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什么宫廷礼仪在昭国没过上两天安稳日子就被带来大遥所知道的那点儿规矩都是现学现卖到今天能这般熟识礼节已是极大的不容易比起刚入宫时经常冒冒失失不懂行礼不知强了多少
见白绮歌应答不卑不亢、不羞不涩皇后满意点头:“总听有些人在本宫耳边说七皇子正妃傲慢无礼今日一见方才明白那些都是小人的酸言酸语”侧头扫了眼恭谨低头的一群嫔妃皇后语气略显凌厉:“都给本宫记着以后谁再搬弄是非乱嚼舌根本宫决不轻饶”
“臣妾谨记”这次倒是异口同声整齐得很
一个女人能有如此魄力不仅仅因为身在其位作为六宫之首要有怎样的心思气度皇后的凌人气势让白绮歌很是好奇偷偷抬头仔细观察眼前陌生的女人
皇后并不漂亮脸颊过于棱角分明显得有些刚硬皮肤也不是很白皙相貌身段比起敬妃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好在身份高贵保养得当中年已过仍看不到几丝皱纹只略施粉黛便容光焕发与遥皇所表现出的苍老无力截然不同
易宸璟虽有疑惑还是规规矩矩躬身行礼:“母妃丧事竟引皇后娘娘移驾金躯宸璟代母妃致谢”
“七皇子多礼了敬妃比本宫年长按理说本宫该叫她声姐姐才是如今敬妃姐姐出灵本宫自当前来送行只是因着早上风寒头痛无法行走所以才拖到现在”沉吟片刻皇后又道“七皇子自幼漂泊在外生疏了大遥规矩怎就忘了对本宫的称呼以后别再叫我娘娘了当改口叫母后才对”
易宸璟微愣反应少顷方才明白皇后意思忙扯起牵强笑容:“儿臣一时糊涂请母后见谅”
旁边低着头的白绮歌暗吸口气立刻意识到皇后不是个简单人物称呼上的问题看着是小实则事大说开了能牵扯许多关系
昔年敬妃被打入冷宫易宸璟曾寄养在皇后身边两年有余叫声母后理所当然但自从他结束质子生涯返回遥国几次提起皇后时从未叫过母后一来易宸璟是弃妃之子又是归国质子地位低下称皇后为母后难免有套关系之嫌二来身负将军一职平日里上朝按规矩还得叫皇后娘娘加上易宸璟又是个亲缘淡薄的人于是索性就舍了母后的称呼常以臣子自居
事实上众皇子中管皇后叫做母后的并不多除了皇后亲生的大皇子、三皇子外也就只有擅于甜言蜜语的易宸暄以及几位未成年的皇子如此称呼现在皇后让易宸璟再叫她母后虽然合情合理却是十分突兀但无论如何只要易宸璟叫了这声母后便将二人关系瞬间拉近同时也表现出皇后的宽宏大度毕竟被易宸璟取代的前任太子正是她的亲儿子
一个称呼两个字背后掩藏着多少势力争斗难以想象而这就是宫廷藏污纳垢、永远没有风波息止之日的冷漠深渊
“打起精神”
白绮歌正出神想着冷不防易宸璟在身后暗暗一捅低声提醒这才想起该迎皇后进堂内
“外面风大天寒皇后娘娘请堂内坐”侧身让出通路皇后从面前走过时白绮歌忽然发现那双细致保养的手上有几处老茧似是年深日久已微微泛黄
不动声色躬身行礼直到皇后走过白绮歌才抬起头疑惑目光向笔直背影望去
习武之人常握刀剑时间长了手掌会磨出茧子难不成皇后一个身在后宫养尊处优的女人也会拳脚功夫倘若真是如此这位一国之母更是不可小瞧了
皇后并没有在敛尘轩待太久寒暄了几句节哀之类的话后便离开了然而皇后出现在敛尘轩的事很快传遍皇宫各个角落让刚刚步入平静的遥国皇宫再掀波澜当然这是后话对敬妃出灵那夜的白绮歌和易宸璟而言疲惫劳累的一天总算过去
白烛与幔布还未来得及撤去随处可见的刺目白色使得房间看起来异常冷清白绮歌坐在一片冰冷色调里纠缠数日的困顿莫名其妙地消失无踪大概是人们常说的困过头了吧忙碌戛然而止琐事都消失后是满心空虚像是少了什么东西愣愣望着冷寂无声的房间白绮歌忽然意识到是啊少了个人
所有外人都离开后易宸璟说先回房等白绮歌交代侍女收拾好物事回到卧房空荡荡的没有丝毫易宸璟回来过的痕迹
这是要分居白绮歌苦笑想骂易宸璟小气抠门没气量却又觉得荒唐反正他听不到
守灵出灵这三天来的人很多全靠白绮歌一人维持一一寒暄还礼说些废话苦熬下来嗓子快要破了提起茶壶迫切想要喝杯茶无奈壶中空空就连一滴冰凉的清水都没有拖着疲惫身躯爬上床榻白绮歌紧紧裹住棉被靠墙坐着瘦骨嶙峋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唯有这样才能减少热量流失让她不至在初冬时节就被冻死成为宫中笑话
冷好冷遍体生寒
这时若有一碗热粥或者他温暖怀抱该多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曾经那份不愿依赖任何炫、不想为任何男人羁绊的骄傲渐渐消退原来当感情悄然而至再刚强的人都会变得柔软易碎
窗框几声轻响吓了白绮歌一跳似是有人在外面拉窗子目光一紧手指摸到腰侧拔出短剑白绮歌翻身而起迅速冲到窗前屏息低喝:“谁”
听到房内有人回应外面忽地没了动静就在白绮歌以为人已经走了时窗子嘭地一声被从外面拉开半是黑臭半是无奈的面容出现眼前
“你把房门闩上做什么”
“啊房门”白绮歌一脸懵懂看着揉着额角的易宸璟下意识反问
“不想让我进去好不容易才听完战廷啰嗦抱怨赶回来结果你却把门……”看着白绮歌恍然大悟的表情易宸璟把后半句吞到肚里鄙夷神情毫不掩饰“你还能更糊涂些吗”
白绮歌一捶额头急忙跑到外间开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刚才回来时她以为易宸璟已在房内随手就把大门闩上了一个人躲在内屋胡思乱想时定是没听见易宸璟敲门逼得他只好绕到内屋窗下寻找入房之路
匆匆撤去门闩拉开大门外面一片风雪猛烈吹入本就寒冷的身子被吹得透心凉白绮歌打了个寒战眼前一花易宸璟挤进房内隔住风雪一样东西递到面前
“拿着”
闻声细细看去易宸璟拎着的竟是个食盒袅袅热气自缝隙氤氲而出看着便觉得暖和白绮歌原本不饿许是贪图那点儿温度看到食盒的刹那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尴尬仰头正对上温和双眸
“让人煮了两碗荷叶粳米粥趁热喝喝了喉咙就不会痛了”
“嗯”除了淡淡回应白绮歌实在想不到还能说些什么只捧着食盒走到桌前脸上渐渐浮现出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他的气息未改温柔依旧对她的体贴呵护如若昨日是她多心了么也许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在胡乱猜测而他始终如一
粥香四溢一丝一缕嗅入鼻中寒冷再寻不见但那虚幻的温度总不如背上温暖踏实令人安心
双臂紧抱瘦削身躯易宸璟把头埋在白绮歌颈间呼出的热气扑在冰凉皮肤上闭着眼感受熟悉心跳声音沉如死水
“我只有你了绮歌……”
☆、第242章 再觅温柔
“宸?”还以为易宸这几天的反常表现只是太累而已,听到他声音语气白绮歌才明白,他大概是陷入什么泥潭里无法自拔了
在双臂圈出的空间里艰难转身,白绮歌仰头捧起易宸消瘦面颊:“什么叫只有我了?宸,你不能这么消极,我们好不容易才等来了今天,你必须为你的大业坚持下去!”
“我在坚持,一直都是,可我越来越不清楚所作的一切是对是错,因为我的野心连累娘亲无辜殒命,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白绮歌叹了口气
他果然又去钻牛角尖了,把敬妃遇害的事归咎于自己头上,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她
“我不跟你争辩谁对谁错,你非要往自己身上揽罪名我也拦不住你,但是你得明白一件事,走到这地步你我都没法再回头,乔姐姐也好,娘亲也好,就算你肠子悔青了她们也不能死而复生”轻轻依偎在易宸肩头,白绮歌语气温柔许多,“娘亲最疼就是你,如果让她知道你因为她的死自怨自艾,你觉得娘亲心里会好受吗?”
易宸抓住白绮歌的手放在胸口,一声叹息,一脸疲惫:“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只是做不到无动于衷就好像我很明明清楚娘亲被易宸暄劫走不是你的错,但当时一股火冲到头顶失去理智,什么话不经脑子就说了出来,事实上却从没为此怪过你”
怎么说着说着绕到她身上来了?白绮歌微愣片刻,而后眉梢高挑,两只眼紧盯易宸:“你……这是在绕着弯子道歉?”
“你听出来了就好”
“我竟忘记你这人脸皮极厚,道歉也想蒙混过关!”抬脚狠狠踩在易宸脚面上,白绮歌推开温热怀抱窜到一边,嘴上不依不饶,心却安安然然落回肚里
看来易宸比她想象得更坚忍,虽然其间也有冲动、混乱的时候,最终还是没有让她失望,而这种惴惴不安后突然而来的欣喜给了白绮歌新的体会易宸成熟了,比她初见时那个冷漠几近冷酷、杀伐果断的大遥七皇子优秀不知多少这样的进步是用无数人牺牲换来的,好在易宸没有辜负那些人,亦没有辜负她
见白绮歌脱兔似的恢复了精神,易宸苦笑招手:“过来,老实坐下陪我喝粥,我是真的要累死了”
“一边喝粥一边给我讲皇后的事吧我觉得皇后这个节骨眼儿上出现恐怕不止祭拜这么简单,看她脚步沉稳有力,手掌还有疑似刀剑磨出的老茧,莫非是个练家子?还是说大遥皇后有习武的惯例?”与易宸相对坐在桌前,白绮歌搅着热气腾腾的荷叶粳米粥,眼眸比热气更加迷离如雾
“大遥风俗重男轻女,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至多也就学些琴棋书画,谁家若有个修习拳脚功夫的女儿定会被外人嘲笑,作为国母的皇后自然没可能被要求习武说起来皇后与你倒有几分相似,也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将门之后,不过册封为后之后就不再练武了,一心扎在前朝后宫等事上”
白绮歌放下饭碗,不可思议的目光直望易宸:“前朝?你是说,皇后干涉朝政?!”
“岂止是干涉,父皇刚登上皇位时许多事情都要受皇后胁迫,这种状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结束”提起不久前那段历史,易宸脸色变得凝重,“别看现在皇后天天躲在浣清宫以抱病为借口不问世事,当年的她可以说是唯一一个能压制父皇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有能力毁掉父皇江山的人”
青年时的遥皇凭借一身肝胆与智谋双全打下大遥如今江山,精明强干外还有高远见识以及强硬手腕,即便到老了仍处处透着高深城府,这样气势凌人的男人居然会被个女人压制?如果不是易宸所说,白绮歌绝不会相信这是事实
“皇后到底什么来头,竟能把皇上逼到那般地步?”
说到兴起处,易宸索性丢下粥匙,那双深邃的眼仿佛透过时光洪流回到几十年前,那段他还没有出生的遥远年月:“皇后出身将门自幼习武,祖父是前朝赫赫有名的骠骑将军,父亲是陪伴父皇征杀四方的功臣良将,舅舅家则代代出丞相,父皇掌权后正是皇后的舅舅担任右丞拥有这样背景还不算,皇后本身就比普通女子更有心计,身为后宫之人屡屡干政,仗着家中于遥国而言举足轻重的地位时常与父皇相抗”
白绮歌摇摇头:“锋芒太盛,僭越无度,长久不了”
撩起眼皮看了白绮歌一眼,易宸长出口气:“是啊,长久不了父皇暗中积攒实力,很快就削去右丞与皇后父亲的实权,并且暗示朝臣不可教女子干政,于是满朝文武纷纷上奏要求对皇后进行处罚甚至废后皇后猛然发觉可为时已晚,虽然父皇考虑到右丞等人势力尚存不能太过损其掩面,是而保留了皇后身份地位,但在那之后皇后就被禁足浣清宫三年之久禁足令让皇后收敛许多,这几年除了些后宫琐事外再不插手任何事情,像是嫔妃发丧这类是从不出面的”意味深长一声冷笑,易宸眼神里透着不屑:“果然皇位人人喜,还不等我正式册封太子,那些人便都苍蝇似的寻来了”
久不出面的皇后忽然登场,其目的性一眼便可看出,白绮歌对易宸的嘲讽并不反对,不过……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你盯着我干什么?”发现白绮歌不再继续讨论而是单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易宸浑身不自在
白绮歌一本正经:“宸,冲着你来的那些人是苍蝇,那你是什么?”
“……”苍蝇总是围着脏臭的东西转,那么,他就是秽物喽?易宸半张着嘴哑口无言话是自己说的,难道还能吞回去不成?皱着眉瞪了一眼,易宸夺过白绮歌的粥匙塞进碗里:“老实吃你的粥!”
白绮歌侧头避开易宸窘迫表情,以免自己笑得肠子疼,徒留易宸猛翻白眼狠狠搅着粥出气
笑过后心里一片坦然,这才是她和易宸之间该有的气氛,外人见不到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真实一面素娆被诛,敬妃去世,素鄢早晚要离开皇宫获得自由,以后这敛尘轩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做这浑浊之地彼此唯一的亲人
颧骨一阵冰凉,第一次,白绮歌发现他的手也会如此缺乏温暖
“你瘦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