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一直在推赖昌,可是赖昌就是纹丝不动,好像想把谢临给留住。谢临死命挣脱,赖昌也雷打不动。
谢临似乎很生气,将他甩在一边,赖昌直接被推倒在地。
尉迟正奇怪,按说谢临虽然是丞相,但是赖昌却是内监总管,皇帝身边的人,作为普普通通的大臣,也知道这种人是不能得罪的,怎地谢临却毫不顾忌对方颜面,直接把对方推在地上?
而且更奇怪的是,赖昌居然好像也没生气,本来屁股后背全挨到地上,结果谢临一走,赖昌便四肢并用,爬起来,直接抱住谢临的一条腿。
谢临抬腿走路,赖昌也不松手,宁可被拖拽着走,蹭得地上一条白印,昨儿下了一场雪,他这一趴地,再又被一拽,一层雪都被赖昌给蹭走了。
谢临的眉毛狠狠地纠结着,但没过多久,她便面色一整,回头喝问了赖昌一句什么,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尉迟正这回听得清楚,“赖大人,你松不松手?!”虽然尉迟正仍然没听出什么意思,但是可以知道的是,谢临显然已经怒不可遏,对赖昌的行为已经快失去耐性。
赖昌抱着谢临的腿,也大声道:“您跟我走,我就松手!”
谢临走了几步,赖昌仍然抱着她的腿,一路被拖着,谢临无奈,低头对赖昌似乎又说了什么。这次声音比较小,尉迟正没能听清,不过看谢临略微有那么一点柔和了些的脸色,尉迟正推测,有可能是想好声好气地劝赖昌放开手。
赖昌露出一脸倔强的表情,显然不同意。
谢临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才说了句什么话,赖昌面色一喜,但又有些疑惑,便问了一句,不过应该是得到了谢临的确认,赖昌连忙站了起来。
这么一看,赖昌的一身灰,把好好的衣服全都弄得灰黑灰黑的。
然后他们二人才转身离开了,看着方向,好像是皇宫大内。
尉迟正实在没想明白,为什么赖昌会抱着谢临的腿跪求谢临跟他“回去”,难道是因为……
又联想到谢临一个朝臣,一个男人,让另一个不男不女的太监跪着求他“回去”……
尉迟正一囧,汗差点滴落了下来,决定尽快出宫,不要想太多。
这个时候的尉迟正,正竭力忽视心里泛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XXX
谢临和赖昌没走多远,便看到了明重谋站在路旁。
入了寒冬的皇宫,是很冷的,尤其是昨夜刚下了一场雪的情况下。帝袍被寒冬凛冽的风吹着飞舞了起来,帝袍的主人,凝神看着她,专注得,就仿佛这皇宫的琉璃瓦,入不了他的眼,这满地的白雪,也入不了他的眼。他能看到的,只有她。
呼吸的白气,顺着吐出来,他的脸颊却是苍白的。
谢临恍惚之间,仿佛又见到了十年前,她遇到的那个少年。
当时少年曾皱着漂亮的眉毛,一脸嫌弃,“当皇帝有什么好,我才不想当皇帝。”
可是他现在却束着帝冠,穿着帝袍,像她一样,被责任牢牢地束缚住。
也许他不想坐在这个皇位上,可是她却希望他坐在这个皇位上。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期望,另一种责任?
“侍卫呢?”谢临见他没有人陪同,便忍耐着怒气说,“皇帝站在这里挨冻,居然也没有人照顾一下!”她把自己的外衣解下来,想披在明重谋身上。
“朕让他们早点回去了,你不要怪责他们。”
明重谋本来以为,他会一直一直等下去,没想到赖昌果然有一手,竟真的把谢临给劝来了,明重谋心里一喜,早就忘了自己正站在冰天雪地里,这时候谢临一说,他才惊觉自己的腿几乎动弹不得,显然已经被冻得有些麻木了。
可是他却觉得,这是值得的,他活了这么大,头一次做这么让他觉得很值得的事情。
谢临毫不掩饰的关心,解下外衣要为他保暖的举动,倏地温暖了他,让他一点也不觉得这天气是如此寒冷。
“不,不用。”明重谋拒绝了她的衣服,把那件衣服重新披回到她身上,为她系好,“你穿,比朕来穿,更有用。”
若是以前,他不会承认他也会做这些。不止是因为谢临身份的变化。诚然,谢临以前在他心目中是“男人”,男人向来体魄要比女人健硕一些。可是更重要的是,他的心境变了。
这些天,他把他们相处的这些一点一滴的年华,又一点一点地回想了一遍。
他发现,谢临并不是不关心他,并不是漠视他,而是常常在以另一种方式去关心。
谢临从来不把她做的这些事说出来,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居然记得如此深刻。
“陛下!”谢临忍不住道,想拒绝,可见明重谋专心致志地为她系带,长长的睫毛,微微沾了些雪花,将他深邃的瞳仁遮住,她拒绝的话,却莫名奇妙地说不出口。
“你不用担心朕,朕不会冷着自己。”他快速地为她系好,又退了一步,欣赏了一下,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明重谋又对赖昌勾了勾手,赖昌是个机灵的,立刻把自己外衣解了下来,为明重谋披上,快速系好。
谢临见状,不由脸色一变,她真不想指责陛下的行为,虽然他似乎是不想冷着她,可是这样的行为……
谢临忍住额上跳动的青筋,提醒地叫了他一声,“陛下!”
明重谋笑了笑,对赖昌挥了挥手,“谢卿不必担心,朕知道赖昌是个机灵明白的,他肯定马上就回去了,绝对不会冻着自己,”明重谋回过头,看向赖昌,露齿一笑,“是不是?”他的笑容,在这个冬天,显得很温暖。他的牙齿,在这个雪天,显得格外洁白。
赖昌赶紧道:“是……是是……陛下……丞、丞相……小人告退了、了!”一阵寒风吹过,他本来能好好说完的话,登时打了个结。好不容易颤颤地讲完了,他便在陛下的瞪视之下,一溜烟赶紧跑了。
谢临忍住扶额的冲动,要不是赖昌跪在雪地里抱着她的腿不松手,她也不会站在这里。此刻这个煞星一走,谢临便赶紧对明重谋道:“陛下,既然如此,臣也告退了,陛下回去歇息吧。”说着,她便转身欲走。
明重谋赶紧拉住她的手,无奈道:“谢临,你不会也想让朕和赖昌一样,跪在这里抱着你的腿求你不要走吧?”
谢临扭过头,露出惊讶的眼神。她记得赖昌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的时候,明重谋并没有站在这里。
明重谋叹了口气,“朕虽然没有让侍卫留下来陪朕,可是朕在这皇宫里的眼线也还是会告诉朕,这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朕当然知道。”他顿了顿,“谢临,你不需要惊讶。”
谢临收起惊讶的心情,她自然不会以为,明重谋在登基之后的这两年多里,不会有所成长。
“可是陛下,”谢临说,“臣说过,臣不会再去御书房,也不会许诺陛下什么,请陛下不要再这样,臣会为难……”
“嘘。”明重谋将手指放在他的唇上,“你不要说这些,朕知道,朕只是……只是有些想念你,想见见你。”
谢临本来想接着说拒绝的话,可是明重谋这样说,谢临却只能沉默。
“昨天下了雪,”明重谋与她并肩,看着被白雪覆住的白雪皑皑的皇宫,轻轻地说,“朕在御书房里推开窗往外眺望,虽然御书房的周围很静,可是朕却能听到,那些太监宫女们,高高兴兴地看着雪往下飘,而欢呼的声音。朕甚至能听到,宫外的孩子们欢乐地玩耍,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丰收之年。虽然雪天的日子寒冷,可是朕却恍惚能看到,朕的百姓,朕的子民,如此愉悦,少见的愉悦。”
风很大,吹拂着两个人的衣袍。谢临听到明重谋从风中传来的话语。
“这个时候,朕忽然觉得莫大的寂寞,朕想了很多人,想和朕一起分享雪景。可是有谁呢?”
“起码有太后和陛下的妃子。”谢临说。
“母后?”明重谋仰起头,回想着,“母后有父皇可以追思,朕不是个不懂趣味的人,自然不会去打扰她。可是朕的妃子……”
他转过身来,盯着谢临的眼睛,“谢临,你到底明不明白,朕不想找任何人陪朕。朕想找的人,只有你。”
也许是雪光照入了他的眼睛,他的瞳仁焕发着非同寻常的光彩,与她的像墨一样深沉的瞳眸,截然不同。
就像是两颗心,一个年轻,富有激情,充满理想,有着锲而不舍的追求;一个就像是一潭死水,沉寂,平静,波澜不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俞思给我的地雷喔~
☆、最新更新
天色灰蒙蒙的;皇宫的灯火明明灭灭。
万籁俱寂,唯有他的眼睛,唯有他眼睛中,她的身影。
谢临看到他的眼睛的时候;心颤了一下;就像是一块石头掉进了波澜不兴的死水里;即使是死水;也要卷起了层层波纹。
“不;”谢临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她向后退了一步;仿佛在拒绝什么洪水猛兽;“这不合规矩,更不合情理,陛下,臣告退了。”她用力挣脱他握着她细瘦手腕的手,快步向后退去。
明重谋一个箭步又抓住了她,“你又想逃,又想逃,这没有什么不合情理,更没有什么不合规矩。”他一个用劲,她就被他扯进怀里,他环住她的腰,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她用力地挣扎,可是他的手臂就像是铁铸的,将她牢牢地绑在他怀里。冰冷的气息被阻挡在外,他的怀抱温暖和灼热,隔绝了俗世的一切是是非非。
“朕只想要你,就是这么简单。”
谢临墨色的眼眸瞬间睁大。
明重谋环抱住她,一手按住她的后脑,让她抬起头,灼热得就像燃烧一样的吻,落在她的唇上。映入眼帘的,是他迷醉的神情,纤长的睫毛将他眼中的思绪掩盖。
灰蒙蒙的天空,雪光洒得如此之亮。
他逼迫她张口,邀请她的舌与他共舞,他按在她腰上的掌心紧紧地将她环在怀中,让她一丝一毫也挣脱不开。
雪地反射着光,琉璃瓦将那零星的光芒映得越发璀璨如星。
这个时刻,让人忘记了千万灯火,让人忘记了身处皇宫,责任,成就,功业,名望。
漆黑画下的少年,与此刻的明重谋融为一体,那画上的少年,笑容温暖而令人迷醉。
就如此刻。
这个时候,恍惚有种江山都崩塌了的错觉。他们站在大楚的顶端,君臣就似不可逾越的鸿沟,就像天地阴阳乾坤的两极,永远不能融合。
可是就在这一刻,他站得离她如此近,她被靠近得如此无法后退。
甚至有那一瞬间,彼此皆想,就静止在此时,永远不要有时间。
可是时间依然会过的,再久,也得分开。
明重谋抬起头,唇齿分开。他灼烫的手掌,轻轻触摸谢临的脸颊。
明重谋笑了笑,有那么一点苦涩,“真是谢临,连点反应也没有,让朕一个人高兴了半天。”
谢临沉默。
明重谋挽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紧紧地扣在一起,“你对朕不是一点感情也没有,是不是?”
谢临看了他一眼,目光没有停留多久,她转过头去。
“陛下,”半晌,谢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沙哑,比平时还要暗哑得多,“雪景看完了,臣该告退了。”
“朕就知道,”明重谋十指越发握紧,“吻的时候朕就发现了,真温柔,温柔得好像冰冷彻骨的寒风,冻得朕浑身发冷。”
谢临没有回头,让他看自己的表情。她只是听到自己的声音又沙哑,又冷硬。也许是当丞相久了,当奸佞久了,习惯使然,也许是她的心,真的冷得不可救药。她听到自己冷冷地说:“陛下还是请御医看一看得好,或者去晋阳宫、锦绣宫什么的,找那些嫔妃,臣觉得,她们的被窝里,应该是暖的。”
她觉得自己越说越快,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吐出来,在冰天雪地里,透着一股白色的凉意。她下了总结,“陛下不要再找臣这样没趣味又冷淡的人了,臣不是个能温暖人的人,陛下找错了对象。”
明重谋听到她的话,没有失望,反而笑了笑,“你吃醋了。”
“臣没有。”
“你有。”
“臣没有。”
“……”明重谋道,“如果你没有,为什么要提到朕的那些嫔妃?为了你,朕可以不要她们。”
谢临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然而她仍道:“……臣没有。”
明重谋笑了笑,寒风让他说话有些打颤,“如果你没有,为什么不回头看朕?”
大楚,社稷,江山。
谢临在心里将这六个字都好好地念上了几遍,然后她转过头来。
也许是寒风和冰雪冻的,她的脸颊有些微的发红。也许是寒风吹的,她的眼眸里依然如墨,面色依然平静。
明重谋没有看到她深思的波动,还有些微发红的眼睛。
她也没让他看到。
因此明重谋看到谢临这样油盐不进,无动于衷的样子,几乎心痛如刀搅。
“谢临,你真狠。”
谢临微微勾了勾嘴角,“谢谢陛下夸奖。”她看了看明重谋依然紧紧握着她手腕的手,道:“陛下可以放臣回家了么?”
明重谋这才发现他还紧紧抓着她,他就像被烫着了一样,松开手。谢临转身,准备回去。明重谋见到她真的要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