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闻言目光微微一缩,低眉沉思了一阵,才又叹了口气:“央儿你还是太天真了,这世上,尤其是宫里,子弑父,父弑子的事还少么?连亲生血肉都不能避免自相残杀,更何况还不是亲的。就算本宫待他如亲子,他也不见得会把恩惠记在心里,当年婉妃虽是难产而死,但宫中谣言横生,谁又知道他是不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信了什么不该信的?彻儿聪明倒是聪明,但终究不是本宫的骨肉,本宫不能信他。”
“什么人在外面?!”镜月未央陡然间厉喝一声,冲到窗边一把推开窗子,抬手就往那个黑影身上射了一枚银针,黑影中骤然间越过宫墙消失在黑幕之中,只留下墙角的一丛树枝在薄荷色的月光下摇曳摆动。
皇后紧跟着快步走上前:“有没有看清是什么人 ?'…'”
“天色太暗,看不大清楚。”
“来人,把院子内外都给本宫搜一遍。”
“是,皇后娘娘。”
镜月未央四下瞟了一圈,继而关上窗户拉着皇后的手坐回原来的位置:“先别管他了。母后,儿臣有一事还需向您请教。”
“你跟母后还客气什么?快说吧,是什么事?”
“儿臣身上或者是公主府里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宝贝,近来这一段时间,总是招贼。”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那人也不会如此冒险地三番四次闯进她的屋子里。
“要紧的宝贝?”皇后略一沉吟,继而抬头微微一笑,“你府上的宝贝可多着呢,这要看他找的是什么了。”
“如果是……跟朝政有关呢?”金银财宝那人可不缺,再加上他的身份,只能是跟朝廷有关的东西,可是公主府乃是一介女流的闺所,“三公主”又从来不对政事感兴趣,他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闻言,皇后微蹙的眉头又缩紧了几分,似乎也是有些不能理解,搜肠刮肚想了一阵,皇后的脸色蓦地一暗,眉眼顿时狠戾了几分:“难不成,是那个?”
“那个?”镜月未央一头雾水,“那个是什么?”
“如果他真要找那件东西,央儿你可得好好防着。”
见皇后说得如此谨慎,镜月未央不免大疑:“究竟是什么东西,叫母后也这般紧张?”
“是圣旨。”皇后沉然开口,见镜月未央仍是一脸迷茫,便解释给她听,“你年幼时甚为聪明伶俐,五岁便能七步成诗,当时陛下一高兴就赏赐了一道无字圣旨给你,许诺你一个要求,只要陛下能做到,就绝不会食言。”
五岁就能七步成诗?骗人的吧……没想到这个大色魔居然还是一枚红果果的神通,真是失敬啊失敬!现在要是让她立刻作一首诗出来,她一定给跪了。
话说这个皇帝不务正业也就算了,居然还这般儿戏,连无字圣旨都能随便当礼物送,他真不怕有朝一日会把国家玩没了啊?
所谓的无字圣旨,就等于是空头支票,盖了国玺有着绝对的法律效应,不管别人在上面写了什么,都等于是皇帝的亲口下的一道圣令,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都是不能违抗的。所以,这个东西要是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了,那危害决然不止一点点。
这么想着,镜月未央不免心跳加速,很有鸭梨。
“那,这无字圣旨是在什么地方?我怎么没见过?”
“这个你放心,当年你还年幼,母后怕你不小心弄丢了,就帮你收藏了起来。圣旨本宫替你保管得好好的,无需忧心。”
“我可以看看么?”
“圣旨不在宫里,你若是不放心,过几天寻个日子,母后带你去便是了。”皇后随口安慰了几句,便又把话头引回了原来的地方,抬手帮镜月未央理了理发丝,一脸的慈爱,“关于母后方才对你说的那些,你回府再好好想想,母后不争气,生不了一个可以继承大统的龙子,可百里氏族四百多条性命,母后又实在放心不下。你外公一生赤胆忠心,若是百里氏族败在了小人手里,母后唯恐他泉下有知也不得安息。”
镜月未央能感受到皇后的切切深情不是在作假,就算她真的要利用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那也是为了家族的兴荣,说起来亦是无可厚非。更何况自从听说了百里将军的事迹之后,镜月未央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外公愈发敬仰起来,能成为这样一个沙场虎将的后人,她甚觉荣幸。
“知道了,儿臣会仔细考虑的。”
“嗯。”见镜月未央没有马上拒绝,更没有露出惶恐惊惧的神色,皇后表示很满意,至少这比她之前想象的要好很多,至少,央儿并不排斥她胆大妄为的逆天之语,“对了,本宫这回招你进宫,还有另外一件事。”
“母后请说。”
“你……”皇后轻启薄唇,略略思量了几许该如何措辞,才笑着开口,“觉得北漠太子品行如何?”
“母后说的是拓跋炎胤?怎么突然间提到他了,是不是他进宫以后说了什么?”一听到是跟拓跋炎胤有关的事,镜月未央就忍不住小心肝儿一颤,有种莫名的不祥预感。
“你先回答本宫的问题。”
见皇后一脸诡笑,镜月未央不由撇了撇嘴角:“他啊,长得不错,脑子也算好使,只是这品性吧……还真是不怎么样,吊儿郎当轻浮得跟个纨绔似的,噢不,他就是个纨绔!”
皇后眉眼间的笑意更深了:“你喜欢他么?”
“噗——”镜月未央一口茶喷了出来,“母后你不要突然间问这么吓人的问题好不好?”
“那就是不喜欢了?”
“呃……他到底跟你们说了什么啊?!”
皇后轻轻抬眉,凤眼半弯,笑盈盈地看着眼前出落得越发标志美貌的女儿,心中不由溢起一阵阵的满足感:“他说,要娶你。”
“咳咳……咳咳咳……”镜月未央再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卧槽卧槽卧槽!他还真尼玛的敢说啊!熊孩子,咱能不能不要这么高调,低调点行不?不就滚了一回草地嘛,用得着立刻昭告天下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吗?!
“北漠太子向你父皇求婚了,指名道姓要娶三公主,父皇受惊不小,特地让母后来问问你的意见,所以……”
“不嫁不嫁!”不等皇后说完,镜月未央就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一脸风中凌乱的表情,“嫁毛线啊嫁,我现在一看到他就一肚子的火气,真要我嫁过去,小心我一把火烧了整个北漠皇廷!”
“央儿……”皇后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她本来也不想把镜月未央嫁出去,一是联姻虽然说起来好听,但实际上嫁过去的公主也就是个待遇好些的“质子”,她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受这样的苦,二来,她本就打算把镜月未央扶上皇位,所以镜月未央哪儿都不能去。
母女两在房间里东拉西扯地又聊了一阵,在外搜罗的人回来禀报,意料之中是一无所获,皇后也只好作罢。镜月未央告辞离开之后却没有直奔公主府,反而慢悠悠地在御花园十分有闲情逸致地溜达了起来。
“殿下,时间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府歇着吧?”
“现在还不能走,本殿在等人。”
“等人 ?'…'”小银子不解地抬起头看她,“等什么人 ?'…'”
瞧见廊桥对面款步走来的一行人影,镜月未央微微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来了。”
64、二皇子的戏弄
日落月升,昏暗的天际泛着暗红色的光泽,四下虫鸣蛙叫,间歇还传出几声鲤鱼浮出水面的响动。唛鎷灞癹晓镜月未央走到湖边脱了鞋袜坐下,把双腿伸进凉爽的湖水里划了几道,仰身躺在草坪上看着隐隐约约的星空,心境一下子就随之开阔了起来。
听到脑后的木簌簌声响,镜月未央闭上眼睛,淡淡吩咐了一句:“小银子,你先退下。”
“是,殿下。”虽然不知道镜月未央要做什么,不过难得见她这么严肃认真,小银子也不好唐突,即便应声退到百步开外。
“你们也退下。”
镜月闵彻跟着下了个命令,支走身边的两位随从,继而款步走到镜月未央身边。
“你都听到了?”镜月未央懒得跟他打太极,镜月闵彻是个聪明人,与其互相猜疑,不如直接说开。
“是。”意料之中,镜月闵彻回答得异常干脆。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镜月未央坐起身,抬头看着笔直站立在身边的男人,借着有些昏黄的光线,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作风低调而心思缜密的男人。
或许是因为光线的问题,阴影下他的五官看起来十分冷鸷,削尖的下颚充满了刀锋般冰冷的煞气,线条硬朗而充满力度,是属于那种在稠人广众中一剔眉就能看到,且是看一眼就不会忘记的容貌。
比起镜月闵哲那个浮华纨绔的公子哥儿,两人的样貌并没有太大的相似,镜月闵哲受宠的还有一个原因,估计就是因为他跟父皇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镜月闵彻却是从相貌到性格都没有相像的,父皇表面上不说什么,心存芥蒂却是在所难免。
这样的男人,乍一看到也许不会觉得太惊艳,然而越看就会越有味道。
镜月未央正天马行空地走着神,镜月闵彻忽然伸出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嘴角上挑挂着一丝意味莫名的笑意:“看够了吗?”
“咳……”镜月未央猛然惊醒,立刻拍开他的手撇开眼看向别处,“大皇兄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镜月闵哲之所以会如此紧张,都是因为镜月闵彻在一边暗中施压,然而那天的事只有公主府的人和太子府的人知道,连母后都没有得到消息,如果没有暗线不可能会传到镜月闵彻耳里,她想知道那枚暗桩是在公主府还是在太子身边。虽然之前就察觉到彦音可能跟镜月闵彻有一腿,然而自那以后彦音就被人送如密室看守起来,想要传递消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她怀疑,公主府里狗腿不止一个。
“我想了解的事,自然有方法知道,更何况要知道那个并不是什么难事。”镜月闵彻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却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显然是要跟她划清界限。
镜月未央知道方才母后那番话伤了他的心,且不论他对母后感情有多深,一句“我不信他”就足够击溃他所有的亲近,这二十多年来的养育照顾犹如一场虚无的梦境,一睁开眼,他还是孤身一人。
“这么说,你觊觎那个位置很久了?”
“觊觎?”镜月闵彻不屑地嗤了一声,冷笑道,“那本来就是我的位置。”
见到镜月未央露出不解的表情,镜月闵彻淡漠地转开眼,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口吻冷硬而酷厉:“当年端妃加诸在我母妃身上的痛苦,我一定会让她十倍偿之。可笑她机关算尽,到头来却生了个不中用的儿子。”
镜月未央对陈年往事并不是太感兴趣,然而镜月闵彻并不是话多的人,眼下一口气跟她说了这么多,就表明他有意想要拉拢她,毕竟皇后的势力不容小觑,对整个大局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比较镜月闵哲和镜月闵彻两个人,镜月未央自然要偏向镜月闵彻一些,只是镜月闵彻的出生实在是个鸡肋,一个无权无势的秀女诞下的龙子,若非有母后照拂,根本就没命活到现在。端妃的势力虽不及母后,然而幽居深宫却仍能独当一面,想必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这辈子最失败的事,估计就是生了镜月闵哲那么一个草包。
“如果我说……”镜月未央在水中来回摆了几下双腿,漫不经心而又透着几分难以捉摸的认真,“我可以帮你登上那个位置,你会如何对待母后与百里氏?”见镜月闵彻脸上透着几分狐疑,镜月未央又补充了一句,“方才母后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是急坏了才会那么想,就凭我的德才……呵呵,我还不至于那么没有自知之明,兴师动众地自取其辱。”
确定镜月未央是认真的,镜月闵彻才敛眉回答她:“母后对我恩重如山,我自不会轻慢了她,至于百里氏,我镜月的万里江山还要仰仗将军府的诸位守护,又岂会轻易动摇国之根本?”
为防隔墙有耳,镜月闵彻的声音并不是很响,然而一个一个字节皆是铿锵有力,没有刻意讨好的意思,仿若是理所当然,说的话也在理,不像是在作假。照他这表现,镜月未央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妥,不知道死妖孽当初怎么就怀疑到了他的头上,按理说镜月千修还没顽固到一定要按嫡庶排位来帮扶正统的地步,难不成他觉得镜月闵彻是个威胁,会成为他上位的踏脚石?
皇宫这个鬼地方,什么都是剪不断理还乱,一想就想不到头,镜月未央郁闷地蹙起眉头,预感她在以后的日子里,至少会因为脑细胞阵亡过多而折寿十年。
“啊,算了算了,头疼死了。”仔细琢磨了一阵,镜月未央终于忍不住破功,她本来就不擅长明枪暗箭尔虞我诈,以往她要看谁不爽直接就是一枪撂倒,哪来这么多小九九,“我就这么跟你说吧,镜月闵哲那草包我反正是看不上眼的,你要么就不搞,要搞就搞得干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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