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虽是大义,恐也是于事无补。”水溶道。
话音未落,一个背着药囊的军医随着展昶急匆匆的过来:“殿下,那毒有古怪。”
军医气喘如牛,擦了把汗道:“殿下,卑职才疏学浅,这毒,见所未见,恐怕还是要请辨毒的高手行家来,才看的出到底是什么。”
宇文恪和水溶对视一眼,果然如此。
“宇文祯向来视人命如草芥,孤注一掷,既然要用毒,必然是穷尽刁钻,不会让你我这么容易就过了这一关。燃眉之急,是找到这毒烟的解法。”顿了顿似是下定决心:“八百里加急传信,令欧阳过来,用毒解毒,再无人及他,子谦,你马上去办。”
“且慢。”宇文恪立刻反对:“不行。”
水溶看着他,微微笑了下:“为何不行。”
宇文恪瞪着他:“我不希望玉儿,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小侄儿小侄女会有事。”
水溶听了这话,心里暖了一下:“放心吧,玉儿不会有事的。非常之时,你信不信,玉儿若是知道这里的情况,第一件事就是把欧阳派过来。”
宇文恪正要说什么,一个副将自陡坡之下飞奔而至:“殿下,王爷。”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包呈在宇文恪手上。
宇文恪在手中掂了一下:“谁送来的。”
副将道:“有人暗中将这东西绑在箭上射在营中的。”水溶问道。
宇文恪捏了一下信封,神情忽然一凝,然众目之下,很快又恢复了从容,将信封藏入袖中,有些嘲弄道:“这就可以威胁本殿?未免太小儿科了。”
一句话,本来还是有些紧张的诸将,便都定下心来,接下来宇文恪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草草的分派了一下,便留了水溶来善后,脚步匆匆的临时扎起的帅帐而去。
也许旁人看不出来,可这些水溶都看在了眼中,暗地里微微皱了皱眉,简单的便紧跟着去寻了宇文恪。
见是水溶,侍卫们也就不用通报,也不问,躬身行礼之后便自动退开。
光线很暗,宇文恪的半张面容都隐在暗处,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却能清楚感觉到沉静之下,冷冰冰的愤怒和杀气正蠢蠢破冰。
他的手里握着那个信封,还未拆开。
水溶没说什么,面色平静的坐在了他的面前。
宇文恪看着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将那个信封放在了他面前。
水溶用手一捻,眸中一寒,三下两下便将信封拆开,桄榔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桌上,泛着锃亮的金属光泽。
那是一枚小小的箭镞,还有一段断掉的红绳。
这样东西,他们都认得,是赫连冰贴身带着的,赫连冰看的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然而,信封里还有东西。
那是一段从衣服上剪下来的布条,自领口齐胸口,内外三层,外衣到里衣,是被人用剑割下来的,断口十分整齐。
宇文恪看着,眸色血红,颈上青筋累累暴跳,一拳捣在桌上,几乎要把桌案捣榻掉:“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怒气,会让你失了理智。”水溶脸色冷若寒冰,却是毫不留情的将真相摆了出来:“他在用冰儿的清白逼你撤兵。”
“撤,还是不撤?”水溶继续紧紧的逼着宇文恪的眼眸:“撤,宇文祯本是试探,有些事,他也是将信将疑,你撤了,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测,自谓得了有用的筹码,会变本加厉,若不撤,冰儿的性子,不甘受辱,必死无疑。”
他用仍旧波澜不惊的语气说着近乎鲜血淋漓的现实。
宇文恪没说话,眼前反复出现的却是那明快纯真的笑。
策马飞奔的她,敢毫无顾忌的说出我喜欢你的她,无畏刀枪剑戟千里星驰来助他一臂之力的她。
有些情愫,虽然分辨不出,却早已不能舍弃。
长长的叹出声,他已经做出了决定:“撤。”
水溶静静的望着他,一如很多年前,他每一次在他面前吐着满腔愤懑时的平静,听他这一个撤字,只是点了点头:“好。”
“为何不阻止?”宇文恪定定的看着他。
“你决定的事,别人怎么劝,有用么。”水溶嘴角抹过一丝淡淡的笑纹:“再说,谁说的,撤,就一定要输?至于冰儿,我跟玉儿保证了,不会有事,总要做到。”
他的神情有几分懒洋洋的得意,宇文恪一诧,马上明白,顿时有些气结:“原来你刚才是在试探我,真是好兄弟啊!”
水溶微微一笑:“我只是想要明白一些事罢了--我现在去安排,时机紧迫,我可没那么多工夫跟宇文祯磨叽。”顿了顿:“玉儿可是二月初八的日子。”
现在,宇文恪真的很想拿什么东西直接丢过去!
水溶出了帅帐,笑意无踪,眸色沉静锐冷,后面有人跟上来,他也未回头看:“宗越,去叫魏子谦。”
“末将在。”
转身,眼前不是宗越,正是魏子谦,他的脸上有些担忧,似乎是要问什么,只是欲言又止。
“子谦,你要问的,本王知道。”水溶道:“要想救她,就按本王说的做。”
“是。”这回答,已经告诉魏子谦了答案,他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下那揪心扯肺的担忧:“王爷,该怎么做。”
“我让你备的人马,该派上用场了。”水溶道:“点集起来。”
“是!”
济城。
雨顺着屋檐滴沥下来,房中,欧阳刚刚给黛玉请完脉,笑道:“王妃放心,小世子和小郡主都好的很。”
黛玉微微的笑了下:“欧阳这阵子,辛苦你了。”
“王妃这么说就折煞属下了,只要王妃母子平安就好。”欧阳道:“不过,虽然安胎药是不必再吃了,这几日王妃还是要多走动,且是把心放的宽宽的。”
“我知道了。”黛玉点头笑道。
欧阳绝苦笑:“我看这话说了也白说,王妃这一阵总是牵着王爷,我倒是听说,已经几个晚上睡不安宁了,这样可是不好。”
听说,听谁说的?紫鹃春纤齐齐的把目光转向雪雁。
黛玉无奈:“雪雁,你又嘴快。”
雪雁在旁一脸无辜:“是王爷临行吩咐的,王妃但有什么不好,必须马上告诉欧阳大夫--紫鹃”
黛玉轻叹了声,也就不再说什么:“我会小心的。”
欧阳就嘻嘻的笑道:“王妃,只管把心放下,王爷说赶日子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再说跟了王爷那么久,除了王妃,还没谁能难为着王爷。”
黛玉一愣,忍不住笑了:“欧阳,你这倒是替你们王爷不平了是不是?”
雪雁瞪了欧阳一眼:“王妃别理他,他嘴里没好话,狗嘴里还能突出象牙来不成。”
黛玉微微挑眉,转向紫鹃:“紫鹃啊,我又不知道,这他是谁?”
紫鹃和春纤也是跟着笑了起来。雪雁脸上腾的红了起来,欧阳绝全无所觉在那里挤眉弄眼:“王妃笑了就好,属下这就下去了”
欧阳绝又嘱咐了紫鹃雪雁几句,方行礼退出来,转出门来的时候,刚才的满面笑容却就渐渐隐去,眉心拧的像个铁疙瘩,一面走,一面想着什么。
“欧阳!”祁寒快步走过来:“给王妃请过脉了?”
欧阳绝抬头看了看他,还是皱着眉。
“看你这个表情,难道……”祁寒一怔:“之前一直好好的不是?”
欧阳绝点了点头:“自打王爷一走,王妃的心事又重几分,脉象便虚的很,一直,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王妃的底子太弱了,又在北疆呆了那么久,身体受寒的厉害,头一胎,又是双生,只怕,艰难。”
祁寒也叹了口气:“你有多大的把握。”
欧阳绝道:“我只能尽最大的努力,令母子平安。只盼着这段日子,千万不要再有什么意外了。”
祁寒苦笑连连:“欧阳绝啊欧阳绝,你真是个乌鸦嘴,什么都被你说中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加急信件:“王爷有令,令你马上赴金陵。宇文祯那个疯子用了毒烟,伤兵满营,随行的军医束手无策。”
欧阳绝急急拆看,顿时苦了一张脸,无力的望天:“老天菩萨如来佛祖,赐弟子个分身术吧。”
祁寒皱眉:“行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王爷是不知道王妃这里的情况,我看还是先写封信给王爷,让王爷定夺。”
“不必了。”一个声音打断二人,祁寒和欧阳绝转身,却见黛玉扶着紫鹃缓缓走进,黛玉的神色极是平静:“欧阳既然如此,你赶紧收拾药囊,去金陵。”
欧阳道:“可是王妃……”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若非情形真的紧急,灏之也不可能老远的传信给你,那是数万将士的性命--这里我会小心,不会有事的。”
欧阳绝犹豫了一下:“好,属下马上启程,只是王妃千万小心,属下会速去速回。”转向雪雁:“你跟我过来,我有几桩要紧的事情交代给你。”
这个时候,也无人再有心肠去打趣什么,雪雁答应了一声,立刻跟上。
“祁寒,还是老规矩,有什么消息,立刻告诉我。”黛玉这才向祁寒道:“你们若想我真的放心,就不要瞒着我。”
“是,王妃。”祁寒应声,便也就退下。
这里,黛玉望着滴沥不住的雨滴,复深深的叹了口气,眸中重又多了几分忧虑。
那宇文祯,真的是丧心病狂,竟然用了毒烟,其凶险,可想而知。
不知为何,这段日子,这样的情绪不知不觉的就会萦上心头。
从他走了之后。
紫鹃看在眼中,不觉也有几分担忧,姑娘本来就是心思纤细敏感,这次王爷走了之后,却是更甚。
阿弥陀佛,神佛保佑,王爷要平平安安的回来,这样,姑娘也才能平安。
金陵城外,宇文恪亲率的大军,一夜之间后撤四十里,然后一连五日都再无任何动作。
消息,很快传到了宫中。
“赫连公主,这赌是不是算朕赢了?”宇文祯冷笑道:“他接到了消息,生怕你出什么意外,心甘情愿的撤兵--他很在乎,三哥是个性情中人,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这个筹码,朕选的一点都没错,你现在,心里一定是又感动,又心疼是么。”
如豆跳动的烛火,映着赫连冰苍白的脸色,黑发落下,遮住了她的侧脸,被汗水濡湿,口中为了防她咬舌而塞了一团布,嘴角有已经干涸的血痕,领口的衣服已经碎掉,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
最初的耻辱之后,她已经平静,嘴角一撇嘲弄的笑,甚至懒得睁开眼睛。
宇文祯捏着她的下颔:“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是怎么走上绝地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说着,他拂袖要离开。
他离开,赫连冰缓缓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那一点灯火渐渐远去。
周围,又恢复了那亘古涅盘般的死寂,无风,无光,暗夜无边。
撤兵四十里。
几个字,反反复复的回旋在耳畔。
你为何要这么做,你为何要顾及我。
若能让你不再掣肘,死亦甘愿。
一滴泪,缓缓的滑落眼角。
心中,酸楚苦涩,却隐隐有了一丝回甘。
从长长的密道出来,外面正是傍晚,晚霞如血,宇文祯不得不眯了眯眸,适应着乍然明亮的光线。
尽管宇文恪已经撤军,看起来算是示弱,可是,宇文祯的心里并未轻松多少。
因为,自金陵围城,与他正面对上的,只有宇文恪。令他最不安的一个人,除了带人亲灭了天机园,其他的什么也没做。
这个人,最擅长的是谋定后动,出其不意,就如轻轻松松的取下荆州,那样缜密的连环计,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
宇文祯越想越觉得心烦,这时,夏忠悄悄的走近:“皇上,才太后那边令人传话来,晚膳要请皇上到慈和宫去用哩。”
“母后?”宇文祯皱了皱眉,这样的时候,母后要做什么。
“太后说,皇上这几日劳碌辛苦,要给皇上补补身子。”夏忠道。
宇文祯闻言笑了笑,只是那笑里多了许多旁的情绪:“到底是母后疼朕--也罢,既然如此,起驾慈和宫。”
“是!”
慈和宫,佛堂。
沈太后静静的跪在佛前,转动着手指的舍利子佛珠,可是却并未念诵经文,只是仰望着佛龛中的白衣观音大士。
佛龛盖着明黄色的幔子,上写着慈航普度。
“观音大士,世人皆云你救苦救难,普度众生,能救我儿否。”
叹了口气,突然手上一用力,一串舍利子佛珠噼啪落了一地。
大珠小珠,滚落四散。
沈太后看着,眼中突然堕下泪来,长叹一声,擦去,起身,出了佛堂:“皇上来了没有。”
“回太后,皇上已经往慈和宫来了。”名唤宫娥恭敬道。
“本宫要的酒菜,可有准备的好。”
“都已经备齐。太后可要过目?”
沈太后微笑道:“正要去看看。”
不多时,宇文祯便到了,随意的聊两句,刻意的不提金陵眼下的困厄。
一时,宫女上来道:“太后,皇上,晚膳已经备齐。”
“不知母后今日可是备了什么好东西给儿子?”宇文祯一脸轻松道,一面扶着太后,准备去用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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