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这话的意思是,如果欺骗他的那个人是阿衡,他便不会介意。
只是玉芷没听懂,玉衡也没有听懂。
第三次再见那个姑娘,是在大婚那日。
他掀开了新娘子的盖头,看到她那张明艳动人的笑脸。
其实她的容貌并不能称得上明艳,他见过太多的美貌女子,这个姑娘在他眼中,也只是清秀而已,可这一日不知是烛光恍惚了他的眼睛,还是她的笑容太过于动人,他居然觉得这世上她是最美的人儿。
呼吸一窒,连心跳都停止了。他就这样静静用目光描摹着女子的容颜,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
可是他却清晰地知道,她不是今天要娶的新娘。
他以为过了很久,其实也不过是眨眼一瞬,他用理智震怒,质问她:“阿衡呢?”
他嘲讽地笑着,说了很恶毒的话:“你就这么喜欢我,能做出抢自己亲姐姐夫君的龌龊事?”
他转身欲走,她伸手过来拦他。
他轻轻挥了挥衣袖,没想到挥走了她最后的生命。
月明星稀,寒风刺骨。
走出新房,他只觉脑子里纷乱如云,恍惚中听到一阵笑声,他知道,那是记忆里的声音。
有一个清脆的声音说:“母亲告诉我,这样的女人会被称为妒妇的,会被夫家嫌弃,命运凄惨一些的,还会被夫家抛弃。”
另一个声音道:“我不会抛弃你的,阿衡,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会抛弃你。”
他的心骤然崩塌。
脑子里纷乱如云,一会儿是春光明媚时她装模作样教训下人的狡黠,一会儿是她掰着手指头,数自己母亲教地闺秀礼仪,一会儿又是她掉下悬崖时,哭喊着让他放手……最后一个场景,是被他推开时,她摔倒在地上留给他的一个不甘心的眼神。
他大口大口穿着粗气,捂着胸口弓腰,怎么也抑制不住那从四肢百骸涌进来的恐惧与悲伤。
他转身欲回去寻她,寻她的阿衡。
踉踉跄跄地往回走了两步扶住院墙,他头痛欲裂,胸口闷痛,又因为身子一直没有好利索,只是这十几步的距离,他居然连抬脚的力气都失了去。
就差这几步,他就能找回他的阿衡。
从这一点看来,老天爷的确缺德了一点。
可这老天爷做得缺德事不止这一件,他卧病两天,醒来时才从小宫女的口中得知,玉芷口中那个体弱多病的妹妹代替姐姐出嫁,天理循环,那个姑娘抢自己的姐夫以为自己能当太子妃,奈何承受不住太子妃的福气,大婚当天就香消玉殒了。
宫女们不知道他已经恢复了记忆,还口口声声斥骂着那个不知廉耻的姑娘,他只是半躺在床上愣愣地听着,听着听着,就感受到一阵锥心之痛。
有一种感情,不是用毒药就可以抹煞的,有一种感情,亦不是需要解药才能够让人想起,那些年的情爱与时光。
他爱玉衡,就像吃饭睡觉那般,是习惯,亦是不可或缺。
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玉衡的尸体。
是在乱葬岗找到的,她还穿着那一身红色的嫁衣,脸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异常狼狈。
玉家失势,他昏迷的这两天,太后连同皇上,将玉家连根拔起。他做得第二件事就是去救玉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奈何也只救下了玉衡的父母而已。
至于玉芷,他虽恨她自作主张,恨她顶替了玉衡的名字,可也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祖母所逼迫,于是将她从官窑救出,承诺给她此生平凡生活。
她不领情。
她在他宫门口跪了很久,只求他不要给她这个人情。
她说她恶心皇族的一切,甚至连他的救赎都让她觉得恶心。
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他已经给了她机会,是她自己不要的,他也不强求。后来他放她走的时候,她给他说了一句话:“姐姐临死前曾经说过,若是有一天你恢复了记忆,让我告诉你,她没有在奈何桥边等你,此生她没福气,希望来世可以遇到一个不抛弃她的男子。”
说完她改名为玉玲珑,重回官窑。
他被这一段话震得吐血,拔出匕首抵在胸口,却连刺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他怕,怕在奈何桥边找不到她的身影。
他这辈子最懦弱的时刻,就是此时。
这个时候殿门被撞开,太后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进来。
她一把夺下了他手里的匕首,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怒道:“哀家就知道她会毁了你!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她你就去寻死吗?”
他压抑着呜咽,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她是我的命啊……”
他的背上蔓延,太后也被触动,动了动唇,说出一句救他命的话:“我听说这世上有一种人被称为阴阳师,能逆转阴阳。我这里有一颗镇魂珠,趁着没出她的头七,你拘住她的魂魄,再派人去寻找阴阳师,或许可以救活她。”
其实太后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留住他的命而已,什么阴阳师,那些都是传说中的人物,没有谁见过。
可谁也没有想到,这次老天爷终于开眼,还真让他找到了这传说中的人物。
传说人物叫拂姬,是个外族女子。
想来这逆转阴阳如此逆天的事情,要做起来定然会遭受什么天谴,他考虑得周到,专门打听出来拂姬的心上人是谁,先派人抓了,用她心上人的性命威胁,威胁她救玉衡。
他带着满满的期待,没想到老天爷再次给他来了个玩笑。
由此可见,老天爷喜欢玩给个甜枣打一棒子的游戏。
幸运的是,这一次这一棒子并没打太狠,玉衡没办法复活,因为她的执念被人抽走,做成了魅生。
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他的阿衡,正以另外一种身份生活。
七年以后,又是一个杏花时节,梅雨纷纷。
他躲雨到一座小庙里,没坐多久,从外面闯进来一个姑娘,这个姑娘声称自己是魅。
她有着同玉芷一样的容貌,同阿衡一样的性格。
笑得时候喜欢先眯一眯眼睛,说话的时候,喜欢用小手指勾着垂在肩头的青丝打转。她说她叫玉骨。
其实,他更想唤她一声——阿衡。
作者有话要说:小蝉开新坑了,欢乐宠文(这次是真的,是真的!)求姑娘们包养:
彪悍太后压倒腹黑风流摄政王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欢~~
☆、57第二十九章(1)
傅钰紧紧环抱住我;他的头深埋在我的颈窝,一边道:“我在;我在,阿衡;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这一趟瑞慈宫行我过得甚为狼狈;想我与情爱接触这么多年,看过多少人的悲欢,如今放到自己身上却要被仇人骂醒,也着实丢脸了一些。
不过傅钰不嫌弃我丢脸;他整个人洋溢着一股子被兴奋砸坏脑子的气味,不管我说什么,他都是一味傻笑;最后还装模作样地叹气:“想我使了这么久的苦肉计都没将你那石头做的新捂热,我这祖母居然将你骂醒了。”
我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气味,听闻此话略略抬头瞅他:“我虽然不计前嫌同意和你朝夕相处白头偕老,却没同意留你祖母一条性命。”
他的笑声忽然顿了顿,随即又呵呵笑开:“能不能杀她是你的本事,我能不能护得了她,则是我的本事。我们各凭本事,谁也不准因为此事而心存芥蒂。”
我说:“好。”
月光朦胧,轻风微微。
傅钰送我回到桐花台,亲了亲我的额头后准备离开,我送他到门口,乍见头顶明月,忽然就想到大婚那日。
我扯住他的袖子,他不解回头,我指了指天上道:“像不像我们大婚那日?”
他微微愣怔,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久久没有说话。
我松了抓住他袖子的手,带着一丝羞赧勾住了他的腰带,抬着头道:“你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我想,如果此时是活人的话,脸上应该已经红霞翻飞。
傅钰的诧异流过眼眸,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要多没形象就有多没形象,周围的守卫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往这边偷瞧,可这眼角余光却纷纷移到了这边。
我很是尴尬地踢他一脚:“你笑什么!”
傅钰往外瞧瞧,一把拉住我进了内殿,然后揪住我的脸皮扯:“我笑你这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不知羞。”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转了身子负气道:“我就算是厚脸皮,也全是跟你学的!”想了想立即回头动手解他的腰带,一边道,“你要是害羞的话,那我来动手。”
这下傅钰还真的被我震住了,他呆愣愣地看着我,直到我给他解开了腰带,正准备脱掉他的外衣,他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我抬头瞅他,只见他脸色变了又变,才挤出来一句话:“实际上,我也很期待和你的洞房花烛。”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微微张开手臂:“那来吧。”
“你能不能不要露出这么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
我轻咳一声,稍稍侧了脸斜着看他:“你不知道我紧张么?”
傅钰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他也跟着咳了咳:“阿衡,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可爱。”
我忽然放下胳膊,掐着腰壮胆:“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到底要不要洞房!”
他支支吾吾:“这个吧,这个……”
我挑了眉:“嗯?”
“事实上,我对着你这张脸,有心理阴影。”
我:“……”
我觉得我是天底下第一个主动向自己夫君提出来洞房,却被夫君给拒绝的,这种丢人的事情我不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满,如何对得起那位有“心理阴影”的男人。
正打算一脚踹他屁股上,谁知刚刚抬脚,忽然一阵晕眩袭来,天旋地转后,睁开眼睛时我已经躺在了床上。
透过层层幔帐,我看到两个隐隐绰绰的身影。
夏半生说:“她不知道食用了什么东西,生命正迅速流失。”
“是我的爱情?”
“不是,却也有一部分原因。”夏半生顿了顿,转身坐到小榻上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后道,“许是你们两个之间渊源太深,又或者是你的情爱有问题,她食用后便呈现了中毒的迹象。原本她食用常人的食物后,仅仅需要尽快进补情爱便可恢复,但是这次因为中毒,她的生命也开始流失。”
傅钰的声音透露着紧张:“那么,她还有多少时日?”
夏半生道:“不知。”
他自然不知。魅的命数早已脱离正常的阴阳轮回,即便他作为阴阳师,也无法窥探到我还能活多久。
老天果然是个喜欢给一甜枣打一棒子的游戏,八年前如此,今日亦如此。好像自从我与傅钰在一起,便多了许多磨难。如今已被老天爷磨砺地愈发精神,竟有了百折不挠要与天地争一口气的心思。
那边傅钰一直沉默着,夏半生忽然问:“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傅钰道:“都齐全了。”
夏半生话里带着敌对似地坏笑:“如果,需要用你的命来换玉儿的命,你可也愿意?”
傅钰道:“非得如此,我求之不得。”
“那带我去看看吧。”
他们两个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我视线里,我心里隐隐察觉到不安,连忙爬起来跟上去。
傅钰并没有让人跟在身边,两个人申请严肃,似乎有什么很大的事情要发生。他们脚步很快,出了桐花台,又穿过御花园,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来回穿梭着。
因为傅钰有功夫傍身,我唯恐他发现,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周围的景致越来越荒凉,我心里也越来越不安。
最后他们消失在一座看起来很旧的院子里。
院子外杂草丛生,杳无人烟。我打量了一番后,屏住呼吸靠近了那个院子。
院子里是一座宫殿,不过门庭破落,到处都是灰尘与蜘蛛网。
门四敞大开着,我左右瞧了一番,确定没其他可入这宫殿的门,便抬脚进了去。
殿内也很乱,多少年没被收拾过的样子,我找了许久,才在一排书架旁边发现了脚印,想来他俩是进了这里面。
想也没想,我转动镶嵌在墙上的一盏灯,那书架缓缓移开,后面果然别有洞天。
不同于外面的破落,这里面的台阶是白玉铺成,墙壁涂了厚厚一层椒,头顶的夜明珠灿灿生辉,犹如置身与星空之中。
台阶是通往地下的。
我拽着裙子,踮着脚尖轻轻往下走。走过这很长很长的一条甬道,慢慢地便听到密室深处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正是傅钰与夏半生。我连忙屏住了呼吸。
再往前走,他们的声音愈大,已经能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夏半生在笑,笑里饱含了嘲讽以及其他一丝类似于嫉妒的情绪:“你倒是保存地好。”
傅钰的声音相当沉重:“事关与她,我如何会保存不好。”
“若非有魅生抽去了她的执念,八年前你是不是就用柳毅钧的性命来逼迫拂姬帮你复活了阿衡?”
“是。”
夏半生轻笑:“皇家的人,果然无情。”
他说完这句话,我已经移到了甬道的出口处。
原来甬道的另一端,连着的居然是一座宫殿。宫殿内的奢华程度让人瞠目结舌,地面是整块的白玉铺成,屋顶镶嵌着雕刻成星星月亮形状的夜明珠,仿照着做出了一片夜空,而房间里的摆设,全是用翡翠玛瑙玉石等雕刻成的桌椅、茶盏、盆景……如此大的手笔,里面只住着一位死人。
这个死人躺在水晶棺材里,长了一张和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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