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不断的在旁道:“王妃,想想王爷,你想想王爷……王爷就回来了。”
每次,黛玉在昏迷的边缘时,王爷两个字都会将她即时的唤回,灌下的参茶却又吐了出来。
雪雁急的快哭了出来:“这,这怎么好……”
此时,城外,天刚刚蒙蒙亮。
马蹄如飞,若离弦的剑,一路踏过官道,直闯城门,然后踏过仍是一片寂静的街巷,白衣在风中急劲的展开,猎猎生寒,最后终于停在了太守府外。
宗越等早已经追不上了,远远的落在后面。
府外张望的侍卫立刻大喊:“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声音一浪一浪的传递了进来,而几乎是同时,水溶根本没进门,而是用轻功直闯内院,侍卫们目瞪口呆的仰面而望。
听见声音,宇文恪忙出来,悲和喜交叠:“灏之……”
“多谢!”水溶匆匆忙忙的拱了拱手,更来不及说其他的,便一头扎进了产房。
守在暖阁里的婆子连忙迎出来,见水溶要进去连忙道:“王爷,产房污秽……”
“滚开!”水溶一脚将婆子踢开,一道风般的进去:“玉儿……”
王爷回来了,这几个字砸在黛玉的耳鼓中,却如一剂良药,换回了她已然涣散了的神思,她拼命的睁开眼睛,拼命的要看清楚走进来的那个人,却是瞬间,泪眼朦胧。
水溶几步近前,看到此时黛玉苍白的脸满脸的汗水,胸口不断的抽搐着,痛着,生扭着,他毫不犹豫的解开了黛玉被缚的双手。产婆吓了一跳:“王爷不可以,王妃会弄伤自己的。”
“有我在,不会。”水溶道,一面将那双小手牢牢的握在掌心,轻声道:“玉儿,玉儿,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灏之回来了。”一面俯身,轻轻的吻上她的额头:“玉儿,我在,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索性直接用咬住那块软木,抽了出来,丢在一旁。
黛玉喘息着,定定的望着他,努力的想要说什么,却难以出声。
这时候,外面,欧阳绝顶着胜似鸡窝的乱发回来,手里还端了一碗汤药:“快,快把这碗药给王妃送进去,无论怎样,一定要她喝下去。”
春纤连忙接下,送了进去:“王爷,欧阳让王妃务必饮下这药。”
水溶接过来,也不及用汤匙,直接用口,一口一口的将药哺入黛玉口中。
也许是因为水溶在身边,方才还连参汤都喝不下去的黛玉竟然没有再将药吐出来。
药滑入腹中不久,一阵剧痛袭来,黛玉的身体剧烈的抽搐了一下,唇微启,就要咬下去,水溶几乎是同时将手腕放在她的口边,黛玉想也没想便咬住了他的手臂,血痕深深,同时就是一用力。
“啊,露头了,露头了,王妃,再用用力……”稳婆惊喜的大喊。
“玉儿,坚持一下,灏之在这里。”水溶重重的吻上她的额。
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
“世子,是小世子……”
“郡主也露出头来了,就好了,就好了……”
婴儿的哭声洪亮,振奋着每个人心。稳婆动作迅速的忙将两个孩子用早已准备好的襁褓裹着,抱过来给这刚刚当上爹娘的看:“恭喜王爷王妃,世子郡主都是平平安安的。”
看着孩子皱皱的红红的小脸,黛玉的脸上缓缓的露出一个微笑,极淡,极渺,却是极美的。只是还未等水溶再开口说什么,她的身体虚脱似的软了下去,眼帘倏然合拢,抓着水溶的手,也全无征兆的松了下来。
水溶几乎还没来得及去欢喜什么,心中便升起更强烈的恐惧:“玉儿,玉儿,你醒醒……欧阳绝,你给我滚进来。”
欧阳绝本是在外头听到婴孩儿哭声,才松了口气,冷不丁的听见水溶焦灼的喊声,大吃了一惊,一头便撞进门去,却被门框和门槛先后撞了两下,几乎摔倒,连滚带爬的到了水溶身边,见黛玉昏死过去,也是惊住连忙听了会子脉息,最初的惊慌失措,却渐渐的被如释重负取代,他怯怯的看了一眼水溶,有些无奈:“王爷,王妃没什么,只是这一天一夜虚耗太过,太累了,所以昏睡过去了……只消歇足了,就能醒过来,到时候,属下再给王妃好好调理调理,也不会留下病根。”
“是这样。”水溶听了这句话之后,提着的一颗心,才慢慢的归位,重握紧了黛玉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眸中满是心疼:“再不要让你受这样的苦,玉儿……”
紫鹃忙近前小声道:“王爷让一让,让奴婢们把王妃身上的衣服,还有这床上的被褥都换了,好好歇歇。”
水溶闻言,才松开黛玉的手,让开了地方。
几个丫鬟一起上前,将黛玉被汗水浸湿的衣服都换掉,床上污了被褥也都撤了下去,另换上干净的被褥。
而水溶也没出去,就在旁边寸步不离,稳婆笑眯眯道:“接了一辈子娃娃,从不曾见这般漂亮的龙凤。”说着,便请水溶抱一抱两个孩子,水溶这个时候却犯了难。
因为算无遗策,玉树临风的北静王爷从来没抱过孩子!
更何况还是刚刚出生的,柔柔嫩嫩的小家伙,他看在眼里,逗弄逗弄,喜欢在心里,却总不敢下手碰,就怕手上力道掌握不准,轻了怕跌了,重了怕伤了。
稳婆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心中有些好笑,便道:“没事的王爷,小心点就是,像这样。”
王爷毕竟是王爷,仔细看过稳婆的姿势时,水溶便小心翼翼的将娃儿抱过来:“来来,乖女儿,爹爹抱--你们可没少折腾你娘。”
软软小小的小家伙抱在怀里,心头竟是出奇的柔软。
刚才还哇哇大哭的水琬,这个时候却忽然停了哭声,小嘴努了下,就睁开了眼睛,黑葡萄珠儿似的眼睛亮亮的,懵懂的窥看着陌生的世界,还有那个自称是她爹的人。
“呀,小郡主这么快就睁开眼睛了。”稳婆惊喜道:“这眼睛真黑真亮,日后定是王妃那样的美人。”
水溶得意非常:“这是自然。”
这下不要紧,旁边的水琰不干了,哇的一声,哭的更狠,哭声洪亮的可以。
紫鹃抿嘴笑道:“王爷抱抱世子吧,不高兴了呢。”
水溶抱着闺女,一面看着水琰:“男孩儿不必那么娇气。”
一句话,话音刚落,水琰哭声竟是戛然而至,亦睁着一双黑黑的眸瞪着水溶。
水溶皱了皱眉,笑,觉得好玩的很:“哎,这么点大,就会瞪人了。”
他还不知道,若干年以后,这父子之间的“梁子”,竟可以追溯到这个时候。
却说外面,听着黛玉母子母女具安的报喜声,宇文恪的心才算完全放了下来:“还好,总算是有惊无险。”
祁寒也松了口气,喜上眉梢。宗越早已跟着来了,听见也是欢喜的不跌,一把拉住从里头出来的欧阳绝:“世子和郡主好看么,像王爷还是像王妃。”
欧阳绝噗的一声笑:“我说宗越,初生的孩子大概都是一个样子,稳婆也只说了比旁的孩子俊,可怎么看的出像谁--回头你自己生一个也就知道。”
宗越也发现自己太急了,听着那欧阳绝又没好话,哼了一声,不言语了。
宇文恪微微一笑:“无论是像玉儿还是像灏之,都是好看的孩子。”
几个人才说着,有侍卫急急匆匆的而至,向宇文恪行了一礼道:“殿下,皇上速召殿下归京。”
宇文恪怔了怔,知道这侍卫是隆安帝遣来的,也就站起身来:“知道了,我就回去。”
“是,殿下!”
这里宇文恪方向祁寒道:“祁寒,既然已经无事,我就先回京了。”抬头看看房门,里头的人大概现在也顾不上旁的,无奈的笑笑:“告诉你们王爷,本殿放他一个月的假,之后给我带上妻儿滚回京城,否则我亲自上门来押他。”
祁寒也明白,低低的笑了一下:“是,卑职一定将殿下的原话带道。”
宇文恪朗朗一笑,也不再多耽搁,叫上展昶,又马不停蹄出城。
靛青的披风扬起,虽然仍是疾驰,却无了来时的焦急不安。马上的人,纵马如飞,马鞭扬起的弧度,透着满满的霸气明烈。
岔路口,一双清澈的眸子安静的注视着那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赫连冰的脸上没有带面具,而只是像寻常女子那般挂了面纱,依稀可见一道疤痕沿着侧颊贯穿下来。
“你不去见他么?”魏子谦走上前来,就停在她的身侧。
赫连冰沉默了片刻,摇头:“不必了。”
“那王爷还有王妃呢?”
“我知道他们都好,这就够了。”赫连冰仍是微笑道:“可以不必见了,若见了他们,我也就走不了了。”
说道最后,她垂眸轻轻的叹了一声。
魏子谦静静的看着她,眸中是不再加掩饰的心疼:“你,真的要走?”
赫连冰抬起头看着他:“是啊,要走,事情都已经了了。我也该,回家去了。”
魏子谦道:“为什么,就因为……”
赫连冰轻轻的摸了摸脸颊:“你说这个?不是的。子谦,你告诉我,现在,还会有兵戈战事没有。”
魏子谦摇头:“大局已定,当为承平天下。”
赫连冰点点头,再度叹了口气:“就是。我也只能陪他走到这里,我在宫里和江妃娘娘呆了两天,我知道了,有些事,我做不来也做不到,应该有更合适的人来帮他才对。”
“借口。”魏子谦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殿下不会这么想。”
“我知道他不会。”赫连冰道:“若是感激,愧疚又有什么意思,那不是我要的。”
魏子谦凝着她:“那什么才是你要的。”
“有生之年,看他心愿得偿。”赫连冰微微的笑了一下, 笑容依稀还是当年的灿烂,只是,眸中却多了深深的隐忍的痛楚。
这句话,梗在胸口,令魏子谦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子谦,你若当我是朋友,那就帮我离开这里……”赫连冰道:“我知道,通过燕都北隘,需要你手中的符印。”
“好。”魏子谦点了点头,望着她:“不过不是帮你。”
赫连冰一怔:“什么?”
魏子谦翻身上马:“走吧,一起。”
不是帮你,是陪着你。
远走。
黛玉一直昏睡至掌灯,方才悠悠醒转,初醒的一刻,仍是唤着灏之二字。水溶一直守在旁边不肯离开,听见这一声,急握住她的小手:“玉儿,你醒了。”
黛玉缓缓睁开眼睛,触上那双深邃的眸子。
一眼万年,仍如初见时的惊艳。
他的眼眸是那般明亮,若皎月,若朗星,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冰冷。
目光相对,肆意的交换着痴然和迷恋。
她的憔悴,令他心痛,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上她的面容:“玉儿,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黛玉微微的笑握住他的手:“没事的,你没事就好。我记得你说过,你会回来,我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我都知道……”
水溶心中猝然而痛,仿佛被撕裂一般,泪不知不觉的落下,俯身将唇印在她的额上,鼻尖,唇上:“我当然不会,阎王想把我带走,也要问玉儿答应不答应。”
黛玉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来,微微动了动身子:“孩子,孩子呢……”
水溶压住她:“别乱动,你现在可是虚弱的很,放心吧,两个孩子都很好,乳娘在照顾他们--长的可像玉儿了。”
“我要看看他们。”黛玉握着水溶的手道。
“好。”水溶笑道:“紫鹃,王妃醒了,让乳娘将孩子抱过来。”
紫鹃在帘外应了一声,不多时,两个乳娘一人抱着水琰,一个抱着水琬近榻前。
水溶扶起黛玉,令黛玉半靠在自己怀里,初为父母的二人靠在一起,看着襁褓中的一双儿女。
黛玉侧着脸看看水溶,一脸狐疑:“怎么长成这个样子,也不像我,我看像你。”
“谁说不像。”水溶道:“我看像的很……”
两个乳娘忍着笑道:“王爷王妃,世子和郡主还未长开了,月子里的孩子,一日一个样儿,很快就像了。”
黛玉哦了声,伸出手指碰碰水琰那嫩豆腐一般的脸蛋,轻轻的擦去他嘴角的涎水,小家伙也不睁眼张开小嘴立刻吮上母亲的手指,憨憨的态度让黛玉轻笑不止。
“哎,玉儿真厉害,一下子给我添了一双儿女。”一时,奶娘将水琰水琬都抱下去睡觉,那水溶一只手臂拥紧了黛玉道:“有人是羡慕妒忌的呢,招呼不打就走了。”
黛玉怔了怔,知道他说的是宇文恪,复嗔笑道:“你胡说什么--三哥这就走了?”
水溶点头:“知道了都平安,便走了。”
黛玉叹道:“必是京中有要紧的事,也不知道冰儿如何了。”
水溶微笑道:“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你的三哥放我一个月的假,旁的事,就让他自己去操心,现在,我只要陪着我的玉儿。”
黛玉甜甜的笑了一下,轻轻的靠在了他的怀里。两双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
烛影摇红,满室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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