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婆婆挑着眉,用最挑剔的目光审度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得不说,生的也是好相貌,不过在她眼中,当然不能和自己的儿子相比。
水溶心中没来由的一刺,脸色沉冷如冰:“你是什么人。”
“小子,我是什么人你就不用管了。”顾婆婆道:“这丫头,你带不走了。”
“娘,你别闹了。”慕容无尘皱眉道。
“傻小子,我怎么算胡闹呢。”顾婆婆道:“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得过我。”
慕容无尘叹了口气,只是道:“你愿意留下,便留下,我答应你的,仍会做到,不过,你若愿意跟他走,我也不会阻拦,都在你。”
黛玉深深叹了口气,终于做了决定:“你答应我的会做到,我答应你的,也会做到,一直到雪莲开时,我都不会离开。”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竭力的忍着不去看他失落痛苦的眸子,那只会让她更痛。
然后不回头,一步步离开,声音很轻的道:“灏之,你……回去。”
有一瞬,痛几乎要将他击垮,水溶闭了闭眼,压抑了下情绪,几步上前,将黛玉拽了回来,霸道至极,无礼至极:“玉儿,跟我回去!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再把你留在这里。”
“灏之!”黛玉抬眸望着水溶:“他尚不逼我,你却要逼我么,你明知道,我最看重的是什么,你不懂么。”
她的眸子深处,已经有泪光再闪动,她也在疼,她也难舍,她也不忍。
“我懂。”水溶的眸子晦暗下来,他怎么会不懂,他的玉儿呵,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可放开她的手,放掉来之不易的重逢,他怎么舍得。
“灏之,有舍才有得。”黛玉轻声道:“你总让我相信你,现在,你也信玉儿一次,好不好。”
信,他怎么不信。
他的手,更凉了,他苍白的脸色,令黛玉的心一阵阵的疼:“灏之,你快回去,求你了,回去,回燕都,回王府,不要在这里。”
可是,他的手,更紧的握着她的手,那力道,分毫不肯收回。
“我当然相信你,玉儿,你的心,我都懂。”水溶久久的望着她道:“可你也是懂我的,不是么。”
一句话,让黛玉泪水顿时潸然,坚持几乎在这一刻全部崩塌。
水溶叹口气用力的将她拥在怀中,低低的,用她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玉儿,有舍有得我知道,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你让我怎么办。”
他的煎熬隐忍,令黛玉的泪,落的更快,不知不觉间,再度靠在他的胸膛。
慕容无尘慢慢的将目光转向一边,不去看这样的画面。
“好一场生离死别,慕容公子,你好狠心啊,居然想要拆散他们。”邪肆的声音响起。
令所有人都是一惊。
慕容无尘脸色未变,甚至有些意料之中的,机关毁尽的雪墓,已经可以任人来去,如入无人之地。
水溶不语,只是默默的擦去黛玉泪水,并不理会。
“北静王,多谢。若不是你一意孤行,来寻你的小王妃,你的小王妃也不会闯进这密道中,而有人,更不会毁掉密道所有的机关,来换她活命。”
“你……太罗嗦了。”水溶缓缓的转过身来,一手牢牢的护定黛玉:“宇文承彦。”
上次,若不是因为他和黛玉崖下遇险,祁寒他们一时没有顾得上,这个人,应该没命活到现在。
“不要再用这种语气说话。”昏暗的密道中,宇文承彦缓步而入,脸上挂着冰冷的笑:“你,已经不是以前的北静王水溶了,你现在和个废人没什么区别。”
“是么。”水溶淡淡道:“既然你无所忌惮,那又何必苦心孤诣的招来了罗刹人,废太子殿下,你还真是手眼通天。”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了砰砰的声响,素问大吃一惊:“罗刹人的火器。”
一句话,踩住了宇文承彦的痛脚,嘴角抽搐了一下:“对付你这样的人,总要多些准备。”
水溶从容的一笑:“承蒙眷顾,不胜荣幸。”
无数的黑衣人,从外面涌了进来,宇文承彦冷冷道:“没工夫跟你磨叨,你不过就是想拖延时间,等你的人赶上来?放心吧,不可能了,今天,所有在这里的人,都是死路一条!”
“这话说的太满了。”慕容无尘忽然开口。
“哼,是不是狂话,你们马上就知道了。”宇文承彦手一挥,黑衣人鱼贯而入。无从判别是谁先动的手,只是在一刹那间,墓室之中,便做刀光剑影。
顾婆婆、素问、灵枢,都在其内,他们要保护的人,是慕容无尘。
宇文承彦带来的人,却不是普通的江湖人,而全是顶级的剑客,他们要杀的人,自然是水溶和黛玉,水溶一面要护着黛玉,一面要和人周旋,再加上他的内力尚未完全恢复,难免有些艰难。
慕容无尘闭上眼,微微叹了口气:“人算不如天算,奈何……”
几乎是在话音未落的同时,他突然跃身而起,没有人知道他的剑是藏在哪里,只觉得一道犀利的银光流过,但中着,生命已经被无情的收割。
若水溶内力无损的情况下,倒是可以和他一较高下,只是现在,却是不能。
一眨眼的功夫,那批剑客已经横尸数人,可是就在情况逆转的一刻,一柄黑洞远远的、默无声息的圈定了黛玉,然后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机括。
“林姑娘!”素问一眼瞄见,惊呼连连:“小心,火器。”
砰的一声响,黑火药夹杂着血腥的味道,接连又是一响,这一声格外大,是从宇文承彦的身后响起的,握着火器的宇文承彦身体晃了晃,终于栽倒在地,大片的血,从身下漫开,仍然是。
原来,是赫连冰、宗越带人急急而至,两伙人再度交手,这次却是以压倒的优势,将人驱退。
最后那一声响,是来自冰儿手中的火器。
冰儿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水溶和黛玉无恙,更不及叙话令宗越在此保护,带着人便离开,一面从手下的手里接过面具:“该死的罗刹鬼,敢在这里撒野!必让他们尝尝厉害。”
声音响起的同时,有两个人同时扑向黛玉,护在了黛玉的身前。而此时,黛玉稳住身子之后,立刻抓住水溶的手:“灏之,你怎样!”
水溶摇了摇头,受伤的人,不是他,微微错开一点身子,让黛玉看的清楚。
倒在地上的人,是慕容无尘。
胸口到肩胛,大片的鲜血浸透白衣,伤口是贯通的,自前而后。
“儿子……”
“公子……”
黛玉呆住了,踉跄的后退了两步,却又恍恍惚惚的上前了两步,身体被水溶扶住:“玉儿……”
慕容无尘缓缓的睁开眼睛,望一眼黛玉,居然艰难却又安慰的笑了出来,然后缓缓的阖上了眸。
“慕容无尘!”黛玉被震的有些懵,眼眶有些湿润,脱开水溶的手,踉跄着走了过去。
“玉儿……”她为另一个男子动容,水溶心头微微有些痛,仍稳住声音道:“宗越,欧阳呢?”
“欧阳已经往山上来了。”宗越道:“马上就道。”
“现在,把他转到干净的地方,欧阳一旦上来,立刻叫他过来,剩下的人,山腰、山顶、雪墓之外,三层护卫守护,务必不能令罗刹人接近。”
“是,王爷!”
水溶吩咐完,目光跳过众人,望向黛玉。此刻,她在另一个人到身边,目光里的焦急,亦是因了另外一个人……
天接云涛连晓雾 第六十章 (一)
有侍卫抬起慕容无尘,向内室走去,顾婆婆等连忙跟着,黛玉的脚下却忽然慢了一步,立住,然后微微转过身来,触上他深邃的眸子,心,微微的颤了一下。
那种期待,让她不忍心去伤害。
可是……
黛玉咬了咬唇,心中挣扎了一下,但还是转了身。
她转身的一刻,水溶微微闭了闭眼眸,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然后也转了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开,每一步,都是那般的艰难。
被刺伤的脚踝在刚才那阵打斗之下,再度有血渗了出来,一滴滴的落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他一个人,出了雪墓,站在崖顶上。雪顶的寒风,一阵阵的灌透身体,白衣飘飘而起,衣上那斑驳的血迹已经凝固。
压着声音轻轻的咳嗽着,每一下,都震痛五脏六腑。
裹的跟个粽子似的欧阳绝是被宗越直接像是扛麻包一样扛上山顶的。他的脸色有些发青,牙齿都在打颤,可是,看到水溶的时候,吓了一跳。
峰顶的雪,仍是沉寂,似乎那场将将结束的杀戮从未存在过,而这一刻居然有很好的月,冷月雪地,足令可以看清他的脸色。
清隽的面容,因为寒气的侵噬,而变得苍白,瘦削的身体微微有些打晃。
欧阳绝着急,连忙挣着下来,几步过来:“王,王,王……爷,找个地方,我马上给王爷诊脉,药我都带来了……”
话没说完,水溶摆摆手,声音沙哑:“不是我--宗越,带他进去。”
欧阳绝有些错愕,宗越急急匆匆的把自己扛上来,不是为了王爷?
水溶却冷冷的道:“必须把他救过来,这是死命令。”
他,他是谁?欧阳绝转脸看着宗越。宗越的脸色有些难看,拎着欧阳绝的衣领便将他拖进了墓道。
那个人,不能死,否则,玉儿会一直会愧疚下去,那会成为他们之间的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他不允许这样的伤口存在。
祁寒带着仆仆的冷风走上山顶,错愕了一下,几步近前,还未开口,水溶却是先开口:“事情如何。”
“回王爷,如王爷所料,现在,宇文承彦的人已经全部覆灭,大周、鲜卑、西羌,咱们的人已经全面出动,将宇文承彦这几年经营的人马一网打尽。只是没想到他们敢闯入雪墓之中……”
“没什么奇怪的,墓道机关被毁,在所有人预料之外。”
水溶淡淡道:“山下?”
“山下,罗刹人发难,牵制了我们大半的人马,好在王爷预先传信给赫连公主,现在赫连公主已经带兵把他们逼退。”
所谓久战知彼,哪怕是裴兆在这里,对付罗刹人的火器恐怕也是艰难,可赫连冰不一样。那银色面具的少年将军大概是那伙罗刹鬼子的噩梦,他们绝没想到这个销声匿迹的小将军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在这里。
水溶点点头:“安排好了人,防他们还留了后着。”
“是。”祁寒有些担忧的看着水溶,那灰白的脸色委实让人担心:“王爷还是先下山,或者,找个地方避一下风,王爷这几日昼夜兼程,又受了伤,身体恐怕撑不住。”
水溶嘴角薄起,一丝淡笑微苦:“没事!我到别处走走。”
说着,便要走开。
“王爷,你不能再这么固执!”祁寒看着他的消沉,重重的一敛衣,噗通一声,重重的跪在了雪地里,把好久就想说的话说出来:“大事尚且未成,王爷便如此不知保重,若令这些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吴王殿下便是孤木难支。祁寒之所以跟随王爷,敬的是王爷的才华谋断人品处事,跟着王爷,踏实。不光是我,咱们这些人,都是这样,没有王爷,我们就是一盘散沙,什么都做不了,到时候功亏一篑,大业难成,江山倾覆,宗室凋敝,想来,这也不是王爷要看到的。”
他的话很重,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王爷说过话,可是,他现在不得不说。
近来,虽然欧阳绝从来不开口,可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焦虑不安,恨不能一日生出七十二个时辰来研究解毒的方子。
寒毒,在王爷的身体里累积,一点点的将他的骄傲摧毁,这不是他们要看到的。
水溶阖眸,长长的叹了口气,声音沉冷:“祁寒,你起来。”
“王爷……”
“起来!”水溶声音微厉:“这些道理不需要你来教我。”
“王爷如此,王妃心里也会不好过。”祁寒重重的磕了个头:“王爷,属下请王爷保重!”
风声灌耳,如同松涛雷声、战鼓喧腾。
而两个人,一个跪着,一个人站着,谁也没有再动一下。
半晌,水溶转过身,拍了拍祁寒的肩头:“起来。”
他的眸子已经变得温和。
“王爷……”
“起来,你再不起来,本王只好陪着你在这里吹冷风。到时候寒毒再恶化,可都是你的罪过。”
他的语气,难得的带了丝调侃。
祁寒连忙站起来,雪地里跪的久了,起身的时候趔趄了一下,才稳住身体。
“本王去歇会儿,事情交给你了,除非天塌地陷,没事别来烦着。”水溶说着,已经转身往密道而去。
“是,王爷。”
听出了祁寒虽然应的利落坚定,却带了丝担忧,于是,水溶 忽然顿住脚步,没转身,声音平静道:“祁寒,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祁寒的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多谢王爷。”
水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墓道之内,被黑暗吞没的一瞬,他的眸中,重又变成剪不断理还乱的落寞。
墓道虽大,可是要循着声音找到慕容无尘那一间,却并不难,而水溶也是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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