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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楼焦急道:“不!我不走,害死你娘的那个凶手,有可能是冲着你来的,我要留在你身边才能放心。”
何当归客观理智地说:“如果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又谈何觅凶。我听闻你的母亲生了病,这时候你应该留在她身边才对,小侯爷。”
胡杨的目光在何当归、段晓楼脸上停驻一刻,打破僵持的气氛,说:“你们慢慢谈,我还有一些事待办。”她扯着不情不愿的孟宸,带着昏迷的蝉衣,把这方天地留给他们两个人。
“我不想离开,至少是现在,让我留下来保护你。”段晓楼抢着说,“我不吵你,不打扰你的平静,也不会带给你困扰,你将我当成另一个蝉衣就好了。”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困扰,段晓楼,我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你。”何当归绝情地说。
段晓楼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收到这样坦白到不留余地的词锋,“为、为什么?”
“那么,突然跑到东宫里,又对我说出煽情的话来……你一定是从孟瑄那里听说了我们决裂的事吧?”
段晓楼愣愣地点头。不错,他不想错过最后一次机会。
何当归抿唇,粲然一笑:“那是我故意气他才说的话,不是我的真实想法,如果让小侯爷产生了什么误会,我只能说声抱歉。”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疏远他,一口一个“小侯爷”,听在耳中有种刺痛的错觉。
“因为我不想再继续三个人的纠缠,孟瑄的胸怀再广大,也会产生别的想法。”何当归盯着段晓楼发白的唇色,一字一顿地道,“我无法继续利用他的仁慈和你的优柔寡断,来满足我一个人的心安。到此为止了,段晓楼。”
段晓楼默了默,不甘心地说:“你知道吗?你假装跟他吵架,他却当真了,在你不在孟府的这段时间,他又多了一个新的小妾。”告密完毕,他又萌生出一点悔意,不对,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再刺激她。那件事属于事出有因,也怨不得孟瑄,可归根结底还是孟瑄的错……
何当归的脸上仿佛带了厚厚的面壳,看不到受刺激的迹象,淡淡的语调说:“从今而后,不论我与孟瑄是合是分,都是我们夫妻之间的问题,容不得旁人置喙。你可以走了。”
“……现在就要撇清干系了么,”段晓楼发出类似一声哼笑的声响,面色却在一瞬间转寒,“对不起,我办不到。从你再次招惹我的那一回算起,问题就已经变复杂了,别忘了我的身份,在锦衣府行走十年之久的我,也不是什么善类。不要被我温顺的表象迷惑了,丫头,你胆敢做出丁点儿孤立自己的事,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何当归也冷笑:“那真是失敬了,段大将军,可你别忘了这里是皇长孙的地盘,一向与燕王交好的你是变装混进来的。你不肯挪动尊步,自觉离开的话,我多得是办法弄你出去。”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段晓楼毫不相让。
“该说的我都说了,别挡路,本郡主要回房休息。”何当归偏头,留给对方一个骄傲的侧颜。
“我送你。”
何当归骤然一喝:“段晓楼,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一点?”
“下辈子……不,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让路,本郡主没话同你讲了。”
“我送你。”
躲在树林后的胡杨听他们越谈越僵,轻咳一声跑出来,拉着何当归的袖子说:“有东西给你看。”拉着她来到一棵松树后,那里躺着一个近乎全裸的汉子,脑门被打了一个红肿的包,旁边散落着侍卫服,还有女子的贴身衣物。
胡杨还没开口,何当归就看懂了这些东西的用途,不由冷笑出声:“罗老爷子好歹活了八十多年,如此下作的伎俩,他也好意思拿出手去?”
胡杨将何当归的“强颜欢笑”理解为伤心,毕竟那些人也是她的血亲,刚想安慰她几句,孟宸却插嘴提醒道:“别小看了那老头子,他和皇帝、保定侯是同辈之人,老树成精了。我偷听过他们爷孙的谈话,他们来东宫住的第一夜就无意中发现,一名侍卫与府里的婢女私通,地点选在松树林。罗脉通当时不动声色,留着这个秘密最后用来对付你,他从一开始就对你不怀好意。”
胡杨表示同意,也补充道:“白日里,我在张美人面前批评你的药方,将看诊权夺过来,实是有意为之。一是用这种方法,让她留我住下来;二是小宸探听到,柴美人为了夺宠,偷偷向彭时索要慢性毒药,涂在张美人描眉的黛笔中,长久使用可令人致疯。”
“用了多长时日?”何当归蹙紧眉头。
“足够久了,”孟宸道,“你救不了她和她的孩子,及时抽身为妙。你说自己没有请辞离开的借口,我却有一个计策可以助你离开——让我姐易容成你的样子,代替你进宫走一趟,当然,我会全程陪着她,不让她有危险。三哥提过你精通易容之术,易容的那部分就由你完成。”见何当归清冷的眼神亮得不同寻常,他作出解释,“我们姐弟欠你一条命,这是还礼。”
何当归摇头道:“计策虽好,可是怎么办呢,孟瑛高估我的能力了,易容术也分很多种,最厉害的高手才能做出和真人一样的面具,我办不到。好意心领,看来我还得继续留在这里做客。你们尽快离开这个是非地,就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说完这话,揣着她的纸条回到房间,漫漫长夜让人觉得等不到黎明。天快亮的时候,窗上传来一阵轻叩声,何当归通过窗纸的剪影看出来人的身份,懒懒的不想应答。
那人锲而不舍,“咚咚咚”轻叩声持续传进来,把床上打呼的蝉衣吵醒了。“嗯?吃饭时间到了?”她警觉地坐起来。
窗子终于拉开了,外面的人身形过高,只有下巴露出来,衣饰是段晓楼的夜行装。
他并不介意主人的冷淡,手里摇晃着一张薄薄的米色皮纸,欣喜地说:“果然不出我所料,柏炀柏还留着你容貌的面具,这下可以用孟宸的计策了——他们姐弟留下,咱们扮成胡杨和她的丫鬟离开,你不会易容也没关系,只要换上她的衣服,戴上面纱,再声称感染了风寒,就能万无一失的……”
兹拉!兹拉!
何当归闷不做声地走到窗口,在段晓楼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将面具撕成了四半。这是她的答案。
段晓楼慌忙捡起面具,试图重新拼起来,结果发现是一场徒劳。
“你,你为什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一回,他露出异常疲惫的神态,这是何当归头一回看见段晓楼如此疲态。但她只看一眼就转开头,无情地说:“你、孟宸、胡杨,你们三个带上她——”手指向对面角落,一脸困惑的蝉衣,“今天之内统统消失掉,再留下来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第691章 让敌人离近点
更新时间:2014…04…24
段晓楼孤寂的背影消失在东方的晨光中,房间角落里,不明所以的蝉衣问:“东宫不能住了吗?那我去收拾行李,小姐你早点想吃什么?”
何当归坐到桌边,斟出冷茶吃了一口,答道:“我想吃扬州兔儿镇的烧麦,我让郡主府的管家王宝送你回老家,顺便捎点土特产。行李么,你只打包自己那份就行了。”
“送我回扬州?”蝉衣吃惊地叫道,“小姐你不要我了!那谁给你梳头?”
如此决绝的氛围里,何当归竟一下子被她给气笑了,自言自语地说:“宁王府里的几名丫鬟固然欠缺忠诚,可梳头手艺真的不错,我现在用的几批都比不上人家一点儿。想再梳一个飞凤留仙盘珠髻,只有到宫里,才能找着好的梳头嬷嬷了。”
蝉衣推门出去打洗脸水,刚走出去她就“呀”地一声,结结巴巴叫道:“血!好、好多好多的、血!”
何当归出去检查,发现地上一排血脚印,从她的窗下一直延伸到院墙上,院子外面就不再有了。她叹口气,但愿有人为他包扎伤口。
从太子府半夜溜出去,闯进临安公主府找柏炀柏要面具,再重新回来。假设两个府邸都有着里外三重的守卫——实际情况只会比三重更多——那么,段晓楼为给她送来那薄薄一张皮而付出的代价,就是短短两个时辰中连续穿过了九重刀枪林立的守卫!
真是个傻瓜,难道没看出,她拒绝胡杨的那个理由,不过是一句托词。竟然为了一张面具……段晓楼,就是个傻瓜。她只是不想再牵扯更多的人进来,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仇人就在不远处,她要亲手将那个人揪出来。
“去打两桶水,将全部的血迹打湿。”何当归抬头望一眼天际的乌云,平静道,“早晨将有一场暴雨,雨过之后就干干净净了。”
“哦。”蝉衣照办了,看向何当归的眼光却有些躲避,心中充满困惑。
不一样了,小姐变得不一样了。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却带来完全不同的印象,这种感觉就像是……那一年她刚从棺材里伸出一只枯瘦青白的小手,直挺挺坐起来的时候!冰冷的寒气浸透她的全身,就像来自一个充满死亡的地方。
何当归勾唇,小口啜饮着冷茶。“那个地方”教会了她一个简单的道理:让你的敌人离你近一些,真相自然也就近了。她要的就是一个真相,哪怕那后面鲜血淋漓。
早膳后,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将院子刷得不留半分痕迹。胡杨和孟宸又上门造访了一次,何当归将蝉衣塞给他们,问:“段晓楼呢?”
“已经走了。”孟宸答道。
“伤势如何?”
“包扎过了。”胡杨答道。
顿一顿,何当归又向他们打听:“孟瑄最近在做什么?家里怎么样?”
孟宸如实告诉她:“这些日子七弟仿佛很忙的样子,极少待在家里,不过,你们三间园子里的女人多了一个。她叫紫霄,是七弟几年前首次带回家的女人,后来吵了一架,已经撵出门去,又被母亲捡回了家,现在七弟正式纳了她。另外,熠彤从扬州接回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孩,有人说是七弟的孩子,他本人并未否认,目前由紫霄抚养。”
“那很好。”何当归道。
胡杨看她的表情,怎么也不像“很好”的样子,于是宽慰道:“别听他胡说,其实自从你走后,孟瑄整个人变得比小宸还阴沉,反正我没见过他留宿在家里过。他眼里与其说看不见女人,倒不如说看不见人了,我猜他一定非常思念你,所以早点跟我们回家吧。”
“你将孟府当成家了?”何当归奇怪地问。
“不错,”孟宸微笑道,“她现在也是孟家媳妇了,你们两个变成了妯娌。那么,我们暂时告辞了,这里不是叙家常的好地方。”
“去吧。”
何当归亲眼看见他们三个人朝外院走去,孟宸追问,“我很阴沉吗?”胡杨肯定地点头道:“对啊,阴阳怪气的样子,照这样下去肯定没女孩子肯嫁给你。”
三道影子蹚着地上的雨水走远了,这就是有亲人的感觉。
“郡主,殿下请您前厅去一趟,让您将银针也带上。”青幔纱轿抬到了门口,等候何当归上轿。
尽管这些人请的不太客气,但何当归还是二话不说上了轿。落座之前,她的鼻端突然飘上一点轻微的腥味,这个味道是……黄水胶!
她抖出袖子里的丝帕,落在座位上,过了小片刻再去捡,就粘在上面扯不动了。果然是黄水胶,一种提炼自树皮中的黏胶,专用于家具接缝处的木料黏合。
它可以渗透布料,尤其是夏天穿的这种纱衣,如果不察之下一屁股坐上去,连最里面的小衣都能结结实实粘在座位上。然后,中了招的人再挣扎着站起来,一通扯拽衣物,将会造成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这是谁,准备了这么刁钻的整人法子?朱允炆身为未来的皇帝,应该不会做这么无聊的小事。
她倒是认得一个专门以捉弄人为乐的人,甚至也曾经遭遇过一回黄水胶之险,可那个人早已作古了,死得非常惨。
“郡主?”轿子外的嬷嬷催促道,“请坐稳了,奴婢们要抬轿子了,殿下那边儿等的着急呢。”
“可以了,起轿吧。”
这顶半人高的小轿子,是不足以让一个人直身站着的。从镂空的纱窗外看,何当归的侧颜晶莹雪白,黛眉舒展,唇角轻抿成一线,神色轻松坦然,俨然是四平八稳地坐上了轿子,也不清楚屁股下面有什么好东西等着她。
不远处的一棵橡树后,确认了这一幕的丫鬟蔷薇,脸上漾起得意的笑。太好了!办成了这件事,让清宁郡主当众出糗,自己就可以讨好那个人,作为进身之阶,当上那个人身边的红人!
多年做丫鬟的经验告诉蔷薇,柴雨图马上就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