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得来的结果,却让她闹了个大红脸,对顾彦琛甚是鄙夷:堂堂尚书府的公子,竟然在外面养外室。——当然,这只是她的推断,不过她自认为她的推断一向很准。
她亲眼看到他走进一户人家,与一个姑娘打扮的女子甚是亲昵。
她因为话本而对他生出的那点好感也随着这件事烟消云散。难怪他探视妹妹时,眼神闪躲,魂不守舍。
小七琢磨着这种事情也不好告诉顾小姐,但是也不能瞒着别人,任顾彦琛逍遥快活。她觉得她得做点什么。
于是,她很委婉地问顾嘉梦:“如果有件事,我知道是对的,那么我要不要去做?”
顾嘉梦微感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既然是对的,自然可以去做。怎么了?”
小七一脸郑重:“我明白了。”
顾嘉梦待要再问,小七已经闪身离开了。她愣了一会儿,不明白这姑娘想做什么。
……
天还没大亮,顾尚书就起床了,穿戴整齐,梳洗完毕。偶一低头,门缝里竟有一张名剌。
顾尚书一怔,弯腰拾了起来,下意识打开。名剌上不是谁的名字,而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就着灯光看完名剌上的字,顾尚书怒不可遏,胸口起伏,半晌才平静下来,问一旁的小厮:“可知道这是谁递来的?”
小厮连连摇头。
顾尚书连问数人,无人知晓,这名剌似是从天而降,竟无人知晓来处。这也倒罢了,顾尚书瞧一眼名剌上的字,就气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他抑制着怒气,尽量平静地道:“去把大少爷给我叫来!”
“是。”
顾彦琛早已收拾妥当,听到父亲传唤,惊诧不已。看小厮的模样,似乎父亲不悦,他想来想去,也不知是何缘故。
父子厮见,顾尚书的神情看不出喜怒,他让人退下,独留下儿子。
顾彦琛刚一施礼,父亲就将一张名剌,摔在了他身上:“你看这是什么?城南九里巷,养外室?”
一听到“九里巷”,顾彦琛心里就是一突,待听得父亲后半句是“养外室”,他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随口答道:“父亲明鉴,孩儿不曾。”
“确然不曾?”顾尚书的声音不辨喜怒,“连福伯都说,你近来流连九里巷,迟迟不归。”
顾尚书心中一紧,心说不好,若他此时说出那是九九,她曾做他两年的妹妹。以父亲的性格,定然不会相信他在这种情形下说的话,只会当作是他的推脱之词。
九九的身份本就敏感,妹妹已经不喜她,不能让父亲也失去对她的好感。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时机。
他不能让九九冒险。
心念微转,顾彦琛已答道:“孩儿的确流连九里巷,不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帮景王殿下寻访一位故人。孩儿虽然不肖,但是规矩还是懂得的,必然不会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情。”他低下头,续道:“想来是有人恶意中伤儿子,借此调拨我们父子关系,想使顾家不宁。”
顾尚书也是一时气愤,他知晓儿子素来不爱女色,洁身自好,况且,儿子对与孙家的婚约也很满意,不会冒着得罪岳家的风险去养外室。
比起一张来路不明的名剌,顾尚书更愿意相信儿子,他点了点头,只叮嘱儿子,日后小心行事,莫落了把柄到旁人手上。
顾彦琛连忙保证会爱惜羽毛,洁身自好。
顾尚书这才稍微满意了些,复又提起和孙家的婚事。
顾彦琛忙打断了父亲的话,时候不早了,父亲可否改日再教导?
这算是告一段落。顾尚书让姚氏整顿内宅,却没揪出污蔑主子的奴才。好在府里没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来。顾尚书渐渐淡忘了此事。
顾彦琛暗暗松了口气,心中愤懑。他刚帮九九和罗员外夫妇从孙家搬出来,住到了九里巷的另外一处宅院。不过是这几日往那边去的勤快了些,是谁竟污言秽语,说他置办外室?将他置于何地?将九九置于何地?他暗地里也查,却没查出造谣的人。
……
小七左等右等,也没等来顾尚书教育儿子。她不解地问顾嘉梦:“你们家不管养外室的事吗?”
顾嘉梦一怔,诧异地问:“你说什么?”养外室?谁养外室?外室的意思,她还是明白的。小七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家啊,有人养外室啊!”小七翻着话本子,漫不经心地道。
顾嘉梦下意识摇头:“没有,我父亲对太太很敬重,不会养外室的。”顾家家风清白,纳妾的都少,哪里会有人养外室?
“我说的是你哥啊!”小七道白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怎么这么傻,“你爹那么大年纪了,养什么外室?”
“我大哥?”顾嘉梦更不相信了,“我大哥绝不会养外室。”
大哥顾彦琛不近女色,这一点她很确定。
“小七姑娘听谁说的?”
“什么听谁说的?我亲眼看见的啊。城南九里巷,你大哥置的外室就在那里,巴巴地等着你大哥去。你大哥也放不下她,这每隔三天去看她一次……”小七急了,脱口而出。
顾嘉梦摇头道:“你大概是看错了,我大哥……等等,小七姑娘,你说他每隔三天去看一次?”
“是啊,我亲眼见的。”
她身子微微发颤,她想她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65|9。23
她很清楚,大哥不慕女色,他对妻子也无甚要求,只需孝敬父母,友爱手足即可。能被他放在心上的女子不多,能让他牵肠挂肚的更是少见。
顾嘉梦叹了口气,联想到他那天说的话,以及近日莫名其妙的话本子,她已经能够确定,那个女子是换了身份的顾九九。
顾九九,顾九九……
顾嘉梦回了自己的身体,却还是难以完全摆脱顾九九。
“你不开心吗?”小七在一旁道,“唉,你爹也真是,你大哥养外室,这么大的事情,你爹竟然也不管一管!”
她本来准备好了看顾尚书教子呢,谁知白欢喜一场。
顾嘉梦摇头,勉强一笑。父亲不管,无非是因为他信得过大哥。大哥是父亲的骄傲,父亲肯定不认为大哥会做这样的事情。
只是也不知父亲是否知道顾九九的存在?若是知道,父亲又想如何处置?
……
次日,适逢顾尚书休沐,顾嘉梦向父母请安时,被留下用饭。饭后,姚氏关切地询问她现况,说着说着竟将话题引到了下棋上。
因为顾嘉梦几次去慈恩寺,顾尚书和姚氏都知她的棋艺得到了弘明法师的认可。
顾尚书一时兴起,笑道:“来,爹爹看你棋艺如何。”
顾嘉梦施礼道:“请父亲赐教。”听父亲的一句话,她能判断出来,父亲尚不知九九之事。父亲对她的态度,一如对顾九九时。
布好棋局,父女对弈。顾尚书少年时便有才名,擅长书法,精通棋艺。顾嘉梦最初学棋,就是因为父亲。
顾尚书起初漫不经心,走了几步,才惊异起来:“咦,梦儿棋艺大有进益!”犹记得去年与她对弈时,她虽然棋风诡异,但他心里清楚,她不过是在照搬前人棋谱。不到一年,不料她棋艺精进至此。
他原以为弘明法师欣赏不过是客气一下,却不知他女儿还真有两下子。
顾尚书拈须微笑,甚是自得。他顾某人的儿女,个个不凡。只是一想到她被皇家退婚,独居佛堂,他暗暗叹气,不无遗憾。
这是顾嘉梦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与父亲对弈。她全神贯注,既有夙愿得偿的满足,也有物是人非的怅然。
一局终了,顾尚书笑道:“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棋力,虽然输给爹爹,但也算难得了。”
顾嘉梦笑笑:“多谢父亲手下留情。”她知道父亲并未出全力。
顾尚书打量着女儿,这半年来,她沉静了不少。当时她不知怎么想的,非要跟景王解除婚约,他只当是小儿女玩闹,为此还训斥过她。没想到圣上竟真的下旨退了婚事,还将她一个青春年少的女子安排到了佛堂。
他起初也愤怒,怨女儿胡闹。但数月过去,他的怒气也尽消了。他唯一庆幸的是顾家恩宠未断。
顾尚书接过女儿奉的茶水,看向侍立一旁的女儿,心中一动,笑道:“怎么不见你饮那花茶了?你不是还说什么小小女子,与花茶相得益彰吗?”
顾嘉梦笑了一笑,父亲的确不知道她身体里的魂魄曾经换过。她微笑道:“父亲如果喜欢,女儿可以一试。”
顾尚书摇摇头:“女人家喜欢的东西,爹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喜欢?”他饮了一口茶,赞道:“这茶泡得不错,比那劳什子花茶强多了。”
顾嘉梦微怔,点了点头,有点欢喜,有点惆怅。她小时候想得到父亲的关注,苦心学过很多东西,父亲却不曾注意。她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得到父亲的称赞。
可惜她已经不是小时候一心想引起父亲关爱的女童了。
这些日子,她给父母请安时,奉的茶水都是玉玦里的灵泉水。父亲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顾尚书难得今日无事,与女儿下棋品茶也轻松愉快。他难免就多看了女儿两眼,见她乖巧沉静,虽因退婚一事,不像两年前笑语如珠,娇美无匹,却也确确实实是个大姑娘了。
他素来政务繁忙,很少待在家中。即便是在府里,也多是待在书房。他的一子三女,顾彦琛是嫡长子,他自然会多留意一些,亲自教导。嘉荣和嘉敏因为姚氏的缘故,他相处的次数也多,感情自会深厚点。
唯独这个女儿,自幼低眉顺目,寡言少语,他很少关注她。三年前她突然开窍,笑语朗朗,活泼娇美。他也乐意陪她玩笑。如今,她似是成长起来,气质沉静。他也不知是喜是忧。
可惜了,原本她和景王是极相配的。
顾尚书自我安慰,罢了罢了,景王深得帝心,将来圣上老迈,定然有一番争斗。退婚了,将顾家摘出去也好。只是可怜了他的女儿……
顾嘉梦坐在父亲下手,听着他的询问,一一作答。
顾尚书听她轻描淡写讲述着佛堂生活,他也问过下人的,与女儿讲的并无出入。他心中有浓浓的心疼。
她才十六岁,碧玉年华,青灯古佛最是磋磨人,她的一生不应该在佛堂里度过。纵然他对她关爱不多,但毕竟是他女儿。她母亲病重时,殷殷叮嘱,切莫薄待了她……
顾嘉梦并不多言,父亲问什么,她便答什么。
顾尚书默默叹了口气,令女儿退了下去。
顾嘉梦行礼告退。
顾尚书记得,那次皇帝单独留下他,暗示他要解除婚约。他当日不知圣意,只得以女儿要替亡母念经为由,推拒婚事。皇帝则顺水推舟,解除婚约,并嘉奖顾嘉梦事母至孝,还特意赏赐。除了珠宝,竟有佛经。
这样一来,女儿想离开佛堂都难。
……
翌日,顾尚书求见皇帝。他在汇报了本职工作后,看皇帝的神情,知其心情尚好,便重重跪了下去。
皇帝眼睛微眯:“爱卿平身,有事尽管直说,无需多礼。”
顾尚书抬起头来,眼眶微红,说是昨夜梦见亡妻,问起女儿,说只愿女儿平安喜乐,不愿意她为一个过世了的人长居佛堂,蹉跎青春。她在地下,也会不安……
他心中惶恐,生怕一句话不对,得罪了皇帝。可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皇帝自诩有道明君,想来不会因为这件事为难他。
“原来如此……”皇帝很意外,顾尚书竟是为了女儿来求他。他慢慢地问道:“爱卿对令爱可真是疼惜啊……”
顾尚书不明所以,只含糊应了一句。
皇帝心说,看来顾尚书并不知道他女儿八字古怪,容易惹鬼上身。不然,也不敢请求将她放出去。
如果不是怕于名声不利,又有闲云道长多次保证,皇帝其实是想赐死顾家小姐的。这么一个女子,生死不定,贵不可言,留下来也是祸害。但闲云道长既然再三恳求,说她不会造成祸患。他不能不给道长面子。毕竟吃了道长给的方子,他精神大涨,自觉年轻了许多。
不过顾尚书提起女儿,真让他莫名火气。他不怀好意地问:“顾爱卿可知道令爱的生辰八字?”
顾尚书愣了愣,细细回忆了一下,大致是知道的。只是皇上问这个干什么?
皇帝一本正经地道:“令爱的八字,贵不可言,可惜她压不住。她易招鬼。”
顾尚书一脸茫然:“什么?”
“爱卿以为朕为何要她住在佛堂?为何独独赐她开了光的佛器?因为她易招异物,她自己又弹压不住啊……”皇帝一副朕是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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