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则是入学之士子亦因科举录取名额有限,三年一科,每科录取名额不过三百余人,对于数以万计的士子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旗人尚能通过笔帖式入仕,民人却唯有科举一途。
如此,则致使众多文人士子屡蹶科场,殚其毕生精力,终不得一第。年复一年,落第士子数量已是极为惊人,不少士子久试不第,难免心怀愤懑。
朝廷之所以开捐纳,主要目的便是为了缓解这两种局面,太上皇曾先后谕令各省:各省之童生,每人捐银百两,准予入泮(入官学),一科一岁。随后又令廪生、增生、附生一体准其捐纳作贡。旨在让更多的缙绅子弟有入仕的机会。”
听到这里,贞武已是明白过来,康熙之所以开捐纳官是为了拉拢广大的缙绅阶层,以巩固统治基础,再则,开捐纳官也是对汉人士子缙绅的一种补偿,根子便在‘官缺制’上面。
所谓‘官缺制’,是为了保证满族官员的优先权,将官缺分满官缺、蒙古官缺、汉军官缺、汉官缺四种,根据固定的官缺任用各族官吏。
如宗人府、理藩院及管理钱粮、火药、仓库和各省驻防将军、都统、参赞大臣均属满官缺;地方知府以下,才多由汉官充任,汉人不许补任满官缺,但满人却可补任汉官缺。
这种‘官缺制’自然是极大的制约了汉人入仕,捐纳无疑仅仅只是对汉人的一种补偿,社会地位和身份的一种补偿,在这种官缺制度下,捐来的官员能够补到实缺的实在是太少,因为捐纳的人数太多,而朝廷对一些官缺又有明文规定,例如知县,就必须是正途科举出身。
以目前的情况而言,开捐纳实是一本万利,拿出些许官缺套住天下缙绅士子,绝大多数卖的仅仅只是社会地位和身份,而且因为候补的官员没有薪俸,数目再庞大的候补官员对朝廷也构不成负担。
康熙显然是看到开捐纳是利大于弊,所以之前才数开捐例,想到这里,贞武不由暗暗苦笑,康熙一世英明,这捐纳制度却是一大败笔,他怕是做梦也想不到,大清最后就亡在这捐官制度上。
见贞武默然不语,张鹏翮也摸不准他的想法,微微沉吟,又接着道:“当初太上皇开捐纳,朝中亦有不少朝臣反对,王掞便曾于朝堂之上奏请,说捐纳开侥幸之路,辟言利之门,请求禁止。附议者不少。
但太上皇却说‘天下何地无才,何途无品,赀郎始自汉文,而文章如司马相如,政事如张释之,皆以赀郎显。故国家用人不必分其门而阻其途,实政惠民,不必格于成议而徇迂见。’
微臣窃以为,捐纳制度既能聚附士绅人心,又能稳定地方秩序,朝廷亦能于田赋收入之外,另辟财源,以济国用,减缓百姓之负担。
皇上登基改元,恰逢大旱,朝廷又十数年未开捐例,对此次输捐佼佼者,给予虚衔封赏,亦能彰显皇上恩德。”
听的这话,施世纶不由撇了撇嘴,说的好听,不同样是开捐例,不过是把价钱提高了而已,不过,张鹏翮刚刚才替他解围,他也不好翻脸不认人,当下便默然不语。
司马相如,张释之二人都是捐官出身?这事平时还真没留意,贞武微微沉吟了一下,开捐例是不可能的,捐官制度在他手中是一定要废除的,而且必须着后世子孙永不得开捐纳。
但废除捐纳后,又如何笼络士绅?这年头不笼络好士绅,绝对是天下大乱,略一思忖,他便意识到这是兴西学的绝佳机会,借废除捐纳之机,推出理工类的开科取士,不分满汉官缺,以此来增加士绅入仕的机会,此举定能尽收士绅之心。
想到这里,他不由略微兴奋,但脸上却未带出丝毫喜色,眼下这几人可都是赞同捐纳制度的,稍稍沉吟,他便道:“此议不妥,朕既未开恩科,如何能开捐例,岂非本未倒置?况且,这捐纳制度之前是利大于弊,然时移势易,利弊亦非一成不变,上书房先议议捐纳之利弊,然后将其刊在京报上,看看是何反应。”说着他又叮嘱道:“此事尽快见报,正好以此分散转移士绅百姓对北方旱情的注意力。”
听的贞武这话,张鹏翮四人都是心里一紧,难道皇上有废除捐纳制度的想法?这可是朝廷遴选官吏的三大途径之一,贸然废除,如何安抚天下士绅?这已经捐纳之士绅又如何处理?四人不由面面相觑,但贞武这话虽然温和,却是毫无斡旋余地,微一犹豫,四人都忙躬身领旨。
张鹏翮起身后便道:“如今已是二月中旬,仍是滴雨未下,旱情已是初显,微臣等恳祈皇上早日回京,至天坛圜丘祭天祈雨,以安民心。”
贞武不由暗暗苦笑,这年头的皇帝也不好当,稍有天灾,皇帝都脱不了干系,这雨,他还非得去求不可,钦天监推断要到三月底才降雨,他若不去求雨,持续干旱,他必遭千夫所指,略一沉吟,他便点了点头,道:“京城、天津,乃是流民聚集之地,海河截弯取直乃以工代赈之浩大工程,朕实不放心,京城的勘测队已经动身,今明两日必至天津,安排妥当,朕便启程回京。”
说着,他又看向施世纶,问道:“天津何时方能解冻?”
施世纶忙躬身道:“这几日天气转暖,或比往年提前数天解冻,再有六、七日准能解冻。”
贞武点了点头,如此,倒是可以令上海的沙船早做准备了,只要大批的粮船在天津靠岸,便能有效的遏止粮价因旱情显露而暴涨。
*次日上午,贞武便收到了来自噶罗巴南洋总督陈鹏年的鸽信,南洋因为距离遥远,又是海路,盛夏时有风暴,因此在通讯方面积极发展鸽信,二年下来,已是颇具规模,信鸽由噶罗巴至广州,再由广州转至京郊,三天便可至,为稳妥起见,每次飞鸽传信皆是五、六只同放,极少有失,鸽信皆用密码书写,每一字也仅有米粒大小,倒也能写下不少内容。
此封鸽信自然是与赈灾粮食有关,陈鹏年在信中禀报首批五十万担稻米已经启航,第二批稻米也已谴人去暹罗、安南、广南、占婆等国购买,随信又将噶罗巴仓厫的修建情况简略的汇报了一下。
噶罗巴做为大清与澳洲的中转站,日后不仅要驻扎南洋舰队,而且也是征南洋诸藩国的基地,贞武下令大建仓厫,以备中转之需。
看完鸽信,贞武彻底放下心来,眼下是青黄不接,上海首批能凑齐二十万石就不错了,有南洋这五十万石,首批赈灾粮就有七十万石,足够对整个市场形成冲击了。
刚刚松懈下来,包福全边躬身进来禀报道:“皇上,京城来的勘测小队已经抵达天津,带队的是工部右侍郎阮尔询,现在外请见。”
“让他进来。”贞武随口吩咐道,阮尔询是他点名前来总管海河改道工程的,此人系徽州歙县人,康熙二十一年进士,前年康熙将其自广东道御史擢拔为工部右侍郎,由从五品骤升正二品,据闻居官官极为清廉正直,海河工程乃是以工代赈,所用皆是流民灾民,不是清廉之人,他还真不敢用。
第581章 返京
丁字沽行宫大门外,工部右侍郎阮尔询一身轻松的静候着,这一段时间京城各部院寺监的大员们可谓是人人自危,都处于无尽的煎熬之中,而他却在此时接到贞武的谕旨,主持天津海河河道整改工程,这对他而言,不啻于喜从天降。
他是康熙二十一年壬戌科一甲进士,今年才五十有六,宦海沉浮三十年,几经起伏,成也正直,败也正直,康熙四十五年他从佥都御史升为太常寺卿,不过几年时间,又因党附太子而遭贬至从五品的广东道御史,原以为仕途就此受阻,不想,在康熙五十一年又被骤升为工部侍郎,还未高兴两年,却又碰上新皇登基。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个原太子党大员,太上皇破格擢拔的大臣,在新皇眼里绝对是属于打压的对象,他亦早有心理准备,却是未料到贞武根本没动他的意思,反而还委以重任,这让他如何不喜?这桩差事如能漂漂亮亮的办下来,不仅能坐稳工部侍郎的位置,说不得还会受到贞武的赏识重用,升官他倒是不敢想,二品升一品,那不是一般的难,仅有政绩是不行的,还得看机遇,不知道这次重任,对他而言,算不算是机遇?
正自胡思乱想,一个小太监已是脚步匆忙的走了出来,扬声道:“皇上有旨,宣阮尔询觐见。”
阮尔询忙收住心神,躬身道:“微臣领旨。”说着便爬起身,快步跟随太监而入。
进得殿内,阮尔询飞快的瞥了贞武一眼,见他身着宝兰色便装正伏案疾书,忙在门口跪下道:“微臣阮尔询恭请皇上圣安。”
贞武抬头看了他一眼,看着年龄倒不大,不过五十出头,这在二品大员中算是年轻的了,身形偏瘦,一张脸甚是白净,颇有几分儒雅,见他起身在身前跪下,才问道:“你是安徽徽州歙县人人,宣城梅文鼎,梅成你可熟识?”
一听这话,阮尔询不由颇觉意外,忙躬身道:“回皇上,微臣祖籍徽州歙县,后迁移至宣城县,与梅文鼎,梅成多有往来。”
贞武微微点了下头,才道:“此次勘测队由谁领队?”
“回皇上,京城精擅勘测的西洋传教士雷孝思、白晋、杜德美以及一些士子如索柱﹑白映棠﹑贡额﹑胜住都已远赴漠北蒙古勘探测绘地图。精于勘测并且富有勘测经验的仅有何国栋一人。”
何国栋?贞武根本就未听闻过这名字,略微沉吟才道:“此人参加过哪些勘测?”
阮尔询知道贞武这是对何国栋不放心,忙躬身禀道:“回皇上,此人数年来一直与雷孝思、白晋等人在各地勘测大清全图,去岁因病回京静养。”
是参与绘制《康熙皇舆全览图》的?那倒是个人才,微一沉吟,贞武边朝外扬声吩咐道:“宣何国栋觐见。”说着又看向阮尔询,沉声说道:“海河截弯取直,工程浩大,既为泻洪,又为航运便利,更是解决旱荒的以工代赈工程,此事由你和施世纶共同负责。
今年春旱预计较为严重,届时涌入天津的灾民不是小数,海河工程既是以工代赈,对灾民的安置抚恤须得放在首位,饮食、放疫等皆须细致周全,当然工程质量亦不能稍有含糊。
灾民的工钱,亦须随行就市,这是灾民灾后重建的本钱,不得克扣或者是压价,你与施世纶二人素有清名,朕倒是放心,不过,下面的官吏可就难说了,各级不仅要有专人核算,还得有专人监督,你二人也务须随时抽查,微服私访,杜绝各级官吏克扣侵吞灾民钱粮,朕亦会派人暗访,若一众官吏有不法之事,朕不介意借几颗人头立威,此项工程不仅关系到朝廷的形象,亦关系到你二人一世清名,希望你二人好自为之。”
阮尔询听的心里一紧,历来赈灾,都是下面官吏的发财良机,那些个龌龊官吏的一些捞钱手段和门道他多少知道一点,要想完全杜绝,怕是有点难,但贞武这话却是说的足够明白了,出了事,他和施世纶都逃不了干系。
这差事难办,但无疑也是个绝好的机会,差事若办的漂亮,必然会受到贞武的赏识,微微沉吟了下,他才躬身道:“皇上训诲,微臣谨记于心。”起身后,他又躬身道:“皇上,历来是官清似水,吏滑如油,下面官吏的贪贿侵吞手段花样百出,层出不穷,微臣担忧防不胜防。”
“无妨。”贞武淡淡的道:“朕已有旨意,敢有从灾民口中夺食者,不论官吏,满门抄斩,而且着为永例,记入《大清会典》、《户部则例》。真有要钱不要命的,无须等候旨意,就地处斩,再灭其满门。”
听着这淡淡的话语,阮尔询登觉后背一阵凉飕飕的,满门抄斩,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他忙躬身道:“微臣尊旨。”
贞武微微点了点头,放缓了语气道:“施世纶为官清廉,性情却稍有偏执,极爱偏帮弱势,在银钱上更是锱铢必较,你虽清廉,却是出身大富之家,事事须以大局为重。”
阮尔询忙躬身道:“微臣尊旨。”
话一落音,一身便装,不过三十出头的何国栋已是快步走了进来,叩首道:“学生何国栋恭请皇上圣安。”
听他语声稍稍急促,请安后也不见起身,贞武知他心里紧张,同时也颇为奇怪,他怎得没有官身?略一沉吟,他便道:“都免礼,平身。”说着,便自桌上拿起一幅卷轴,道:“时间紧迫,海河工程须得尽快开工,第一期改道工程,由挂甲寺至杨庄,全长不倒三里,削除了天津湾、老鸦湾与东河湾,缩短海河航道近五里,这是详图,你看看,勘探测绘要多长时间?”
何国栋听见这情形不由有点发蒙,他并不熟悉宫里礼仪,进来时太监教了些,却是未教这种情形下,他该如何做,君前失仪不是小事,他不有求助的看向阮尔询,见这情形,贞武不由微微一笑,索性将卷轴直接递给阮尔询,含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