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他胡言,陈尧咨不觉脸红起来,这自古人生多离别,便是逍遥亦伤感。他不得不暂时忘却儿女之情,得诗书之意,无奈的摇了摇头。
贺山笑嘻嘻的道:“少爷,你甭担心了,青瑶小姐不在,不是还有小的陪你。这与青瑶小姐一别,咱们皆是漂泊人了,小的教你怎么喝酒。老爷你说说,这才子不喝酒,说出去不笑煞人也,李太白、杜子美哪个不是豪杰,小的以为,少爷什么都别学了,就学着喝酒,喝出名气了,就是才子了,你说是不是。”
陈尧咨却是被这昏话说的笑了起来,道:“那你今日不吃饭吧,就喝酒,我吃一碗,你就和一坛,咱们试试。”听着这话,陈省华大笑,贺山脸上苦瓜之色泛了起来。
第57章 执手相看泪眼
陈省华进太子中允,柳开复翰林学士承旨,这南部小县城,短短几月,圣旨三往而来,百姓皆是称奇。这街头巷尾之间,商贩走卒之口,莫不是谈论这些事。陈尧咨的回乡,使得这些乡亲兴奋不已,每日上门拜访、求教者不计其数,为的都是见见陈尧咨,看看这见了官家有何不同。
小五那厮倒是兴奋,每日的无事,便在大街上转悠,与这些人吹捧的天翻地覆,说的是鬼神莫测,似是这官家三头六臂,龙气十足。这些百姓哪里知晓,也未读过什么书,听得他胡言乱侃的,都迷了神,点头称快者,不计其数,惹得那些茶楼酒肆,都请他去说书。
陈省华与柳开合计了一下时日,便要决定在五月初八启程,这些日子皆是忙碌着衙门的文案交接,每日的奔走不停。陈尧咨倒是无事可做,柳开也未曾再以给他教导,便多是陪在柳青瑶身旁,几日便要分别,芷荷也是心中不舍,笑道:“小姑爷,你与咱们一起到汴京去吧,你不在了,小姐一定天天想着你。”
柳青瑶听他此言,凝脂般的小脸顿时的微红起来,道:“你这死丫头,胡说个什么劲。”
“小姐,”芷荷开口了,“你每日的看着那幅画,夫人也知晓了,还说我呢。你给小姑爷写的那信,你难道忘了,我可是知晓。小姑爷,我说给你听听。”说着,便要摇头晃脑的说出口来。
柳青瑶急切了起来,莲足轻跺,跑了过去,道:“你这死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芷荷见不妙,机灵的跑开了,不时的回头抿嘴娇笑。
柳青瑶见芷荷跑了,转身过来,看陈尧咨微笑不语,红粉如花的螓首,微微的低了下来,道:“你,你别听芷荷胡言乱语的。”
陈尧咨轻轻的走进,慢慢的去牵住那粉白凝滑般的纤素小手,紧紧地我在手心,道:“师姐,不多时日,你便要去京城了,这相见之日,却不知何时。”陈尧咨说着,叹了叹气,世事无常不由人,他也是无可奈何。
柳青瑶娇媚一笑,道:“我走了,你要注意自己,不要写字写得太多,那样伤手,也不要再顽皮了,家里都是你照顾了,可不要任性了。”说着,不觉嘤嘤之声细小了下来。
陈尧咨笑了笑,道:“恩师说了,我到弱冠之期,便可以娶你过门了,我想,等不了多久了。”说着,得意起来,似是就在眼前一般。
柳青瑶听他此言,这小脸羞赧,细声未言,轻轻的‘嗯’了一声。
…………
槐夏阴浓,笋成竿、红榴正堪攀折。菖歜碎琼,角黍堆金,又赏一年佳节。方才端午团圆过,又是行人离别时。柳开、陈省华正是如此。
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五色新丝缠角粽,金盘送。生绡画扇盘双凤,正是浴兰时节动。菖蒲酒美清尊共。叶里黄骊时一弄。
十里长亭,人满柳絮。柳开、陈省华得旨入京,送行之人熙熙攘攘。长亭摆酒,垂柳折腰,宝觥交错殷勤愿,这些人皆是触动不已,连着陈尧咨也是伤感起来。
柳开为政有德,百姓相拥,酒醉不下千杯少,最是别离愁杀人。几杯下肚,柳开向众人施礼,笑道:“在下自为官南部县,自是不敢倦怠,今日得父老如此相拥,而小有成绩。今日奉旨入京,别离在即,往众乡亲保重。”说完,转身的走向了马车。陈省华亦是拱手施礼,向马车而去。
有哀叹着,有拜别者,更有哭落者,陈尧咨这才是真实的见识到此景此情,这,便是受拥戴官员的别离,百姓皆是不舍。想及于此,心下不觉酸楚,笑了笑走向马车。
柳夫人与小姐的马车就在身后,陈尧咨与柳开拜别之后,便来到柳青瑶的车前。未见身影,却是柳夫人走了下来,拉着他的手,笑道:“嘉谟,今日咱们一别,不知是何时再见,想再见之时,已是翩翩美少年了吧,我家青瑶可是等着你来迎娶了,我给你说,咱们青瑶的嫁妆可是丰厚啊。”说着便笑了起来。
陈尧咨听她此言,也是被呵呵的笑了起来,正待说话,却是传来呵斥之声,道:“小姑爷,你不与小姐道别,在这里笑什么劲,难道咱们小姐走了,你高兴不成。”陈尧咨回头一看,正是娇俏的芷荷,翠绿的镶裙绕身,正双手叉腰的看着他。
陈尧咨忙走到马车前,却见柳青瑶正走下马车,便急忙的扶着她,芷荷见此,甚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便走到柳夫人处。
柳青瑶纤纤素手,拿着请丝巾,缓缓地拂过她的额头,丝丝的擦去那酒劲留下的汗珠,笑道:“以后你可得注意了,不要再饮酒了,要不是醉了怎生是好,自己要多照顾自己,那么大的人了,可不要在顽劣了。”
陈尧咨轻轻掉头,心中不舍,嘴唇微动,却是没说出一句话来。柳青瑶似是未曾注意,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递道陈尧咨而来。
陈尧咨接过,笑道:“师姐,这是何物?”柳青瑶却是未曾再说话,只是纤纤之手缓缓地抚过他冠玉清逸般的小脸,理了理他的衣衫,便转过身,向马车边走去。
梅霖初歇。乍绛蕊海榴,正是百花争开时节,芳草如碧,陈尧咨心中感触,想起了那一首词,口中不觉出声,默默地念出来:“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长亭帐饮无绪,留恋处,轻车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渺渺,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沐兰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待与何人说!”
此情可待,已是伤感沉醉,陈尧咨声声念完,已是不觉眼中含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至伤心处,陈尧咨心似沉醉,气若游丝,不觉得缓缓挥手。
一句‘执手相看泪眼,’竟是惹得柳青瑶转身而来,促步轻移的走到他身边,在他细念的唇边,轻轻的香吻。陈尧咨似是醉乡,缓缓回神,陈尧咨已觉伊人不在。
柳开众人也是被此词感触,深觉心中之情道出言尽。走了过来,拍了拍陈尧咨的肩,笑道:“多情自古伤离别,离别只为相逢时。嘉谟此词虽是妙作,却是惹人伤感啊。”说着,眼中含泪,却是笑了起来。
众人皆是大笑,此好,人妙,陈尧咨与柳青瑶的之事,这父老如斯,哪个不晓,见此情景,皆是抹泪不止,挥手致意。
柳开与陈省华向众人拱了拱手,转身登上马车。只听扬鞭一声,马车启程,陈尧咨往远远望去,见车窗露出一张凝脂白雪般的如花容颜。
第58章 垂髫细辫范仲淹
马车远去,众人也都散了。陈尧咨站在此处,看着马车远远地消失在视线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心中只觉得怅然若失,不知自己前路如何。
贺山也是感触不已,见陈尧咨还痴痴地望着,心中突来窃喜,朗声道:“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长亭帐饮无绪,留恋处,轻车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渺渺,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沐兰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待与何人说!”
陈尧咨清醒回神过来,笑道:“你这人,就是没个正紧。”说罢,拿着锦盒,往家走去。
贺山走了上来,笑道:“少爷,这青瑶小姐送的是什么东西,让小的瞧瞧。”
陈尧咨严重一瞪,道:“不要多事,咱们回家去吧。”
此言一出,贺山笑道:“如此甚好,这青瑶小姐送的,可是宝贝,不能让外人瞧见了。”说着也是,笑嘻嘻的登山车来,驾车回城去了。
陈尧咨回到家,心中怅然不已,便仔细的端详起这锦盒来。这是柳青瑶送的第二件礼物,前一回,送了玉佩,却是在选夫婿之晚,不知这回,可是何物。
陈尧咨轻轻的打开锦盒,里面无一物,只见一方白丝方帕丝巾,方正的叠在一起。陈尧咨轻细的拿出方巾,却见上面绣着一双鲜红的鸳鸯,做工精细,水波绯红,栩栩如生。
这方丝巾,让陈尧咨不禁的想起那新春之节,陈尧咨走到柳青瑶的小院,却发现她在做女红,没想却是绣的这鸳鸯白丝锦衣帕,陈尧咨看着这块丝巾,感动不已。
…………
忙碌之下,陈尧咨也闲心下来。柳府已是人去楼空,柳大人托陈府代为照顾,而陈府也就陈尧咨一个主人而已,父亲只身入京为官,母亲便准备到京城置办宅邸,倒是想着陈尧咨进京时不会自理的教训,闹出些笑话,便把秋蓉留了下来,也才算对他放心了。而大哥、二哥皆是未曾在家,这偌大的陈府,只是剩下陈尧咨、秋蓉在府,加之那捉狭人的贺山,陈实与仆人们打点着这陈府的上下。
陈尧咨也是匆忙的收拾了些日子,便往成都而来。陈实、小五为他送行,陈尧咨挥别二人,便和秋蓉、贺山启程往成都而来。
锦江近百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锦官城虽是独处西陲,却是繁华仍旧。自古蜀中多高士,锦江沾得水一新。府南河边,武侯祠旁,杜甫草堂,望江流水,商贩挑夜市,歌舞载升平,在唐时,便有“扬一益二”之说,卢求言:大凡今之推名镇为天下第一者曰扬、益。以扬为首,益其声势也。人物繁盛,悉皆土著,江山之秀,罗锦之丽,管弦歌舞之侈,伎巧百工之富,其人勇则让,其地膄以善熟,较其要妙,扬不足以侔其半。”杜子美曾言,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游人踏青斗草处,正是青山绿水时。陈尧咨收拾行囊,辞别陈实,几日的赶路下来,远远的望去,锦官城已是历历在望,贺山停下马车,笑道:“少爷,咱们又到成都府了,锦官城就在眼前。”
陈尧咨秋蓉挽起车帘,笑道:“贺大哥总是这么风趣,这锦官城到了,有何欣喜的,怕是这几日赶路,都把你累的腰酸了吧。”
贺山双手上扬,伸了个腰,笑道:“可不是嘛,要不是为了少爷,小的何必如此。这下可好了,终于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陈尧咨笑了,道:“害怕没有你睡的,到了城里找家客栈,埋头大睡吧。”
贺山笑道:“少爷,咱们再也不住那锦江客栈了,换个地,好歹舒心些。”
陈尧咨哈哈大笑起来,道:“怎么,不去见见老地方?”
秋蓉奇道:“这是为何,难不曾这锦江客栈,乃是贺大哥的伤心之地。”
陈尧咨更是笑了起来,笑道:“可不是嘛,这可是他失去自由的地方。”
贺山窘道:“少爷总喜欢戳别人心酸。”
陈尧咨笑道:“还是快走吧,咱们今日另找一家。”此言说完,贺山欣喜,笑道:“好嘞,咱们赶路了。”说着放下车帘。贺山乐呵一笑,扬鞭,往锦官城而去。
…………
陈尧咨在成都府找了家客栈,三人收拾了些盘缠,打听好范大人府上,便往府上而来。范宽为节度使,虽是虚衔,却是二品大元,而观察使之差,更是实职,既有监察,也有治权,与知州相比更是品高,算是成都府实权人物了。
陈尧咨带着秋蓉与贺山来到范府,只见几个小厮正在门外,陈尧咨走进笑道:“几位小哥,敢为范大人可是在府上?”
几人打量他起来,一人冷笑,道:“你是何人,在此何干,你可知这时节度使府上,岂能容你撒野,还不速速离去。”
陈尧咨一愣,有些莫名奇妙,旋即笑了笑,道:“在下乃是范大人一位故交,与大人乃是师伯之谊,今日登门拜访,请小哥代为禀报。”说完,递上自己的名帖。
那小厮见他年幼,哪有什么顾虑,随手扔还给他,呵斥道:“小小年纪,在此撒野,还不快走,小心我揍你。”说着,似是凶神恶煞。
陈尧咨迷糊起来,这宰相门前七品官,今日总算见识到了。他一时无法,只得解释,还未出口,那小厮冷笑道:“大人从无师兄弟,也未曾来往,每日如你般这些人多得多了,今日不是你年幼,看不给你些教训。”
陈尧咨眉头紧蹙,这家丁也太凶神恶煞,怎生如此无礼,正待说话,却是贺山忍不住了,开口道:“你这跑腿的,怎知鸿鹄之志,本爷告知你,咱么少爷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