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叹一声,自嘲的摇摇头,然后眸色渐成深寒,一切都在今夜。
那些趁乱混入城里府里的西羌细作,宇文祯的眼线,都该趁这个机会,一锅端了。
水溶握起拳,指节咯吱作响。
北疆的昼日极短,转眼便夜幕沉沉降下,大风阵阵,如战鼓喧擂。
回到房中,黛玉一直在房中静坐,一语不发。紫鹃和雪雁看的十分不忍,又不知怎么劝,只好小心翼翼的伺候。
烛火摇曳,紫鹃近前剪了剪烛芯,不自觉的微叹一声。这一声惊动了黛玉,黛玉从沉吟中回过神来,看了眼紫鹃,再看看脸上写满了沮丧的雪雁,笑着摇了摇头:“紫鹃雪雁,你们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愁什么?”
紫鹃便道:“王妃,其实奴婢倒是觉得,王爷想清楚了一定会明白的,王妃不必伤心的。”
黛玉一怔,反倒是笑了:“你们觉的他是没想清楚么。”
一句话令紫鹃和雪雁怔怔的彼此对视。
黛玉轻叹一声道:“王爷万事于心,都是一清二楚,这一次,又焉能例外。只是外人面前,不得不做做样子罢了。”
紫鹃和雪雁忽然觉得自己是白担心了,王妃和王爷根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一个眼神便知心知意。
黛玉转压低声音道:“我倒是觉得奇怪,那个丫头不像是说谎,春纤也没有说谎。如果那个小丫鬟是从春纤那里拿到的毒药,那春纤又确实没有给过她毒药,那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紫鹃皱眉。雪雁狠命的挠头:“这是什么啊,我怎么一点都没听懂。”
黛玉凝着飘忽摇曳的灯火,凝眉沉吟:“这几日春纤病中你们都去看过她么?”
雪雁道:“她的房间我和捱着,我去看过几次。可春纤总怕把病气过给我,叫我不要去了。”
黛玉道:“你可觉得她有什么不对?”
雪雁苦思道:“也没什么,只是声音有些沙哑,风寒么,都是难免的……”
“还有么?”
紫鹃想了想道:“如此说,我倒是想起来,我也去看过她。王妃知道的,春纤性子极爱洁净整齐的,东西从来不会乱放,就算是不用的,也会好好收起来。那天我进她的房中时,却觉得她房中有些乱,当时是觉得她可能是病里,不十分留心也说不得。”
黛玉思忖一时,嘴角慢慢的扬起:“一个人的习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改的了。我能想到的,他也会想到……我只是担心,这里的天气这么冷,春纤又在病中,柴房四面透风,她如何受得了。”
言讫,忧心忡忡的一叹。
朔风倒灌入柴房的门户,春纤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缩着,高热让她的双颧通红,闭着眼睛,神思却是一时清楚一时糊涂。
她实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几日都是昏昏沉沉的,似乎做了个梦一般,现在仔细想想,只记得那日听了王妃的吩咐往客院去,之后却是一片空白,让她暗暗心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越想,头痛的越厉害。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春纤,春纤……”居然是雪雁的声音。
春纤声音却带着干哑:“雪雁,你回去……我没事的……”说着缓缓的睁开眼,眼前的人蒙着面,哪里是雪雁,顿时一骇然:“你是谁……”
“我是奉王妃的命来带你离开。”
春纤拼命摇头:“我不走,我若走了,王妃再也说不清楚……”
来人终于目光掠过一阵阴鸷,一手捏住春纤的喉咙,便要将一枚药丸强灌下去,春纤拼命的挣扎,力气却不能及,正在这时,一直飞镖自窗外斜射而入,正中那人的手腕,然后一道冷光倏然破窗以不及掩耳之速掠入,正是阿霰,她落地的同时将那人按倒在地,利落的封住几大穴道,然后扯下面巾,面巾之下是一张老迈的脸,府中很多人都见过她。
春纤一阵迷惑,然后眼前陡然明亮开来,刺的她不得不眯了眯眸。
黑衣侍卫鱼贯而入,然后是一袭曳曳的白衣。祁寒也跟着进来,看了眼道:“王爷,是咱们府中负责洗衣的婆子。”
水溶嘴角一勾:“是么,不妨看看她的真容,阿霰。”
阿霰手一挥亮出一把匕首,对着那人的侧颊便割了下来,然后活生生的撕下一块鲜血淋漓的人皮面具。于是连那些侍卫都咋舌,这世上竟然有如此逼真的易容。
那人惊骇的抬起头:“北静王,白日那场,你都是在演戏。”
水溶冷冷道:“你先杀了那个婆子,然后易容成她的模样,在府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暗伏下。然后给春纤下药,易容成春纤的样子,再以她的名义下毒,事成之后,想要杀人灭口,杀了你们的公主,挑起西羌和大周的战火,再嫁祸本王的王妃,一石数鸟,真是好缜密的心思。”
“一点没错,只是功亏一篑,还是被你发现了。”那人切齿道:“好厉害的对手。”
他喉咙一动,似乎吞下了什么,阿霰急忙去扒他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水溶摆摆手道:“不必徒劳,她的上颔早已预备下毒药,入喉即化。”脸色沉了沉,向祁寒道:“城里如何?”
“王爷,都已经开始动手。”祁寒道。
“很好。一个都不能放过。”水溶道,然后命人春纤送回房中休息,他自己掉头便离开了,方向,是回正院。
祁寒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一夜,燕都无声无息的陷入了一场血洗之中,深沉的夜色里,不时飞掠过刀光剑影,人头落地。
而这一些,都和水溶无关。烛影摇红中,他和她安静的对坐。
在水溶说完后,许久,黛玉都不发一言。水溶怔了怔:“玉儿,你当真生气了?”
黛玉看也不看他:“没有。”
“胡说,明明就有。”水溶伸手要握她的手,却被黛玉躲开。
看着空落落的掌心,水溶愣了一下,却更坚定的夺过她的小手:“玉儿,是我不好,你生气,骂我两句,出气,好不好。”
“王爷何尝有做错什么。妾身明白,不会生怨。”黛玉终于深深的叹了声,抬眸看着他,眸色清冷:“王爷自来是算无遗策,无论什么,都在王爷手心里攥着,不是么?”
虽然明知,可是那一刻,怎不心痛。
“还说不怨,你看看你的小嘴都可以挂油瓶了。”水溶伸手将她拥在怀里:“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的好王妃,你就恕小王一会则个?你还不知道罢,祁寒、裴兆、宗越他们都跟我来闹,你这位王妃说话,现在比我还有用呢。”
“是么。”黛玉任他拥着,也没挣扎,声色却仍是淡淡的。
看似仍是往日的亲热,只是一根刺,却埋在了心底深处,隐隐作痛。
黛玉知道,水溶也知道。
水溶心中不安,正待下气哄她回转,外面传来侍卫焦急的声音:“王爷,欧阳那里有要事禀告。”
“知道了。”水溶眉峰深锁,叹了口气道:“玉儿,你且等等,我去去就来。”
说着,在她额上印上一吻,便起身而去。
欧阳绝那里有事,当然是冷如烟的事。黛玉苦笑了一下,一动不动的走在那里。
等,是多久。
一个时辰过去了,他却仍然没有回来。
炭火充足的房中,却是渐做清寒透骨……
天接云涛连晓雾 第四十九章 痛彻
彤云密布,朔风遒劲,却吹不散三更的深寒。
丝丝冷风,撩起帘栊,透过窗棂,一点点,将跃动的烛火拨乱,满地流影深浅斑驳。
冷如烟的脸色一发现出一种垂死的灰白,呼吸细若游丝。
水溶只是望了一眼,眉间微凝,回身离开榻前,出至外间,负手而立。
朔风急劲,显然是大雪将至。
水溶眺望着隐晦的夜色,向欧阳绝道“怎么会突然恶化。”
他的语气,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亦并非欧阳绝想当然的那种殷切关心。
于是欧阳绝目光闪烁了一下道:“羌人擅长毒蛊,这种和断肠草毒混合在一起的毒,药性极其复杂,应该是用数种毒物调制而成,只等断肠草的毒性累积到一定的时候,方被催发出来,起先还是半个时辰发作一次,现在,已经是半柱香便发一次。虽然,我已经配了可以暂时克制毒性的药,可是冷姑娘本身脉象便是极其虚寒的,这是累年受寒所致,无法耐受解药,又中毒已深,单用金针根本无法化解。”
水溶神色凝重:“当真没有办法了?”
他的目光锐利,欧阳绝苦笑了一下:“有。不过……”
“说。”水溶只是一个字,语气极冷。
“王爷,这个法子,太险。”欧阳绝道:“属下觉得还是不必……”
水溶面色顿沉,显然有些不耐烦。
欧阳绝苦笑多的脸上都快起了褶子:“这个法子,属下做不了,或者宗越他们可以。”
“你是说要习武之人?”水溶凝眉一忖:“内力逼毒?”
“是。就是用以内力贯通奇经八脉,将毒催逼而出。”欧阳绝道:“而且,须得内功十分深厚的人,因为这种法子,对逼毒之人的伤害极大,最轻也要毁伤三到四成的内力。所以……”
不知什么时候,宗越跟了上来,他和裴兆在城外斗了几个时辰,最后还是他略胜一筹,可是也受了数出外伤:“王爷,我来。”
水溶没说话,只是望着渺渺的夜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竟是一丝表情都没有,看的欧阳绝和宗越都有些没底,宗越便又试探道:“王爷,属下可以给冷姑娘逼毒。”
水溶方缓声开口,淡淡道:“不用。”
欧阳绝亦道:“这是了。宗越,你是王爷的贴身护卫,责任重大,断然不能你来。”
可是水溶下面一句话,却让两个人呆住:“我来。”
欧阳绝愣了一时,立刻蹦道:“不行。绝对不行,王爷,你身中寒毒,我费了好多力气才用药压制住,也仗着王爷素日的内力深厚,才不至于有什么,王爷这时候若是将内力耗损,不需要多,只要损耗二三成,便是性命之忧。”
宗越亦道:“欧阳说的是,王爷,你不能为此不顾性命,还是……”
水溶将双手一握:“不必再多说,本王,意已决。欧阳,去准备。”
欧阳绝嗷的一声道:“不行,王爷,属下要去告诉王妃……”
水溶脸色猛的一沉,如同严霜冻结,声音亦是冰冷:“不许。谁也不许把这件事告诉王妃,违者不赦。”
欧阳绝呆呆的看着那白衣一掠径回房中,深叹了口气,嘴角扯动了一下:“我还以为王爷只有为了王妃才会如此。到底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宗越怒道:“不是这么回事,你不知道别胡说八道。”
欧阳绝斜倚着楹柱:“你知道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出来听听。咱们的新任的裴大城门官儿说的还真是没错。不过,奉劝你一句,别太急着巴结,能不能是,还未必呢。”
不等宗越发火,他已经头也不回一步三晃的往房中去。
房门重重的关上。宗越神情很是僵硬,黝黑的脸上说不上是什么表情,自顾自的在廊前蹲下。这时祁寒走上来,一言不发的站在他身后,不远,却也不算近。
宗越头也不回便知道是谁,叹了口气道:“你也觉得我是那样人。”
祁寒道:“不是。可是,我很疑惑,王爷不是在女色十分要紧的人,除了对王妃,我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上过心。如果你知道事情,何妨说出来。”
“冷姑娘救过王爷。”宗越道。
“雪原上报信,我知道,她眼睛会失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祁寒道:“可是,应该不止吧。”
宗越不耐烦的道:“不止如此。”
祁寒挑眉道:“那是……”
宗越站起身来,转过脸看着他:“王爷川滇平乱,重伤落下冰潭,其实,我们原本是赶不及的。是冷姑娘涉下深潭,救了王爷,而且照顾了王爷三天三夜,否则欧阳绝再大的本事,也挽不回王爷的命。”
他是一气说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大,说道最后声音却陡然转低:“那日我找到王爷之后,冷姑娘留了地方给王爷养伤,自己却离开了,而且,再三不许我把这件事说出来。那次,若不是王爷要杀她,我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王爷的。”
祁寒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一时,也就是默然。
宗越道:“我不知道王爷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我信王爷的决定不会错。”
祁寒点了点头,正要说话,阶下的几株矮松留下的影里有什么动了一下。
宗越身体一绷,灵活的转身,断喝出声:“谁。”
冷冷的一喝静静回荡在不大的院落里,却是无人回应。
“谁!” 能到这里来的,一定是王府中人,于是,宗越的声音也就略小了一点,少了凌厉,多了几分不解。
半晌,一个人缓缓的走了出来,纤盈盈的身子,袅娜不胜,清丽绝俗,紫鹃跟在旁边小心的扶着。
祁寒和宗越一时错愕,连忙下了台阶行礼:“王……妃”
不约而同的都有些犹豫。
黛玉点了点头,清澈的眸中一痕痛楚迫过,喉咙里哽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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