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能就会查到她头上来。
拾掇熹妃和弘历的机会多的是,不差这一着。况且熹妃已经按捺不住了,兜头就是一捧相思豆;等八月十五那天,恐怕还会唱几出大戏呢……
年素鸢将渗血的指头放进口中吮了吮。
“主子主子。”如玉在门口焦急地唤道,“皇上来了。”
胤禛怎么来了?方才可没有听见通报声!
年素鸢心中一急,愈发不晓得如何是好。说话间,胤禛已经到了,如玉也早已替他开了门,口称皇上圣安。年素鸢刻意走到碎瓷前边,亦向胤禛请安。
“起喀吧。”胤禛今日看上去心情不错,“朕就是想来看看你。那是——”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一堆笔墨纸砚里。
年素鸢心中暗暗叫苦:“回皇上话,那是臣妾预备送给四阿哥的生辰礼。”这些东西在胤禛面前过了目,更不能动什么手脚了。看样子,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气,日后再做计较。
胤禛赞许地点点头:“朕瞧着,甚好。”
胤禛顺手拣了些珍本翻看,留意到脚下的碎瓷,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顺势揽过年素鸢的腰,将她抱到腿上坐着:“怎么了?谁又惹着你了?”
年素鸢整个身子都僵了起来。
除了初入府的那两年,他们从不曾如此亲昵过。或者说,自封王之后,胤禛从未对任何妻妾如此亲昵。年素鸢愈发肯定,胤禛近日来确实有些不对劲。
她努力用脚尖撑起半边身子,不太轻也不太重地坐在胤禛怀里,半是嗔怪半是抱怨道:“还不是福沛那个淘气孩子,这两日哭闹个不停,臣妾想歇个午觉也不成呢。方才砸了个杯子,气倒顺了许多,不过怕又是招皇上的恼了?”
“如何便招爷的恼了?”胤禛奇道。
年素鸢心中稍稍一松,扑哧一声笑道:“爷最喜勤俭么……似臣妾这三两日砸个杯子,恐怕内务府要造册登记了!”
胤禛一怔,失笑出声。
“你呀你呀……”胤禛摇摇头,又忍不住笑了,“成,若是内务府嫌你砸多了,回头爷便将养心殿里的茶杯送一套过来,你接着砸!诶,你这手……”
他举起年素鸢的手,莹白如玉的指尖上渗出了一颗血珠。
“方才不小心——皇上?!”
胤禛轻描淡写地将那根受伤的指头放进口里吮了吮,又放开年素鸢,站起身来,笑道:“朕今日就是来看看你。省亲的日子可挑好了么?”
“回皇上话,挑好了,就在八月十七。”
“唔,好。”
一时静默。
年素鸢张了张口,才要发话,便瞧见外头又来了人,说是田文镜田大人找皇上有急事,如今正在西暖阁里候着。胤禛二话不说,撇下年素鸢,匆匆离去。
如玉这才进来收拾东西。
年素鸢打量了那些笔墨书画一眼,道:“就这么给四阿哥送去罢。”
如玉应了。
第二天一早,如玉将完好无损的生辰礼给送到了延禧宫。
第二天夜里,年素鸢听说,延禧宫里摔碎了不少茶盏、花瓶。
第三天一早,年素鸢又听说,熹妃把各宫的生辰礼都锁进了库房,唯有翊坤宫送来的笔墨字画留在了西二所。看样子,除了那些笔墨字画之外,其他的生辰礼都有些小毛病。
第三天正午,延禧宫的库房起了一场小火,把各宫小主们送来的礼物都烧了大半;尤其是齐妃送的一套苏绣屏风,简直烧得连渣都不剩了。
第三天夜里,弘历生辰宴中,熹妃刻意调了调位置,让弘历与弘昼坐在一处,独独撇开了弘时;齐妃不痛不痒地刺了熹妃几句,熹妃冷笑以对。
第四天一早,弘时便不小心折了胳膊,亟需疗养。
熹妃懵了。
齐妃笑了。
这胳膊折的,简直太及时、太巧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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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宴。
今日交泰殿里特意摆了三张椅子,最上方是帝后二人,左下方是抱着孩子的年贵妃。妃嫔、宗室、近臣们一一见礼过后,便各自入了席。
今日的宴会不过走个过场,目的却是借着福沛的“满月”,向众人昭示,年大将军与年贵妃有多受皇帝的宠。
年素鸢穿着贵妃朝服,沉甸甸的,还有些热。但她晓得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便也默默地熬着,只盼着这场大礼快些过去。
只是,无论是后妃还是宗室,又或是近臣们,目光大多停留在了弘时身上,偶尔会在弘历身上扫上几眼。至于年贵妃怀中的小阿哥,几乎是无人在意。
弘时吊着个胳膊,一脸的忿忿与不甘。
胤禛有些头疼。
他本想着,既是决定了立弘历为储,那便要替他扫清所有的障碍;再加上弘时三天两头地为八王爷说话,着实伤了他的心;原本胤禛想着,出了太后的丧期,立刻就将弘时出继,可怎料弘历近日来愈发堕落,弘时又在此时折了胳膊,他竟有些不忍心了。
大礼已毕,众人列席。
齐妃刻意坐在了年素鸢身边,低声说道:“谢贵妃指点。”她方才瞧见了,胤禛看弘时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同了,终究是老子心疼儿子。
年素鸢笑了笑,不曾发话。
只可惜她的孩子们年纪都太小……
中秋明月夜(上)
所谓满月酒,不过是将孩子抱出来给大家看看,说两句吉祥话儿,长辈宗亲们送些长命锁之类的小东西,也就这么过去了。(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席间,年素鸢多看了熹妃几眼,发现她气色好了不少,只是双眼依旧无神,看弘历的眼神也是又怜又恼。
照理说,中秋宴上是不能有酒的。可毕竟是九阿哥“满月”,内务府便意思意思地上了些“素酒”。年素鸢浅浅抿了一口,想起弘历上回“丧期饮酒”之事,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
弘历越倒霉,她就越开心。
熹妃越不好过,她就越自在。
年素鸢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疯子,一门心思地折腾熹妃和四阿哥。每每午夜梦回,想起那两个可怜的孩子,想起上辈子她三儿一女尽折于熹妃之手,稍稍软下的心便又会冷硬起来。她知道她心狠,但她乐意。
“贵主子?”
年素鸢回过神来,发现熹妃端了两只小杯子,来到她面前,笑得极是勉强:“福沛定是个有福气的,贵主子可教人羡慕呢——恳请贵主子赏个脸,饮了这杯酒如何?”
年素鸢笑着接了,一饮而尽。
熹妃亦饮尽了杯中酒,接过年素鸢手中的空杯,退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年素鸢趁着她不曾发觉,取过帕子拭了拭唇角,趁机将压在舌下的酒尽数吐在了帕子上;如玉趁机在桌下替她换了另一面一模一样的干帕子。
熹妃笑着,又遥遥向她举了举杯。
年素鸢的目光越过熹妃,来到弘历、弘时、弘昼身上。弘时遭胤禛嫌弃,弘历不好不坏,弘昼是个天生的麻烦精儿;她的孩子们太小,能不能……能不能从宗室里过继一个呢……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护花狂龙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宗室阿哥们,弘皙、弘普、弘升、弘暾、弘晈、弘昑……
只是,他们的阿玛额娘,肯让他们出继么?
即便是出继了,又肯定能登上那九五尊位么?
即便是登上了九五尊位,他会善待他的弟弟们——她的亲生儿子么?
年素鸢叹息一声,忍不住摸摸福惠的脑袋,盼着他快些长大。福惠不解,睁大了眼瞅着她,还刻意朝她身边蹭了蹭。年素鸢忍俊不禁,眼神愈发温柔起来。
突然之间,年素鸢感觉到有些不适。
头有些晕,下腹也一抽一抽地疼,像是要……出恭……
那杯酒!
即便她及时吐了出去,也未免沾到了那么一星半点儿。难道说,里头掺了巴豆、番泻叶之类的东西?
看来熹妃是有意让她今夜不得安宁。
年素鸢唤过如玉、藕荷,吩咐她们好好看住福惠、福沛,自己暂且离席。她知道中途离席有些不妥,但此时却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若是一时忍不住,在众人面前丢了丑,那可真就是……
胤禛瞥了年素鸢一眼,有些不悦。
年素鸢迅速出了恭、净了手,又迅速赶了回来。好在她方才将杯中酒尽数吐了,只稍稍沾了一点儿。方才去茅厕里转了一圈,又吃了些药压一压,便将泻药的药性解得差不多了。
她看熹妃的眼神有些变了。
熹妃往常做事,都是极为小心谨慎的,怎的今日却明目张胆地端了一杯药酒过来?她这是明摆着要和自己结怨哪!
再加上前两日的相思豆,年素鸢简直觉得,熹妃近日已经有些疯魔了。先前熹妃做事还讲究个人前人后、滴水不漏,如今却逮着谁就折腾谁,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就像条疯狗!
难道说,盂兰盆节那天,她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大,脑子也有些糊涂了?
这样也好,熹妃脑子不灵光了,对付起来可就容易多了。(异客之旅)
齐妃忽然转过头来,低声对年素鸢说道:“贵妃娘娘,今夜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年素鸢应了声“不错”,蓦地感觉到了一道怨愤的目光;她顺着那道目光看去,却只见熹妃低垂着头,慢慢地品着杯中酒;年素鸢心念稍转,悟了。
现下弘时、弘历正赶着争宠,熹妃与齐妃也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明面上看,是熹妃靠拢皇后、齐妃靠拢年贵妃,各成派系;年贵妃有意与皇后争宠,而齐妃又有意与熹妃斗狠。年贵妃既然偏帮着齐妃,熹妃自然会对她撕破脸。
年素鸢轻笑一声。原来这回竟是因为齐妃的缘故,遭了池鱼之殃。
既是如此……
有意无意间,年素鸢将话题引到了福沛上头,又渐渐引到了弘时、弘历的身上,故意挑起了齐妃、熹妃间的明刺暗讽。
齐妃头脑简单,被年素鸢挑唆两句,话语间便夹枪带棒的;熹妃被她刺得受不了,忍不住脱口而出:“四阿哥本不是这样的!”
“四阿哥本不是这样的,难道三阿哥原本就是‘那样’的?”齐妃瞥了上头的胤禛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钮钴禄氏明椒,你嫌四阿哥被别人带坏了,本宫还嫌三阿哥小时被你教坏了呢!”
什么?!
年素鸢闻言,吃了一惊。她知道早年皇后与齐妃争风吃醋时,熹妃还只是个伺候嫡福晋的格格;怎么幼时的三阿哥竟是由熹妃教导的?……
熹妃被挑起了火气,却不敢大声嚷嚷,也将声音压低了几分:“三阿哥喜欢串门儿,难道也是我教的么!”
齐妃冷笑一声。
弘时喜欢串门儿?
是了,早年间,四贝勒府、八贝勒府是连在一处的,中间只隔了一堵墙;弘时年纪小,保不齐被挑唆两句,就到自家八叔府上串门儿去了。这一串门,叔侄间可就亲近了许多;那时恰好四贝勒被康熙爷四处派去公干,无暇顾及府中,嫡福晋肯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样子,齐妃、熹妃宿怨颇深哪。
年素鸢用了些小菜,只觉得胃中翻滚得难受,便搁了筷子,故做气恼:“别争了,横竖在这里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宫瞧着今日皇上高兴,熹妃妹妹若是想替四阿哥说好话,可要趁早才是。”
齐妃愕然。
熹妃亦愕然。
年贵妃不是偏帮着齐妃的么?怎么今日反倒帮起熹妃来了?
满月宴散了。
齐妃抢先几步,先去找了胤禛,试图探一探他的口风;可是没过多久,熹妃便哭得梨花带雨地去求了皇后,皇后又在延禧宫中设了小宴,有意让熹妃同胤禛和解。
齐妃简直要气炸了肺。
年素鸢听见这个消息,先是愕然,再是好奇,而后再三同藕荷确认:“你确定没听错?皇后在延禧宫中设宴?不是承乾宫?!”
藕荷尚未答话,齐妃便没好气地说道:“年贵妃又何必惺惺作态!本宫听得清清楚楚,先是您偏帮着熹妃,再是皇后偏帮着熹妃,是,四阿哥是得皇上的宠,可他不也闹出了大乱子么!你们……你们……”她气得口不择言,几乎要哭。
年素鸢简直可以看见,一个大大的“蠢”字砸在了齐妃的脑袋上。
今儿是什么日子?
中秋,八月十五!
每月的初一、十五,皇帝都必须留宿在皇后宫中;如今皇后刻意将皇帝推到延禧宫,明天熹妃头上就会多个“狐媚惑主”的骂名!看样子,皇后的确是猜到了什么,只不过碍着四阿哥……
弘历啊弘历,如今多少人都在投鼠忌器呢。
***
延禧宫。
熹妃刻意将弘历也叫了过来,泪眼婆娑地向胤禛求情,又让弘历保证绝不再犯。
其实,前两日弘历的生辰宴上,她已经求过一次情;只不过那天胤禛对弘历的气还没消,只听她说了两句便拂袖而去,她根本没机会把话说完。今天胤禛的气似乎是消得差不多了,又或者是真的心情不错,竟然有耐心听熹妃抽抽噎噎地把话说完,又听弘历表了一番决心,才慢慢地说了四个字:“朕知道了。”
弘历毕竟是唯一一个可堪栽培的年长阿哥,胤禛也不好逼迫太过。
弘历告退了。
熹妃眼见天色不早,便命人取了些清粥小菜来,小心翼翼地劝道:“方才皇上不曾用过膳食,不妨……用了些再走?”
胤禛“嗯”了一声。方才他忙着接受朝贺、忙着和宗室近臣们斡旋赐福、忙着考虑今年的秋收和西北战事,倒真是没吃什么东西。
熹妃心中一喜,净手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