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吓了一跳:“紫鹃姐姐……”
黛玉静静的看着她:“紫鹃,我知你是为的什么。你先起来说话。”
紫鹃哭道:“不,奴婢没脸起来了。奴婢一家子,蒙姑娘的恩典,在这里服侍,才得团聚。可没想到,没想到我那不成器的哥哥,居然收了那府里的好处,把姑娘这里的消息透了回去,以至于姑娘昨日险些,险些……”说到这里她哽咽难语:“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万死难安啊。”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将紫鹃扶了起来:“紫鹃,这件事,不瞒你,姨娘昨夜便告诉我了,我不说,是等你自己来和我说。”
紫鹃吃惊道:“姑娘……”
“你我相识多年,名为主仆,实为姐妹,你的为人我尽知道,你对我的好,我也放在心里。这件事是你哥哥的错,和你无关,你怎能说离开就离开。我早已将姨娘、王嬷嬷、你,还有雪雁看的和家人一样了。若是你执意要走,那素日待我的情分也都是假的了。”
紫鹃万万没料到黛玉会这么说,感动却又愧疚,满脸泪水的道:“可是……”
“可是什么,我想,就是你的家人也已经得到教训了。”黛玉轻轻的笑着道。
紫鹃道:“我昨儿晚上回去闹了一通,爹爹也知道了,气的了不得,把哥哥的腿打折了,哥哥虽也认了错,可我还是放心不来,想了一夜,觉得唯有我这一家子都去净了,姑娘才能放心。”
“你若是走了,设或她们再收买了别的人来,我不是更防不胜防么?”黛玉道:“他们巴不得我身边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你们要留下,还和以前一样,这样,才算破了他们的离间之计。”
黛玉淡淡道,玉容无喜无怒。见紫鹃不懂,也不解释,凭她思量,自管轻轻调弦,虽不成调,却也铮铮悦耳。
雪雁却比紫鹃来的灵活,拍手道:“奴婢明白姑娘的意思了。这样,有个人盯着,那边府里到底要闹些什么,咱们才能知道,姑娘这里才好应对呢。”
黛玉轻叹,望着紫鹃:“这件事,还要你哥哥允了才行,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给他银两,让他自寻地方过活就是。”
紫鹃心中明白:“我去说,他敢不应,他若不应,爹爹将他的另一条腿也打折了。”迟疑了一下,看着黛玉道:“姑娘,还,还信得过紫鹃么……”
黛玉拍了拍她的手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看你这脸,还不快先回屋子洗洗干净,你这是给我打脸呢,身边的丫头都花子一般,快去,别耽搁我抚琴的兴致。”
紫鹃便泪里带笑,回去收拾。
黛玉屏退众婢,手压着琴弦,却迟迟未动,她心里很清楚,昨日的事儿也许根本和贾府没有关系,王夫人禁足未解,有所忌惮,更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来,所以有可能的是另外的人。
而自己前番得罪的人,也只有……
想着,不觉喟叹了一声。
我本无心逐利争名,人却视我如眼中之钉,奈何,奈何。
轻轻的抹了抹弦,素袖舒展,若花落纷扬,琴声高旷清远,若置身空谷,幽兰卓然。
一曲毕,黛玉停了弦,声音微沉道:“君子不窃人琴声。”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密密匝匝的蕉叶之后走出一人,白衣翩然,不染纤尘,水溶的左臂包扎了厚重的绷带,却并不影响他一举一动间的从容优雅,他缓缓踱进亭中:“猗兰操,姑娘当真是志趣不俗。”
黛玉起身,稍稍后退了两步,行礼道:“给王爷请安。”
水溶才要近前的步子,却因她这一礼而不得不止住,静静的望着她,笑里透着几丝失落道:“需要这么煞风景么?”
“王爷面前,小女岂敢失礼。”黛玉淡淡道。
水溶微一垂眸,将情绪尽敛,目光错转,望着水面的点点涟漪。
气氛冷淡的有些尴尬,黛玉稍作迟疑方道:“不知王爷的伤,可好些了?”
其实,黛玉的本意,他既然是因自己受伤,那于情于理都该关心一下,可是,在她清冷冷的语调之下,听的人却品出了弦外之音。
水溶目光轻垂在她的脸上道:“姑娘是在提醒本王,若是好了就该离开了是么,逐客令?”
黛玉一怔,才发觉自己的话里似乎也有这重意思:“不,小女并非此意,一切都凭王爷的意思就是。”
水溶轻吁了口气:“姑娘都这么说了,我还在这里,岂非无趣。而况我也并不想姑娘将我视作挟恩图报的小人。”
黛玉心里微微一震道:“王爷搭救之恩,黛玉铭记于心。”
不知为何,那双黑若阑夜却又温润如玉的眸子,让她下意识的不想碰触。
“本王不需要你铭记,只是……”水溶深凝着那张清丽无伦却带着与年龄绝不相称的清冷面容,话至唇畔却变成了:“林姑娘可愿见赠一曲?”
黛玉目光轻垂:“王爷有命,小女自当遵从。”她款款退回琴榻旁,坐下:“不知王爷要听哪一套曲?”
水溶望着她,薄唇一动:“高山流水。”
黛玉扣弦的手却慢慢松开:“请王爷换一曲。”
“为何?”
“高山流水,只为知音而奏。”黛玉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澜。
“原来如此。”水溶嘴角扯开一丝散漫的笑,却只觉的什么东西压在了胸口,空气有些稀薄:“是本王唐突了。那请姑娘随意一曲便是。”
“是。”黛玉轻轻的扣弦,勾抹劈挑,琴音空灵如水,似冰,回荡于水榭之中。
水溶望着她,倩影若镜花水月般,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墨玉般的眸子里,那无 法自抑的温柔,却在她恬淡宁静的琴声中,层层深埋。
又是黄昏之时。
“王爷,要不要……”祁寒收拾了东西,跟在水溶身后离开这座清秀的庄园,心里纳闷,不知水溶为何不顾伤情,匆匆的就要走,但王爷的话,从来就只有听从。
“要不要知会一声?”水溶眉梢一扬,语气里带了淡淡的自嘲:“道什么别,这么多人都在这里,这么大的动静,主人家会不知道?”
“是。”祁寒因道:“这位主人真是傲的很,王爷要走,居然连……”剩下的话,却被水溶冷冷一瞥,堵了回去。
“王爷!”一个俏丽的小丫鬟跑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物:“姑娘说,物归原主。”交给祁寒,屈膝为礼,便离开。
不用看,便知道是自己那件披风,她终还是还了回来。
水溶伸手摸了一下,已经洗过,亦熨烫的平整,只是连带着,连她的痕迹都不复存在。
就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像她的行事,不留余地。
水溶的嘴角缓缓勾起,深黑的瞳眸慵懒而莫测:“就这样。走罢。”
车马辘辘,驶离,沿着官道,渐渐消失不见。
晚霞透过浓密的枝梢,留下一片斑驳的落影。
!
第三十七章 错综局势
水溶回到京中,先回府换了朝服,便递牌子入宫请见。待从建章宫见过皇帝出来,已近晌午。白花花的日头映的汉白玉围栏都有些刺目,他眯了眯眼眸,轻轻揉了揉发闷的额角,出了宫门,准备回府。
西羌的使团马上就要进京了,他前番出京便是受命沿路勘巡。回来复命,对于受伤之事,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说是为猛兽所伤。
皇帝信与不信,他倒是不必担心,圣天子登位三十载,秉了历来帝王都少不了的疑心。臣子越是轻描淡写的,恐他便更要明察暗访,追根究底,而这,正是水溶想看到的。
“巧的很,原来是北王,一向少见。”
马蹄声踢踏而至,马上的人,黑底暗纹金边软甲,气宇轩然,棱角分明的面容,剑眉之下,星眸狭长,锐利如鹰。
水溶嘴角微微噙了一丝笑,拱手道:“水溶见过魏王殿下。”
此人正是魏王宇文祯,当今第四子。
宇文祯翻身下马,先是看了一眼水溶的手臂,紧绷的面皮之上浮了一丝淡淡关切:“听说北王此次出京受伤了?”
“殿下果真是耳聪目明。说起来都是我不慎。图快些回京,所以赶了夜路。”水溶一脸的风轻云淡:“在山里遇到了熊罴,受了点小伤。”
宇文祯长眉一挑,似乎有些诧异:“这山里还有熊?本殿为何从来不见。”
水溶轻笑一下道:“魏王殿下长于骑射狩猎,便是有孽畜有心为祸,却也闻风而逃了。”
话里别有深意。
宇文祯呵呵干笑一声:“北王见笑了。”顿了顿又道:“此番出京公干可还顺利。”
“依照万岁的吩咐,已经将西羌使团入京的道路亲查一番,情形如何,已经禀过圣上。”
“北王行事,历来是父皇最放心。”宇文祯拱了拱手道:“本殿还有事,就不耽搁北王回府了,一路鞍马劳顿,总要好生歇歇,待西羌使团入宫,恐还有的劳碌。”
水溶看着他马上栓了弓箭等物:“魏王殿下这是……”
“去城外西山行宫走一圈。才在母后宫里,十妹兴出花样来,要白狐的皮毛用来做绣品,缠着我去郊外给她打一只来。”
水溶的语气仍是带了些慵懒散漫道:“殿下一向孝道隆重,又爱护手足,实是令人佩服。”
“不过刚才听北王说的,那就顺便看看还有熊也未。免得西国使臣入京的路上,再出来生事,失了我大周颜面。” 宇文祯唇边噙笑,目光里暗藏了一抹刀锋。
“殿下道的极是,请。”
二人同声而笑,相视间,似有彼此不能压服的气场倏然相对,明明是初夏季节,却似有泠泠秋寒而至。
宇文祯将目光猛然一收,掉头上马离去,风卷烟尘,黑衣苍劲,转眼消失。
水溶却也不急着上轿,负手而立,沉吟一时道:“祁寒,分派人手,保护林姑娘,不许出一点差池。”
祁寒早看出自家王爷待那位林姑娘不同,此时听他直接这么说出来,却还是一愕道:“王爷是担心……”
水溶俊美的面容潋起一丝冷绝的轻笑,压着声音道:“魏王其人,不可不防。”
“是。”祁寒道:“可是王爷,根据咱们得到的消息,昨日是……”
水溶微微眯眸,望着阴霾沉沉聚拢的天空,语焉不详:“时气不好,要变天了。”
轻轻一敛白衣,弯腰上轿离去。
此时,飞驰的骏马之上,宇文祯目光冰冷阴鸷:“给本殿查清楚,这一夜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是。”
一场精心安排的杀局,就这么被化于无形之中。本该挫骨扬灰的人居然安然无恙!
熊罴?哼!西山之中,连狼都没有,哪里来的熊?
水溶,你太危险了,所以,本殿只能让你和东宫一起灰飞烟灭。
鹰一般的褐色瞳仁,更加阴森绝冷。
却说黛玉因上次之事,便对出门没了兴趣,每日至多也就是在庄中走走,散散步,倒也安逸。
谁想云姨娘突然感了风热,又兼素日劳碌,便病倒了。黛玉心疼她,不叫她理事,便将那些琐碎接过来,自己处理,只令其好生休养,多住几日,一来避暑,二来待将手头的账目都处理完了,再一同回京中的宅子。
这日,黛玉看了会子账册,深感理家不易,不觉又想起凤姐,自己这些家业人口便觉得琐碎烦扰,如凤姐一人管着一个府邸,恐怕就更不容易了,然劳心劳力,及至贾府之败,恐也不能得好,想着不觉叹了口气。
紫鹃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上来:“姑娘,歇歇罢。也不是一日看的完了。”
黛玉点了点头,品了两口,雪雁笑嘻嘻的进来:“姑娘去看看,咱们外头院子里闯了个稀罕物进来,都在那里看呢。”
黛玉放下手中的盖碗,奇怪道:“是什么,把你兴的这般?”
雪雁比划着:“这么大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狐狸,眼睛还是蓝的呢,都说稀罕的很,姑娘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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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白狐风波
黛玉出至二门外的时候,几个媳妇婆子围着在那里指指点点,见黛玉来,忙自动让开,笑道:“姑娘来看看,可是个稀罕物呢。”
“老人说,这样的东西都是通灵的呢。如今跑到咱家里来,定因姑娘是有福气的人。”
黛玉看时,一个比猫儿略大点子的小白狐浑身颤抖的蜷缩在阶下,通体毛色如雪,竟是一根杂毛也无,更可罕的是尖尖的小脸上嵌了一双剔透晶莹的蓝眸,纯净的像湛蓝晴空,此时却满是惊怯恐惧。
紫鹃道:“看来是被人追的狠了,所以怕的紧呢。”
话音未落,外院传来阵阵马嘶声,似乎是来了不少人。
黛玉道:“着人去看看。”正说着,那小狐狸哧溜一声像个雪团子般的蹿了过来,滚在了黛玉的裙边,将洁白的小爪子搭在黛玉裙角,哼哼唧唧的,像是撒娇又像是乞怜。
黛玉蹙了蹙眉,微微俯身,削葱般的手指轻轻的摸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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