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和尚不见有敌意,应该不是刻意埋伏在此的奸细,只得暗自猜测这深山野地里隐藏着什么武林高手。
“妙哉,不得无礼。”
正过招过得欢畅,寺庙里闻声走出来几位僧人,为首的是个白须老者,形体清瘦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看样子年过七旬,然而面色红润有光泽,倒是精神矍铄保养得很好。
“师父。”
小和尚合掌认了个错,当即就返身回到了老和尚的身后,转头的瞬间还对着镜月未央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随即就被另外一位长身玉立的年轻和尚当头敲了一个栗子。
镜月未央抱着火云貂捏了捏它下巴上肥嘟嘟的肉肉,有些奇怪那个小和尚为什么要跟她做鬼脸,难道她脸上被人画了朵花吗?
“几位施主跋涉而来想必累了,不如先进寺里稍事休息?”老和尚目光正直,体态稳重,让人情不自禁地肃然起敬。
楚鹤鸣回头看了一眼镜月未央,又朝西门九幽询问了意见,琢磨着天色即将入夜,山里猛兽出没呆着总归是不太安全,便随着老和尚进了庙里。路上仔细观察了一番,这庙看着确实有了一段时间的历史,并不是最近几年新建的,而那老和尚轻车熟路地绕着,也不像是鸠占鹊巢的外人,遂放心了不少。
用罢庙里的斋饭,镜月未央正要去找老和尚询问山里面的情形,路过院子的时候突然有一道黑影从围墙外跃了出去,动作敏捷灵巧,像猫一样狡猾。
“什么人 ?'…'!”
镜月未央轻斥了一声,迅速追了上去。
那人像是故意在逗她似的,不紧不慢地跑着,眼看着要追到了,一晃神又没了影子,再眨眼,他又定在某个地方守株待兔,看那身形,好像是先前那个小和尚。
看他跳出了寺庙的围墙,镜月未央生怕有诈,本不打算追过去,可心中有疑又难熬得紧,想了想还是翻身跃出围墙紧紧跟上,两人一前一后不知在山林里穿梭了多久,那合影一晃又没了影子,这一次消失后就再也没有显身。镜月未央提高警惕在四周望了一圈,既没有陷阱机关也没有游蛇猛兽,完全闹不明白那家伙的意思。
难道只是为了耍着她好玩?
郁闷地皱了皱眉头,镜月未央准备打道回去,一转身才发现自己迷了路,一张口就要骂出声,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簌簌的声响,一个“靠”字就死死卡在了喉间,半晌才被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听那轻碎的落叶声,速度很快,但不是野兽捕猎的那种极富攻击性的脚步声,倒像是有人匆匆赶来。镜月未央立刻闪到了一棵大树后面,猫一样悄然无声,林间无风,只偶尔在树梢处响起一声凄切的枭鹰悲鸣,气氛静谧而寒凉。镜月未央紧紧抓着树干,背后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十指在树皮上几乎抠出了一个大洞。
“卑职参见陛下。”
夜空中乌云缓缓飘移开来,露出半圆的月,银色的月光铺洒而下,缓缓照亮了整个林地。
镜月未央远远望去,只见百米开外出现了两个黑影,一立一跪,谈话声不大但清晰可闻。镜月未央闻声忍不住蹙眉,陛下?那是什么玩意儿?这里除了她一个皇帝,还有其他的国君?喔哟,不是说王不见王吗,这……会不会太刺激了点?
“安排得怎么样了?”
温软的语调像是含着棉花糖一样柔软,完全没有一方霸主的气势,镜月未央掐指一算,立刻就把方才出现在脑中的几位候选人掐灭了灯。
西冥的那个家伙她已经见过了,闻人樱离虽然是有温柔的时候,但他的温柔也带着孤寡的距离,大概就是那种“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心情好,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态度。
听说北漠那二货白眼狼也顺应天时上了位,那家伙能正常说话就不错,更何况估计早就把她跑到了九霄云外,不可能千里迢迢跑到这破地方来。
至于圣焰的那个老头子那就更不可能了。
那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那几个小国的国君,虽然名义上与他们平辈,但为了避讳一般都是称“王”的,这“陛下”二字,也就这四国之君担得起。难道这孩子得了妄想症,成天想着有朝一日能造反得逞自己做皇帝?
“回陛下,一切准备妥当,此番荆州之地必当手到擒来!”
荆州之地?!
镜月未央心头一震,荆州十三城,可不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想要一口气吞下她的十三座城池,这么大的口气,除了西冥那个疯子还能有谁?难道他真的是闻人樱离……不,他不是闻人樱离,他是——
宗政雪微!
想必……
这才是他真正的面貌。
虽然跟这个男人有过不少接触,但这还是头一次面对摘下了面具的他,镜月未央微微握紧拳头,胸口心跳忍不住快了几拍。她很清楚,之前出于她还有几分用武之地,宗政雪微一直对她手下留情,如今他们已是死敌……
再度相逢,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而面对这样一个万众忌惮世人皆对之讳莫如深的男人,镜月未央说实话并没有太多的信心。
她还天真的以为,经过蝴蝶谷的那一战,他们至少也要过个一年半载才会对阵沙场……没想到她还是漏算了一点,这个男人也是跟她一样,从不按牌理出牌!怎么乱就怎么来,他的谋术甚至比她还要没有道理。
“嗯,你回去告诉墨啸,盯死靖王。”
就连“死”字也全然没有任何凌厉的气势,仿佛只是在讨论晚宴上的一场香艳舞乐。
听到“靖王”二字,镜月未央又是心头一颤,好像很多事情都跟事先预想的不太一样,但具体有什么不同她也说不清楚,这个男人究竟在耍什么诡计,镜月千修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她完全猜不透,就好像被人牵着鼻子带上了舞台,在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在什么都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帘幕就被一把掀开灯光就轰然打亮照到她身上,而且她还不能逃场,无论如何都要硬着头皮演下去……
这种感觉……
就像是被人,狠狠算计了一道!
镜月未央微微眯起眼睛,清冷的双眸中迸发出一抹狠佞的色泽,不管是谁在耍她,她都要让对方付出双倍的代价!
老虎不发威,当她是hello—kitty啊?!
接头完毕,跪着的下属一闪身就从山林里蹿了出去,立着的男人还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不走,镜月未央也不敢乱动,只是一个劲儿瞪大眼睛想要看清他的模样,可惜他始终背对着自己,除了一头华丽的绸缎般反射着月光的长发什么都看不见。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镜月未央站得脚都快发麻了,那人才转过身款步踏着落叶走过来。
眼看着他越走越近,镜月未央的心脏就跳得越来越快,生怕被他发现了自己,同时又很好奇他的模样,无奈这月光不够明亮,又是背光照着,除了发鬓下的阴影啥也看不清。
就在镜月未央屏声静气就要放弃的时候,那个男人忽而顿住脚步,好像察觉到自己走错了方向,折身朝另一边走了开。
在他转身的刹那,发丝轻扬拂到了肩后,灿若星辰的水晶耳坠在月光下一闪而过,镜月未央蓦地瞪大眼睛,眼前定定呈现出那半张丑陋到了极致的脸庞,久久挥散不去。
怎么……会是,他?!
50、是孽是缘
一直到西门九幽走远了,镜月未央还是不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猜测过西门九幽各种可疑的身份,然而无论如何也不能跟西冥之君宗政雪微联系起来!
不单单是因为两个人迥然不同的性格差异,更多的,她对冥皇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看起温和实则冷血的闻人公子身上——诚然,一个人有两个身份无可厚非,可有三个四个身份就绝然不能同日而语了,且都是此种名震一方众人皆知声望遍布九州的大人物!就是有分身术也不一定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可是这个男人竟然还能游刃有余弹指欢言!
而自己,竟然就那么眼睁睁地任由这个敌国的死对头在自己的地盘上来去自如,任由他把自己当成棋子任意把玩捏一弄……你妹!不带这么玩的!
一个宗政墨啸已经把奸细的精髓演绎得淋漓尽致,一个宗政雪微更是变本加厉百般花样,难道他们宗政家就这么喜欢玩多重身份分身计吗?
无聊!
白瞎了她的一番期许,果然面对这些老谋深算的千年老狐狸,她还是太过天真了。唛鎷灞癹晓。请记住本站
“沙沙,沙沙沙。”
身后响起细碎的落叶被踩碎的声响,镜月未央保持着双手搭在树干上的姿势没有动,不用回头也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你把我引出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师父说,直接告诉你的话你不一定会信,刚好冥皇又招了人马聚集在山脚,所以就直接让你瞧瞧,昔日凤城城主西门九幽的真实身份。”
“呵,你们呆在这深山老林,知道的倒是不少,还是说……你们根本就不是真的和尚?”
“阿弥陀佛,师傅教我传达的消息我已经带到了,其他的还恕妙哉不能透露。”
镜月未央回过头,看着小和尚一本正经合十颔首,不由抬眉冷笑:“不能透露,还想把朕蒙在鼓里?!”
“师父说,时机未到。”
“所以?”
“有时候知道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这也是你师父告诉你的?”
“是的。”
“师父说师父说,你是你师父的传音筒吗?看你也不像是个木鱼脑子,难道就不能有主见一点?!”镜月未央不耐地哼了他一声,她受够了这种披着麻袋被人耍着玩的把戏了,就好像憋了一肚子火却不能发出来,明明知道真相近在咫尺可却无法触及,她不需要别人为她铺路搭桥,不想被人牵着鼻子像狗一样溜来溜去!
好长一段时间的静谧,小和尚都没有再说话,镜月未央也只是气愤,并不打算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见他无意回答,便也不再追问,甩了袖子掉头就走,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能安全走回去。
“其实……这一次什么都不要做更好,你可以坐山观虎斗。”
见镜月未央气得一头撞到了树干上,小和尚忍不住微微倒吸了一口气,有点儿忧心这个不掩性情的“女帝”,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漏了口风。
镜月未央疼得龇牙咧齿,因为死要面子又不得不咬紧牙关强忍着,听他这么一说却是更加生气了:“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高兴吗?哼!”
“哎……那个……”
“还有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走错方向了,应该走这边……”
“……谢谢。”
“……欸?”
一直到镜月未央走没了影子,小和尚还在回味镜月未央最后留下的那两个字字节。她说——“谢谢”?一国之君,竟然会对别人说“谢谢”。
他一直很好奇,是怎么样一个女人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一年之内以雷霆之势登上皇位成就一代女帝的霸业,他以为不是霸气侧漏的女人至少也是雷厉风行的铁血巾帼,可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却是抱着一直圆滚滚的火云貂斜斜靠在马车上在逗弄尚不足周岁的小幼童,眉眼间满是纯粹清澈的笑意,丝毫不见阴谋诡诈的污黑。
那个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女人很不一样,跟任何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她并非不知道这个世间的残忍残酷,可却还能保持一双纯澈的眼睛,放眼尽收天下。
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办法不把筹码押在她的身上,赌她赢!他从未破戒从未违抗过师父的命令,这一次,只当是他唯一的一次任性罢!
“哈,你们都在啊!”
一脚拐进大堂,高约一丈有余的佛祖雕塑前端坐着那个鹤须童颜的老和尚以及围在其周围的楚鹤鸣等人,西门九幽也在其列,听老和尚介绍这山间的情形,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几许难色,蹙着眉头在考虑要不要进去,又该怎么进去?
“你去哪儿了?怎么一转眼就找不到人了……”
见到镜月未央回来,彦音起身就要扑上来,却是快不过那只平日里懒得像头猪的火云貂,被其抢先两步跳到了镜月未央的怀里,气得彦音忍不住伸手狠狠捏了一把火云貂身上的肥肉,一人一兽即刻干柴烈火似的吵了起来,闹得镜月未央一个头两个大,当场把这两只烦人的东西一股脑儿都扔了出去。
“师父您继续,”在众人见怪不怪以及哑口无言的目光下,镜月未央砰地关上门走到老和尚身边盘腿坐下,一扬袖子文质彬彬地笑了笑,“继续。”
“咳……”老和尚抬手掩嘴抖了抖腮帮子,敛正神色才继续开口,“倘若几位施主决心要进山,贫僧也拦不住你们,这山中最危险的不是那些毒蛇虫兽,也不是什么怪树凶禽,防得住的是猛虎,防不住的……是人心。”
老和尚说得意味深长,最后还有意无意地朝镜月未央瞥了一眼,似乎是在提醒她什么,倘若之前小和尚不说最后那些话,她也不会察觉到这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