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苦笑了一下,开了门打着伞出去。
水溶望着门开,目光轻轻一漪,当发现是紫鹃时,慢慢黯了下来。
紫鹃走过来:“王爷,姑娘要奴婢把伞给王爷,姑娘已经没事了,请王爷放心。”
水溶点了点头,并没有接那伞,声音有些哑:“没事就好。”然后转身离去。
紫鹃迟疑了一下,一声王爷并没有叫的出来。
黛玉仍在窗下,看着那蒙蒙雨雾中的白影,如浮冰碎雪,缓缓融散在雨水之中。
仰起脸,让眸中的漉漉湿雾聚拢,压下。
水溶走出那黑漆的大门,侍卫连忙将伞撑在身后,他却一脸沉郁,似毫无所觉,跃上马,一夹马腹,马撒开四蹄在雨中的街巷狂奔起来,溅起水花如莲。
迎面,亦是一匹马狂奔而来。
水溶猛力一收缰绳,马前蹄高高扬起,然后才重重落下,水点混了泥四溅开来。
对面的人同样是险险收住,全赖二人不相上下的精湛马术。
“北王!”
“魏王殿下!”
宇文祯披着蓑笠,漆黑的瞳眸里因冷雨而更显得寒意逼人,打量了一下水溶一身的雨水,揶揄道:“吃了闭门羹?”
水溶毫不觉得狼狈,仍是淡淡一笑:“这似乎不是素日殿下言辞风度。”
空寂的街道,除了雨声,再无其他,宇文祯呵呵的笑了一声:“才在宫里,听父皇和母后谈起,和番人选大约已定,不知北王还能力挽狂澜否?”
“尽人事,听天命。”水溶神色不稍变。
“有北王这句话,本殿就放心了!”宇文祯眸色一锐,狠狠的一夹马腹,两行人马,擦着而过,各不相扰。
剩下的几日,黛玉果然在家中足不出户。那个未定的结果,仿佛一把随时都可能落下来的剑,让所有人的心都是高高悬起,连云姨娘都是愁眉不展。
而黛玉,仍是如旧。水溶来过,但是她不见,一次也没见。闻说他在院外徘徊一阵便去,她也只似若不闻。
偶尔在院子里,命人焚香支起琴架,却是一整日未拨一下琴弦,只是痴痴的出神,直到日头西斜。
谁想,圣旨并未等来,却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司徒娬儿。
蜜合色的衣裙,娇艳的面容,杏眸流盼生辉,她确实是一个令人一眼便难以忘怀的美人。
黛玉淡淡的行礼:“不知郡主驾临,黛玉有失远迎,失礼了。”
司徒娬儿忙上前去挽住她道:“是我不让人报的,免得林姑娘劳碌了,我和姑娘一见投缘,都是闺中姊妹,何必那些虚礼呢。”
投缘就是,想方设法要自己身败名裂?
黛玉垂了垂眸,一丝讥诮悄然隐没在眸中:“郡主抬爱,黛玉不敢当。”
司徒娬儿笑道:“这就见外了。”顿了顿又道:“今日来,是得知一件事,要来恭喜林姑娘的。”
黛玉轻轻道:“黛玉愚钝,素日足不出户,却不知喜从何来?”
司徒娬儿轻叹了口气:“想必林姑娘知道,西羌和番之事,你我都在遴选之列。”
“知道。”
“我从来掐尖要强,没想到这次却败在林姑娘手里了。不过无论是才情气量,娬儿甘拜下风。”司徒娬儿似乎很是惋惜,可是眸子里却是流过一丝喜色:“恭喜林姑娘了,不日圣旨就下,封姑娘为公主,西羌为后,当真是莫大的荣宠。到时候,娬儿见了姑娘,也要行叩拜之礼了。”
黛玉的心被戳了一下,隐隐而痛,却仍淡淡微笑:“圣旨未下,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大约明后日的事了。听父王说,圣意已定,再无更改之理。”司徒娬儿道:“此时恭喜,也不嫌早。”
一面说一面窥察着黛玉的神色,不禁有些失望。
“那多谢郡主。”黛玉声色冷淡。
“谢什么。”司徒娬儿又叹了一声:“只是到底是太远了,背井离乡,好在,林姑娘不像是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牵挂,如果是我,恐怕会牵挂爹娘。”
雪雁在旁听着,已经忍不住想要骂人了,却被紫鹃死死拽住。
“郡主道的极是。”黛玉轻轻的笑,言笑如常。
司徒娬儿渐觉得有些失望,却又加码道:“对了,说完姑娘的事,却要说说我了。”
黛玉抬眸望着她:“哦,倒是不知郡主可也有喜事?”
“也不知道算不算喜事。”司徒娬儿的双颊浮上一团淡淡的绯色:“听父王说,太后做主,已经准备给我和北王赐婚了,就在送走西羌使团之后,只是可惜,那喜酒林姑娘是没机会喝了。”
她说完,眉眼含笑,望着黛玉,试探着她的情绪。
一句话,让黛玉的手脚皆褪去了温度。
原来如此。
袖中的小手微微颤栗了一下,她缓缓抬眸看着司徒娬儿,嫣然微笑:“那真的是要恭喜郡主了。我的事不算什么喜事,不过是圣命难违罢了。郡主的事,多少年的心愿达成,才是真的可喜可贺,到时候,黛玉虽不能亲至,却定要将贺礼奉上,聊为恭贺之意,希望到时候,郡主和王爷不要嫌菲薄。”
司徒娬儿愣住,那双清澈的眸中看不出分毫的情绪变化,莫非,她真的不在乎?
而那心愿达成几个字,似乎若有所指,令司徒娬儿心中十分难堪。
“司徒郡主果真在此。”一个低澈温和的声音响起。
黛玉和司徒娬儿都是一怔,望着那白衣清隽的男子稳步走进来。
司徒娬儿立刻起身,向前几步道:“北王怎么来了?”
黛玉缓缓起身,反倒是退后了几步:“小女给北王请安。”
“林姑娘不必客气。”水溶望她一眼,目光里并无多少情绪,转向司徒娬儿道:“听见郡主到这里,所以就跟着过来。”
话里的意思,让黛玉心头如针刺一般的缩了一下。
司徒娬儿脸上有几分喜色,抿唇轻笑一下:“我是来找林姑娘说话的。”
水溶点了点头:“话说完了?可以回府了?”
司徒娬儿的脸上简直是惊喜:“已经说完了,正要告辞呢。”
“那我送你回去。”水溶的声音很冷,如冰,微垂的眉睫里隐隐透出阴沉。
司徒娬儿连连点头,便向黛玉道别。
两个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
黛玉的身体缓缓的滑落在椅上。紫鹃过来抓着她冰冷的小手,想劝,却是无词,一急之下,不禁落下泪来。
“哭什么。”黛玉声音在微微颤抖:“命中注定而已。”
南安王府。
司徒娬儿下了马车,向水溶道谢:“多谢北王相送。”
水溶面容清冷,一点笑意止于嘴角而已:“不必。本王本来也要拜会南王。”
司徒娬儿行了一礼道:“那就不耽搁北王了。父王应该是在书房。娬儿告退了。”
水溶淡淡的点头,目光里的厌倦,满心喜欢的司徒娬儿却未能察觉,欢欢喜喜的走了。
水溶看着她的背影,眸中掠过一丝冰冷。
北静王到访,和南安王在书房中谈了足足一个时辰。南安王出来送的时候,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面色不对,额间沁满了冷汗。
水溶笑意温和道:“本王所言之事,还请南王仔细斟酌,孰轻孰重,我想,南王心中一定有数。”
南安王苦笑道:“多谢北王指点,容我好生想一想。”
“时间紧迫,还请南王早作决断。”水溶道:“我言尽于此,告辞。”
白衣曳曳而去。
南安王的脸色青红不定,刚才水溶跟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不断的回旋在耳旁。
和南方边将互通的信件。
在边城为将时,杀良冒功,擅自处死了投诚白夷族的族长。
甚至是,南边的一处宅院逾制。
桩桩件件,都是有证可循,有据可查。
而那夷族族长的唯一侥幸脱难的血脉,就在北王手中。
水溶说,这些事,本王都知道,皇上怎可能不知。南王若无分毫功绩于朝,一旦皇上要追究起来,恐怕……
一想到这里,冷汗涔涔。
立功,怎么立功,除非舍了娬儿出去和亲,嫁给西羌王。这样就算是皇帝要追求,也要念这一点功绩,而不至于赶尽杀绝。
南安王左思右想,便令人备轿,向魏王府去,想要向宇文祯求援。
可是却吃了闭门羹,门子道“魏王殿下往城外山上去打猎,恐且回不来呢。”
这一夜,南安王书房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次日一早,满面疲惫的他,入宫请见,称女儿司徒娬儿自幼有明妃之志,愿效明妃嫁入西羌,请皇上无论如何照准。
皇帝本来就觉得令黛玉和番有些对不住仙逝的重臣,对太后要给司徒娬儿和水溶指婚的事也不太乐见其成,毕竟二异姓王联姻,对宗室不是什么好事,当即拍板,加封司徒娬儿为长平公主下降西羌。
第五十三章
和番人选既定,剩下的事便容易很多,自有礼部会太常寺详加斟办,择定吉日,一送使团返回,二送公主入羌。因是公主出嫁的排场,太子作为一国储君,又是兄长自然是要担当送嫁之任,皇帝却又令水溶领京畿卫护送。
水溶把诸事料理妥当,已经是日色西斜,才出了北宫门。一场雨后,阴霾尚未散去,沉沉的压着画栋雕梁,隐隐的透出几分凉薄。
水溶抬眸眺了一眼晦暗的天色,正预备回府,却被人唤住,却是太子宇文承彦。
“北王好手段。”明人不说暗话,宇文承彦开门见山的笑道,目光却带着阴鸷。
“请太子殿下明示。”水溶微微的笑道。
“好一招请君入瓮。”宇文承彦道:“孤实在是佩服的紧,为了回护意中人,北王可真是不遗余力。”
“彼此彼此。”水溶朗朗一笑道:“太子殿下不也是如此么?但愿此番送嫁,能够顺利无阻。”
“恐怕,那还要赖北王之力。”宇文承彦颇有深意道。
“圣命在前,溶焉敢不尽力而为?”
“那孤就可以放心了。”宇文承彦呵呵一笑,微微一颔首,即转身离开。
“恭送殿下。”水溶淡声道,一弯腰,上了轿子。轿子荡悠悠而起时,他的脸上笑意不在,眉目却渐渐松散,阖眸养神。
黛玉的危机总算是解除,可是恐怕这场花嫁背后隐藏着更加诡谲莫测的漩涡,最近接报,各方的势力都在暗中有所动作。
太子送嫁,魏王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不在。
打猎?呵呵。
不过是送个公主和番,何至于此出动京畿卫,只怕皇帝那里,也嗅到了点什么。
水溶豁然开眸,锐利的眸中带了几分冰冷的讥诮。
罢了,左右是时机未到,且令他们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都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
想到这里,复是一个波澜不惊的淡笑。
借人之剑,除我心腹之患,如此而已。
轿子缓缓停住,外面侍卫将帘子打起,请他下轿。
“水溶!”哭腔,糅杂着怒意、委屈、痛苦,种种情绪,于水溶的身后一声断喝。
水溶并不觉得意外,清隽的容色沉静如冰,从容的转身,就见司徒娬儿一脸急怒的快步向这边走来,再也没了素日故意做出的清高端庄之态。
“谁放她进来?”诘责的目光望向四周的护卫。
“王爷,郡主直闯,末将等不敢苦拦。”
“下去,各领五十杖。”水溶面无表情的道,然后迎向司徒娬儿:“郡主,哦,不对,该称一声公主了,皇上的旨意不日便至,该是断无更改之理。”
司徒娬儿满脸泪痕,被水溶的这几句话,灼了一下,踉跄后退:“你故意的!”
“什么?本王听不懂郡主在说什么。”水溶的笑意止于唇角,目光冷漠。
“王爷不必再惺惺作态。”司徒娬儿低头拿帕子拭了拭泪,旋而抬头道:“我都知道,都是因为你,才换了我去和亲的,你就,你就这么恨我!”
“此言差矣,让公主去和番的是皇上,不是本王。南王在殿前恳求说郡主有明妃之志,令皇上大为称叹,所以才下了旨意,遂了郡主的心愿。而且,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昨日郡主还言之凿凿,说赴西羌和番乃是好事,有益家国天下,言辞之中大有为不能去而惋惜之意,怎么如今却又改了口风?还是对圣旨有什么不满意?”
司徒娬儿这才回过味来,昨日她和黛玉说了什么,水溶都是一清二楚,他在报复,那个女子,居然能得他如此殷殷回护,顿时心冷如冰:“你都是为了,为了她……你舍不得她,所以要将我往火坑里推。对不对?”
“郡主焉不是为了自保而要将旁人推入火坑之中?东宫密谈,哀词恳求,梨花一枝春带雨,以为本王不知道么?”水溶嘴角噙笑,语气却是冰冷道:“本王如此,也是为了报答郡主。”
趁着司徒娬儿一呆,他走近,微微俯身:“郡主的行事,本王早已领教过,若不以其人之道,还郡主之身,怎能对的起郡主一番苦心孤诣的陷害之情?”
司徒娬儿身上就是一阵战栗:“那,那不是我,跟我没关系……”
“呵呵。”水溶从容而笑:“本王有说什么吗?”
“我……”司徒娬儿语塞,这等于是不打自招了,买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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