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素鸢听罢,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废物,蠢材!
她满屋子的宫女,竟然没有一个用得上的!
罢罢罢,横竖也不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既然不堪用,换了就是。横竖小选已经开始筹备,她再挑几个可心的也就是了。
宫中选秀,分小选、大选。小选选宫女,一年一轮;大选选妃嫔、福晋,三年一轮。先前因为胤禛一席话停掉了大选,可小选却是不能废的。内务府已将此事筹备得七七八八,只等宫妃们过眼了。
次日一早,年素鸢随意拿了个错处,将身边的宫女抽调大半,丢到后院扫地去了,只留下几个年长的姑姑。而后,她命乳母将才出世的小阿哥抱了过来,一下一下地逗着,又吩咐厨房将午膳准备得清淡些。宫女们不明所以,却也得照着去做。
小阿哥还看不清人,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咿咿呀呀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柔嘉不知什么时候牵着福惠来了,攀着年素鸢的胳膊,撒娇道:“额娘,让我抱抱小阿哥好么?”
年素鸢犹豫片刻,朝乳母望了一眼,乳母会意,上前几步,微微屈下身子,年素鸢这才将小阿哥递给了柔嘉。(美女图鉴)
柔嘉小心翼翼地接过了他,身子微微晃了几下。乳母赶紧将身子又屈了几分,一双手在襁褓下方虚虚托着,只等柔嘉抱不稳孩子,便要接过来。
令人意外的是,柔嘉那双胳膊虽然细细小小,却抱得极稳。她只抱了片刻就累了,又将小阿哥递还给了乳母,小声嘟哝道:“皱皱的,红通通的,小小的,跟弘晓出世时一个样。”
年素鸢心下了然。这丫头虽然喊自己“额娘”喊得甜,心里到底还是念着旧的。这样也好,他日出嫁时,也省却了一番伤感。
午膳时,胤禛来了。
年素鸢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非但是一水儿的清淡菜色,还将柔嘉、福惠、小阿哥都带在了身边。胤禛似乎是胃口不好,只略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看似不经意地提起道:“朕给小阿哥起了个名字,叫福沛,你看可好?”
年素鸢站了起来,朝胤禛深深一福:“臣妾替福沛谢过皇上。福沛……这名儿可真好,福气满盈呢。”只是坐不上龙位罢了。
胤禛满意地“唔”了一声,朝柔嘉招了招手:“四丫头,过来。”
柔嘉规规矩矩地走到胤禛身边,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皇父,与她的生父一般作派。胤禛颇为无奈,只得揉揉她的头,问道:“在宫里还住得惯么?”
柔嘉“嗯”了一声,答道:“与先前在家……在十三叔王府中一样,额娘对柔嘉也是极好的,有劳皇父挂念。”
胤禛微微颔首。
年素鸢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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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些时日,年素鸢将身子养得好了些,便依例去给皇后请安,又与众嫔妃一同去给太后请安。再见明椒时,她已经能够自如地将恨意压在心底,与明椒嬉笑玩闹,打趣唠嗑,竟像是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般。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忍得有多辛苦。
请安过后,皇后特意留下了她,此外还有熹妃、齐妃。年素鸢心中猜测,应当是与小选有关。
果然,片刻之后,皇后命人取出了一摞册子,高高地堆在案台上,道:“这是今年小选的名册,加上往年留牌子的,为数实在不少。”
年素鸢扫了一眼名册,问道:“今年是在何处看选?体元殿么?”
皇后亦扫了她一眼,答道:“御花园。”
御花园?
如今已是六月三伏,再过小半月便是挑选秀女之期。御花园中赤日炎炎,她身子又虚……年素鸢轻笑一声,道:“当是极好的。”
皇后意外地轻轻“噫”了一声。若非她坐得近,还真是听不见。
“皇后、年贵妃。”
“皇后、年贵妃……”
齐妃与熹妃几乎同时开口。熹妃望了望齐妃,浅浅一笑:“还是齐妃姐姐先请。”
齐妃说道:“皇后容禀,年贵妃才出了月子,身子正虚乏。若是在御花园中……总不太好罢?”
熹妃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硬生生将要说出口的话给拧了过来:“臣妾亦是觉得,今年小选不妨设在体元殿中,比着前朝旧例,也好腾挪出些人手来。”
哟哟,今日这风向怎么变了?
素来飞扬跋扈的年贵妃温顺得像绵羊,齐妃与熹妃竟然一同帮着年贵妃说话?
皇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准。”
年素鸢冷笑。
看样子,她一不小心,又承了齐妃与熹妃的情。
四人又定了选秀的日子,又定了大致流程,才各自起身告辞。年素鸢与齐妃先走了,熹妃却怯生生地留了下来,跪在皇后脚边,低声说道:“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主子勿要责怪。”
她本就是伺候雍王妃的格格,如今唤皇后一声主子,也有旧日的情分在里头。
皇后示意她说下去。
“四阿哥今年已满十二了,臣妾想着,是不是该给他配几个通房丫头?”
本来照着旧例,皇阿哥们满十二的时候,谙达、嬷嬷、通房丫头们应该是一应俱全的。可是胤禛自己不近女色,诸王们也不敢与福晋姬妾们太过亲近,连带着内务府揣测圣意,也把那几个通房丫头给裁了出去。
明椒有些不满,却不敢直说。趁着今日争议小选之事,便将此事提了出来。
皇后皱了皱眉:“熹妃,往轻里说,你这是胡闹;往重里说,你这是公然抗旨。”
“臣妾……”
“罢了,让本宫好好想想。四阿哥年纪大了,总拖着也不是个事儿。若是他挑了,五阿哥房|中必定也得放几个,他们毕竟同年么……慢着,再过两个月是四阿哥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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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年素鸢隐晦地提醒了齐妃,让她看着弘时,莫要与外臣往来,尤其是八王爷。令她颇为苦闷的是,齐妃似乎听不懂她的暗示。甚至,她还振振有词地说:“皇亲间多往来几回,不也是好的么?”
真是蠢材!
年素鸢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三阿哥会去做那种犯老子忌讳的事情了,感情全是他额娘一手教出来的!
令年素鸢惊异的是,当天夜里,胤禛竟然又来了。
那是已是深夜,她也早已就寝。胤禛来时静悄悄的,没有惊动任何人。但是,她睡得浅,胤禛才在她床边坐下,她便已经觉察到了不对,蓦地睁眼,下意识地就要喊人。
“是我。”胤禛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
他说的是“我”,而非“朕”。
年素鸢思忖片刻,坐起来,朝他身边靠了靠,替他轻轻揉着太阳穴:“爷可是累着了么?”
意外的是,胤禛竟然“嗯”了一声:
“批折子累了,索性到你这儿来坐坐。”
小选(中)
“那爷……”年素鸢吃不准他今晚是否在这里过夜,横竖三年内是不翻绿头签的,倘若他在这里歇一晚……
“陪爷说会子话。(诛天屠魔)”胤禛靠在了褥子上,闭上眼,感觉到她的指尖在穴位上不轻不重地揉捏,极是舒服。
年素鸢思忖片刻,笑道:“好,那素鸢听爷说。”
虽然年素鸢这么说,但胤禛反倒不出声了。年素鸢猜测,他多半是在折子上受了什么闷气,刚好大半夜的,怡亲王不在,鄂尔多不在,张廷玉不在,年羹尧又远在西北,他便只能到翊坤宫里吐吐苦水。至于究竟是为什么……胤禛不说,她也不敢问。
又过了片刻,胤禛还是没有出声,年素鸢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皇上?”
没有反应。
竟然是睡着了。
年素鸢瞅了一眼帐子外头的值夜宫女,用唇型吩咐她们,去看看今日跟着胤禛的太监是谁。
宫女去了,又回来禀报:“是张起麟张公公。主子可要传诏么?”
年素鸢摆摆手,心中犯难。照理说,胤禛本不该到翊坤宫来,可他偏偏就来了;非但来了,还在这里睡下了;若是处理不好,落在外头那些有心人眼里,可又是一条“不敬君父”的罪名。
她伺候着胤禛躺好,自己去见张起麟,悄声问道:“外头可备有软轿么?”
张起麟一脸苦相:“已是深夜了,不曾有备,皇上是自个儿走过来的。贵主子看,这可如何是好?”
年素鸢沉吟片刻,道:“委屈公公今夜先在这儿歇着;青梅、玉鹿,你们两个去端几盆冰来;皇上耐不得热。将有品级的大宫女们全叫起来,带着本宫抄好的佛经,随本宫一道去寿康宫礼佛。(候补圣女)”
张起麟愕然,随后恍然大悟,给年素鸢打了个千儿:“谢贵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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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胤禛虽然听太后的吩咐,把他的十四弟从西北叫了回来。只是没过两天,又立刻打发他去守了皇陵。太后气得不行,硬生生呕了血,从此吃住都在小佛堂里,妃嫔们要觐见要朝拜,都只能跪在佛堂外叩头。
据说,太后念佛念得入了魔,每天醒来的头一件是就是念经,念累了才歇息,醒来了又接着念;即便是在深夜之中,寿康宫也时常会传来念佛声,把值夜的宫女们吓得不行。
年素鸢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往寿康宫去了。
念佛的声音断断续续,已有些气力不继。
她刻意奉上佛经,又坦言自己是来寻太后一道探讨佛理的。太后很是高兴,头一回打开了佛堂的门,将年素鸢放了进来。
年素鸢心中很是苦闷。
她虽然抄了半年的佛经,但也仅仅能看懂佛经上的每一个字,若是凑在一块儿,那可就是一窍不通了。偏生太后从做妃子的时候起,就日日诵上几回经,听她说话跟听天书似的,她又困倦得很,真真是煎熬。
天已经微亮了。
太后还在说着般若波罗蜜多,说着释迦莲花法华,说着一些古古怪怪又令人昏昏欲睡的东西,突然之间,一个略嫌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母后与年妃可真是好兴致。”
年素鸢站起身来,朝胤禛深深一福,随后闪到一边。
胤禛站在佛堂外,给太后行了个礼,随后说道:“子臣听闻母后言说佛礼,颇有所悟,却也有些不解之处,还请母后指点。”
胤禛喜欢参佛。
太后同样喜欢参佛。(萌宠当家)
这对母子这么一凑,虽然显得有些疯魔,依旧像往日一样针锋相对,可好歹不再像往常一样冒着火掐架,将无辜的路人也牵扯进去了。
胤禛看着年素鸢蔫蔫的,忍不住有些好笑,又有几分心疼。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大半夜地跑到这里来找罪受。想必昨儿夜里,他的起居注里肯定又得添上一句“上留宿翊坤宫,贵妃与太后论佛,彻夜未归”了罢。
上朝的时间要到了。
胤禛起身告辞,年素鸢又被太后扯着,狠灌了一通“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即是空空即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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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小憩。
好不容易醒来,却又瞧见胤禛坐在她身边,含笑看着她。她有些感慨,自从封王之后,胤禛就很少笑了,自己也只在初入府的那几个月,见到他冷笑过几次。这一回,却是笑意透达了眼底。
“臣妾给皇上请安。”年素鸢老老实实地见礼。
“年妃可知罪?”
怎么?……年素鸢愣了一下,又瞧着他的眼睛,确定他是在笑着的,才把心一横,头一撇,嘟哝道:“臣妾不知!”
她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若是不小心捋了虎须……
“呵,昨儿夜里还叫爷叫得欢实,今日却完全变了脸?”胤禛确实是心情不错,竟然没火,反倒跟她开起了玩笑,“原本爷是打算坐实了‘昏君’的骂名,再和你这‘奸妃’度一度春|宵的,怎料你却偷偷跑了。说,爷该如何罚你才好?”
“罚……”
“罚你再给爷生个阿哥好了,三年之后。”
三年之后?
她还能活到三年之后么?
年素鸢面上笑得开怀,心里却是苦的。
她陪胤禛坐了一会,又陪着用了晚膳,待胤禛离去之后,又歪到床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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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
体元殿。
秀女们站成两排,战战兢兢地等着后妃们打量。皇后很是尽心尽力,碰上中意的,还要细细询问一番,才决定去留。相反,年素鸢却随意得多。她只需要将哥哥嫂子们指定的人留下,旁的一概不理。
册子上已写明了秀女们的出身,第一轮第二轮筛过之后,能留下来的,基本都是家世好的,或是水葱似的娇嫩人儿。想来各旗主们都卯足了劲,要给皇帝留下点儿偷腥的念想呢,呵……
年素鸢瞥了一眼熹妃,唤过如玉,低声吩咐了几句。
四阿哥、五阿哥快满十二岁了,她应当好生送他们一份大礼才是。
这两天似乎特别热,即便是摆了冰盆、上了冰镇西瓜,也依旧是热得不行。而阿哥所里潜心苦读的阿哥们,就更是难耐了。少年人火气旺,再加上前些日子皇后特意吩咐了内务府,要替即将成年的阿哥们挑拣宫女,充做通房丫鬟,无论是弘历还是弘昼,都有那么几分跃跃欲试。这事儿经由皇后出面,在胤禛那儿过了明路,只等这一拨秀女选完,就能把这事儿办全乎了。至于旁人怎么说……横竖祖制摆在那儿,爱怎么说怎么说去!
弘历觉得燥|热。
尤其是今日用过晚膳之后,就更是燥热得慌。据谙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