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萧珑叹息,燕时在苍云景跟前,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见些血光,他岂不是还要逼着你前去偷九龙玉璧?他气不顺,自然要拿你我开刀。”苍云景总算显得平静了一些,“我没事,正好趁这机会歇息一段时日。”
萧珑明白了一些事,却也在同时又生疑虑。她怀疑苍霂是知道燕时是女子的,只是碍于太子,才将人留在宫中。
燕时语调隐有喜悦:“你意思是,不需去……”
龙九没耐性等着,咳了一声,打断燕时话语:“皇上赐药,放在门口了。”之后从萧珑手中拿过药瓶,信手放在门外。末了偏一偏头,与萧珑离去。
两个人的脚步声似猫一般,任谁也极难发觉。
燕时走到门口拿药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走远了。
萧珑边走边问:“皇上之前见过你佩戴九龙玉璧?”若是早就见过,苍霂应该有很多机会拿到手,不需等到今时今日。
“没有,不外乎是听了传闻。”
“皇上不会轻易罢手的。”
“随他去。”龙九不以为然。
萧珑若有所思深凝他片刻,还是压下心头疑问,默默出了宫门,先一步道:“你回府处理政务要紧,我也要回去应承我爹我娘。”
“去吧。”龙九手边的分内事本就不少,再加上苍霂丢给他的一堆烂摊子,实在是没有时间陪她。
“晚间早点歇息。”萧珑笑着叮嘱一句,上了轿子离开。
轿子中,倚红和吉祥如意在等着她。
萧珑先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小脑瓜,“哪天带你们到宫里走走就好了。”
倚红却是失笑不已,“实在没见过小姐这样的,到何处都带着它们。”
“能带上就带上。”萧珑漫应一句,命人起轿。
行至长安街,街头行人如织,萧珑又无意摆谱张扬行事,轿子便是举步维艰。
萧珑有点无聊,掀了轿子一侧的小小窗帘,闲闲观望外面。
透过一间茶楼门口,她看到了萧南烟、乔让。
两个人相对而坐,悠闲饮茶,神色惬意。
萧南烟放下茶盏,双手托腮,凝视着乔让,神色愈发柔软,嘴唇微启,在说着什么。带点娇媚,带点纯真。
萧珑只是旁观,也觉得萧南烟这样子让男人很受用。若说是萧南烟要吊乔让的胃口,这次是不是太久了?
乔让那样柔和的神色——与平时完全就是两个人。
不知道谁会栽在谁手里。
萧珑出神这片刻间,吉祥淘气,不声不响走出轿子,看到轿子一旁路面上有个小孩子的玩具,起了玩心,跳了下去。
倚红见了,慌忙抱着如意赶了下去,心里直骂这小东西就没一会儿安生的时候,比个孩子还让人费神。
便在此时,一列轻骑从街头迎面而来。为首之人是一名女子,一袭翠衫,她与身后众人皆是挥舞着手中长鞭,啪啪作响,吓得行人心里骂着,脚上却是忙不迭退后。
吉祥还在路上,伸出小爪子饶有兴致地鼓捣面前玩具。
倚红刚下了轿子。
萧珑在此时觉出不对,慌忙唤吉祥。
吉祥原本想后退,听得这一声唤,带着惊讶看向萧珑。会错了意,以为是不让它动。
翠衫女子的高头大马眨眼间已经到了近前。
眼看着,吉祥危在旦夕。
倚红惊呼一声。吉祥若是出了差错,岂非要了小姐的半条命?怕得厉害。
电光火石间,萧珑身形宛若冷箭般飞出轿子,掠身捞起吉祥,左腿高抬过头顶,脚尖点上骏马面门。
周围安静下来。
一切短暂定格。
后面众人见状慌忙勒住缰绳,引得嘶鸣声不断。
骏马一声短促的嘶鸣,欲腾身,却在这之际幡然倒地。
马上女子身形随之向一侧歪去,猛地腾身,这才稳妥地落在地上。
人群已爆出连连叫好声。
萧珑并未罢休,飞速出手,抽出女子腰间佩剑,剑尖直指女子眉心。
吉祥乖乖地蜷缩在萧珑臂弯,森然剑气让它多少有些不安。
四目相对,萧珑认出了眼前人,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陆无双。
琅邪教主掌上明珠。
萧珑语声漠然:“给我的猫赔礼认错。”
陆无双一愣,周围看客更是啧啧称奇。
陆无双随从纷纷下马,手按兵刃。
萧珑报以挑眉一笑,手中剑又推近一分。
“变身为名门女果然就嚣张了起来。”陆无双冷冷讽刺,并无惧意,“你大可以当街动手,最好是杀了我。依王法,明知故犯,该如何发落?”
“我动手杀你?”萧珑笑得让人心里发毛,“你配么?”
此时萧南烟与乔让分开人群,走了过来,看清形势,松一口气。
随即,萧南烟站到萧珑身边,稳稳接过长剑,长剑不动分毫,“去让吉祥挠她的脸!挠花为止!”
萧珑险些就笑了。
乔让亦是忍俊不禁,却只得强忍着,手中滑出匕首,直抵陆无双咽喉,以眼神示意她随从不要乱动。
森然杀气使得气氛凝重起来,人们全部噤声,担心亦或期待着翠衫女子下一刻便要血溅当场。恐惧、兴奋又期盼的情绪。
萧珑决定与萧南烟配合,抱着吉祥,上前一步,语声温柔:“吉祥,这人害得你险些丧命,你是不是看她格外不顺眼?”
吉祥看着陆无双,目露凶光,低而阴沉地叫了一声。爪子挥舞了起来。
陆无双担心一张脸毁在猫爪下,却犹自不甘,讥讽乔让:“江南乔家,如今竟也沦落到巴结官宦之家了。”
“你这张嘴,真该撕了!”萧南烟手中剑光一闪,削去陆无双一缕发,“这是我三请四请才请来的贵客,你胡说什么?信不信我亲手花了你这张丑脸?”
“不劳二妹,这事情吉祥就做得来。”萧珑说着,又趋近一些。
吉祥离陆无双越近就越暴躁,尖利的爪子露出来。这件事它已做惯做熟,早在龙九船上便已养成了这出爪鲜少落空的好身手。
陆无双急得眼睛泛起水光,却是无计可施,终是咬了咬牙,态度一缓,语带恳求:“一只猫罢了,你又何必让我在大庭广众下出丑?”
“你险些就让我在大庭广众下痛失心头好。”萧珑不是很有耐心的人,“自己选,是要我二妹还是吉祥动手?”
吉祥的爪子挥了过去。
萧珑抬手向下一按,陆无双颈间便多了一道纤细血痕。
吉祥见到血,目光愈发凶狠,几乎要从萧珑怀里挣脱出去。
陆无双吃了这一击,再也撑不住,太怕容颜被毁,失声道:“是我有错在先,得罪了,抱歉,抱歉。”
萧南烟冷笑,“它叫吉祥,你不唤它,它怎么知道你在向它道歉?”
陆无双狠狠咬牙,抿了抿唇,“吉祥,得罪了,抱歉。”
诸多看客已经生出笑意。
“好了,我家吉祥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萧珑转身,“南烟,在外小心。”之后边走边连连安抚吉祥,信手从一旁小摊上拿了个毛茸茸的玩偶。
完全是在哄孩子的样子。
吉祥却因此平静下来。
看得众人啧啧称奇。
倚红掏出银两给了小贩,这才长舒一口气,回到轿子上。
陆无双或者说琅邪教在众目睽睽下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必然意难平。是因此,乔让劝萧南烟即刻回府,“随你姐姐一道回去,免得遭人报复。”
“我才不怕。如今龙九处处保护相府,顾及着两家颜面。他的人没现身,是因为我们没吃亏。”萧南烟巧笑嫣然,“再者,你也能保护我啊。”
乔让拿她没办法,信步与她一起融入很快恢复如常的人群中,“在外面,你们姐妹两个倒是一条心。”
“当然要一条心啊,我与她出了闪失,我们跟谁窝里斗?”
“……”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那时你们在卿凤山庄,几个人明明可以联手逃出来的,却偏偏要龙九出生入死去救你们——何必呢?他若是死在那里,你们能心安么?”萧南烟的思绪往往忽然跳转,让人措手不及。
“其实——”乔让沉了半晌才低声加了一句,“我们只是要看看,他还是不是当年的老九,看看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们这些同门手足。”
“唉——要出生入死换取你们心安,他可真是不容易。千头万绪的,还要顾及你们。你们心可真硬。”萧南烟很同情龙九。
乔让目光微凝,“你在替他不值?”
“也不是不值,就是觉得他很累,很不易,也很……有情有义吧?”萧南烟眨着眼睛,“其实他若是不在意你们的生死,大可将卿凤山庄炸为平地……”
“不说了行么?”乔让含笑问道。
“怎么了?”萧南烟脚步一滞。
“我听你提及他,不舒服。”
“不舒服是什么意思?”萧南烟反而笑起来,“我能不能认为你是在吃醋?”
乔让负手向前走去,淡淡丢下一句:“也行。”
萧南烟愣了片刻,才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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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珑在外面神采飞扬,回到相府后,很快变得没精打采。
父亲母亲正争吵不休,起因大抵是因为她,之后就演变成为逐一翻出陈芝麻烂谷子相互指责。
她在正房试着劝了几句,被忽略后听了一阵子,便闷闷不乐回到房里。
萧廷豫见女儿走了,这才试着将话题扯回原点:“你倒是说说,私底下去见上官家的人做什么?你是又在异想天开,还是想让江夏王将上官家灭门?”
“上官旭苦等阿浔四年,我还不能见见他了?”大夫人厉声反驳,“江夏王如今只手遮天,那就将上官家灭门好了!谁真正怕那一个死字?!”
“你这毒妇、蠢妇!”萧廷豫被气得手脚发凉,声音却陡然压低,“当我真不知你所为何来?你与护国公当年纠缠不清,各自婚嫁之后也不知谁欠了谁的,居然瞒着我指腹为婚……真是令人贻笑大方!我宁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你还是不信我,从来就不信我。”大夫人连连冷笑,“上官旭一表人才,又性情温和,一步一步官至三品大员,非一介武夫所能及。龙九又能给阿浔什么?一双手杀人如麻,性情倨傲冷漠,日后必然会被视为朝廷的眼中钉,怎么?你要阿浔陪着他同赴黄泉么?我一番苦心,到了你眼里,怎么就会变得这么龌龊!”
萧廷豫喝了口茶,懒得答话了。话说三遍,其淡如水,他听了太多次,腻了。
“阿浔少不更事,与龙九相处时日久了些,便错以为是男欢女爱。日后龙九厌弃她了又当如何?你让她何以为继?她那性子,是需要人哄着宠着才行的,你不明白么?”大夫人说到这里,冷哼一声,“你要攀附权贵,没人拦你,可恶的是用女儿终身换取。我如今是没法子阻止,可若有可能,便会让阿浔跟上官旭厮守终生。你等着瞧吧。”
“错以为?”萧廷豫忍不住了,“龙九待阿浔什么样子你不晓得么?你瞎了不成?阿浔不能为他孕育儿女他都不在乎,我倒要问问你,什么才能叫做男欢女爱?什么又叫做情深意重!”
大夫人手一抖,带翻了案上茶盏。
“你觉得上官家的人好,你与上官旭说过没有?”萧廷豫近乎恶毒地笑着,“你此时便将他唤来,告诉他:阿浔中了毒,一生都不能为他孕育子嗣,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否苦等下去!我就是要江夏王做我的乘龙快婿,我如今只等着龙九与阿浔拜堂成亲!我眼中顶天立地配得起阿浔的男子,只有这一个!”之后垂眸,现出些许失落,“恁地可笑——我视你为仇人,却最是疼爱阿浔。为什么?大抵是因为她没秉承你的劣性……”
大夫人起身趋近萧廷豫,“你说什么?你胡说八道什么?阿浔她怎么会……她中的毒不是已经好了么?”
萧廷豫这才发现她神色异样,猛然意识到,她竟对女儿的痛处丝毫不知。僵滞片刻,他怅然起身,摇头叹息着走向外面,“阿浔竟没告诉过你,大抵是怕你雪上加霜吧。苦了她这份孝心,难为你到今日还在算计着要将她推给别人……可悲,可叹……”
叹息声最终化作哈哈大笑,却带着无尽凄凉。
大夫人身躯失去支撑的气力,颓然跌坐在地上。
她总觉得很多人亏欠自己太多,觉得这尘世亏欠她太多。到头来却发现,所有的亏欠相加,也不及她对女儿的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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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珑窝在院中躺椅上。
绿痕站在一旁服侍着她喝酒,不时出声嘀咕:“我的大小姐,酒要细品才有滋味,你这么个灌法可不成,最得快……”
“直说你不耐烦累得慌即可,去去去,我自己倒。”萧珑夺过酒坛。
绿痕啼笑皆非,“奴婢……”
“她是怕你伤了身子。”
男子语声入耳,萧珑回眸,看到苍云墨。
苍云墨手中有一小坛酒,还有两个鸡血石打造成鸡心形的吊坠。
“你果真食言了。”萧珑爱理不理的。
“我颠颠儿跑来给你送礼,你就给我这样一个冷脸?”苍云墨大喇喇坐下,抬手排开酒坛泥封,清香酒气立时溢了出来。
萧珑吸吸鼻子,眉目舒展几分,“酒不错。”
“这可是我从父皇宫里偷来的。”苍云墨像个做坏事得逞的小孩子一样,眼中闪着狡黠,“番邦进贡,一共也只有几坛。”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帝王天家亦如此。苍霂在位期间,除了几年战乱,一直勤于政事,爱民如子,换得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