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和宗越一时错愕,连忙下了台阶行礼:“王……妃”
不约而同的都有些犹豫。
黛玉点了点头,清澈的眸中一痕痛楚迫过,喉咙里哽动了一下,却是什么也没说。
这样的神情,宗越和祁寒都明白,她都听到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默然垂手而立。
黛玉缓缓的走近那扇紧阖的门,却并不推门,只是静静的望着,一动不动。
半晌抬起纤柔白净的小手,似乎是要推门,又像是要叩门,最后却是什么也没做,只是掸了掸门框,掸去了几丝并不存在的灰迹。
然后转过身,看了眼宗越:“会很伤身子,对么?”
听似问的并无头绪,可是宗越马上明白了她问的是什么,点了点头,然后艰难的道:“欧阳是这么说的……”
黛玉阖眸,似乎是在压抑什么,然后轻叹出声:“祁寒,照顾他,有什么消息,叫人去……去告诉我……”
祁寒的情绪收的很好,只是有力的应了声:“是,王妃。”
黛玉又静静的立了一会儿,便折身走下台阶,她走的很慢,也许是脚软,最后一阶的时候,脚下突然一软。
“王妃!”
“王妃!”
宗越和祁寒二人吓了一跳,紫鹃已经眼疾手快的扶住:“王妃,怎么了。”
“没事。”黛玉摆了摆手,秀丽的烟眉似蹙,眸中有些惘然,然后走了几步,再度回眸。
房中的灯火,透过窗纸透了出来,像是一大片洇湿的泪痕。
那间屋子里,她的夫君正在以命相救,为的却是另外一个女子。
现在,才知道,还有那样一段往事。
心中有些酸楚,有些事,竟不是靠宽容和相信便能够解脱的。嘴角艰难的弯起,那个笑里却透着难抑制伤情,然后缓缓转过了身,扶着紫鹃离开。
“别告诉他,我来过。”
她离开的一瞬,忽然开始飘雪,大片大片的雪,仿佛被扯碎的鹅毛柳絮,在半空中急转,顷刻将那单薄的身影吞没在无极无尽的风雪之中。
宗越和祁寒面面相觑,都是有些沮丧。
他们谁也没看见,在转过身的那一刻,两行泪静静的落下。
黛玉亦不擦,只是慢慢的在雪里走着,听凭泪痕自干。
“王妃……”紫鹃习惯了在她悲伤的时候劝慰,可是每每此时,却觉得不知说什么好:“王爷不会有事。”
“别说这些了。”黛玉闭上眼睛,艰难的压抑着情绪,然后缓缓的睁开眼睛,浓密的睫毛挂了几滴晶莹,不知是泪水,或是消融的雪。
她伸出手,将雪接在手心里,可是她的手心竟是那般的凉。
那雪片落在手心里许久,都不曾融化。
仰起脸,看着那皓雪纷然,湮灭在黑夜之中,不由的轻轻的叹息:“好大的雪,好长的夜……”
这个夜,对谁来说,都是漫长。
祁寒和宗越像是一对儿门神一样,站在门口,片刻不敢离。
直到,夜将隐没。
房中终于传来声音,是欧阳绝:“王爷!”
这里祁寒和宗越都吓了一跳,聚在门旁,可是门是反锁的,他们进不去。
又过了好久。门终于开了,欧阳绝先走了出来,看得出来,他的脸色也 很是疲惫,可是眉头仍未曾舒展,他看了一眼两个人,无力的挥挥手,一言不发的向药庐走去。
祁寒便率先进去,外间的坐榻上,水溶正阖眸盘膝而坐,在那里调息运气。
他脸色苍白,连嘴唇也褪了血色,令人暗暗心惊。
祁寒一声王爷死死哽在喉咙里,只是重重的叹了声。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水溶才长吐一口气,睁开眼眸,扫一眼满脸担忧的祁寒和宗越,嘴角缓缓扯起一个淡笑:“放心,没事。”
话未说完,眉峰便虬结了一下,压着声音咳嗽了几声,紧跟便是一口殷红的血咯了出来。
这下宗越和祁寒都是呆了:“王爷……”
水溶摆摆手,擦去血迹,站起身来:“没事,我去歇歇就好。”
他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呆着,加快几步,走出门去。
一夜已尽,天际的尽头泛起了鱼肚白。
水溶眯了眯眸,深吸了口气,然后才道:“祁寒,可有人来过。”
祁寒思忖了一下:“没有不相干的人来过。”
这个回答很模棱,也很有余地,水溶眉峰一沉,犀利的回头扫他一眼,却也并没说什么,然后脚步微重的下了石阶,最后一蹬石阶时脚下却似乎是虚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巧合,竟然是和昨夜,王妃踩空的位置一模一样。
“王爷……”祁寒觉得错愕。
水溶稳住身体,眸中掠过一丝痛痕,忽然弯下腰,伸手一点点拂去雪层,雪层之下,露出一点浅浅的黛青,柔和而温润。
水溶手上一顿,连忙从雪中扒出来。
那是,一只黛色的玉指环,很小的一枚,却很精致。这是大婚不久,偶然一次得了一块黛色的美玉,因正合了黛玉的名字,水溶便令人打了一套头面给她。黛玉尤其喜欢这枚小巧玲珑的指环,一直带着。
水溶握在手里,然后缓缓的直起身来:“她来过?”
“是。”祁寒答的并未犹豫。
水溶闭了闭眼眸,长叹一声,豁然开眸的同时,已经折身向主院走去。
黛玉静静的立在廊下,望着院子里一行行空落落的梅枝。也只是一度绚烂,转眼调尽。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她亦是一夜不曾眠,甚至都是昨夜回来的那身外氅,簌簌的雪顺着枝头落下,落了她一身。
“王妃,求你,回房去吧。你这样,会病倒的。”紫鹃和雪雁哀声求道。
黛玉缓缓的动了动身子,转眸看着两个满眼心疼的丫鬟,艰难的笑了笑:“好。”
说着便像房中去,只是,站的太久了,脚下都麻了,一动,便如同踩在棉上一般,几乎摔倒。
“玉儿!”一声玉儿急急而起,黛玉身体僵了一下,却并未回眸。
水溶几步冲过来,一把拨开紫鹃雪雁,双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臂:“玉儿……”
黛玉缓缓的抬起头,看着他。清澈的眸中此时却是红红的,也许是哭过,也许是一夜未睡。
心头翻搅着剧烈的疼痛,水溶手上的力气紧了紧,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或者是不知该怎么开口。
半日,黛玉叹了一声道:“王爷,你弄疼我了。”
“哦。”水溶有些失神,手上的力道便减了减,黛玉将手臂抽回:“回屋歇歇,妾身让他们给王爷准备点清淡的粥。”
水溶的心头再度狠狠一疼,伸手便将她搂在怀里:“玉儿,别这样。若是气,便打我骂我都好。”
“王爷并没有错,又何出此言。”黛玉一用力,脱开他的臂弯,淡淡道,说着便先一步入了房门。
水溶拉住她的手:“玉儿,把你想说的想问的,都说出来,好么。”
“有些事,我都已经知道,所以不必再问。”黛玉抬眸望着他:“至于,我想说的……”苦笑一下:“王爷想听么?”
他苍白的脸色,怎不令她心疼担忧,只是……
水溶深深的望着她:“你说。”
她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似若被风轻易吹散的流烟,黛玉望着他道:“说句私心很重的话。我一直以为,世上的女子虽多,可王爷只会为玉儿一人不顾身,可是,我昨天夜里才知道,我并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她的语气极轻,可是伤心却极重,砸在水溶心里亦是痛极。
于是,他的脸色一寸寸的灰了下去,素日的言谈机变,顿做烟灭灰飞,他只是望着她。
痛,同时在他们二人的眼中掀起滔天的巨浪,几乎灭顶。
心,亦是在熬煎着,疼痛着。
黛玉再也无力这般相对,抽身往房中去,然后轻声道:“冷姑娘待王爷情深意重,屡次舍命相救,此乃莫大之恩,不能不报,若王爷不能释然,玉儿愿意成全,将王妃之位相让。”
“成全,相让?”水溶重复着,声音微颤:“玉儿,我如此,只是因为不要欠她的。她曾以命救我,那我便以还她一命,如此而已。这么久了,难道玉儿还是不肯信我么?”
“我信,我一直都信的。可是,敢问王爷。”黛玉轻声道:“若有一日,玉儿愿意为别的男子舍命,王爷心里,又会如何?”
一句话,若雷霆轰顶,水溶整个人都僵住了。
黛玉深深的望他一眼:“这件事,以后再说,王爷,还是先去休息吧。”
说着转身走进房中。
水溶身体猛烈的摇晃了一下,想着黛玉的话,心如寸割、是,他错了,他错了!感情本就是自私的,他这么做,让她情何以堪。
曾说不会令她再伤心,可是这一刀竟然是自己亲手刺伤她的。
可是,她痛,他又何尝不会更痛。
嘴角漪起苦涩,水溶望着垂落的帘幕,才要追进去,却忽然觉的勉强的支撑,忽然在这一刻轰然倾塌,压抑的疼痛在五脏六腑猛烈的灼起,血腥呛入肺腑。
他用尽全力压抑,快步的转身,下意识的不想让黛玉看到他寒毒发作的样子。
可是,只是走了几步,血直顶上喉咙,充满口腔,先是顺着嘴角垂若血线,他的手虚晃一下,扶住了一棵梅干,紧跟着却是大口的血猛了喷出。
雪地上,一片殷红,若红梅。
一直惊愣的紫鹃和雪雁,这一刻都是大喊出声:“王爷。”
黛玉本是轻轻的依在帘后,心中隐隐盼着他进来,哪怕就是一个拥抱,她也就心软了。
可是,听着转头离开,泪水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正在黯然,却听到紫鹃和雪雁的喊声。心中一急,也就顾不得别的,掀开帘幕便出来,那一片刺目的血,令她心中更痛不止,快步的近前,一把扶住他的身体:“紫鹃,扶王爷回房,雪雁,去叫欧阳过来。”
雪雁答应一声,连忙匆匆的跑开。
这里水溶紧紧的攥着黛玉的衣袖,竭力的笑出来:“玉儿,是我错了,让你伤心……”
黛玉心痛焦急,拿帕子拭去他嘴角的血:“先别说这些,快回房躺着……”
“玉儿……”水溶的手环住她的腰身,深深的望着她:“可是……你要……信我……”
眼帘缓缓阖上,身体猝然滑落。
“灏之……”黛玉紧紧的拥着他,泪水簌簌而落:“我信,我信,我信你……灏之……”
天接云涛连晓雾 第五十章 相见
园中,一片沉寂,唯风卷着梅枝的积雪簌簌而下,纷纷垓垓,雪乱若梅落之时。
水溶静静的平卧榻上,仿佛睡着,脸上是那种毫无血色的白。
黛玉守在他的身旁,望着他,心中说不上是疼是怨,亦或都有,将小手微颤的触及他冰冷的侧颊,两行清泪寂然而下。
欧阳绝最怕看这样的场面,只好使劲低着头诊脉施针,而水溶的脉象,却令他越发的担忧起来,不觉叹了口气。
黛玉轻轻的擦去眼角的泪水,抬头看了他一眼,稳了稳声音道:“欧阳?”
欧阳连忙应道:“嗳,王妃吩咐。”
黛玉道:“他到底如何,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不许隐瞒一个字。”
她的语气很温和,算不得命令,可是却带着难以抗拒的坚决。
欧阳犹豫了一下:“王爷……不好。”
黛玉道:“我知道不好,我是要知道到底如何。”
欧阳绝嗐了声道:“真的很不好。王爷的寒毒,平常看着没什么,其实,那寒毒是越累越重,只是平常显不出来罢了,再加上前几日雪里风里的跑,只是靠他素日的内力和药来控制罢了。这次因为……”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顿住。黛玉知道他顾虑什么:“不必顾忌,直说就是。 ”
欧阳绝道:“这次,王爷给冷姑娘逼毒耗损四成的内力,以至经脉俱伤,便将寒毒催发了出来,却是来势汹汹,才会咯血不止,这样下去,当真险的很。”
黛玉闭上眼睛,半晌,方长长的叹了声:“欧阳,这寒毒,可有法子可解。”
欧阳绝苦笑道:“若有法子可解,就不需要等到这会子了。”
说到这里,便咽住。
“为何你一直都不告诉我……”
黛玉轻轻的握着水溶的手,似乎是冥冥之中有所感应,水溶的手紧了一下,反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凉,黛玉便索性用两只手一起握着他的手,给他暖着,声音里,满是凄凉:“是了,你不会说的是不是,你不要我担心……”
欧阳绝心中也是一酸便道:“王妃,属下去给王爷抓药。”见黛玉点头,便要离开,忽然听得黛玉叫住他,便连忙站住,等她吩咐。
黛玉沉默片刻,才道:“她……我是说冷姑娘,如何了……”
欧阳绝怔了怔,没料到她会问起冷如烟,便道:“冷姑娘还好,逼出毒后,已经可以用药了,脉象也平稳很多,就等她醒过来就是。”
“这也罢了。”黛玉道:“欧阳,这几日,要辛苦你了,两面都要照顾着。”
欧阳绝嘻嘻一笑:“这是属下的分内之事。”顿了顿又道:“不过,王妃可要当心,两头忙我还能忙过来,如果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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