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凡那不好看的脸色,因为一句咱们不同人家争,多云转了晴。
梅子诚拿着地图,毫不客气地同陈一柏开始批评公主大人的布置:“这里这里,这个布置是开玩笑,真遇到野猪,我们转身的地方都没有,死地,给咱们的死亡隐阱。”
这回李绍凡开心了,哈哈大笑:“听听,说你给他们布死亡陷阱呢。”
梅子诚顿时反应过来,将在外,他是老大,爱批谁批谁,现在公主驾前听令,岂能如此放肆,当即起身:“公主恕罪。”
芙瑶笑:“我过去,你小声指点我,别让我家师父偷笑。”
梅子诚红着脸,真的放低了声音:“公主,这打围同行军布阵是一样的,天时地利人和都要讲,既然咱们定了今儿去,天时就先不用说了,顶多是看看太阳的方向,上风头下风头。您要是想赶獐子,您站这儿成,您要是想獐子过来您射一箭,站在上风头,獐子难道——”顿了顿,笑了,獐子难道象你那么傻啊?再指指:“这里,是不能站人的,咱是打猎,不用破釜沉舟的,我们背靠悬崖,退无可退,逃无可逃。公主可不能这么对我们,外一出来只老虎,您要没射中,难道要我们赤膊上阵,活捉它?您得放老虎条生路,它才不会同我们拼命啊。”
李绍凡笑得差点趴到桌子底下去。
芙瑶恨得咬牙:“梅子诚!你这个……”
梅子诚拿根筷子,沾着酒水菜汁,老实不客气地把地图改得面目全非:“咱们这样,梅欢,呃,太子妃陪公主在这儿,李公子您也陪他们在那吧。有梅欢在不要紧的。”把李绍凡气得,啊呸,什么叫梅欢在,不要紧的?老子好歹也是御前侍卫好不好?虽然老子也从科举出身,老子可任的武官。
梅子诚一指章择舟:“尚书大人,您要不怕冷,您要是去的话,您站在这儿高的地方,这有四面小旗,你远远看着我们哪边赶出东西了,您把这东南西北四色旗摇一摇,好叫公主他们知道该注意哪个方向,这面小点的旗,红的猛兽,绿的是狍子獐子。公主您看好了,绿旗摇时,您带着人尽可以散开了围堵。如果是红旗,万万不可把去路全堵住,网开一面,能射到就射死,射不到,放它逃生,别逼追困兽。”梅子诚左右看看:“我看其它人就听我号令指挥吧。”
芙瑶听得心悦诚服:“听你的,听你的。”拍拍小梅,人材啊,人材啊,平时看着傻傻的,果然专业人士。
梅子诚把图一收:“一会儿我再同他们讲赶围的事,梅欢你站中间,一定要把公主保护好,李公子那儿你也得照看点。”
李绍凡这个吐血啊:“唉,如果太子妃不是太子妃,你这简直是逼我同她决斗啊!”
梅欢一笑:“李公子的功夫很不错。”懒得理你。
李绍凡还不服气,梅家两位公子小姐更不服气,盖世英雄困囚笼,困久了,人家真把你当丧家犬了。
酒足饭饱,众人披挂起来,芙瑶梅欢身着铠甲,飒爽英姿,飞身上马,人有精神马又欢。
远远地,雪地上一群人,欢声笑语,打马而去。
韦帅望与黑狼,同桑成在龙虎营喝酒。
黑狼自然沉默,韦帅望也懒懒的。桑成见自己兄弟居然成熟起来,不禁笑问:“听师伯说,你……”
帅望呻吟一声:“大哥!”
桑成一听这口音,果然这事是他不爱提的,不禁伸手拍拍帅望的肩,不再提。
帅望喝酒,良久:“差点忘了,墨沁那儿还有十来个孩子呢,黑狼,我把他们接来,你找个地方,教他们功夫可好?”
黑狼的面色慢慢阴沉下来,良久:“不,韦帅望,我不会再教任何人功夫,我也希望你别再找他们,由他们去吧。”
帅望半晌:“你的意思是……”
黑狼道:“你不是已经把他们寄养了吗?忘了他们吧。”
帅望沉默。
桑成问:“什么孩子?”
帅望道:“墨沁有十来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师父和我爹去了,我怕他们……有什么意外,把那些孩子送到镇上几家农户寄养,过完年了,应该去好好安置他们。”
桑成沉默一会儿:“问问那些孩子愿留在别人家,还是跟着你,可好?”
帅望诧异:“跟着我?”愕然,我?啊呃,忽然间发现自己陷于曾经威胁过冷兰的那种危机中,啊?我要对十个孩子的命运负责?我?
桑成道:“如果离的近,我能挤出时间来教他们功夫,但是……”
帅望眨着眼睛:“我可以买个院子,请人照顾他们。”搔头:“可以这样做吗?外一,他们学坏了呢?外一,有人伤害他们呢?这这这,这可不是养一院子猪那么简单啊,是不是会……”
桑成拍拍他:“别想太多,做了,就比什么都不做强。你出钱,我出力。”
黑狼沉默不语。
是的,他敬佩两位兄长的心胸,尤其是桑成,愿意为不相干的人提供自己的时间精力。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重温自己的噩梦。
不,不要再让他看到墨泌的人,不要再看到任何与墨泌相似的事,不想再听人提起那两个字,希望墨沁在他记忆里消失。
帅望忽然郑重地:“谢了,大哥。”
桑成倒不好意思:“每天拿出一个半个时辰就成了,小事。”
帅望微笑:“我爹也不过每天拿出一个时辰来。”
桑成笑:“我反正也没儿子,做点好事,希望将来有儿子不象你。”
帅望笑了,这次没扑过去欺负桑成,桑成不安起来:“帅望,你没事吧?”
韦帅望道:“公主身边一群苍蝇。”
桑成沉默一会儿:“我在公主身边很久了,公主交往的人很多,三交九流,但凡有一技之长的,都可以进到公主府,公主府的大门为所有人打开。有才有貌有气质的人有的是,爱慕公主的人有的是,连那位梅将军,不也愿意舍身相救吗?帅望,你,别误会了。”
帅望大怒:“我倒想误会!人家根本没给我误会的余地,我很愿意误会!”
桑成呆了一会儿,看看黑狼,看看韦帅望,疑惑地:“帅望,你,你不会真的爱上人家了吧?”
黑狼淡淡地:“他恐怕是。”
帅望愣了一会儿:“不会吧,她除了长得漂亮,我真没看出她哪可爱。”
桑成想了想:“那你为什么?”
帅望沉默一会儿;“求不得吧。”求而不得,所以痛苦。默然,片刻,微笑:“好在我也不无聊,芙瑶说得是,我有我的世界她有她的世界。”微笑。
桑成问:“他们往后山打围去了,你不去?”
帅望问:“你怎么不去?”
桑成笑道:“嫌我射得太好,一点惊喜没有。”
帅望叹口气:“就是,倚天剑不是砍兔子的。”
沉默一会儿:“要不,我去她驾前为臣?”
黑狼淡淡地:“她更看不起你了。”
桑成拍拍帅望的肩:“黑狼说得对,没有女人要嫁自己的小跟班,如果离得近就行,我不是早成附马了?”
晚上,韦帅望还是去了公主的帐蓬。
围场离的远,帅望到时,公主与她的随从们,刚刚升火烤肉。
帅望撕块肉,走到芙瑶身边坐下,吓得梅欢直扑过来,李绍凡剑出鞘,已指住韦帅望。
帅望笑:“打到狍子了?”
芙瑶点点头,笑。
李绍凡疑惑:“这是谁?”
芙瑶笑道:“韦大人的儿子韦帅望。”同帅望介绍:“这位是李相国的三公子李绍凡。”
帅望站起来,拱手:“李兄。”
李绍凡回个礼,心想,朝里没这个人啊,韦大人的公子?上下打量下韦帅望,这小子这形容举止怎么这么象强盗头子呢?哪有点公子样啊?看他衣服皱得,啧,这小子居然拿衣服擦手。
芙瑶笑:“啧,你衣服不脏?”
帅望抓起她袖子,擦擦嘴。
李绍凡目瞪口呆,芙瑶却只微笑。倒是梅欢过去给韦帅望一巴掌:“你这个臭小孩儿!”
梅子诚切了块肉过来,看来是送给公主的,看见韦帅望顿时呆在了呆,然后一拉李绍凡:“来来,兄弟,到这边来,咱们正角力呢,你要不要较量下。”
梅欢笑一声:“我也去。”
梅子诚怒道:“你只许看,梅欢!你要是敢下场子,看我不……”
梅欢仰脸:“你怎么样?”
笑声一路远去。
帅望终于伸手握住芙瑶的手,掌心里那只小手,冰凉。
帅望转过头去看芙瑶,半晌,微笑:“我为什么喜欢你?”
芙瑶垂着眼睛,良久转过头去,目光迟疑痛苦:“我觉得……”又止住。
帅望几乎屏住呼吸,等她的下一句。
芙瑶慢慢苦笑了:“那个,是李绍凡,他是李环的儿子。韦帅望,我一直知道我会杀了他,你说,他是不是也应该知道?可是现在,我看着他的眼睛,我感到窒息。韦帅望,感情好象不会因为你知道明白而改变。”
帅望呆了半晌,以为会听到芙瑶的表白,结果听到的是芙瑶对另外一个男人的感情。
芙瑶喃喃:“我害怕,带我走吧。”
帅望半晌:“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我可以帮你们逃走。”
芙瑶抬头,愕然,然后笑了:“什么?我同他?”笑,额头抵在帅望肩上,韦帅望一身烧烤味,夹在烧烤味里的一点点汗味。芙瑶忽然委屈万状,在帅望肩头咬下去。
帅望一抖,本能地想甩开芙瑶,可是心里怜惜美女,怕把美女的漂亮牙给甩下来,就在那硬挺着。内心纳闷,为什么?因为我胸怀如海,气到你了?
芙瑶咬得那么用力,帅望觉得自己的肩头一定要起血泡了,唉口气:“我给你切块狍子肉,你咬着好不好?”
芙瑶笑出来,也松了口,再一次道貌岸然地坐在那儿,优雅地,没人事一样。
帅望揉揉自己的肩膀,看看端庄淑雅的小公主,沉默一会儿,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不要紧,过来吧,小家伙,如果你冷了,只是到我怀里暖和一会儿,也好。”
芙瑶沉默着,身子微微发抖,轻声:“你明白吗?”
帅望笑:“当然,我刚刚……”长叹一声:“我明白。”
芙瑶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笑:“这是,我第一次猎杀!”牙齿咬在嘴唇上,全身颤抖,无法控制,轻声劝慰自己:“会习惯的,很快就会习惯的。”
帅望只是紧紧搂着芙瑶,低声:“等我们有能力饶过别人时,一定饶过别人,我们一定不会为了性命以外的东西夺人性命,人家要杀我们,我们没办法,不得不选择自己的生命。”
芙瑶抬起头,苦笑:“你以为我不明白吗?”我只是在慢慢扼死我仅有的良心,很快,很快它们就会闭嘴的。这个过程,让我忽然间觉得,未来没意义。
我会杀掉很多人,我会成功,我会得到天下,却没有你。
我会永远觉得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的人,我不能流露感情,不能说真话,不能爱与被爱,一切成功没有意义。
116,欢声
116,
章择舟远远看着。
忽然间明白,这才是真命天子。
那个拿公主袖子擦嘴的脏小孩儿,才是真命天子。
章择舟瞪大眼睛,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相貌?气质?身份?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人?公主为了什么?如果不是为了男欢女爱,难道是为了这孩子能帮到她?不可能啊,虽然这孩子据她介绍是韦大人的孩子,可是韦大人那个太傅,不过是个尊名罢了,并无实权。那人不过是皇家看宫护院的,只因为功夫高,给他钱让他镇压着宵小罢了。
章择舟正发呆,忽然间那个少年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章择舟的脸,回头说了声什么,芙瑶笑一声,回头看章择舟,招手叫他过去。
章择舟一肚子疑惑与酸水地过去。他倒不见得觉得自己同公主有啥可能性,只不过他一直觉得公主最依仗最亲近的人就是他了,忽然间发现居然从感情到事业都有竞争者,不觉得有点酸楚。
章择舟忙几步过去:“公主。”
芙瑶介绍:“这位是章择舟,户部尚书,帅望,你不如直接同章择舟谈谈的建运河的事,这边人财物谈好了,工部那边你就好说了。”
帅望站起来:“章大人。”
芙瑶道:“择舟,这是韦大人的公子,韦帅望,自己人。”
章择舟道:“我听过运河的事,不过,大家都当笑话谈。”
帅望笑笑:“成就成,不成就算了。天底下赚钱的事有的是,利国利民的事也有的是,退一万步讲,我努力过了。”
章择舟倒是想打击轻狂少年一下,想不到韦帅望小小年纪,想法却微微带点颓然与灰暗,那股子苍桑与豁达,全不似个少年。他愣了愣:“韦公子对运河,到底是什么想法?”
帅望坐下,做个请坐的手势:“实话同你说,这个投资项目,风险很大。赚钱其实是一定的,但是,它的投资太过庞大,回收期长,并不太适合象我这样刚刚起步的经营者。而且,还有政治风险,关乎国济民生,很容易因为政策变更让项目中断,先期投资全部白废。我要做这个,原因,当然是,长远地看,如果能成,赚钱,利润稳定且可观;第二点,利国利民,不管是运输,还是灌溉,对于国家来说,运河会把国家连成一体,运送粮草也好,军队也好,运河都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