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其烦的讲解下,第一套样品总算是做了出来,胤桢试穿了一下,又指出其中需要更改的地方,就这样反反复复,等到胤桢满意,已经进入七月。
而这期间,噶礼弹劾苏州府知府陈鹏年、苏松粮道贾朴、苏州府同知张廷采三人的奏折,康熙也批复下来了,命仍在江宁的张鹏翮一并调查处理。
张鹏翮的动作很快,马上就上疏回奏,“粮道贾朴督修河闸,倡议扣留钱粮为将来保固修理之用,遂捏造印册朦混报销。革职布政使宜思恭、革职巡抚于准、却不详察不如实向朝廷奏报。除宜思恭已拟绞监候外,贾朴、于准两人应按律杖流,并且限期追补亏空。承修官苏州府同知张廷采等人,均应革职。知府陈鹏年所发所存银两,皆由巡抚饬令遵行,无罪。”
这次康熙回复的很快,“各官皆议处、独陈鹏年脱身事外,为何?陈鹏年本系重罪之人,朕从宽免其死罪,并让他暂署布政使,他理应知恩图报,但他却任由下属侵扣库银,中饱私囊,却既不劝止,亦不具折上奏,且此项钱粮出纳,俱经陈鹏年之手,实属公同作弊,今若免于处罚、众心不服,大凡公事、虽系师生同年朋友、亦当从公审理,张鹏翮所审此案,有畏惧徇私包庇之处,交与九卿严察议处、其同审理此案之学士噶敏图、及总督噶礼、总漕桑额一起重新讨论该如何处理,各自具折上奏。”
而张伯行弹劾噶礼的折子,康熙却是不置一词,只是让六司转抄,原文在邸报上刊发。上海海贸船队被抢劫一案,康熙同样是没做任何的回应,就连邸报上也不见刊登。
随着谕旨、邸报的到达,整个江南登时就乱成了一锅粥,贾朴、于准两人先施杖刑,然后流放,张廷采革职,陈鹏年着九卿严察,也是在劫难逃,张鹏翮遭严旨责骂,本应该是胜利者的噶礼也因张伯行的弹劾而惶恐不安,不得不立马上奏申辩,江南提督师懿德也因张伯行弹劾中有战船倒卖稻谷一事不得不上折子自辩。
张伯行虽然未被提及,可与陈鹏年关系极好,很多事情都倚重于他,陈鹏年经手的钱粮,他亦多有指示,现在老友获此下场,他心中自是不免惴惴不安,也只得写折子上奏说明情况。而更令他不安的是康熙对弹劾噶礼一事的态度,不置一词,却又刊在邸报上,让人着实猜不透,摸不准他的想法。
对于上海海贸船队被劫这么一起惊天大案,康熙竟然连提都没提,也让一众知情的官员心里惴惴不安,这石头扔上天了,迟迟不见掉下来,这么悬着的日子更难过,天知道康熙什么时候发作?又该是怎样一番的狂风暴雨?
张梦娇因为她父亲的事牵扯到噶礼,这段时间对江南的事情也是分外上心,见到邸报上张伯行弹章后,心里也是甚为奇怪,康熙是什么意思?为何只在邸报上登出,却不派人下来调查?若是想压下这件事,却又为何要在邸报上刊登?
待到胤桢回园,张梦娇侍侯他用过餐,便屏退仆从,亲手为他泡了杯清茶,才问道,“爷,这张鹏翮与陈鹏年是何关系?圣上所说师生同年朋友,他们到底是属于哪一种?”
“张鹏翮这人的资料你看过吗?”胤桢端起茶杯吹了吹,然后侃侃而道:“他可是位能臣,皇阿玛对他是多次称赞他为,‘好官、清官、天下廉吏’,他是进士出身,历任礼部郎中,兖州、苏州知府、江南学政、浙江巡抚、河道总督、两江总督、刑部尚书、户部尚书,对江南,他可是熟悉的很,皇阿玛派他来江宁,想是也看中的这点,他在河道总督任上曾多次举荐陈鹏年,两人应该是师生情分,这陈鹏年也算是能员,为官清廉,政务娴熟,长于实务,此次交与九卿严察议处,可惜了的。另外,你还要注意一点,张伯行也是张鹏翮举荐过的,他两人,虽无师生情分,可关系也是不错。”
张梦娇皱着眉头道,“这就有意思了,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圣上不可能不清楚,却为何还要派张鹏翮到江宁来查这案子?”
“这个问题,以后你见了皇阿玛,自己去问他好了。”胤桢随口调侃道。
张梦娇白了他一眼,“上海海船被劫一案,圣上只字不提,可是为防物议有骇视听?仰或是怕引起沿海居民恐慌?”
“这叫舆论控制,懂不懂?”胤桢轻笑着伸了懒腰,“没抓到郑尽心之前,这个案子是不会宣扬的。”
“看来不光是下面的官员报喜不报忧,整个朝廷上上下下都是这个传统。”张梦娇轻叹道,“爷,圣上对张伯行弹劾噶礼一事,究竟是什么态度?”
“这事我还想问你呢?你倒好,反问起我来了。”胤桢往椅子上一靠,“把最近的心得跟爷唠叨一下。”
第73章 一折惊心
张梦娇转身给自己也泡了杯茶,而后在胤桢对面款款坐下,这才开口道:“江苏淮安是治河的关键,圣上每次南巡必到淮安视察,从四十二年到四十六年,更是接连三次南巡,江苏一省的亏空大都是源于此,历任两江总督对此都是心知肚明,却无人敢于直言,唯有逐年克扣填补亏空。即是克扣,自然免不了官吏们上下其手侵扣,这种情况,历任总督、巡抚基本上都是视若不见,水至清则无鱼,填补亏空还得着落在他们这些人身上呢。
我猜测,该是圣上对两江的贪弊之风有所查觉,这才调噶礼出任两江总督,噶礼任山西巡抚时就是清理亏空的急先锋,更是圣上亲手竖立的清理亏空的模范巡抚。他应该是领会了圣上的意图,所以下车伊始,就清查库房,并一举弹劾江苏合省汉族大员,引起两江震动,无形中挑起了满汉之争。
圣上一面是罢免了遭弹劾的官员,一面又对噶礼挑起满汉之争不满,所以圣上才接连调张伯行、金世扬两个官声清廉的汉族大员分别出任江苏巡抚和布政使,一来安抚两江人心,而来也是想彻底整饬江苏官场贪腐之风。
此次噶礼再次弹劾陈鹏年、贾朴、张廷采三人,圣上也是一一允准,张鹏翮对江南的情况很熟悉,他知道这个内幕,可他也不敢上疏直言,他只能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保护陈鹏年,却不料人没保下来,自己也落了个被严旨斥责的下场,由此可见圣上的态度和决心。”
说到这里,张梦娇轻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才接着说道:“张伯行弹劾噶礼的弹章,圣上不置一词,却在邸报上原文刊登,我想有四个原因,一,圣上认为这是督抚之争的手段,可信度不高。二,清理两江亏空、整饬江苏贪腐之风还需噶礼继续贯彻下去,现在不是动他的时机。三,把这事放在邸报上晒一晒,对噶礼而言,那是严厉敲打,对张伯行而言,则是种暗示。四,圣上应该是出于对十四爷的回护吧?
我现在就只这四个看法,但总觉的圣上的主要用意不在这四点内,爷你毕竟熟悉圣上的脾性,你是怎么看的?”
听着张梦娇娓娓而言,胤桢是欣喜不已,比起半年前来,张梦娇的眼界开阔多了,就这份眼力,两江怕是无人能比,他含笑道:“皇阿玛凡事讲究个光明正大,要回护我,他不会用这种办法,你能够作出这等判断,爷已经很开心了,不查,岂不是更好?省的你担心。”
说着,胤桢站起身来,一脸正经的说道:“张氏梦娇,勤勉谨慎,用心国事,着今晚侍寝。”
正喝了一口茶,满脸古怪望着胤桢的张梦娇,听到最后一句,登时就“噗”的一声,喷了胤桢一脸一身,她自己也笑的蹲了下去。
胤桢苦笑着一抹脸上的茶水,这算不算自作孽?
苏州,江苏巡抚抚院,张伯行揣摩不透康熙的心意,他也不敢再度弹劾,苦苦琢磨了几天之后,他提笔又写了份折子,详细的阐明了稻谷大量倒卖外运,引起两江粮价节节攀升,已经由五年前每石六钱涨到了现在的每石一两三钱左右,附带,他还将海贸船队管理混乱的情况也提了几句。
康熙极为重视粮价,这份折子一上,他总不能还是无动于衷吧,只要整治稻谷走私,噶礼就会被牵连进来,到时候有的是官员攻讦他,张伯行信心满满的将折子送出。
胤桢也在同一天写了本折子,请求康熙准允他招募海军,并详细附上海军招募的细则、方法,海军新制定的军装图样以及新军装的作用、好处他都一一说明一并呈报。
新的海军军装一开始穿上时,那群宗室子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感觉连走路都不自在,胤桢笑着让他们进行队列训练,结果一天下来,马上就得到了他们的喜爱,只要去训练他们,胤桢都会穿上海军军装,这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对胤桢的折子,康熙很快就批复下来,照准。而张伯行的折子,康熙仍然旧是不置一词,只在邸报上刊出。把个张伯行郁闷的不行,一连在家闷了几天。
张梦娇在邸报上看到张伯行的折子后,却是心惊肉跳,急忙谴人将张元隆叫来。
张元隆来的极快,一进门就发觉张梦娇的脸色不对,不由关切的问道:“娇娇,脸色怎得这么难看?爹爹去给你请个郎中来看看。”
“爹爹,我没事。”张梦娇急忙说道,“你先坐下,我有事跟你商量。”
张元隆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他一脸狐疑的坐下,张梦娇给他斟了杯茶,这才开口道:“二哥现在在忙些什么?”
听到突然问起老二,张元隆一时之间也是摸不着头脑,“他在打理船厂,怎么无端端的问起他来了?”
“二哥在几个哥哥中是最聪明的,也是最能干的。”张梦娇幽幽说道:“爹爹,把二哥谴去南洋吧。”
什么?张元隆登时如遭雷击,脸色一下就变的苍白无比,这是要为他张家留后啊,出了什么事?张家竟然有灭族的大祸?他有些呆滞的望向这个眼光一向奇准的女儿,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娇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总得让我清楚吧?”
“这事眼下还没爹爹想的那么坏,我让二哥出洋,不过是预留一条后路而已。”张梦娇冷静的说道。
“连十四爷都保不住张家?”张元隆不敢置信的问道。
“难。”张梦娇冷冷的说道,“事情起了变化。”
虽然不知道是起了什么变化,但是能让女儿这么做出这个决定,想必是相当惊人的,张元隆不敢多问,怔了半天才问道:“这事十四爷同意了?”
张梦娇轻轻摇了摇头,张元隆不由轻叹了口气,“十四爷不点头,想走也走不成,你还是跟十四爷商量一下吧。”
张梦娇神色一变,“十四爷派人监视我们张家?”
张元隆撇了撇嘴,“棉布的份额每年可是三百多万的进项,能不安排人看着?”
第74章 海军招兵
胤桢回园就察觉到了张梦娇的异常,却忍着没问,直到用过晚餐,张梦娇将下人都屏退后,他才问道:“张伯行又弹劾了?”
“弹劾倒没有,不过却比弹劾更厉害。”张梦娇说着就将邸报递了过去。
胤桢细细的看了一遍,暗道张伯行这招还真是厉害,康熙最为重视粮价的波动,江苏虽然号称鱼米之乡,可历来每年都要从湖广调进大批稻米,江苏的米价这一翻倍,影响可不小,康熙势必要大力整顿限制甚至是禁止稻米外流海上,默想了半晌,他才问道,“你有什么对策?”
‘一旦严加整治稻谷外流,必然要扯出我爹爹,噶礼也要受牵连,到时候只怕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张梦娇颇为担忧的说道,“我想把我二哥送去南洋。”
“何至于就到了这一步,去南洋就不必了,去广州给爷考察西洋的战舰吧。”胤桢说着又补充道,“就让他带几个随从去,这上海的耳目也不少。”
八月初,沿海各府县的都在街口贴出告示:大清皇家海军学院招收十五岁至十八岁之间,家世清白,身体健康,会游泳,能识字,身高五尺五寸以上的男青年,每府、县限招三十名。月薪二两白银。”同时,‘四大恒’的沿海各个分号门口也贴出了同样的告示。
告示一贴出来就引起了轰动,虽说是好男不当兵,可那也要看是当什么兵不是,月薪二两白银,又是皇家的头衔,立时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赶赴各地负责招兵的,都是宗室子弟,一个个都打扮的精神抖擞,黄带子更是醒目的系在腰间。
“看到那黄腰带子没?那都是龙子龙孙才有资格系的。”
“看来还真是皇家的,可历来不都是在满族中招兵丁吗?”
“我看你还没睡醒呢,这是海军,海军懂不?水师啊,满族人有几个会游水的?”
“我说,赶紧的叫你家二小子来吧,可只招三十个人呐。”
“我家二子不识的字啊,人家可是要会识字的。”
“你还真是呆板呐,读书人有肯去当兵的?回去让你家二子把自己的名字背熟、练熟,不就可以蒙混过关了?二两银子的月饷,啧啧,这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