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之上,他身姿如玉,缓缓地向她伸出一只手,温和道:“过来。”
望着那近在眼前的清贵英俊面庞,郑月安微微抿唇,良久终是抬手递了过去。
她的手,还是一如既往地那般凉。而他的掌心,却仍是一如既往那般温如暖。
“都退下罢。”
“喏。”众婢委身应之,待两人了殿,两婢上前将殿门合上,这才一同退去。
。。。。。。。“今日重耳曾会见与我。”
、第一百四十五章 要她离开?
身前突地响起公子旅那淡淡地话语,郑月安步伐一顿。
“怎了?”公子旅回过身来,眼中有着不解。
“。。。。。。。。无,无。”郑月安回过神来,略不自在地摇头道。
见她这般,公子旅竟是呵地一笑,他松开她的手,径身入了塌,徒留她一人怔怔地杵在原地。
“那厮竟是以四十万大军助我回国为条件,向我换取郑氏你呢!”说到这里,他又是嗤地一笑,拾起几上的一卷竹简语气慵懒道:“他竟是不知,我熊旅若是归国继了楚,将来必是他姬晋的一大强敌么!”
耳畔响应地是他那爽朗的笑声,然,在昏暗灯色照耀下的郑月安,却是脸色一片惨白。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乱世之中,以公子旅的这般处境,重耳所提的这个条件是多么的诱人。
神色恍惚地看着那张近在眼前的面庞,郑月安张了张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只闻他又道:“郑氏,他愿意王后之位聘之于你呢!”
他的语气是那般的淡然,没有半点不悦地气息,似是在述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可是,郑月安的脸色却是愈发难看了起来。
。。。。。。。“怎了?”半响没听到她的回应,那低头翻阅着竹简的头颅终是抬了起来。
“。。。。。。。今日出府,月安也曾偶遇晋王。”她抿了抿唇,涩然开口。
“哦?”公子旅略诧异地微挑眉尖。
“然。”郑月安强颜一笑,委身端卧在他的下侧,嫣然道:“那晋王也曾告知月安,愿以王后之位迎娶月安呢!”说到这里,她‘咯咯’一笑,巧颜道:“然,那时他所言的,却不是四十万大军,而是五座城池呢。”她侧头看着他那英俊的面庞,清秀的面容上满是得意,“月安还真是价值连城呢,您说对否公子?”
公子旅微微阖眼,嗤地一笑,将手中的竹简往几上一扔,径身站了起来,“如今世上,你这妇人却是头一份。”
闻言,郑月安面上的得意之色愈甚,她紧跟着他站了起来,语气欢快地问道:“公子您也这般觉得呀!”
回以她的是公子旅那清冽的笑声。
“你这般开怀,可是愿随他去?”
看着那缓缓立在窗前的修长身姿,郑月安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却。不待她回应,公子旅便又道:“我若应了他,你当如何?”
他抬手推开窗户,仰头看向那半挂在空中的上玄月。
“我不会如何,我只会将你视为生人罢了。”看着眼前那修长的身姿,郑月安涩然一笑,微微垂下眼帘,苦笑道:“我曾告知过你,我这一生,最讨厌的便是被人当成货物来衡量。”
公子旅浑身一僵,是了,这妇人是那般的狡黠如狐,又怎会用一辈子去恨他。她会做的,自当是只让他一人活在悔恨与自我憎恶之中。而她,自是会活的很好。。。。。
他阖上双眼,仰头呼吸着夜色中的空气,良久。。。。。。“郑王于今日丑时已猝,再过几日,子明便是这宋国的新任君侯了。”
郑月安脸色兀便,不可置信地瞪着双眼,怎会如此,她明明记得,宋桓公死后,宋国的下任君候当是子兹甫才对。
“那。。。。。。。那公子兹甫呢?”
月色下,公子旅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一双清冷的眸子看着窗外不远处的树荫道:“车氏的死已然让他在宋国公卿中失了势力,再加上他已被子氏的鬼神所厌弃,这宋国,他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鬼神所弃?
郑月安眼中闪过一抹嘲讽,瞬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当即她便蹙眉看向那抹倾立在窗前的身姿,问道:“是那五百在宋宫外自残的郑女?那。。。。。。。。”话到嘴边,她却是再也言不下去了。
似是知晓她的心声,公子旅回过身来,凝望着她的面容,“。。。。。。。是子明。”
话一落,她满目错愕地看向他。
“郑氏,你若疑我,便当亲口向我问出,不应将它埋在心中,独自一人承受。。。。。。因猜忌,我不想你离我越来越远。”
她心下涩然,怔怔地看着他那冷俊的面容,张了张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泪水顺着脸畔滑落之时,他已然来到她的身侧,抬手抹去她的泪水,静静地凝望着她道:“‘不求与君同富贵,但求伴君天涯路’,郑氏月安,无论何时,你这话都作数么?”
“然,然。”她涩然地应道,脸畔又有泪水滑落。他的这般言语,她当开心才是,然,知晓局势的她心下却是已然有了隐隐的不安。
“你这妇人啊。。。。。”瞧着她那再次滑落的泪水,公子旅长长一声叹息将她拥入怀中,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道:“我原是想着,你这妇人如此聪慧,倘若不能为我所用,那么我便杀了你,于这乱世,留着你反而是件祸事。”
察觉到怀中的身子一僵,公子旅的眼中不由浮上几丝笑意,他用手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继而温和道:“可是,你这妇人媚术是如此的了得,已将我的心完全蛊惑,又叫我如何能舍弃了你?”
说到这儿,公子旅不由低声笑了起来,他松开她的肩膀,将她的下颌抬起与之对视,含笑的双眸细细的打量着她的面容说道:“你这妇人,姿态不过尔尔,然却世人却皆道你媚术了得,这却是何缘故?”
见她脸色由涩然转为恼意,不待她反驳公子旅便是附身含住了她的双唇,辗转反侧,无尽的情思难以诉说,似是要将她的整个灵魂吸入自己的腹中。。。。。
良久,直到她的双唇完全被自己吸地变了样,他这才满意的放开了她。
“可是要回楚国了?”将头贴在他的胸口,郑月安涩涩地问道。
公子旅眸色幽深地看着宫柱上的一盏油灯,一手抚着她的发丝,答非所问道:“晋国那边你是去不得了,你让晋国遭了如此大的灾难,除了重耳,晋人怕是人人都想诛你。宋国,你却也是留不得的,兹甫纵然得以保全性命,然经过此番,只怕却也是恨你入骨的。。。。。。”
不待他说完,郑月安便兀地从他怀中挣脱开来,退开几步后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要让我离开?!”
、第一百四十六章 自行请出
不待他搭话,她的眼泪便再次的滑落了下来,她死死的盯着他的双眼,“未来的路纵然再如何坎坷我也愿陪你走下去,你方才不是问我那句还做不作数么?那么熊旅我现在就告诉你,只要你不负我,那么我说过的话便是一辈子的誓言,可是你现下又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是要告诉我,你厌弃我了么?”
她恨恨地瞪着他,想要听他的解释,然他却只是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那张冷俊而又清贵的面容上无半点波澜,周身亦是仍是散发着高雅的气息。
他不是说只要她有疑问便可问出,那为何此刻他却是不肯只字片语也不肯给她。望着这样养的他,她的心下不由自嘲了起来,她怎就忘了,这样的乱世中,美貌位卑者本就如牲畜般那般低贱,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姿色平庸的女人,纵然有点小才又如何,在位高者的眼中,还不是如同货物那般。
现在想来,无论重耳也好,宋兹甫也罢,只怕就连眼前这位。。。。。。在他们眼中,她不过是有点利益价值的货物罢了。
自嘲地一笑,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再也不看眼前那注视着自己的人一眼,郑月安转身便往殿外行去。
只是,不待她行至殿门口,身上便是一紧,是被人从背后紧紧地拥进了怀中。那人将头埋在她的项间,温热的呼吸喷打在她的肌肤上,不待她挣扎,便闻那人道:“郑氏我很欢喜。”
这算什么?
一时间,她的心里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了。
她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时,只闻那将头颅埋在她颈窝的人又道:“郑氏,我们定下三年之约吧!”
“我知你喜欢没有束缚的日子,这三年,是我给自己的时间,也是给你的自由。三年,三年之后,我要给你一份安稳荣华的生活。”
“郑氏,我害怕你将我视为生人,我宁愿你憎恶我一辈子。可是,即是我心尖的妇人,我又如何舍得了你。。。。。我这一生,除了母亲,只怕再也没了那个妇人愿同你这般为我付出了。‘不求与君同富贵,但求伴君天涯路’,熊旅此生能得你一妇人,已足矣。”
说完这番话,那被他拘禁在怀中的妇人早已泣不成声。他将她的身子转向自己,俯身吻向她脸畔的泪水,喃声低语道:“楚国的路,便由我自己去走吧。。。。。。”
她睁开被泪水朦胧的双眼,迎上他的双唇,轻声道:“好。。。。。”
这一刻,她好似突然顿悟,于这乱世之中,眼前这个男人,他本就将是一代霸主。而她,不过是恰巧在他伏蛰的路上遇上了而已。。。。。。。。
半个月后,周天子的册封令终于抵达了宋都,早已接掌宋国权政的公子子明也终于在这一颗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宋国的新任君侯。
这个战乱肆意的时代,天子权威虽已不复往昔,然众诸侯国的新任君侯不是嫡长子的话,那是需要向天子请封的,虽然只是一道过程做做样,但也仍需这般。若是不按周礼,则会成为叛乱夺权,这也将是其他诸侯国攻伐的口实。
这年的冬天,宋国迎来了第一场雪。
这夜,在大雪纷飞的夜色掩护下,几名身着黑色短衣的剑客拥着同是一名黑色交襟深衣的男子,从楚公子旅府的一道偏僻的旁门出了府。
那被簇拥着的黑衣男子头戴一顶同色的帷帽,长长的黑色纱幔直到胸脯,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容。然,在银色雪光的照耀下,却依稀可辩地那双隐藏在黑色纱幔后的灵动双眸。
那男子翻身骑上一匹骏马,回身凝望着被银色雪光笼罩的公子府,那被石墙层层圈围的院落中,仍可依稀地闻见那醉人的靡靡之乐。
“夫人?”
郑月安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府邸深深地洗了口气,她微微抿唇,双腿一夹马腹,“走吧。”
“喏。”。。。。。。。
这夜亥时,楚公子旅府中的一处院落突然火光大作,那是公子旅宠姬郑氏的院落。灯火绰绰喧杂声中,一袭白色亵衣的公子旅径身立在那被那大火吞噬的院落前,抿唇不语。
他那宽大的衣袖在刺骨的寒风中虽之舞动,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而落,落在他的发梢上,肩膀上,甚至是睫毛脸畔。
“公子。。。。。。”叔一脸难色地将手中那张写有字迹的布帛向他呈了过去。
银色雪光下,浑身散发这冷冽气息的公子旅侧过脸来。
“是郑姬临行前交与那侍婢的。。。。。。。。。。。”
“。。。。。。。。。自行请出?”公子旅将那写有字迹的布帛紧紧攒在手心,“呵,呵呵,好个郑氏。。。。。”
火光与银色雪光的照耀下,那本是一脸冷冽气息的公子旅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他扬手松开那被他紧攒在手心的布帛,转身便大步往院外行去。
身后,一食客附身拾起那被风刮落在身前的布帛,就着火光一看,瞬间脸色突变:“那、那郑氏,竟然向公子。。。。。。。自行请出!”
“什么?”众人闻之,哄然相视,隧连忙簇拥过来,待看到那布帛上的字容时,皆是脸色一变,再也顾不得喝令奴仆灭火,反身大步向公子旅追去。
“。。。。。。。那妇人素有大才,万万不可让公子放她离去。。。。。”
“然然,若是离去,不若杀之。。。。。”
“咄!如此善妒之妇,万万不可再留于公子身畔。。。。。。。”
“如此,当速速杀之。。。。。。。。”
然,就在众人附和着向公子旅说明来意之时,一脸疲色甚显得公子旅则是淡淡地冲众人摇了摇头,道:“尔等之意,旅知也,然那妇人,却是有恩与旅啊!”
众人喉头一噎,不由面面相窥,是了,他们怎么忘了,楚公子旅素来是个重情义之人啊!看来此事,他们需暗中。。。。。。。
、第一百四十七章 楚之乱也
“尔等都散了吧,此事往后不可再提,若日后有幸再遇那妇人,尔等。。。。。。。当礼之。”
“公子!”
“万万不可啊公子!”
公子旅抬手打断众人的劝谏,疲声道:“我意已决,尔等都散了罢。。。。”
。。。。。。。“喏。。。。”
众人散罢,昏暗油灯照耀下的寝殿愈发显得空旷,缠绕在殿柱上的白色纱幔随着窗隙处而来的寒风悠悠挥舞着。公子旅一袭单薄的亵衣支颐而卧,一手紧紧攒着一把小巧的青铜短匕,幽深的眸子落在几上的青铜灯盏上,映出一丝淡淡无赖之色。
伍举推门而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瞬间眉头便不由蹙了起来。回过头着人取了件狐绒斗篷,亲自入殿将其披在公子旅的身上。
待端坐在公子旅的下侧后,他抬眼看向那被火焚烧的院落方向,淡淡地叹了口气,“今夜这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