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黛玉很清楚当日沈太后为何许自己离京,又这么久都没有让她入宫,而且一在对外将自己摆在女儿的位置上,那就是不想宇文祯和自己有什么牵扯。
这一点上,黛玉也不知应不应该感激。
沈太后笑道:“还是一张巧嘴。来,让我好好看看,这姑苏的水土倒真的是养人,长开了。”
这时,王府王妃,勋亲侯府的诰命都纷纷凑趣称赞不已。
黛玉也只淡淡垂眸,似无关己的漠然,然而这时,内侍的一声通禀终于令她抬起头,甚至有一瞬,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北静王侧妃到。”
眼前一黑,脑海中轰然炸开,晕眩,她竭力的握着帕子,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缓缓的抬起头。
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的从殿外,绕过插屏,分过珠帘,走了进来。
一身淡淡的粉色衣裙, 艳丽绝美的容貌,雍容端庄的笑容,缓缓近前,行礼如仪:“北静王府侧妃司徒氏给太后娘娘请安。给诸位娘娘、公主、王妃请安,见过诸位诰命。”
太后笑了笑道:“起来吧。”她向黛玉看了一眼道:“玉儿还不知道吧,当日的司徒郡主如今已经是北静王的侧妃了。”
当日的魏王妃,如今的许皇后笑着开口道:“说起来这也是一段缘分。司徒郡主当日险些为西羌蛮夷所掳,幸而是北静王出手相救,北王北上之时,司徒郡主毅然跟随,听说还曾为此受伤,也算是一段佳话。”
黛玉的嘴角仍保持着最初那个淡淡的弧度。可是心,已经只剩下了一种感觉,疼痛。
热度,自胸口褪去,四肢百骸都是冰冷一片。一丝自嘲的苦笑溢出嘴角。
原来如此。原来是她太傻,等了三年,盼了三年,他走的那日,身边便有了另外一个女子。
一切都可笑的像个笑话,为何动情,为何信以为真,为何信他念他,为他在北疆这三年而担忧,无时无刻不牵挂,可如今呢。
这种疼痛,她经历过,前世,金玉缘成的那一夜,她心痛如死,一命而终,算是解脱,而现在,她正在重复着这种疼痛,却只能继续下去。
那司徒娬儿只是略有赧然的一笑,利落的寻到了黛玉的目光:“林郡主,好久不见。”
当日的事,有知道的,也又不知道的,一片安静之中,黛玉缓缓的开口:“我长居姑苏,闭塞的很,竟不知道司徒郡主和王爷早已成就一段佳话,真的要道一声恭喜。”
声音那么平静,平静的所有人都听不出任何异样,唯有贾母心中担忧,递过来一个关切的目光。
黛玉感觉的道,却并未去看外祖母一眼,那种关心,让她很容易泄出心底的情绪,所以,只能不看,不理,佯作冷漠。
她不知道宫宴是何时开始,何时觥筹交错,何人敬酒,行了什么样的酒令,只知道敬太后的那杯酒,很苦,很辣,呛的她五脏六腑都生痛,而现在,她终于有个理由离开了这个让她喘息都艰难的地方。
“黛玉不胜酒力,想先退下,更衣歇息,请太后见允。”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双颊有着淡淡的绯,可嘴角始终带笑,那笑却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有些朦胧,更堪人怜惜。
沈太后不知她酒力如此弱,忙令人扶着她下去更衣散散酒。
黛玉屏开众人,扶着紫鹃,缓缓的走在御花园里,冷风一扑 ,神智渐渐的清明了起来,最初的轩然已经平静,痛感也已经沉淀。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深冗的叹息,似要将郁结皆吐尽了,然后她开口:“紫鹃,给我到杯茶来。”
“姑娘……”
“我在那边的亭子里坐坐。你去吧。”她拨开紫鹃的手,其实就想要自己呆一会儿而已。紫鹃知道,只得缓缓的退开,去令人被茶。
眼前,是御园春色,桃花氤氲如一层轻雾薄笼,风过处,飘飘洒洒,逐水而去。
黛玉眸中空空,似是望着,眸中去是空空如也,一片荒芜。
如果说那声娇嗔婉转的溶哥哥只是让她心存疑虑,可现在,对他最后一点信任,也就此垮塌殆尽。
可以薄情,为何骗我。
黛玉缓缓闭上眼睛,将欲夺眶而出忍下,因为身后环佩轻响,有人来了。
“林郡主。”声音轻怯。
是司徒娬儿,黛玉已经猜透了来意,淡淡笑着转眸:“是司徒郡主……”顿了顿:“还是该称一声司徒侧妃?”
司徒娬儿的脸色变了变,旋即笑着带着娇嗔道:“那些事,林郡主可不许笑话我。”
“怎么会呢。”黛玉淡淡的笑了一下道:“皇后娘娘都说了,一段佳话。”
“什么佳话,不过是可怜一个废人罢了。”司徒娬儿轻叹了声,坐下,将左腿的绣鞋脱下一半,鞋中凸起了约两寸的高度:“我也不怕林郡主知道,这是那年随王爷去北疆的时候,王爷遇到刺杀,我摔下了悬崖,以后就成了这般模样。我练了那么多年的舞,都是为了王爷,虽然如今在王爷身边,却不能为他一舞。还好王爷不曾因此而嫌弃于我。我自幼心高气傲,一心一意就想嫁给他为妻,如今也算是想开了,我已经这样了,能在他身边有个位置,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令黛玉心中疼痛如绞,小手更加冰冷,容色却是如常,淡淡道:“万事随心,能想开便好。强求,总是无味,放下,才是自在。”
这句话,与其说给司徒娬儿听,不如说给自己听。
“林郡主,你千万不要这么说。”司徒娬儿似乎十分惊讶十分惶恐十分不安的模样:“王爷的心里,一直都有郡主的,王爷曾说,欠了郡主一份情意,必是要还,所以说不定,有一天,我们还是姐妹,到时候希望郡主不要以残躯见弃,容我有一点点位置,可以随在王爷身边,娬儿于愿已足,绝不敢再奢求什么。”
欠,他说欠么,难道在他心里,仅仅就是如此,而已?
黛玉慢慢的扬起一个笑意,淡淡的望着她:“司徒侧妃想多了,恐怕,不会有那一日了。”
“林郡主,是我说错了什么,是不是。”司徒娬儿怯怯的道:“王爷的心里,恐怕是要林郡主为王妃的。所以……”
黛玉终于沉下了脸,望着她,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的道:“我说了,不会有那一日了,所以,你大可不必在我这里费口舌。宴席还未散,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转身就出了凉亭,走了没几步,鹅卵石的地面轻轻一硌,她的足下便不是分的稳当,身体晃动了一下,被人一把扶住,那声音泓澈低沉:“玉儿,小心。”
听见那声音的一瞬,黛玉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没有抬头,只是静静的望着扶着自己的那只手,那纤尘不染的白衣,多么相似的画面,一切都恍若回到了昨日。
可惜,仍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想着,她倔强的将衣袖抽回,退后,再退后两步,直到身后靠着了亭栏,然后躬身道:“给北静王爷请安。”
一声请安,疏离至此,咫尺亦如天涯。
相见何如离别好,见还不如不见。
悬空的手,凝固在半空中。
水溶静静的望着她眸中的冷漠,心猛烈的抽搐。
早已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可是到如今,真的看在眼中,那如割的心痛,比预期的疼过百倍。
她终是忘了自己说的话么,终是不愿意相信他么。
三年,三年了,相思未曾断过一刻,午夜梦回皆是伊人俏容。
这些,纵然是说了,她也不会再信。如今在她眼中,自己就是个负心人。
是,她应该不信,应该恨他。
现在应该让她知道的不该让她知道的,恐怕都已经知道了,还叫她怎么相信。
可是有些话,他现在却没办法告诉她。
所以,水溶只是缓缓的抬手,指向了宫门的方向:“你,回去。”
声音冰冷,是对着司徒娬儿的。
司徒娬儿一瘸一拐的走过来:“王爷,我……”
“你行动不便,就不该随意走动。”水溶面无表情道:“现在,回府去。”
司徒娬儿咬了咬唇,低头道:“是。”又向黛玉道:“林郡主,我先回去了,改天咱们再说话。”
然后缓缓的走远了。
那回府二字再次灼疼了黛玉的心,回府,回他们的家么,她轻叹了一声:“王爷,小女也告退了。”
她转身,衣袖却被猛的拽住,黛玉用平静的毫无情绪的声音道:“放开我,王爷。”
“玉儿,你可否听我解释一句。”水溶捺住心疼,那些话几乎在一瞬就要冲口而出时却又不得不压住。
“好啊。我听,王爷请讲。”黛玉微微一笑,转身洒洒然的看着他。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信我。”水溶苦笑,苦笑着句话在她听来,简直是苍白到无力。
“信?”黛玉轻笑了一下, 清澈的眸定定的望着他:“请王爷告诉我,怎么信。我只恨自己太傻,不过好在,回头还来得及。王爷若认为欠了我的,要还,也大可不必,我不喜欢。我林氏黛玉,也并不是自怨自怜的女子。”
“玉儿,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不负君,君自负我,水既覆则难回,从今之后,一刀两断,永为陌路。”
她的话那么冷静,那么清晰,又是那么决绝。
------题外话------
别打我,别打我。那个我发誓,水溶绝对没有辜负妹妹,绝对没有……也不是为虐而虐,大家淡定点好不啦,轻点拍,拍坏了我后面的守得云开见月明乃们奏看不到啦,是是是,不是威胁,鼻青脸肿我也要继续码的……泪奔的走……
还有赫连冰不是坏人啦。咳咳……
第三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一刀两断,从此陌路。
每个字,都如一场酷刑,刀劈斧凿亦未有过的痛。痛至极处,反倒是平静。
水溶望着她决绝的面容,薄唇轻轻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了一缕淡淡的苦笑,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玉儿……你怨我恨我,我都认。可是,我并没忘记我说过什么,从来没有。”
他目光里的黯然,令黛玉只觉一阵酸楚直顶上鼻尖,连带着瘦削的肩头都颤了一下,绝情了断都堵在胸口,生生的痛着,难以出口。
静默中,疏疏落落的风,卷落了数不尽的碧桃,在他和她之间轻舞,纷然,隔断了视线,模糊了彼此容颜。
正要开口,一声清脆的溶哥哥,猛然将黛玉带回了谷底,忘了,怎么忘了,那个亲热的称他溶哥哥的女孩,玲珑的唇瓣轻轻抿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冷冷的将面容转开,不去看那一抹俏丽生动的红,活泼泼的来到他身边。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水溶皱了皱眉。
“溶哥哥,你说要带我出去逛逛京城的,却扔下我一个人走了,好没意思。皇上告诉我,你在御花园呢,所以我就来找你了。”赫连冰眨着明净的大眼睛,一脸的无辜,不明白水溶为何脸色那么差,她目光转了一下,立刻亮了起来:“啊,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美的人,好像画里的人似的,哎,你叫什么。”
“公主,小女容慧郡主,林氏,黛玉。”黛玉三言两语讲清楚,不管对方是谁,她都不愿意输了风度,低了身份。
“黛玉?念起来倒是蛮好听的,可我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啊。”赫连冰颇有些自来熟:“别叫我公主,我哥哥说了,我们那个公主,和大周是不能比的。我叫赫连冰。”
赫连冰声音清脆,笑容甜美娇憨,对这样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冷漠以对,黛玉也只好淡淡的笑了一下。
水溶揉揉发胀的额角,沉声道:“冰儿,你先回去。”
黛玉望了他一眼,有些嘲意,轻轻冷笑着开口:“王爷,该回去的人是小女才对。”
她转身,走了两步,却忽然顿住,背对着水溶,声音如冰:“王爷曾说过什么,我也记得,我也没忘,不过,现在,我已经不稀罕了。”
“玉儿……”
“我是御封的一品郡主,请王爷尊重一些。”黛玉打断,冷然,那袅袅的身影断然离开。
水溶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脸上只余苦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玉儿,我该让你怎么信我的心和你的心,都是一样的。
或者,你怨的对,恨的对。
赫连冰也盯着黛玉的背影,然后伸出手,扯了扯水溶的衣袖:“溶哥哥,我觉得这位姐姐好眼熟啊,好像见过……”
水溶瞥着她,哼了声,拂袖就走。
赫连冰转着眼珠想了半天,呀的一声,跺脚道:“这下遭了。”转头拔腿便跟上了水溶:“溶哥哥,我去解释好不好……”
水溶苦笑,看她:“你?还是算了吧。”大步流星的走开。
离开他的视线之后,一直勉力生挺的淡漠,终于垮了下来。黛玉走在水畔的柳枝下,也不知该去哪里,走的漠无方向,嫩嫩的柳枝轻轻的垂在她的颊侧。
一面是司徒娬儿迷恋缠绵的目光,一面是赫连冰娇俏的笑容。一个声音却在耳畔反复回荡:“玉儿,你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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