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开闻此,笑道:“范大人这番却是忙碌,自与吐蕃对峙,便是夙兴夜寐。你也不必如此,与吐蕃交战数场,中立却是指挥有度,想不用多时,击溃吐蕃来犯却是不在话下。”
陈尧咨也是称赞:“范大人真经天纬地之才,以区区五万制敌,定是熟读兵法。”
柳开笑道:“这事却是和你有莫大关联。”
陈尧咨奇了,非但是他,便是陈尧叟二人也奇了,这吐蕃吃了败仗,与三弟有何关联。陈尧咨也是疑惑道:“恩师说笑了。这可是军国大事,何能与我扯上关系。”
柳开却是笑了,朗朗之声传遍了整个厅堂,道:“嘉谟,你可知与范大人的初次会面?”
陈尧咨摸了摸头,笑道:“这还是大哥二哥秋闱前些日子了,得恩师引荐,我与范大人虽是萍水相逢,他却送与了我那幅嘉陵山水图。”
柳开笑道:“于他而言,却甚是值得。”
陈尧咨奇道:“恩师何出此言,需知那幅卷轴可得是市面无价啊。”陈尧叟二人听了,不觉惊奇,这范大人不愧大气之人,连这价值连城之物,也可送与萍水相逢之人。”
柳开笑道:“的确如此,可你却于他谈了半日的吐蕃风土人情之物,谈及我天朝与吐蕃之战和之争。”
陈尧咨笑道:“我就说了一些,这吐蕃对敌虚实不分,须得围点打援,攻其不备,反客为主罢了。”
柳开道:“此兵法之道啊,中立聚集三万之众,迎头猛击,转战几日,得与吐蕃对峙,并急令西川节度使王知节出兵奇袭,吐蕃大败,损兵折将,现而今却是无力再战,只得退回高原。”
陈尧咨听闻大喜,“恩师,果真如此。”
柳开笑道:“不若如此,他怎能有闲与你比试评判。没想你虽是年幼,言语却是暗合兵法之道。这次大胜,范大人上表朝堂,当有你的功劳。”
陈尧叟听柳开此言,大惊,道:“恩师,三弟果真出此良谋?”
柳开笑道:“非但如此,此次中立上奏官家,修好与吐蕃四邻往来,共对吐蕃,想过些时日便有消息了。”
陈尧咨笑道:“如此而来,我大宋西陲,当安宁些日子了。”
柳开笑道:“此事一成,嘉谟功劳甚大啊。”
陈尧咨摊了摊手,笑道:“我可没想得什么功劳,这算是范大人贤明,指挥有度罢了。”
柳开笑道:“居不贪功,已是不易,得你三兄弟而教之,老夫虽是忙碌些许,却是甚为欣慰。唐夫、希元皆州试中榜,嘉谟亦是如此聪慧,老夫学文半生,也算后继有人。”
陈尧咨三人忙的站起身来,道:“定不负恩师教诲。”
几人再谈论些诗文经义,节日习俗,柳开乃是大名府人士,新春习俗却是有些不同于这西陲边县,谈及于此,不觉眉扬动须,三人亦是听得津津有味。
不觉之间,已过午时,柳开呵呵一笑,道:“今日正值年初之节,此喜庆之日,听闻你等前来,你们师母欣喜,今日便开得家宴。”
陈尧咨最年幼,也是柳青瑶的夫婿,自是最得柳夫人的喜爱,言笑之间,不断地给他夹菜,也不断地拿他打趣,陈尧咨这厮无碍,他习以为常了,却是使得柳青瑶双颊粉红,不敢正眼瞧着他。
陈尧咨在柳府也是走了走,看着这些熟悉的景色,不觉得为自己这半年来的经历所感慨,自清明之后,他似是洗心革面、浪子回头,再也不复那顽劣个性,更是得练书法、习太极、上书斋,写的时人传吟的诗词,描得文人称赞的文章,这对于初到这个时代的他而言,已是不易。冥冥之中似有渊源,秋蓉的贴心、柳青瑶的痴情,不得不使十岁的孩子面对起感情。
新年已至,他又长了一岁,在这些未来的日子,他必须重新去面对,为了自己,父亲的期盼,恩师的教诲,秋蓉的关切,师姐的痴情,让自己能够有足够之力,去让心灵的平静维持下去。
陈尧咨沿着这花园缓缓的散着步子,此时以至初春,春日的阳光微媚,水面波光艳艳,小草初出新芽,带来些草木似的清香,让人不自禁的深深地呼吸,感受着这春日的气息。微微的抬头一看,却是不知不觉的来到了柳青瑶的小院。柳青瑶正在绣着绸巾,见他到来,急急的收在背后,笑道:“师弟,你怎么到这后院来了,你不是与爹爹在正堂嘛。”
陈尧咨笑道:“我在花园散散步,走着走着,就到了小院,来看看你。师姐,你这手中却是何物啊?”
柳青瑶听闻他问及,忙把背后的双手撰的更紧,似是紧张,粉嫩的俏脸微红,轻声道:“没什么,只是平日的些许女红罢了。”
陈尧咨笑道:“那你为何见着我就把双手背着。”
柳青瑶见此,不觉心中生急,道:“这、这我哪、哪有,我、我这是做些女红呢。”
陈尧咨心想,这相必是女孩子的些许东西吧,自己一个大男人,也算准大男人了,怎生好去问这事。便岔开话题,笑问:“今日如此天气,为何不去踏青呢?”
柳青瑶笑道:“你不也是没去嘛。”
陈尧咨摇了摇头,道:“我这是没空闲下来不是,等着闲了,咱么一起去放纸鸢如何?”
柳青瑶笑道:“你可会放纸鸢?”
陈尧咨脸红下来,这玩意,他可是老手,以他顽劣的个性,弄坏的纸鸢怕是也不少。随即又是一想,“做这个还真麻烦,回去去问问秋蓉,她却是应知晓。”
柳青瑶放下女红,笑道:“我这也是闲暇之时,但见爹爹询问于你,便未曾相见。”
两人边说着,也走在这细草春绿之上,虽是正月开头,却也是墙角之便还有微微霜冻,寒梅绽放,傲立风霜,正是: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第35章 洁白莫为枝上雪
腊月的寒气却是还未过去,令人有些微寒。陈尧咨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柳青瑶的身子,在高挑的身形下,这披风有些显短,柳青瑶却还是仍旧纤手紧握。
看看陈尧咨,虽是年少却也身形修长,丝绸长衫,也是翩翩少年。突然,陈尧咨腰带的温玉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原来,这翠绿的温玉是那日柳开的寿宴,她送与陈尧咨的,也正是那晚的寿宴,陈尧咨成为了柳家的女婿,后来,他也以范宽的山水之画作为聘礼相赠。
柳青瑶心生温暖,柔柔的轻言:“这玉,你还佩戴者吗?”
陈尧咨笑道:“这是师姐你赠与我的,当然是随身的配着,从来便未曾离开过。”
柳青瑶笑道:“你可知这玉是何来?”
陈尧咨摇了摇头,道:“这却不知晓,我只知是是师姐你赠之物,未曾有别的念头。”柳青瑶听他此言,心里如艳阳洒满,心下舒畅,微微泛起笑意,却是如莲叶绽开,露出细小的小酒窝。
此时正是这种晚开的梅花绽放之时,这种梅花多瓣,一朵小碗状的水白红色梅花竟有五六瓣片细小花瓣,重重叠叠,碎瓣浮漾,花色极美,香气似是馨香满园,一阵风来,花香满园。
陈尧咨笑道:“这府内花园还真是别致,琅嬛绿绕,庭院风荷。这初春之时,亦是蕤梅点缀,如四时之景,花园占尽。”
柳青瑶笑道:“那些都是以前的修葺了,唯独这寒梅却是爹爹移植,亦是每日的驻足观赏。”
陈尧咨笑道:“寒梅傲立,品性高洁,深得文人喜爱,林和靖先生不是喜梅如斯,可见这梅,定有可取之处。”
柳青瑶笑道:“你倒是说说,这寒梅,有何可取之处了?”
陈尧咨不禁一笑,轻轻的走近这梅树,摘下一枝梅,笑道:“百花争艳也争娇,不经风雨自会凋。未与群芳同温暖,却在枝头独欢笑。可见其傲骨,耐得住寂寞,凡耐得住寂寞之人,必成大气。此花不与群花比啊。”
柳青瑶似有所悟,见着他手中的寒梅,有些出神,轻声的道:“师弟,你可知晓,这梅虽是傲立,梅若胜雪,便是这风霜高洁,可其性情如此,怎能得与桃李争艳,便是在这凌寒之时节绽放罢了。”
陈尧咨笑道:“这梅虽是孤寂,却也是得风骨只要,殊为不易。”
柳青瑶轻声而言:“
‘团圆莫作波中月,洁白莫为枝上雪。
月随波动碎潾潾,雪似梅花不堪折。
李娘十六青丝发,画带双花为君结。
门前有路轻离别,惟恐归来旧香灭。’
这便是青瑶赞梅之处了。”
这本是温飞卿的律令,《相和歌辞·三洲歌》,柳青瑶吟诵此诗,便是都能听得明白了,洁白莫为枝上雪,画带双花为君结,此是心有所依之恋。
陈尧咨听她的吟唱,不自禁的出声:“师姐,”柳青瑶的痴情可是如此,这已是最显露的表达,她也算有勇之人了,毕竟女儿之家,何能如此出言。
“梅落新春入**,
眼前风物可无情?
曲池波晚冰还合,
芳草迎船绿未成。
且上高楼望,
相共凭栏看月生。”
陈尧咨念出了这首小令,这冯延巳的《抛球乐》也算给柳青瑶的答复,相共凭栏看月生,也是算作承诺,但却是
芳草迎船绿未成,二人都还年少,陈尧咨此言,也是算作给柳青瑶的安慰。
柳青瑶听他的言语,不自禁的欣喜,颦颦一笑,道:“你这人,却是说的如此煽情,谁知晓你身后当是有几人,我可是记着了。”
陈尧咨笑了笑,拉过她的纤纤玉手,把手中的梅花枝握到她手中,笑道:“我怎生会如此,为何要身后几人,只是有师姐相陪,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柳青瑶心微微一叹,心道:“以你之才貌,怕是由不得你啊。”轻声道:“这世事无常,又有谁能知晓,以师弟之才,当出入庙堂之上,谁能言得这些。这梅虽是高洁,可亦有凋谢,桃李争艳之时,师弟可记得寒梅傲立。”
陈尧咨笑道:“师姐,这寒梅凋谢只为春,怎生能忘记。”
柳青瑶心下暗自道:“只是那时,可由得你。”轻言道:“这蕤梅清新沁人心脾,却也有凋落。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此言正是道出心中之语,可知红颜易老色先衰,她长陈尧咨几岁,最是担心坐愁红颜老。
陈尧咨何能听不出,笑道:“师姐这却是伤感了,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怎生有得单翅飞。”
柳青瑶听他此言,微微一笑道:“谁知你心里如何着想,便是这梅吧,虽是洁白,却也红蕊,看的人煞是爱不释手。”
陈尧咨轻随脚步,俊脸微笑,却是未在言语。
园中小亭上,身穿曲裾垂髦深衣披风的柳青瑶迎着这温热的阳光而立,面向那片梅树,身子微微挺立,眼睛眯着,花瓣一般的唇微微噘起,似在亲吻随风而至的花香、亲吻那春天的气息。
她长裙下摆上宽小尖、层层叠叠,形状也如那水红色梅花瓣一般,料啃春风吹动她的衣裙,垂髦下摆拂向斜后方,勾勒出高挑的身体美妙轮廓,她神情专注,如天仙降尘。
陈尧咨立在他身旁,眼望亭上的女郎。觉得自己有得师姐便是不负此身,纵然前路坎坷、倾轧、丑恶和忧患,纵然前路渺茫、无法预料,但都不能损害我们对生活美的感受和珍爱,那是我们在纷扰的尘世中生存下去的勇气和希望,这便是人世最美的所在。
陈尧咨含笑对柳青瑶道:“师姐,你看这梅,暗香摇曳,却是如此让人爱不释手,人世亦是如此,莫等闲,白了头才后悔。”
柳青瑶心生感触,轻言道:“师弟,青瑶愿为枝上雪,画带双花为君结,但莫等白头吟。”
陈尧咨心里感动不已,轻握着她的纤纤玉手,两人的手中,却是陈尧咨摘下的那傲雪的寒梅,倾吐花蕊之下,绽放的美如仙子。
时近黄昏,斜阳正在,晚霞如火,陈尧咨作别柳青瑶,便与陈尧叟、陈尧佐二人回到陈府,已是将近华灯初上,整个县城仍旧侵染在新春节日的喜气之中,红灯高挂,红烛高悬,似是新年正是兴浓时。
只听得陈尧佐奇道:“三弟,原你与范大人是故交,难怪那日望江楼之约,他要为你说项。”
陈尧咨笑道:“也是得恩师引荐,才算是见得几次,那日只算两次吧。”
陈尧叟也是奇道:“为何恩师却是言,你对吐蕃用兵,有莫大功劳,你可是在咱陈府,从未上过战场啊。”
陈尧咨笑道:“我可说出,但可不能相告父亲,要不然,我又得挨训了。”
陈尧佐笑道:“你什么时候怕过父亲训斥了,就是有,还不是娘亲护着你。”
陈尧咨心想,这厮还真是厉害,居然连挨骂都免疫,还真是油盐不进的家伙,但我却是不同,咱们也算有脸面之人力,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想及于此,道:“二哥,咱们三兄弟在这南部县,也是有名有户之人吧。若是这传扬出去,你让小弟我怎么在这街坊四邻混迹。”
陈尧佐细想了一下,笑道:“三弟此言也是,咱们三兄弟也要注意言行了。”
陈尧咨笑道:“这形象问题当然重要,如大哥,听前几日娘亲念及,要给你寻户人家,你说这不注意能行吗?”
陈尧叟闻此之言,顿时俊脸如猪肝,红红的道:“娘亲,却、却是操心太早。”
陈尧佐笑道:“你却还未告知,怎生与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