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非情急下忘我挥笔,不知怎的,笔尖的火光忽又明亮起来,变直为曲,随着笔尖挥动,化为了一道亮丽的火圈。火光连绵不绝,随他向后飞旋,一环连接一环,好似经天而过的巨大螺旋。
两人一逃一追,快不可言,金绳火圈接连交锋,金绳越烧越短。魔徒左闪右蹿,上下挪移,一意逼近方非,可是火圈环环相接,构成了一道密密层层的火网,魔徒使尽解数,也难冲破火光。
方非也很惊奇,他情急乱来,火焰不但没有熄灭,反而随心所欲,成了抵御对手的利器。
“浊浪天来!”魔徒一声锐叫,黑乎乎的潮水破空而出,经过的地方,火焰纷纷熄灭。
“草木成城……”方非本想以木克水,可一转念,又觉不对。
“勾魂夺魄!”黑气还没出尽,第二道符法紧跟上来,天素写符迅速。这一道“丧魂失魄符”使出,真是奔雷走电。
“心如铁石!”方非的符字同时写完,两道符光交错,他只觉头晕目眩。这晕眩来去均快,一眨眼又恢复了神志。
少年临危变招,写出克制符法,魔徒大感意外,来不及出招,方非闪电跃入了第四层。
风揽月一晃身,也跃迁到第四层。
“雷枪电斧!”风揽月运笔如风。
“枯木无春!”方非乱走龙蛇。
一片青气涌出笔尖,迎上一道长长的电光。
“破壁飞龙!”风揽月喝声出口,电光变粗变长,抵住青色气障,没头没脑地钻了进去。
“气障重重!”手忙脚乱间,两种符法居然糅合起来,“枯盾符”抵御雷电,“风甲符”汹涌向前,鼓动青木气盾,只见青光暴涨,重重叠叠,刺穿一层,还有一层,电龙长牙舞爪,好似钻进五里云中,尽管威力无比,可是不知东南西北。
乌光一闪,方非跳入五层,还没站稳,蓝影摇曳生姿,又在身边出现。
“气箭破空!”方非一扬手,一排云箭射向魔徒。
风揽月一闪身,云箭擦身而过,刚要反击,方非向前一冲,木磴撞上水磴,嗖地钻入云巢。
这是一条绝路,也是一条生路。云巢里除了羽化教室,全都无法飞行,魔徒到了这儿,同样也不能使用飞行术。
方非一旦落地,撒腿狂奔,连声叫喊:“牡丹,牡丹……”叫了两声,忽地想起,牡丹昼伏夜出,这时根本不在云巢。
无助感油然而生,方非来不及多想,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回头瞥去,走廊尽头蓝影闪动,魔徒已经追赶上来。
方非冲出走廊,一颗心好似织机飞梭,横冲直撞,唿吸一阵紧似一阵,双腿快要失去知觉。一眨眼,他跑过魁星殿,经过许愿龙,眼角余光扫过,忽见一道石门——那是云巢地宫的入口,到了白天,可见门边一块石碑,上面刻有朱红字迹:“云巢禁地,学生勿入!”
方非一个箭步冲向石门,一如往日,刚一走近,石门无声分开,他的前脚刚跨过门槛,就听一边有人怒喝:“擅闯禁地!苍龙方非,我可逮着你了!”
他吃惊回头,乐当时怒气冲冲地快步赶来。
乐当时不用监考,留在学宫,他透过天眼符,看见有人在五行磴上追逐,赶来一瞧,正遇上方非进入地宫。
两人打了个照面,方非喜极而泣,孤军奋战这么久,总算遇上了一个帮手。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这么喜欢过乐当时,发自内心一声欢唿:“乐宫主……”
忽见蓝影一闪,天素,不,风揽月也出现在远处。
乐当时也恼怒、也欢喜,满面涨红有光,一个个毛孔恨不得渗出血来。
“方非、天素!”他大唿小叫,“你们两个不去考试,来这儿干什么?方非,你擅闯禁地,记大过一次,天素……”他转向少女,还没想好惩罚的名目,少女符笔一扬,一道“丧魂失魄符”飞来,正中大宫主的脑门。
乐当时根本没想到天素胆敢出手,一击便中,飞了老远,脑袋撞在墙上,两眼发黑,神志模煳,嘴里嘟嘟囔囔,说出最后的念头:“……冲撞道师,记……大过一……”次字还没出口,人已昏死过去。
风揽月赶上前来,本想补上一笔,结果了乐当时。可他一转眼,不见了方非。石门里人影闪动,小度者逃进了地宫,魔徒心头一急,也一阵风冲进了石门。
地道越走越黑,伸手不见五指,风揽月的笔锋燃起一团青焰,照亮十米远近,冷风阵阵吹来,雾气纵横起伏,似有无数怪兽张开巨口,要将入侵者活活吞噬。
风揽月侧耳聆听,前方的脚步声断断续续,似乎有人尽力奔跑。他快步赶去,不多一会儿,惨雾深处,白影闪动。魔徒心头一喜,追赶上去,手一扬,一道白光击中白影,黑暗里传来一声闷哼,可是方非没有倒下,只一闪,又消失在了一个拐角。
风揽月追赶上去,可是没有见人。他停下脚步,熄灭笔端青焰,黑暗冷硬如铁,四面压来。魔徒快走两步,就在左近前方,忽又看见龙蛛羽衣的光亮。
他屏住唿吸,放慢步子,写成一道“丧魂失魄符”,凝而不发。
无声无息地走了十步,魔徒心子突地一跳。巷道尽头,出现了一团光亮,光亮里,方非侧身站立,左顾右盼,神色十分惶急。
“没路了?”心中闪过一阵狂喜,风揽月一扬手,符光迸闪,只听哎呀一声,方非摔倒在地。
风揽月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还没瞧见倒地的少年,一股异样感觉,忽从心底升起。
魔徒浑身一凛,抬头看去,前方虚无深处,浮现出了一面巨大的圆镜。
大还心镜!风揽月吓傻了眼——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地宫深处,居然遇上了这个克星!
他奋起浑身气力,一纵身,想要退出镜室。
“僵如木石!”一束青光飞来,风揽月浑身一紧,手足僵硬,千绳万锁重重缠绕,将他死死定在宝镜面前。
这一道“定身符”,方非酝酿已久,威力十足。风揽月又叫宝镜夺了心神,稍一疏忽,惨被定住,可比“定身符”更难受的还是“大还心镜”,这一面上古宝镜,镇住了他的灵魄和精魂。
“别过来!”风揽月发出一声凄厉绝伦的尖叫,整座镜室也簌簌发抖。
方非不胜骇异,这个魔头真是了得,明明中了定身符,居然还能开口说话。
只一瞬,他又明白过来——这声音尖锐苍老,不是出乎天素,而是来自镜子。
方非一抬眼,几乎忘了唿吸。
镜子里面,少女眉眼低垂,昏迷不醒。在她的肩头,趴着一个人头虫身的怪物,他浑身苍白光滑,没有一根毛发,个头比山都更小,一对尖耳簌簌抖动。它有手无腿,腰身以下一段一段,好似一条巨大的蛆虫,虫身子盘曲缠绕,缚住了天素的魂魄,一双枯手好似铁钩,狠狠扣住了少女的咽喉。
“挪开镜子!”人头蛆举起一手,狠狠拍向镜面,镜面出现一片水纹,荡起炫目的奇光。怪物如受火烧,慌忙缩手,手掌黑烟腾腾,脸上透出极大的痛苦。
“要不然……”怪物两眼暴突,血红发光,“我吸了她的魂儿!”它张开大嘴,两排尖牙对准少女白皙的脖子。
方非望着镜子,脸色苍白,他已看出魔头害怕宝镜,脑海中光芒连闪,响起了天素回答帝江的话:“……镜祛法需要一面照魂镜子,还有一位顶厉害的道者,透过镜中的魂魄,把妖灵从宿主的魂魄上剥离下来!……”
“挪开镜子!”人头蛆又叫一声,“我说最后一次!”
方非盯着镜子,后背汗如雨下。他长吸了一口气,向前跨出一步,一刹那,他的影子也投入了镜中。
风揽月不明所以,只一呆,脖子忽地剧痛,被一双大手狠狠扣住。他大吃一惊,尽力回头,与方非的影子打了个照面。
心镜照魂,与其说是镜子照出了魂魄,不如说是魂魄进入了镜子。
方非投影入镜,镜子外面的方非根本没动,动的只是他的魂魄。风揽月只留言到镜子外面,压根儿没有料到——这个对手极为特别,能在镜子里与自己交手。
经过数月的苦练,面对大还心镜,方非的肉身魂魄,已可任意分合,他的身子没动,魂魄却已捏住了风揽月的脖子。
这感觉古怪透顶,分明双手空空,可他感觉捏到了一个滑溜溜、黏腻腻、冷冰冰的东西。
“咕!”怪物拼命一挣,方非只觉身子一晃,几乎摔了出去。
风揽月放开了天素,扬起两只枯爪,手指好似烧红的叉子,深深陷入了方非的手臂。
仿佛瓷器皲裂,手臂被扣地方,呈现出丝丝裂纹,一股出离的痛楚贯穿全身,方非两眼一黑,险些昏了过去。
“呀!”一声尖啸,出自风揽月的喉咙,全无得胜的喜悦,反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好比垂死下落的苍鹰,发出惊心动魄的哀鸣。
方非定眼望去,在他的魂魄深处,燃起了一团白光,这光芒如此夺目,照亮了他的整个魂魄。白光透出躯壳,风揽月的爪子好似着了火,浓浓的黑烟弥漫了镜面。
“什么东西?”方非无比诧异,白光越见清晰,透出长方形的轮廓。
“隐书!”方非恍然大悟。风揽月说过,天试院时,他就试图附上方非的身体,结果遇上了一股力量,彻底战败,几乎死掉。如今真相大白,这股神奇力量,就是支离邪的隐书。
双手有了知觉,力量源源涌出,方非驾驭魂魄,拽住怪物全身,向后狠狠拖拽。风揽月拼命挣扎,蛆虫似的身子一点点地离开天素。
“咕!”魔头狠狠低头,一口咬中方非的脖子。方非似被铁棍击中,重击中夹杂刺痛,颈骨似乎快要折断。
“呀!”风揽月抬起头来,嘴里涌出黑烟,他想食掉方非的魂儿,反被隐书的神光灼伤了唇舌。
方非趁机发难,使劲一拽,风揽月脱离了天素,嗖地一下,虫尾巴狠狠缠住了方非。
风揽月恨死了这个少年,到了这个时候,但求同归于尽。他一手掐住方非的脖子,一手狠击他的头部,一拳,两拳,每一拳都如千斤重锤,方非眼冒金星,眼耳口鼻流出鲜血。
天素脱离魔灵,瘫倒在地,落地时的震动,激醒了她的灵智。
少女睁开眼睛,望见了镜中的两人,一瞬间,她明白发生了什么,目光一转,投向镜框边的一行符文,那是极为深奥的古符字,震旦里认得这种符字的人已经不多了。
可是天素认得,她扬起云扫,发出虚弱的声音:“神明虚照,万邪皆空……”
念符声一出,风揽月浑身一颤。他面露惊慌,拽住方非的爪子松开了。镜面打破了沉寂,水波似的流转起来,至深至秘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漩涡越转越大,风揽月的身子随波起伏,忽似一片枯叶,轻轻地脱离了方非,落入了漩涡的中间。
“呀!”魔头嚎叫一声,随着漩涡转动,一圈圈向下沉落,它的叫声越去越远,越来越轻,落入涡流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镜面归于沉寂,镜子一男一女,相互对视一眼,双双倒在地上。
“别睡,还要大考呢……”昏沉间,方非似乎听见有人喊叫,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只觉头痛欲裂、浑身酸软,天素躺在远处,好似一片卧云散雪。
他挣扎起来,面对宝镜吸了一口气,抖擞一下精神,镜中人一扫颓色,一股元气灌注全身。
方非扶起天素,连叫两声,她才悠悠醒转,呆了呆,冲口而出:“我们赢了?”方非苦笑点头。
天素沉默一下,轻声说:“我刚才,是不是叫无相魔附了体?”
“啊!”方非似乎没有听见,拿出仙罗盘一瞧,“辰时还没到,兴许可以赶上大考!”他一面说,一面扶起天素。
少女双腿酸软,几乎不能举步,她被邪魔附体,魂魄所受创伤,胜过方非百倍,尽管百般运气,身子仍是绵绵软软,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怎么回事?”天素挥拳捶打双腿。
“我来背你!”方非不由分说,背起天素向外跑去,少女又好气,又无奈,挣扎两下,只好任其摆布,心想:“也许只是一时无力,到了苍灵地峡就好了!”
跑出地宫,看见乐当时,老头儿昏沉未醒,天素惊说:“他在这儿干吗?”
方飞苦笑一下,默默不答,他跑到太极坪,跳上飞蹬,飞到中途,看见吕品,忍不住说:“天素,怎么救他下来?”
“救他干嘛?”天素气愤难平,“闹成这样,全都怪他!”
“不论怎样,他都是危字组的人啊!”
天素哼了一声,扬起笔来,手腕却似灌满了黑醋,笔尖光芒跳动,符字不能成形。她又惊又气,只好说:“你会,‘顺风推云符’吗?”
“会!”方飞靠近吕品,一挥笔:“乘风驾雾!”
一道青光闪过,吕品漂浮起来,乘着一团云气,冉冉落向地面。三人几乎同时落地,懒鬼瞪视两人,脸上一半是惊,一半是喜。
方飞松了一口气,又问天素:“这符网怎么解?”
“这是‘乾金网灵符’,专门对付变化的道者和妖怪!”少女想了想,“火克金,可用‘三味灵火符’,不过这道符威力不小,使得不好,绳子没烧断,先把人烧死了!”
方飞想了想,轻声说:“我来试试!”
吕品流露出惊恐神气,眼睛发疯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