉神庭穴上,云剑见他针头连火也未烫热消毒一下,便直接用于针灸,心中顿感奇怪。
哪知胡不治插完这一针后便只管离去,留下云剑在屋子里愣愣发呆,连轶低声问道:“长老,难道司徒姑娘插上这么一针便能去毒么?”胡不治翻眼一瞪,道:“你这臭小子,不长记性,我不是说过这种魔蝎毒极为难治么,我这一针是要稳住她体内的毒性,这医治的办法我还要好好想想。”他说这转头冷冷瞪了云剑一眼,道:“本来这妮子中毒不深,多受苦就是,谁叫他不识好歹,居然将毒性硬是堵住,我得要在毒性爆发时治好,否则毒性一但爆发,神仙也难救了,他奶奶的,老头子活了七十多年没医死一人,今日当真是晦气!晦气!”说这摆摆头走了出去。
云剑轻轻握起司徒玉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怔怔的掉下泪来,道:“玉儿,当真是对不住你,都是我害了你。”几上的红烛已经烧了一半,夜已三更,过多两更,便即天明。云剑暗叹一声,听胡不治所言,自己是看不到明天的曙光的,心想这毒发作起来厉害无比,想必是一发即死,希望老天开眼,临死之时还能见到玉儿痊愈。过了片刻,只见胡不治垂着头走了进来,脸色阴沉,道:“我救不了她。”云剑大惊,喝道:“你,你说什么!”胡不治道:“若是还有时间尚可救她性命,只是她身上的毒不久即将发作,一时间找不到药引子,并非我无能救她,只是时间不够罢了。”云剑急忙问道:“要什么药引子,我去找。”
胡不治道:“就要你身上所中的修罗花,只因这种花的毒专克蛇蝎一类的毒物,拿它做药引子,最适宜不过。”云剑笑道:“这花晚辈倒是有。”说着从怀中取出修罗花,递给胡不治,道:“前辈,可是这种花?”胡不治愣了愣,接了过来,他虽知云剑中的是花刺的毒,但却料不到云剑竟然会带在身上。当下道:“好,你等我片刻,我去准备一下便来医治。”云剑喜道:“多谢前辈!”云剑望着司徒玉,微笑道:“因祸得福,玉儿,你有的救了,真是太好!”
胡不治拿着一个铁盆走了进来,连轶跟在身后,帮忙拿些工具药材。云剑忽问道:“前辈,我还有多久的命?”胡不治冷冷道:“怎么?你可后悔了,我还没治。”云剑摇头道:“晚辈死而无悔,我是想知道我能否看见玉儿痊愈之时。”胡不治道:“你放心,死之前看得到的。”云剑点了点头,站在其旁,不再说话。
胡不治将修罗花的花瓣摘下来,放在石臼里,道:“你拿七克黄莲,三两开口剑,再倒五钱竹叶青酒下去,和着一起绞碎。”他顿了顿,道:“这魔蝎毒是结合了多种毒调制而成的,这妮子是给百毒教的人下的毒罢。”连轶一边捣碎,一边应道:“是,长老,这位司徒姑娘给蓝百和这妖女抓了去,云公子救回来时,却发现司徒姑娘已经被她们下了毒。”
胡不治“嗯”了声,拔掉插在司徒玉头顶的针,道:“捣碎好了么?”连轶道:“长老,已经好了。”急忙递给胡不治,胡不治将这粘稠药物放入砂锅中,递给云剑,道:“你用内力把这药给熬熟来,老头子我没那深厚的功力,反正你也是要死了,死了也是白死。不过我可告诉你,你用内力烧好后体内的毒便即发作,想要活久一点还是想要快些救这女子,你自己想好。”连轶问道:“用炉子烧不行么?”胡不治淡淡道:“用炉子烧好后,这妮子只怕归西了。”
云剑一话不说,接过砂锅,深深一吸口气,双掌紧紧贴住砂锅,低声吼了声,立即催运真气,不过多时,只见他头顶已冒出丝丝白烟,额头溢满汗珠,那砂锅的底部已经开始变红。胡不治暗叹一声,没想到云剑的内力竟然如此深厚,当下道:“一下子别太用力,若是把砂锅震碎,后果自负。”云剑微微点头,双手贴着砂锅不住来回摩擦,想让药物烧得均匀些,胡不治忽地伸手揭开锅盖,只觉触手极烫,几乎把持不住,锅盖一揭开,一阵浓烟登时冒了出来,他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节竹子,拔开塞子,倒出了些许水,又把锅盖盖回去。
过了半个时辰,云剑头顶的白烟已经越来越浓了,知道已经快要到极限了,云剑微微喘息,问道:“前辈,怎么样?还要多久?”胡不治盯着那砂锅看了一会儿,才道:“好了,你放下吧。”云剑暗送口气,把砂锅放下,自己调息一会儿,他不调息还好,一调息只觉胸口一痛,像是人用针狠狠的在他心上插下去一般。云剑知道自己耗费太过的功力,抑制不住毒,已经开始发作了。云剑索性便不调息,靠在床边,痴痴的望着司徒玉。
胡不治将药水倒了出来,拿过一段小竹子,道:“我点她神庭封住她的心神,以免毒气上流,现下她无法自己饮喝,你通过这竹子将药灌给她,灌好后再告诉我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连轶想求他救云剑,也跟着出去。云剑点了点头,接过竹子,这药刚刚烧好,极为烫口,云剑先拿了小碗,倒出些在碗中,轻轻拨开司徒玉的樱嘴,自己先喝一口,然后通过竹子慢慢灌入司徒玉的口中。但司徒玉无法自饮,药喝进去后又流出来。云剑想找条手帕给她擦擦,但这间药房里尽是些草药罐子,何来手帕之类。云剑放下药碗和竹子,伸手搂住司徒玉的腰,将她扶了起来,卷起衣袖给她擦了擦。
云剑一手扶住司徒玉,自己向喝了一口,放下药碗再拿起竹子喂给司徒玉喝。一只手轻拍她的手背,帮助她喝下去,如何反复多次,终于是把一碗药喝完。这一碗喝下来,云剑自己倒也喝了不少,心道:“这辛辛苦苦的药可不能给我浪费了。”他不知这药够不够,当下将锅中所剩之药全部倒在碗里,给司徒玉喂了下去。这药喂好后,天色已近白,云剑轻轻放下碗,打了个嗝,心道:“我不小心喝了玉儿这许多药,不知有没有影响到她康复。”又想:“这天色快明,我也该死了。”他最后深情的凝望了司徒玉一眼,双手轻轻掠过她洁白的脸颊,暗想这一张美丽的脸再也见不着了。云剑轻轻放她躺下,拉起一张被子轻轻盖上。转身走出了药房,却正碰着匆匆走来的连轶。
连轶奇道:“云公子,你不在照顾司徒姑娘,可要去哪里?”云剑微叹一声,道:“我是将死之人,我死之后你不要告诉玉儿我毒发身亡的事,只说我去找贤弟就是了。连大哥你以后若见到我贤弟,就把我的事悄悄告诉他,他自会安排。”见连轶双眼呆呆,不禁脱口问道:“怎么了?连大哥。”
连轶低声道:“我瞧不用我说了。”云剑一怔,将他双眼示向后方,回头望去,本以拿在手中的剑咣当掉落在地。张口颤声道:“玉,玉儿,你,你怎么醒来啦。”原来那药的药性极强,云剑喂了一碗药后,司徒玉已开始恢复意识,但她喜欢云剑如此细微爱护的照顾,便假装不醒,云剑却以为药性不够,又喂给了她一碗。若是定力稍差,只怕当即脸红出声了。司徒玉低着头走了过来,俯身拿起白玉剑,交在云剑手中,轻轻道:“你拿了剑是想要找一个无人的地方,然后自杀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