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沈太后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身体几乎站不稳,晃动了一下,宇文祯急了连忙要扶:“母后……”
“不用你这个逆子!”沈太后退开,冷冷道:“如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后,今夜去奉先殿跪着,向列祖列宗请罪,明日令玉儿出宫。”
“儿子可以去请罪,但是绝不能放她走。”宇文祯敛衣一跪:“留她在一日,儿子便可以牵制水溶,免他有不臣之心。”
“你……”沈太后气结:“好,好,好,真是个孝顺的好儿子。那好,玉儿暂且留在宫中,有本宫在一日,你就休想再碰她一个指头。”说着再不看他,冷声道:“起驾回宫。”
宇文祯仍然保持着一个跪的姿态,手臂上伤不算浅,仍然有血滴了下来,他却似无痛感。
她满是浓烈恨意的眸子,在眼前挥之不去,一遍遍的戳痛心扉。
痛到极处,反不觉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方起身,神情颓然的向外走,内侍要过来给他处理臂上的伤,都被他一脚踢开:“谁也不准管,不许提。”
这时,一个侍卫快步过来:“皇上,史老太君在牢中吞金而亡。”
“什么!”宇文祯身体竟是晃了一下:“死了?”
“是。”
“千真万确,同牢的婢女亦悬梁殉主。”
宇文祯懊恼的一拳捶在大红的楹柱上,整个殿阁都似因这一拳而晃动。
五根手指全部因此而鲜血淋漓。
他的眼中,命若草芥,不值什么。可是这一下,玉儿会更加恨他了,是不是。
玉儿,我留你在此,其实,就是想多看看你,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失去你。
可为何,事情却失控到了这个地步,从此之后,难道,只有恨了吗。
慈和宫偏殿,萤火如豆。
黛玉靠在紫鹃怀里,始终是一言不发,小脸苍白如纸,看着,令人心疼。
沈太后进来见此,心中一阵歉疚:“怎么不请太医来。”
紫鹃思忖一下,忙道:“太后,王妃不令惊动太医。”
她的回答很得体,这件事,毕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宇文祯德行败坏的名字传出去,外头的人还不知道怎么说,连黛玉也不得干净了,
沈太后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只是坐下和声道:“玉儿,是皇帝不对,本宫替他道歉,好么。”
黛玉看着她,唇角面前的动了动,笑不似笑,悲不似悲:“黛玉,多谢太后回护。”
“丫头,别这么说。你这么说,老太婆心里更加不好受。”沈太后道:“我已经训斥过他,他不敢再如何,等北王回来,本宫一定把你好好的送回府中,令你们团聚。”
黛玉仍是一句话:“多谢太后。”
沈太后无奈:“罢了,你好好歇着,本宫先回去了。”
“恭送太后。”
沈太后一走,黛玉却再也撑不住,一直都勉强压抑的泪水忽然溃决,咬着帕子,泣不成声。
她怕,方才有一瞬,她确实在怕,不是怕死,而是怕,再也见不到他。
紫鹃轻轻的搂住她,亦跟着落泪。老天,好容易觉得姑娘日后可以过好日子了,可为何还要生出这么多的波折。
三天三夜,黛玉便一直呆在房中,寸步不出,太后疼她,也不叫她请安,只叫她多多的歇着。
宇文祯是再也不见,那场风波似乎就是那么无声无息消弭。
可是,那封折子里的文字,如同一个解脱不出来的梦魇,每每令黛玉午夜惊醒,枕上清寒。
北王所携兵马,困于雁回峰,孤守无援。
梦中,都是他的噩耗。
灏之,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你说过,你会没事的。
不过三日,饮食不进,人看着就消瘦下去,精神亦是萎靡不振。
问题是,几日都不见欧阳等人传来消息,又不敢传太医,令黛玉有孕的事穿帮,紫鹃心中更加煎熬,这日见眼前只有雪雁的时候,才低声劝道:“王妃,你不能这么折磨自己。万一有个好歹,万一小世子小郡主有个好歹,王爷归来,看到你这样,不是要心疼死。你便是不疼自己,也要疼疼孩子,那可是你和王爷的长子长女。”
一番话,黛玉抚着小腹,复泪水清长而下:“是啊,我该为了孩儿……”
她也不想如此,她知道这样对孩子不好,可是就是倦怠,胃口也很差。
也许真的是是思念耽于太过么
次日早膳时,她倒是勉强着自己多用了几口粥,这也算是好的了。
雪雁便有心让她起来,活动活动道:“王妃,外面日色正好,你不能总在房中,也该去给太后请个安,让太后放心,不是。太后这几日,日日几次遣人来问,关心的紧。”
说了几遍,黛玉方闷闷的起身,略梳洗了一下,往太后处去,谁想,太后却不在宫中,因吃了些面,怕积食,去了御花园里略走走散散。
紫鹃道:“王妃,不若你也去散散的好。”
黛玉知道这几个丫头是关心,便也不忍十分的逆了他们的意思,点点头,紫鹃雪雁便一边一个,扶着她,往御花园里去了。
谁知道,转过几处花障,却听得沈太后与人说话:“消息可真?”
“回太后,是兵部的塘报所录。”
黛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捏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
沉默,说话的人是沉默,听的人,亦是沉默。
许久,沈太后方长叹一声:“也罢。这件事,暂时不要声张。”
“是。”沉重的脚步声走远。
沈太后再度叹了口气,这次,是吩咐身边的侍女:“这件事,谁也不许透给王妃,知道么,谁要是多嘴多舌,本宫断不饶她。”
“是,太后。”
一阵猛烈的眩晕袭来,黛玉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脸色一发显得苍白,直直的站在花障下,直到沈太后带着人走的很远,仍是木然不动。
紫鹃忙道:“王妃,许是个误会,万一是别的事呢,咱们回去再打探一下。”
黛玉一眼不发,完全是凭着紫鹃和雪雁的搀扶而行。
“奴婢给王妃请安。”一个清亮的嗓音响起,黛玉缓缓抬眸,因那人冲着眩目的日色站着,所以,她不得不眯了眯眸才看清来人,这人的容貌似乎有些熟悉,想了想,黛玉便道:“是你。”
“是,奴婢锦心。”来人是曾经的齐国公府县主,陈锦心,因南王府事,齐国公府也一并被抄没,她也被收入宫中为奴,便不能再提原来的姓,只唤名字。
大周的惯例,一旦收没为奴,便一生为奴,就算偶然得了天子恩宠,也无缘嫔妃之位。
昔日堂堂县主,落魄至此,陈锦心的心中自然是恨的,而看到眼前平步青云,高贵不可方物的女子,更多了几分妒,好在,她的好日子也快了了不是么,她今日便是来报丧的,她很想知道,得知这个消息,这位传说与北静王情意甚笃的
王妃会作何反应。
“有事么。”这个时候,黛玉只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想知道,到底是不是水溶出了事,并无心这些恩怨琐事。
陈锦心的眸中多了一分阴毒的光:“没什么事,只是偶然遇上,跟北王妃请个安罢了。看王妃的脸色不怎么好,是不是知道那件事了。”
“知道什么,我不知道。”
陈锦心吃惊的道:“不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北静王爷已已经为国捐躯了么。”
话音未落,雪雁已经冷声开口:“信口雌黄,满嘴胡言,谁让你编这个谎的。”
陈锦心咕咚跪倒,十分害怕道:“这位姐姐,奴婢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人的生死开玩笑,这件事宫里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不是奴婢一个人。”
仿佛是晴天的一道霹雳,震的黛玉脑海中都是一空,一阵黑一阵白,唯有靠紧紧的抓着紫鹃的手,才未曾倒下去。
这里陈锦心已经在磕头不叠:“是奴婢多嘴了,奴婢万死。”
黛玉的面容没有分毫的表情,说不上是怒是悲,或者是无怒无悲,似乎是分毫都没有听见,也不加理会,只是晃晃悠悠的擦着她走了过去,方向是建章宫,这个时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陈锦心站起身来,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笑。
宇文祯并未在殿中,而是一个人站在了丹墀之上,凭风而立。
今日闻报,似乎是心愿达成,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没有分毫觉出轻松。
似乎还有变故,又似乎是为了一个人。所以显得更加烦躁不安,以至于大殿之中,吞吐的香雾都令他觉得窒闷烦躁,索性走出来,透透气。
可是,谁知道,极目处,出现了一个袅袅的身影,在巍峨之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却让他心头却是分外的紧张,甚至一刻,想避而不见,手紧紧的卧着汉白玉围栏,凝立着未动。
黛玉走近,仍是如旧的清冷,只是那清冷中似乎蕴了一层深镌入髓的哀恸,平静是因为悲伤已然过限。
宇文祯一怔,难道她已经知道什么了?不,不可能,还未寻到水溶的尸体,他已经下了封口令,是谁这么大胆,将此事透了出去。
黛玉连请安都省了,只是一句话:“皇上,请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
“是什么?”宇文祯在她冰冷的目光逼视下,居然有些无措:“朕……”
“皇上不必敷衍,是便是,不是便不是。”黛玉道:“我只要你一句话。”
“还未……确实……”艰难的挤出四个字,宇文祯将目光转开。
“我要的是实情!”黛玉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
心中,说不上是妒忌,不安,愧疚,烦躁,抑或是都有,复杂的,他自己都无法分辨,宇文祯深吸了一口气:“乱军之中,北王受数箭,堕下深涧,生死不明。”他挥挥手,令身后的内侍碰上一个托盘:“这是在崖下找到的。”
白色的绢帕被掀开,赫然是一个小小的,已经被血浸透,不辨颜色的的荷包。
黛玉并未落泪,只是缓缓的伸手将那个荷包,触了一下,确定无疑之后,然后就攥在掌心,眼前却就一黑,心痛如裂,一阵甜腥直顶上来,然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血洒丹墀。
“玉儿……”宇文祯呆了,连忙伸手欲扶。
“别碰我!”黛玉声音嘶竭:“你终于如愿了,是不是……”
她频频的后退,已经退到了丹墀的边缘:“我说过的,他死我死……”
身体一软,终于失去支撑,顺着汉白玉石阶摔了下去。
顷刻间心痛如绞,宇文祯几乎是想也不想便飞身而起,试图接住她,可她的身体仍然在石阶上一撞,才落在他怀里,双眸紧紧的阖着,小脸毫无生气,手里却仍然牢牢的攥着那个荷包。
宇文祯的脸色顷刻变得苍白:“玉儿,玉儿,你醒醒……来人传太医……”
喊声,几乎已经是沙哑不辨。
紫鹃跌跌撞撞的冲下来,却是一声自己也难以控制的尖叫:“王妃……”
宇文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觉脑海中一片空白,她的裙裾之下,血汩汩流出。
“怎么,怎么会这样……”
紫鹃虽然是个未婚的姑娘家,但也懂得是怎么回事,颤着声音道:“王妃,王妃的孩子……”
十几个太医,汇聚在了慈和宫,结果却是仍然不能挽回。
孩子,小产了,王妃昏迷不醒,性命垂危。
而直到现在,人才知道北静王妃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只是因为人太瘦弱,所以很难看的出来。
太后闻讯,便又迁怒在了宇文祯身上,咬牙切齿的道:“你竟然如此不知悔改!本宫真的就不该千辛万苦的认回了你。”
“朕真的没想如此……”宇文祯百口莫辩。
“滚出去,本宫不许你再见玉儿!”
“母后……”
九五之尊,被太后逐出慈和宫。在众宫女内侍诧异的目光中,宇文祯固执的守在宫门外,等着,等着她脱险的消息。
这样,就从午时一直守到了月上,又从月上等到了夜半。
夜色清寒,望着大殿深处仍然未熄的灯火,一滴泪寂然而落,接着,又是一颗。
落泪的感觉,何其陌生。最后一次是八岁那年得知身世时,之后他就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落泪的。
可是现在,为了她……
玉儿,你不可以有事,如果你有什么,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没有去擦,只是令泪自干。
终于,太医院的医正走了出来,眉头皱的紧紧的,看到宇文祯,连忙跪地:“给皇上……”
“她怎么样!”宇文祯不容他说完,已经急道。
“能做的,臣都做了。”老太医十分苦恼:“可是,林王妃似乎是求死心切……”
“朕不管她是否求死,听着,朕要她活着!否则,朕摘了你的脑袋!”
“皇上,林王妃的脉象,确实十分凶险,除了身体本就弱,再加上心事郁结,小产还有中毒……”老太医颤声道:“活下来的希望,不足三成啊……”
“什么,你再说一遍……”宇文祯的脸色顿时铁青:“什么中毒,你给朕说清楚……”
老太医汗纷纷而落:“皇上,才老臣为林王妃诊脉,王妃有中毒的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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